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女性藝術形象的塑造

王迎

我國民族聲樂作品中有許多經典的中國女性藝術形象獲得了人們廣泛的關注。本文以民族聲樂作品《別姬》中的虞姬、民族歌劇選段《秦生啊，你還好嗎》中的水紅蓮這兩位女性人物角色為例，從作品背景、人物形象、藝術和演唱特征、音樂形象等方面來探討兩者對中國女性藝術形象的塑造及作品的音樂處理。

一、作品與人物形象分析

《別姬》的歌曲內容取材于歷史故事“霸王別姬”，公元前202年，楚漢相爭，項羽陷入漢軍重圍，困于垓下，他夜不能寐，與虞姬于帳內飲酒澆愁，幾杯酒下肚后，項羽便昏昏睡去。虞姬此時來到帳外，仰望著寂靜夜空中懸掛著一輪像彎刀的明月，悲涼之感頓時涌上心頭。此時敵軍的軍營忽然傳來楚國的音樂聲，項羽聽聞自知大勢已去，可令他憂慮的是他摯愛的虞姬在他兵敗后將十分悲慘，便作詩感嘆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聽后難掩心中的悲痛，她知道項羽對自己的愛無比深沉，于是起身舞劍，唱起《和項王歌》：“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這首詩表達了虞姬對項羽忠貞不渝的態度。虞姬眼中的項王有著“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豪壯，也有著“無力與它對抗”的無奈，歌曲以女性視角來呈現整個征戰的場面，描寫了“項羽兵敗垓下”的困境、“四面楚歌”的窘境及“時不利兮”的絕境，也反映出女性對時局戰事的判斷和處理，危機時刻臨危不懼，視死如歸的英雄主義氣概在虞姬身上也得到較好的體現。

《秦生啊，你還好嗎》選自大型民族歌劇《運河謠》，歌劇以我國古代最偉大的水利工程京杭大運河為時代背景，展現了在中華傳統文化的熏陶下，敢于為愛犧牲、勇于擔當、堅守正義、頑強不屈的人物精神群像。歌劇《運河謠》中，水紅蓮是在運河邊唱曲的藝人，聰敏、靈巧、率真，與書生秦嘯生在患難中相知相遇，私訂終身，但秦嘯生卻受人誣告被迫與盲女關硯硯生活在一起，以此交織出三人的愛恨情愁。《秦生啊，你還好嗎》是水紅蓮在第四幕的唱段，這一幕的唱段背景是在一個凄清的夜晚，大家已熟睡了，水紅蓮非常思念秦嘯生，翻來覆去睡不著，于是她走到船艙外，想著秦嘯生照顧關硯硯母子的情景，心中五味雜陳。雖然她很想守在秦嘯生的身邊，但也明白關硯硯和孩子更需要他的照顧，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情感，在昏暗處落淚傷心，畢竟她也是一個女人，需要被愛、被呵護。這一幕戲里的水紅蓮表現出女性脆弱無助的一面，同時也展現她舍棄小愛、成就他人、敢于為愛作出犧牲的性格特點。水紅蓮這一女性角色鮮活動人，令人嘆息與動容，讓人感受到中國女性的人性美、道德美、感性美。

虞姬與水紅蓮，一個常伴在心愛的人的身邊，隨軍征戰沙場，性格被磨礪得更為堅毅與果敢，是一個成熟、忠貞不渝的女性形象;另一個是與心愛的人相愛卻不能相守、善良真摯、為愛犧牲的女性形象。虞姬柔韌且有擔當，水紅蓮心中深藏善與愛，兩位中國女性都在她們的人生中嘗盡愛恨情愁，唱段淋漓盡致地展現她們人性中最光輝的一瞬。

二、演唱與藝術特色分析

《別姬》采用民族五聲調式音階，音樂元素融合中國傳統京戲的聲韻調，如歌曲開頭的“一彎冷月，兩換鐵甲”透露出環境的清冷與內心的寒涼;歌曲中段的“長嘶悲鳴，是那能征慣戰的烏騅馬;仰天長嘯，難道霸業竟成流水落花”具有濃郁的京腔京調，是虞姬心有不甘的內心掙扎與吶喊。在演唱時要注意對我國傳統戲曲唱腔的借鑒，如哭腔在“流水落花”的“花”字后使用，制造出抽噎的效果，增強藝術感染力;再如歌曲中出現了三次京劇念白中的“呀”字，增強了戲曲韻味。演唱這首歌曲須使用“依字行腔”及“字正腔圓”策略，演唱呈現出氣息穩、位置高、咬字清、歸韻準的特色。《別姬》的唱詞有較高的文學修養，敘事結構豐富，序數詞、排比垛句等寫作手法較為常用，對仗工整的序數詞組由大到小，如九里垓下、八面威風、七彩云霞、六載情愛、五方馳騁、四海為家、三星作征、一片癡心，該段描述了項羽的兵力被圍困的歷史畫面。排比垛句如“一彎冷月兩換鐵甲、三度沖殺四面楚歌、五方重壓六軍不發、七萬征程八千子弟、被困在這九里垓下”，則呈現出八千將士與敵軍殊死搏斗的戰爭場景。“碧血忠魂，知我女兒有淚不輕灑”“此行何處，明朝春曉天邊一抹紅霞”也采用排比垛句結構，傳神地表現出虞姬視死如歸的決心，增強了女性角色在歌曲中的藝術表現與感染力。

