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豫皖革命根據地是在1927年黃麻農民起義和1929年商南、六霍起義的基礎上形成的,1930年成立有中共鄂豫皖邊區特別委員會和特區蘇維埃政府。但因災害頻仍和國民黨反動派多次“圍剿”,鄂豫皖蘇區疫病流行和戰爭人員傷殘始終未絕,對新生紅色政權構成嚴峻挑戰。為保護民眾健康,保存紅軍有生力量,鄂豫皖蘇區積極響應中共中央和毛澤東號召,把“建設較好的紅軍醫院”①作為頭等大事來抓,在軍中建立健全醫療衛生組織,制定衛生防疫制度,發動蘇區軍民開展了一系列衛生防疫活動。由于這些活動是中國共產黨在探索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革命初期開展的,一切從零開始,沒有現存經驗可循,因此對深入理解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醫療衛生史和中國共產黨衛生防疫政策的形成具有重要意義。②
20世紀30年代,鄂豫皖蘇區幾乎無年不疫。1930年流行天花,死亡甚巨。1931年流行“瘟疫”,黨政干部和群眾發病占三分之一以上。③1932年,鄂豫皖蘇區流行霍亂、瘧疾,其中,370名被檢驗的瘧疾患者中,298人呈原蟲陽性,尤以惡性虐、間日虐和三日虐為多。④1933年又流行痢疾,死亡慘烈,“有的村莊甚至無人抬棺”⑤。1935年,傷寒、霍亂、瘧疾等交織并發,⑥潢川縣5天內死亡300余人⑦。信陽也家家有病人,稻子成熟無人收割。⑧
鄂豫皖蘇區疫病產生的原因主要有兩方面。一是生存環境惡劣。在生活上,食鹽、布匹等日用品嚴重匱乏,再加上當地居民衛生條件落后,人畜共處,廚廁相連,污穢盈庭,極易滋生疫病。⑨像由缺碘和其他微量元素而導致的克汀病、地方性氟中毒、甲狀腺腫,由蚊蟲叮咬、煙熏火燎而發生的爛眼、瘧疾、禿瘡、絲蟲病等比較多見。⑩二是國民黨反動派的經濟封鎖和軍事“圍剿”。1932年秋,蔣介石率50萬大軍,以“碉堡、倒林、地鋪哨”三位一體,對鄂豫皖蘇區進行第四次“圍剿”,制造了萬人坑、死人溝和無人區,還傷及醫生,破壞醫療設施,使醫療救治雪上加霜。紅四軍主力轉移后,敵人又“駐進山頭,殺盡豬牛,見黑(即人影)就打,雞犬不留”,不僅使紅軍醫院傷亡慘重,還在鄂豫皖蘇區留下累累尸骨。尤其是敵人故意拋置死尸,埋尸于工農群眾住宅,造成尸腐熏蒸,臭味撲鼻,為疫病流行留下隱患。
除疫病流行外,紅軍士兵在反圍剿戰爭中還產生爛腿、爛腳、腳打泡等病。據徐向前回憶,紅四軍西進后,轉至老君山一帶紅軍醫院的800名傷員中,爛腳就占一半。鄂豫皖蘇區《衛生讀本》也解釋說:下腿前段肌肉少,生瘡中毒不易好,倘紅腫發癢,皮一抓破即發生回血管瘡,痛癢不堪,難以醫治。造成爛腳和皮膚潰爛的原因主要有四方面:一是山區叢林作戰,皮膚受樹枝、草葉刺激或蚊蟲叮咬極易發癢,抓破后則感染發炎。二是過河或行軍于低洼水草地,鞋襪潮濕,長期不干,致足部皮膚糜爛發炎,或皮膚過敏發癢起水泡,破潰后流水,轉為慢性潰瘍。三是戰士赤腳穿草鞋,下肢血液回流不暢形成靜脈曲張,破損后難以愈合。四是敵人對地面噴灑化學糜爛性毒劑,皮膚沾染即發癢潰爛。這些傷殘性外科疾病對紅軍行軍造成極大困擾。
再就營養供給和精神狀況而言,紅軍戰士經常遷移流徙于山區叢林之間,精神緊張,起居不定,很難保證最起碼的飲食。在四望山,條件好時吃糙米,有時連糙米也供應不上,經常上山挖野菜充饑。1932年6月,國民黨軍隊對鄂豫皖蘇區發起第四次“圍剿”,蘇區軍民經常飯菜未熟、水未燒開,即遭敵突襲,紅軍只好不管生熟,邊行軍、邊充饑。戰斗激烈時,甚至整天吃不上飯、喝不上水,即便有水也取自溝塘河渠,因而腸炎、痢疾在士兵中經常發生,商城“難民收容所”有400多人因腸胃潰爛相繼死亡。此外,大別山區氣候多變,夏秋溫濕度較高,急行軍穿過草叢、灌木林、高山崗時,因饑餓、疲勞、缺鹽、缺水,容易發生中暑。
