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
提到申洲國際,這家公司大家可能并不大熟悉。不過,此時此刻的耐克每賣出3雙采用Flyknit面料的鞋子,就有2雙是申洲國際生產的;彪馬每賣出3件衣服,就有1件是由它制造的……
更神奇的是,在歷史平均市盈率只有14倍的港股市場,申洲國際這家所謂夕陽產業的紡織制造企業獲得了40倍的定價,而理論上更吸引人的騰訊和小米只有20倍。
為什么投資人會給出這樣的定價?在近幾年變幻莫測的經濟大環境下,申洲國際的業績展示出了超預期的增長和穩定性,產業鏈龍頭地位不斷鞏固。
而其中,合理的國際化產能布局對申洲國際的盈利能力起到了壓艙石的作用。早在2014年以前,申洲國際大部分產能還放在國內的寧波、安慶和衢州這3個生產基地;而現在,申洲國際有近40%的產品都由海外生產基地完成。
申洲國際如何用6年多的時間在海外重建了一個自己?全球疫情對它產生了什么影響?未來紡織業產業鏈又會如何演變?
時間要回到2005年,這一年,歐美國家對中國的紡織品出口實施了新的配額限制,規定本國每年只能從中國進口有限的紡織品,這個限額基本上只夠每個國家用半年,一到下半年,中國就不能向這些國家出口服裝了。
為了規避這個制度的影響,申洲國際將目光放到了柬埔寨,因為后者是東盟中最不發達的經濟體,所以出口到歐美國家既沒有關稅,也沒有配額限制。
于是,申洲國際在距離柬埔寨首都金邊機場約5公里的安達工業區,建了自己的第一個海外成衣工廠,這也為后來申洲國際的海外產能擴張提供了寶貴的基礎和經驗。
不過在當時,資本市場眼里的申洲國際仍然是一家低附加值的外貿代工企業,投資人也只給出了5~10倍左右的定價。直到2014年,申洲國際開始在越南布局工廠, 其估值水平才逐漸水漲船高。
為什么申洲國際要在這個時候去越南呢?
首先,當時中國經濟在經歷了“4萬億元”的刺激后,面臨著經濟結構轉型和環境治理的困擾。紡織業不僅要面對紗線等原材料和工業用地價格的上漲,還要面對適齡勞動人口下降,以及環保制度下的限產。

其次,在外部環境上,美國提出重返亞洲,TPP協議(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一時甚囂塵上。但這和申洲國際有什么關系呢?原來,TPP協議對紡織業有一個新的規定,如果產品要享受免關稅優惠,就得“從紗線開始”,全程在TPP成員國內進行生產。
但柬埔寨和中國都不是TPP成員國,在新的規定下享受不到免關稅優惠。
因此,作為TPP成員國的越南,引起了申洲國際的注意。越南為了促進紡織業的發展,提供了優惠的稅收政策,而且基礎設施也很完善。
所以,2014年,在距離柬埔寨成衣工廠僅6個小時車程的越南福東工業區,一個面積達84萬㎡的工廠拔地而起。在這里,申洲國際復制了一整套和國內基地一樣的、從面料到成衣的縱向一體化生產流程。
在隨后的6年里,申洲國際不僅擴建了柬埔寨的成衣工廠,還在距離金邊機場約18公里的經濟特區建設了一個新的成衣工廠;同時,在距離越南面料工廠約45公里的地方,一座新的成衣工廠也拔地而起。
如今,申洲國際在柬埔寨和越南的海外工廠,能夠提供其50%的面料產能和40%的成衣產能。簡單來說,申洲國際用6年多的時間在海外再造了一個申洲國際。
其實,成功的海外產能布局絕非易事,主要原因有3個:
第一,東南亞國家產業鏈不健全,不適合布局中高端產能。
第二,目前東南亞國家已經開始重視環保問題,因此工廠的運營成本并不低。
對于這2點,申洲國際的解決方法是和上游的紗線企業抱團,去基建較為成熟的工業園區設廠,同時還將國內生產基地較為成熟的環保措施和設備一同復制到東南亞的各個生產基地。
但第三個難點解決起來比較復雜,東南亞雖然人工成本較低,但由于員工素質、文化習俗等原因,他們的產出效率低于國內。
申洲國際屬于勞動密集型的紡織業,如何讓當地員工發揮效率,成了重中之重。
首先,申洲國際將生產流程標準化、模塊化,這樣不僅大幅提高了生產效率,還將員工培訓時間從1個月縮短到了7天。原本1名員工1天只能縫制20個口袋,現在可以完成200個口袋。
其次,申洲國際給廠房配備了中央空調,讓員工可以在濕熱的氣候中舒適地工作。
最后,提供比較有競爭力的薪資,例如申洲國際柬埔寨的工廠算上加班費后的工資,是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的2倍左右。同時申洲國際還給員工提供免費午餐、免費體檢等。
這些政策成功吸引了東南亞的勞動力,申洲國際海外員工的月流失率僅為4%,甚至比國內的生產基地還低。