《秦生啊，你還好嗎》通過中國民族音樂語言、以歌謠體的敘事方式融合板腔體的寫作方法推進劇情發展。全曲以降E大調貫穿，中間部分在17～30小節穿插降e小調至降G大調的轉換。整體音樂風格抒情、柔美，展現了水紅蓮在情感上脆弱的一面，她渴望被愛、被呵護、被憐惜，可她內心明白這是可以瞞住秦嘯生真實身份的唯一辦法，而且關硯硯母子更需要他照料。她只是恨自己無能，不能分擔秦嘯生所遭遇的這一切。她默默地思念、擔憂秦嘯生，深知此時的他也是糾結、痛苦的，她只能將悲傷深藏心間。歌曲的音樂情緒在轉換中不斷升華，主要體現在三個情感層次的處理：歌詞開頭“秦生啊，你還好嗎”為第一層次，是水紅蓮對秦嘯生的感情獨白，她在這悄無聲息的暗夜里吐露自己內心的痛苦;歌曲中段“可是我魂魄無依啊，像柳絮隨風舞”為第二層次，揭示出水紅蓮真正的孤獨與對愛的渴望也變成一種奢望;“我一夜站在露水里，你抽一點空把我想起”為第三層次，前面通過“五更調”中對秦嘯生愛意的叮嚀后，水紅蓮說服了自己成全他人，只愿秦嘯生是平安的、快樂的。情感最終在愛恨交織中升華到成全與大愛的主基調上達到高潮。

虞姬與水紅蓮在人物形象塑造及演唱處理上區別較大，虞姬的演唱偏京戲范，同時融合中國民族聲樂通透大氣的音色來塑造角色;水紅蓮則更多地融進民間小調及抒情方式，細膩而深情。

三、音樂形象的塑造

旋律是刻畫人物形象的音樂材料，歌曲中的音樂形象則為人物藝術形象塑造奠定了基調，是推動劇情發展的重要因素。《別姬》有特定的歷史故事背景，主要從兩個層面設計虞姬的音樂形象：第一為凸顯戰場的征戰場面及緊張凝重的軍事氛圍。音樂節奏與速度不斷交織變化，如前奏音樂部分是緊張的快板，到第一句時轉為稍自由的慢板，歌曲伴奏充分運用緊湊節奏型，模仿此起彼伏的馬蹄聲、戰鼓聲，渲染出緊張感，還運用鋼琴模仿琵琶曲《十面埋伏》的音樂元素營造出千鈞一發的危機感。第二為突出虞姬作為戰事中一抹亮麗的女性色彩。在展現虞姬心理活動的段落中全是慢板的節奏，與緊張的氛圍形成鮮明對比，烘托出虞姬在面對愛、在生死關頭所作出的人生抉擇。故事最終在“明朝天邊一抹紅霞”的高歌中悲壯落幕。《秦生啊，你還好嗎》的音樂旋律富有江南水鄉的靈動婉轉、清麗典雅、溫暖細膩，音樂元素加入中國民間小調“五更調”，表達出水紅蓮對秦嘯生的關懷備至，用一種非常親和的姿態來打動人心。

虞姬愛憎分明，音樂形象極富戲劇性;水紅蓮心懷大愛，音樂形象浪漫動人。兩位中國女性的藝術形象都迸發出她們最燦爛的一瞬，但為了她們心中的愛與永恒，最終卻隕落了，永遠留在了奔騰不息的歷史長河之中。

四、結語

《別姬》中刻畫了一個對愛情至死不渝的女性角色，《秦生啊，你還好嗎》也塑造了一個敢愛敢恨、義薄云天的女性人物形象。兩位女性角色都生動地詮釋了中國女性柔韌、堅毅、敢于犧牲的性格特征和真善美的道德情操，將中國女性的內涵之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四川師范大學音樂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