抖音微觀政治的特性、功能與優化路徑

文/張愛軍

抖音分為政治抖音和非政治抖音。抖音折射的是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的互動關系。本文從微觀領域公共政治權力與公民權利互動博弈的倫理視角對抖音微觀政治進行梳理，以期揭示抖音政治的特征、現實與理論邏輯及其優化改進的倫理措施。

抖音微觀政治的基本特性

微博和微信都被認為在微觀政治中發揮著重要的調節作用。抖音作為網絡技術促生的新型社交平臺，也具有相同的政治功能，可以發揮公眾監督、疏導社會矛盾、緩解社會焦慮的作用。從這個角度講，抖音政治可以被視為一種“微觀政治”。

（一）抖音政治是生活政治

政治生活與生活政治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且互為表里、互相滲透、互相推進。生活政治是政治生活的前提與基礎，政治生活是生活政治的規制和保障。政治生活是追求美德與善的政治，政治生活如果沒有落實到生活政治中來，或者懸置于普通人之外，就會成為少數精英的政治。生活政治如果離開了政治生活，政治生活就失去了根基。現實政治分為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公共領域是公共政治，私人領域是私人政治。公共領域體現政治生活，私人領域體現生活政治，私人政治是私人領域的一部分。而抖音政治的特性在于，它易于打破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的界限，使私人政治公共化，公共政治私人化，形成“圈子化”政治。

抖音政治是兼具話語權力、符號權力、視頻權力的復合體。抖音政治存在著支配與服從的關系。抖音完成從“話語即權力”“符號即權力”到“視頻即權力”的過渡。抖音政治不同于宏大話語政治和單位微觀政治。對于普通網民來說，宏觀政治就是話語政治，話語政治包括國內話語和國際話語。宏大的話語政治一方面受公共權力輿論的引導，另一方面基于個人的主觀認知。宏大的話語政治難以落實到微觀的行為政治，因為宏大的話語政治與個人沒有直接的因果性和相關性，甚至與個人生活相背離。

抖音政治則因與個人生活密切相關，且直接影響到人們的具體生活，而具有很高的民眾參與度。抖音政治也不同于單位政治。抖音政治具有政治心理補償功能：一方面補償宏觀政治上因政治環境和信息匱乏而導致的“自大與自卑”并存的政治心理，另一方面補償單位政治因恐懼而導致的“失語”政治心理。抖音政治在物理距離的“遠方”，“遠方”的政治不易受到物質與精神的傷害。

（二）抖音政治是鮮活的政治

抖音政治既具有微博的自媒體特征，又打破了微信的封閉性和半封閉性；既保持了時空的開放性，又具有事件的固定性，難以篡改的事件軌跡和時間序列壓縮了想象空間和記憶偏差。抖音在內容和形式上生動而具體，涉及圖景、場域、人物、景觀。不但新聞的五個“W”，即時間、地點、人物、原因、事件因素以生動的視頻形式得到呈現，部分視頻還配有彈幕和拼圖，這包括政治批評、政治調侃、政治隱喻、政治反諷、政治聯想、政治構建等，從而揭示了抖音政治多向度展開的可能性。抖音政治在體現生動政治的同時，也體現了真實的政治。生動政治集“眼球政治”“注意力政治”“形象政治”“流動政治”于一身。

（三）抖音政治是情境政治

抖音政治是把真實的事件置于情境之中。抖音政治都是在具體的情境下發生的，情境政治易引發網民的共鳴。抖音的情境政治具有真實性、合理性和有效性。抖音政治視頻大部分是非專業人所拍掛網的，缺少專業水準，但事件的真實性在抖音里得到展現。抖音政治與其他非抖音政治相比真實性較為突出，是微觀真實政治事件的實錄和再現。因技術的限制，抖音只能以“碎片化”的方式呈現，而非全景式的呈現。抖音情境的政治有效性在于，其能夠使事件迅速得到公共權力輿論和社會輿論關注，進而引起上級主管部門的注意并在很短的時間內得到解決。

（四）抖音政治是陽光政治

抖音政治之所以成為陽光政治，就在于其能監督微觀公共權力的使用，防止微觀公共權力對個體權益的侵犯。微觀公共權力如果進行暗箱操作，就會被拍成短視頻并掛網傳播，從而在多方干預下回歸微觀公共權力本位。抖音是讓陽光政治落在實處并把微觀政治權力關在籠子里的平臺。抖音具有政治支點的作用，通過每一個具體個案的視頻，影響整個社會，推動宏觀政治機制、政策、決策等的改進，進而推動法典的完善，使公平正義在每一個具體人身上得到體現。

