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陵江的王氣和人氣

黃菲

公元前168年即有舂陵縣。《辭海》載錄，舂陵乃秦始皇時期今永州市境內與零陵并列的兩個古縣名之一。源出舂陵的舂陵江，一路逶迤北上，于常寧市與衡南縣交界的菱河口注入湘江。

舂陵江的上游有舂水、鐘水、漼水三條支流，鐘水為舂陵江的正源。鐘水的源頭在今天藍山縣的人形嶺，是九嶷山脈的眾多山峰之一。因此，舂陵江的源，在九嶷。《史記》載，以德聞名的舜帝，“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后娥皇、女英二妃尋夫，由于山峰林立，“九峰相似，望而疑之”，帝冢難辨，蒼梧山就叫了九嶷山。

因這傳說，九嶷山沾上了極重的王氣——神奇的是，此地確實王氣不絕，后來還孕育了東漢的開國皇帝劉秀。劉秀是漢景帝的后代。《漢書》的“八卦”記載，景帝某天要妃子程姬侍寢，程姬身體不適，讓婢女唐兒頂替。唐兒因此有了身孕，生下的孩子名叫劉發。劉發被分封到長沙國做了定王。劉發有一個兒子名叫劉買，被分封到了桂陽郡與零陵郡交界的舂陵鄉做了舂陵侯。劉買的第五代孫劉秀，在西漢覆滅之后，集結八千舂陵子弟，組建“舂陵軍”，建立東漢，光復漢室江山，史稱“光武中興”。所以，東漢王朝一直視舂陵為“龍興之地”，從建武十九年（43年）春起，就大修祠廟祭祀舂陵節侯，把從舂陵鄉流出的河流命名為舂陵江，在長沙修筑了舂陵廟，念念不忘舂陵這塊王氣充盈的寶地。

漢元帝時，第三代舂陵侯劉仁遷往南陽，舂水東北岸留下了一座舂陵古城。舂陵子弟在這里依山傍水，刀耕火種，結廬而居，繁衍生息，使舂陵成為湘南重鎮。柳宗元來過這里，元結心系過這里，駱賓王關注過這里，曾留下了一堆文化薪火。“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如今舂陵古城已成為耕地，舂陵廟和漢舂陵侯墓已不復存。民國時，舂陵換了新名字：北屏鎮。新中國成立后改作柏家坪鎮。

舂陵的王氣和舂陵古城一樣，漸漸湮沒于歷史的煙塵，但千年奔流不舍晝夜的舂陵江，浸潤滋養著它所流經的土地，舂陵江畔人氣興旺，美麗豐饒。舂陵江全長304公里，流域面積6746平方公里，流貫桂陽全境，把桂陽分成南北兩大塊，是桂陽的母親河。

舂陵江貫穿常寧市、耒陽市南北，早在秦漢時期就被開發利用。史載，由長江發舟入洞庭，沿湘江再上溯舂陵江，可直抵古南平。至漢代，南海、桂林、零陵各郡的貢品、商品北運，長江流域的絲綢和土產品南輸，皆通過舂陵江船運。隋唐時期，舂陵江已經成為南方水陸重要的交通樞紐。宋至明清諸代，兩湖和兩廣之間的商務往來頻繁，舂陵江的交通運輸更加忙碌。近代，湖廣一帶的土特產品以及南方的海貨、粵鹽，均由舂陵江運轉。舂陵河兩岸因此慢慢形成了一個個船運碼頭，原本荒涼之地，逐漸有了一處處小小的鬧市，白沙、央田、水口山古碼頭商賈云集，為衡陽重要的水運碼頭，因此才有了如今的白沙鎮、央田鎮、水口山鎮。

舂陵江下游的白沙鎮古街上至今遺存大批清代、民國建筑，保留有“江南會所”的鹽碼頭、米碼頭、古井、清代記事碑以及民國時期“育嬰堂”等遺址，主街的青石板古道長兩公里，道旁至今仍鋪面林立。這里建筑風格十分開放，有云南白族少數民族特色的建筑，有皖南徽派建筑，亦存門額上方掛著“龍門第”“渤海世家”等牌匾的客家風格建筑。此地居民來自五湖四海，姓氏五花八門。地方志的說法是，此地產錫，吸引了各方人等前來“淘金”。由于眾多外來移民的入駐，鼎盛時期“街上屠案數十家”，民國以來號稱“小香港”。

舂陵江下游西岸央田古碼頭周邊原為荒洲，古樟樹下有一口井泉，鄉人以為神仙所送“陰水”，遂開荒造田造林，田壟開闊，秧肥禾壯，遂呼地名央田（秧田）。央田地居水陸口岸，商賈云集，形成了央田墟場，繁華熱鬧，其仔豬、耕牛交易名冠一方。

2014年，考古學家在舂陵江畔的水口山鎮小洲村發現了“江洲城址”歷史遺跡，遺跡中地下文化堆積豐富，從舊石器時代，到商周，再到唐宋，均有人類生產活動痕跡。遺存的古城墻、護城河等遺跡規模宏大，確定是商周時期的一座大城池，是當時湘南乃至中南地區的文明中心。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幾度滄海桑田，河水仍奔涌不息，而在河畔繁衍生息，傾聽江濤拍岸，續寫舂陵故事的，又是另一茬舂陵兒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