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水橋北》：你在他鄉還好嗎

蔣芳儀

對于游客來說，北京是故宮、長城、天安門……對于真正生活在這里的人來說，北京卻是另一副模樣。林特特選擇用“立水橋北”這個意象來描寫心中真實的北京，是因為立水橋北是很多北漂夢的發源地，也因為她自己就住在立水橋北，“許多來北京的年輕人都會選擇在五環外，立水橋以北的天通苑或回龍觀租房、買房，作為在這個城市的第一站。”

《立水橋北》是一部中篇小說集，共收錄五個故事，但其中的《立水橋北》顯然是作者最看重的，因為這個故事的原型，是她自己。

故事里的曾文文和魯小力，舉兩家之力在天通苑貸款買了一套二手房，卻不料卷入了一場官司，不僅可能失去房子，同時還要還銀行的上百萬貸款。這對兩個家庭普通、剛剛步入社會的外地年輕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林特特以生動而又幽默的文字，將他們面對困境的那種堅毅和務實的態度描寫得淋漓盡致，常常讓人為他們擔心的同時，又忍不住莞爾。比如，當魯小力說如果最壞的情況發生，“我們就離婚，我不拖累你”。曾文文回他：“我不會和你離婚的，我一個學歷史的，最瞧不起動亂年代那些和老公劃清界限的女人。”而當曾文文想要生孩子時，魯小力不同意：“如果能多出五萬元專項資金，就生孩子。”接下來他就發現曾文文的電腦桌面改成了一片黑，中央兩個紅色大字：五萬。

二手房官司打了三年，最后終于解決了，而在這個過程中，兩個年輕人完成了自我成長，也改變了所處的環境——北京二手房交易規則因為他們有了改進。那一刻，他們終于在北京扎下了根。或許，這也是林特特為什么會在前言里寫道：“它不是我的故鄉，離開它，我卻覺得背井離鄉。”

北京是一個超級大城市，無數年輕人懷著建功立業的夢想前來尋找機會，《向著明亮那方》的主人公向亮就是其中的代表。她畢業不久，恰逢新媒體發展最迅猛之時，年紀輕輕的她站在風口，加速起飛，名利雙收。然而，她漸漸也發現，這個體系龐大的大都市無情的一面。而當她想要拋棄一切，重新找回自己時，曾經的偶像詩莉卻試圖挽回她。

向亮如何選擇，作者并沒有說明，她將故事停留在兩個人最后溝通的前夕，慷慨地將解釋權讓給了讀者——這本身也是一種謹慎的表態：對于這個城市復雜的人和事，簡單是非判斷是不夠的，我們需要更深地去理解他們，尊重他們。這種表態，無疑也表達了作者對北京的那種復雜感情，是愛的，但也有抗拒，有掙扎。

《親爸后爸》則代表北京更廣闊的一面。這個故事講述一對男女跨越60年的愛情故事，其中的波瀾壯闊足以稱為傳奇。但最讓人震動的是，你突然發現，那些平時看上去很普通的人都可能過著你所不知道的、驚心動魄的生活。你才意識到，北京不僅僅是年輕人創造財富、渴求成功的地方，更是一個接納多元人群、吞吐人生故事的所在。

在林特特的筆下，無論故事多么色彩斑駁，底色永遠是明亮的。她筆下的人物，總有一種信心，他們知道自己一定能夠戰勝困難。

在林特特的故事里，總有一個“寫故事的人”。《立水橋北》里的曾文文，《親爸后爸》里的琦琦，《為了孩子》里的楊橙，《向著明亮那方》里的詩莉、《最佳大夫》里的方勇，他們是故事的發現者和記錄者，也是故事的受益者。寫作是他們的一種習慣和興趣，更是他們面對生活的利器。這不僅僅是說，寫作給他們帶來名利或生活的推進，更重要的是，因為寫作，他們可以與現實生活保持安全的距離。

對于寫作者來說，一切是可觀照的，可解釋的，可重塑的，這給了他們一個機會，一個在故事里重新開始的機會。林特特，這個住在立水橋北寫故事的人，觀照著北京，也觀照著自己的生活，甚至從自己的痛苦里汲取養分，從而創造出新的廣闊天地，這是對生活的超越，也是莫大的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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