（五）抖音政治是博弈政治

抖音政治的內容涉及方方面面，如疫情、涉黑、腐敗、環境、法治、拆遷、強征等。博弈的主體是抖音網民與微觀公共權力，事件相關人的博弈促使微觀公共權力、上級主管部門的介入，從而使事件得到快速解決。博弈具體包括對城管、警察、村干部、居委會與公民組織、群體和個人，既有一對多的博弈，也有多對一的博弈。博弈具體包括對擺攤、占道、車輛違規、攝像頭無故損毀、微觀公共權力不作為、亂作為、濫政、懶政、環境污染及各種形式的侵犯公民權利的行為的交鋒。當微觀公共權力實施良政時，抖音評論區點贊增多；當類似問題沒有得到有效解決，微觀公共權力實施惡政時，抖音評論區批評的聲音就會不斷增多。

抖音政治的特性歸結到一點就是倫理政治的特性，網民對抖音的關注、點贊、評論、轉播、圍觀等都是基于直覺上的公平正義感。來自不同社會階層、群體的個人，其政治認知水平、政治教育程度、價值觀、意識形態不同，但對抖音政治引發的道德感具有驚人的一致性。倫理道德成為抖音政治評論的主線。從本質上講，抖音政治的核心是倫理政治。

抖音微觀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的現實展開與原因

（一）抖音政治展開的不同維度

抖音政治的展開維度包括對接維度、梯階維度、橫向維度、沖突維度、輻射維度和變異維度，任何維度在每一個環節都易產生變異。抖音政治的評論功能是維度產生變異的核心。

第一，抖音微觀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的對接維度。抖音是微觀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對接的真實而直觀的反映。在抖音政治中，既有“好的主觀性”，也有“壞的主觀性”。在“好的主觀性”主導下拍攝體現的是微觀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和諧共生共榮的微政治生態，在“壞的主觀性”主導下拍攝的視頻體現的是微觀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敗壞的微政治生態。

第二，抖音微觀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博弈的縱向梯階維度與橫向擴散維度。抖音的微觀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的梯階維度包括：屬地維度、區域維度、中觀維度和宏觀維度。抖音視頻是橫向維度與縱向維度的結合。

第三，抖音微觀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的沖突維度。抖音視頻是微觀公共權力和公民權利直接沖突的反映。抖音反映的問題往往因關系網下的熟人社會而導致屬地“失語”。通過拍攝抖音視頻傳播，可以擴散其權利訴求，尋求外在于抖音的橫向的網民輿論支持，尋求外在的縱向的公共權力輿論支持。

第四，抖音微觀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的輻射維度。抖音直接影響了微觀政治生態，使微觀政治生態向好，間接影響了宏觀、中觀政治生態，使人民為中心的價值理念、保障公民權利的正義理念落實到每一個具體的人和事上，并搭建了宏觀政治、中觀政治與微觀政治得以暢通的平臺。

第五，抖音政治輿論傳播的變異維度。抖音政治是輿論政治，輿論政治是抖音政治的核心功能，沒有輿論政治，抖音政治就失去了根基和支柱。網絡輿論傳播與傳統輿論傳播既具有一致性，也具有差異性。差異性是由網絡輿論傳播的特有規律決定的。抖音政治視頻本身、轉發、點贊不會產生變異，但具有傳播與擴散效應，使其產生變異的是輿論。

（二）抖音政治形成的主客觀原因

第一，社會分層是抖音政治的社會客觀基礎。看抖音的網民大部分教育水平低，大多屬于低收入群體，抖音使底層社會既找到了自娛自樂渠道，也找到了政治宣泄渠道，使其公平正義的訴求得到一定的滿足。底層社會的流動性，使得他們突破了現實共同體的制約，擺脫了對現實微觀公共權力的直接性恐懼，從而使得其在抖音的政治評論極端化、斷言化和口號化，導致了自我催眠和社會催眠的陶醉式結果。

第二，政治情感是抖音政治的核心動力。抖音評論也是政治情感評論，個體政治情感評論可以超越政治視頻本身，進而產生政治輿論的情感式變異，基于不同政治情感的人在評論區互相攻擊、排斥、謾罵。

第三，網絡意識形態是解構政治抖音視頻的基本動力。網絡存在多少意識形態，抖音就存在多少意識形態。抖音對政治輿論的重構與解構更形象、生動、具體，并以視覺化的形式呈現出來。同一個抖音政治視頻本來講的是一個事件，事件本身并沒有意識形態之分，評論區生成的輿論卻將其解構成不同的意識形態性質和方向。

第四，政治認知是抖音政治的重要因素。低收入群體的政治認知易導向民粹主義和平等主義，中等收入群體和高收入階層的認知易導致精英主義。現實政治認知水平、網絡政治認知水平都會延伸到抖音政治當中，導致抖音政治認知水平呈梯級分布且參差不齊，甚至互相對立。抖音對宏大事件的評價往往是眾說紛紜，對于微觀事件的評價也是觀點各異。

第五，年齡層次也是分析政治輿論變異的一個維度。年輕人還沒有穩定的知識結構、穩定的價值觀、豐富的社會閱歷，部分年輕人沒有穩定的收入，對政治具有極端化、理想化的認知，在抖音政治的評論具有口號化和感性化特征。中年和老年人形成了穩定的知識結構、穩定的價值觀，具有豐富的人生閱歷和社會經驗，在抖音的評論具有經驗主義和現實主義的特征。

