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穎
謝亭送別
[唐]許渾
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古意】
送別友人的孤獨寂寞
許渾非常喜歡寫水、雨,來襯托他作品的情境。勞歌一曲,纜解舟行,在送別者眼中,顯得匆遽而無奈。朋友走了,詩人并沒走,而是獨自喝醉了。待到酒醒時刻,眼前的江面,兩岸的青山紅葉,都籠罩在蒙蒙雨霧和沉沉暮色間。江面上的船已經看不到蹤影,作者一個人頂著滿天風雨下樓回家,那種深深的孤獨在夜雨蒼涼中格外入骨。
【今讀】
動蕩局勢下的落寞與失意
云起日沉,雨來風滿,這里的“山雨”不光指環境,也指代政局動蕩,局勢不明,如同山雨欲來風滿樓,充滿緊張氣氛。因此,還可以用來形容政壇人物在紛亂的局勢中下野。讀到“滿天風雨下西樓”,我們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個孤寂的背影,踽踽獨行,似滿腹心思,又像是充滿了期待。
別董大
[唐]高適
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古意】
天涯處處是知己
和李白的“年年柳色,灞陵傷別”不同,高適這首送別詩寫得壯闊豪邁。董大,指董庭蘭,是當時有名的音樂家。二人在寒冬時節送別,愁緒千絲萬縷,但彼此的慰藉就像爐火,能帶來暖意。高適直率地勸慰友人,不要長久地為愁云慘霧籠罩,身懷一技之長,天地間處處都能尋覓到知己。
【今讀】
自信,會讓人閃閃發光
即便前半生遭際坎坷,但終將有揚眉吐氣、大展宏圖的一日。惡劣的景色、環境的種種不如意,都可以視為人生的暫時障礙。眼前的凄慘沮喪不會磨滅掉強者的雄心萬丈。高適一度貧賤無力付酒錢,最終卻建功立業,大器晚成,實現了人生的“逆襲”,可見,成功的人生從來都不會有太晚的開始。
美文賞讀
在諸多情感中,友情是最純凈的,無利益瓜葛,卻能使兩個不相干的人因為默契而交心一輩子,又因為保持了距離而自在從容,心無猜忌。
在唐詩的坐標圖中尋找這一天的許渾并不難。橫軸為年號,縱軸為地點,當公元838年的秋日與安徽城北的謝公亭交匯,離開的人和相送的人都在同一時空里互剖愁緒,沒有人知道人走后的心情。只有一次,當李白站在黃鶴樓上凝望孤帆遠影時,長江只還給他一片水天相接,他在樓頭到底立了多久,直到孟浩然流離到視線之外。唯見長江天際流,大概一生豪放的李白在友人走后也會悵然若失。
這一天有兩處景致為許渾的離愁畫龍點睛,勞勞亭和謝公亭。
《孔雀東南飛》說:“舉手長勞勞,兩情同依依。”焦仲卿和劉蘭芝末了還是要分別,一地憂傷。因此有“勞燕分飛”這個成語。勞勞,憂傷至極之態,三國時東吳建了一座勞勞亭,成為金陵送別的最佳場所。李白說:“天下傷心處,唯有勞勞亭。”勞歌一曲,纜解舟行,在許渾眼中是一種匆遽和無奈。
還有謝公亭,一座經歷了多少離別的小站。那一年,謝公謝朓任宣城太守,相送范云去零陵,就此亭別過。反反復復的別離,使得謝亭風景染上了離愁。自謝朓,經李白,到許渾,人間滄海朝朝變,唯有城北謝公亭。
而這一年的許渾又做了什么?早歲游天臺,仰望瀑布,遠眺赤城,后北游塞上,更攜書劍天涯,直到八年后歸來長安及第,少年夢成,春風得意。而后,仕途開始有波折,雖及第,復試卻未通過。無奈之下,開始去地方做幕僚。公元838年的春天,自南海回到京口的村舍閑居,直到秋天,才去了謝朓當年任太守的地方——宣城,做了宣城當涂縣的縣尉,很快又被提升為縣令。這一年的夏天,山南東道的州郡開始發洪水,宣城雖然幸免,但雨一直下,那年“滿天風雨”是宣城天空常有的姿態。只是在風雨之前,他送走的究竟是誰?
這一年,崔龜從曾來過宣城,他們在敬亭山對飲,望斷芳草斜陽,盡訴友情;他們游覽謝朓樓,在他當年送別范云的小站把酒盡歡,甚至忘了怎么把他送到行船上,唱過怎樣的歌,說過什么話,反正行船在滿眼的綠與紅之間消失。
也許,他送走的正是崔龜從。
我們可以盡情猜想。不管如何想象,乍讀這首詩時,心就被“漫天風雨下西樓”定格了。漫天風雨下西樓,是撲面而來的慟。幸好,一顆善良的心在經歷過離別后也會愈益溫厚。
離開的這一刻,我們在深夜的涼風中各自祝福,也祝愿我們自己,山長水闊,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