海外的一系列順利布局和擴產,不僅讓申洲國際與耐克、阿迪達斯等客戶合作得更加密切,還讓資本市場對申洲國際刮目相看,給申洲國際的估值也從10倍上升到了25~30倍,使申洲國際完成了從“一般代工企業”到“龍頭品牌核心供應商”的蛻變。
不過,就在申洲國際穩步提升海外產能之時,2020年初的新冠疫情不期而至。
據申洲國際董事長馬建榮回憶,2020年春節放假后,他回到上海過年,但大年初二就坐不住了。當時疫情出現了擴散趨勢,盡管當天是他生日,但他還是對家人說:“要馬上回寧波,各地都在封路,要是員工回不來,訂單完不成,就完蛋了。”

同時,馬建榮立刻安排從越南、柬埔寨回國探親的400多名骨干員工乘坐大年初二、初三的飛機飛回東南亞。由于回去得及時,申洲國際在越南、柬埔寨的工廠很快復工,在國內疫情逐步清零之前穩定了產能。
隨后,隨著國內疫情逐步得到控制,申洲國際的復工復產也得以順利推進,在2020年2月底時就恢復了95%的國內產能。
然而今年5月,德爾塔(Delta)病毒開始在東南亞肆虐,越南疫情持續惡化,7月18日起,越南胡志明市等19個地區宣布延長封鎖2周,并且還可能繼續延長封鎖時間。
根據申洲國際公告顯示,越南的面料和成衣工廠均減少產能甚至暫停運營,而這部分產能缺口將從中國基地調度,確保訂單能及時交付。
疫情下訂單出現不確定性,其他中小廠商難以靈活更改訂單、協調產能,而申洲國際憑借由面料到成衣的縱向一體化生產模式和海內外布局優勢可以做到快速反應。
此外,申洲國際還與優衣庫合作開發出了特殊面料的口罩,不僅增加了公司收益,還獲得了大客戶的信任。由此,申洲國際的估值不但沒有下滑,反而進一步上升到了40倍的區域。
站遠一步看,我國的整個服裝產業受益于疫情的有效控制和完善的產業鏈,海外訂單逐漸回流,服裝出口金額在2021年得到恢復。2021年上半年,我國出口服裝金額達到715億美元,較2020年上半年增長了40%。
相比之下,東南亞地區由于供應鏈分散和疫情控制不佳等原因,服裝出口受到了較大的沖擊,其中2020年越南紡織行業出口額較前一年下滑9.3%,而今年上半年僅同比增長15%。
不過疫情終究會過去,申洲國際又是如何看待疫情和訂單回流的呢?

申洲國際在2020年年報中指出,“受新冠疫情影響,全球紡織服裝訂單需求向少量產業鏈完整、供應鏈穩定、產能快速恢復的國家集中,受此驅動,中國在主要進口市場的份額有所回升。隨著疫情影響的減輕和消除,中低端紡織服裝產業將進一步從中國轉移東南亞、南亞以及非洲等區域,而中國服裝產品在主要市場的份額將很大可能延續疫情前的下降趨勢。”
簡單而言,就是服裝產業鏈走出中國、走向東南亞等區域是大勢所趨,疫情只不過是暫緩了這個過程。
縱觀紡織業的發展歷史,這個產業一直在從生產要素價格高的區域向低的區域遷移。
自1980年起,中國就開始承接來自亞洲四小龍和日本的訂單,并且曾一度生產著全球約40%的服裝。但是,隨著近些年來勞動力價格的上升以及環保要求的逐步嚴厲,價值鏈最底端的成衣部門從2012年起便開始往東南亞地區布局了。
而隨著中國和東盟、日、韓等簽訂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的正式實施,中國企業會繼續在價值鏈上向上爬升,搶奪原來日本和歐美企業的位置。

將來,一個以中國為主,東南亞為補充的生產基地將會為這個世界生產出更多優質的產品。
而除了紡織業,這套中國和東南亞的產業鏈嵌套模式,也會是未來更多行業的模板。
回到1990年,當申洲國際開始承接日本嬰兒衣訂單的時候,或許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成長為市值超2 000億港元的紡織業龍頭。而現在正在承接中國訂單的越南企業,或許也在做著同樣的夢。
(本文轉載自公眾號遠川出海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