優化抖音微觀政治的平衡生態

抖音政治是差序信任政治。差序信任的源頭既可以是交往與互動、承諾與兌現、信心與期待、懲罰與規訓、學習與遷移，也可能是差序怨恨或差序意識形態。優化抖音政治具有緊迫性和必要性，而調和兩種話語體系的矛盾，需要建立一種平衡的政治生態。從抖音政治作為倫理政治的本質和作為微觀政治的形態兩方面來看，優化抖音政治需要采取兩方面的主要措施。

（一）加強倫理建設

1.加強科技向善的倫理建設

第一，大數據倫理建設。大數據對抖音政治的處理要進行倫理規范。大數據對抖音政治視頻內容的采集、存儲、傳輸、利用的各個環節都需要本著向善的原則。大數據的實質是把網絡政治變成“透明的政治”“透明的政治人”和“透明的政治隱私”，必須對抖音政治隱私進行脫敏處理。加強大數據倫理建設要遵循以下原則：政治隱私神圣不可侵犯原則、政治尊嚴神圣不可侵犯原則、政治隱私告知并拒絕原則、政治隱私責任與知情原則。

第二，人工智能倫理建設。加強人工智能倫理建設包括：加強人工智能的科技工作者的倫理建設，規范科技工作者研發、設計、制造、推廣應用的行為；加強人工智能使用者的倫理建設，使其服務于良政，防止服務于惡政；加強人工智能的大眾倫理教育，使全社會充分認識到人工智能濫用的風險；加強人工智能的法治倫理建設，完善人工智能立法，學習西方人工智能倫理建設的規則和規范。

第三，算法的倫理建設。算法倫理包括算法主體的倫理建設，也包括算法客體的倫理建設，其中算法主體的倫理建設具有決定性。加強算法倫理建設包括：加強“算法透明度”、實行“開放倫理”、加強算法科學人員的倫理建設、加強算法相關的法治規范和安全教育，從各個方面防止算法濫用和算法引發的社會風險。

2.加強情境倫理建設

第一，加強抖音政治的情境倫理建設。抖音政治情境倫理建設包括外部情境倫理建設和網絡情境倫理建設兩大部分。構建和完善網絡政治倫理建設，把線上線下溝通相結合，把虛擬人與現實人相結合；構建和完善具有傳統特色又體現現代特色的“情本體”文化，形成以情感人的模式；構建和完善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的情感模式。

第二，破解“信息繭房”的情境倫理建設。個體心理選擇、技術、平臺及傳播模式等，都有可能作用于個體的信息選擇、過濾過程。“信息繭房”的最終形成，也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所以，“信息繭房”的“破繭”也需要多重路徑。算法優化、平臺優化、信息供給側的改進和個體媒介素養的提升等都是“信息繭房”的破解路徑。

第三，破解“沉默的大多數”的情境倫理建設。構建破解“沉默的大多數”的情境倫理建設，需要在抖音中建設和完善使人免于恐懼的微觀權利保障機制；建立和完善由抖音政治的圍觀者到參與者的溝通機制；建立和完善抖音政治的信息流動機制；建立和完善踐行正義感的激發機制。

第四，破解“刻板印象”的情境倫理建設。構建破解“刻板印象”的情境倫理建設，需要建立破解后真相的機制；建立保障信息流動的多元機制；建立多元價值觀的包容機制；建立和完善形成“重疊共識”的化解機制；建立主導意識形態與非主導意識形態的溝通機制；建立社會各階層的充分和解的流動機制。

（二）優化多維度的平衡機制

第一，優化宏觀輿論與微觀輿論的平衡機制。倫理引導、道德引導更有利于防止抖音道德極化的評論，防止網民的道德綁架。

第二，優化法治與情境的平衡機制。一方面要樹立憲法權威，把憲法的公民權利具體化，建立公民權利落到實處的機制，使公共權力受到法治的限制，保障公民權利；另一方面把法治與具體情境結合，使法治變得有溫度。

第三，優化道德與理性的平衡機制。加強抖音的理性化建設，使理性優先于直覺上的道德化，需要獨立于抖音之外的相關領域的專家介入。中國的“情本體”文化對于抖音政治具有調適功能，可以發揮“情本體”文化在抖音中的政治功能，以倫理對倫理、以情感對情感、以道德對道德。

第四，優化權力理性與情感的平衡機制。公共權力的本質是服務，一方面要提供公共服務，另一方面要遵守憲法和法律。抖音讓執法者有執法溫度。

第五，優化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的平衡機制，既包括抖音政治的內在平衡，也包括抖音政治的外在平衡。

抖音政治既是“小政治”也是“大政治”，既是貼近生活的微觀政治，也是宏觀政治的組成部分。道德正義感是網民的健康情感，抖音政治倫理化，倫理抖音政治化是抖音政治的主旋律。因此，從各個維度建立和完善抖音政治倫理化機制，無疑具有理論與實踐的雙重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