綜上所述,戰爭環境和艱苦生活條件使鄂豫皖蘇區同時具備了產生疫病的三重因素:一是感染性因素,即致病微生物和寄生蟲,如細菌、病毒、衣原體、支原體、立克次體、螺旋體、真菌、醫學原蟲等。二是物理性因素,包括由機械力、溫度、大氣壓等造成的刺切傷、火器傷、擠壓傷、骨折、凍傷、中暑等。三是化學性因素,包括體內無機有機毒物、生物毒素等超標,以及肌體必需物質如糖、脂肪、蛋白質、水、維生素、微量元素等缺乏或過多等。這些因素使人身體調節系統紊亂,產生疾病,給蘇區衛生防疫工作構成嚴峻挑戰。
面對各種各樣的疫病,起義部隊起初并沒有很好的條件去應對。1927年11月,鄂豫皖革命起義部隊的傷病員,只能轉運至黃安縣七里坪鄭位三父親所開辦的鄭大生祥藥鋪和其他私人藥店中療養,傷病處置以中醫或土法為主。1929年5月,鄂豫皖紅軍醫院在柴閃堡王灣初建時,用豬油、羊油代替凡士林,用南瓜瓤敷傷口,用土布煮沸消毒后作繃帶。內外科疾病靠銀針、草藥治療,等等。為防止瘧疾,戰士們一到駐地,就以班排為單位,找艾蒿、野草熏煙驅蚊。發生瘧疾時,就服用中草藥柴胡,或用大蒜、艾葉灸療,還用辣椒、生姜、大蒜、胡椒等煮成熱辣湯,祛除風寒感冒。1929年12月,中國共產黨紅軍第四軍在福建上杭縣古田召開第九次代表大會,要求蘇區軍民建立健全衛生機關,設法解決缺醫少藥問題,加強黨對衛生戰線的領導。在古田會議精神指引下,鄂豫皖蘇區的衛生防疫工作逐漸打開局面。
1.發展醫療衛生隊伍
鄂豫皖蘇區的醫療人員起初僅有中醫戴淑先、劉典初二人。他們以土布簾裝藥,行軍時卷起就走,駐扎后掛起即診,被稱作“扁擔醫生”或“游擊醫生”。加入此隊伍的還有當地的周吉安、吳子南、劉子鳳等人。1929年8月,黨中央通過地下組織派來南洋醫科大學一位畢業生,繼而又選派從蘇聯回國的胡明政、邵達夫、張克彬,調動潢川縣“三友藥房”的蘇井觀、皖西的洪明玉和“周胡子”到鄂豫皖蘇區,充實了衛生戰線技術骨干力量。此外,尚有自國統區投誠或被紅軍俘虜后自愿留蘇區服務的醫生。1930年3月,紅軍取得雙橋鎮戰役的勝利,被俘的國民黨三十四師醫務人員經教育后大都留在根據地。1931年9月,鄂豫皖蘇區頒布《優待醫生暫行條例》,規定:凡在蘇維埃政府注冊的醫生,享受蘇維埃公民權利;醫生及其家眷若自國統區來,政府維持其生活;在革命機關中服務,發給月薪,分配較好房屋,不拿租金;愿耕種的家屬,享有分配土地權;對子弟實行免費教育、醫療。1932年,在蘇家埠戰役中,國統區醫生施積德、王子元、劉風元等人投誠,被任命為麻城北風咀醫院院長、紅十一師醫院醫務主任、紅十二師醫院醫務主任等職。
鄂豫皖蘇區尤其注重培養衛生技術人員。培訓對象主要為列寧高等學校學生及農村略識字的青年男女和紅軍戰士,主要傳授生理解剖、內科、外科、診斷學、藥物學、戰傷救治、常見病處理等基本知識。1930—1931年,共舉辦了兩期看護訓練班和一期高級醫務班,通過教、學、用相結合,先后有列寧高等學校兩批青年男女學生120多人及模范學校和“列寧高小”青少年學生30多人接受培訓。像箭廠河后方總醫院的醫務訓練班,每天上4—5節課,實習經常去病房。在皖西,麻埠中心醫院組織50多個學生跟班學習。皖西軍委分會醫院舉辦數期中醫訓練班。1932—1937年,紅二十五軍、紅二十八軍軍醫院又從部隊中挑選有文化的年輕戰士舉辦兩期培訓班,充實了各師、團衛生組織,在周河、卡房地區山林中堅持給病員治病。紅二十八軍在天臺山、老君山地區的總醫院院長林之翰也主持開辦了一期衛生學習班。
2.創建醫療衛生組織
鄂豫皖蘇區醫療衛生組織日臻完善。1929年,紅安縣劉家園建立鄂豫邊紅軍醫院,醫生僅有學過西醫、會做小手術的林之翰和中醫戴淑先二人,護理由4位村民充當。1930年二三月,中共中央兩次發出指示,要求鄂豫皖邊區設法建立自己的軍醫院。在此情況下,鄂豫皖紅軍醫院從劉家園遷至新縣箭廠河,擴建為鄂豫皖紅軍后方總醫院。總醫院設有紅色醫務訓練班,培訓高中級醫務人員,并在伍家沖、段家沖(今屬麻城縣)、潘家河(紅安縣)、熊家畈(大悟縣)、新集(新縣城關鎮)、大塘灣(紅安縣)、滸灣(新縣滸灣鄉)等地附設分院。紅二十八軍時期,每個分院又配有1—2名中西醫生和2—3名看護,收容傷病員最多可達二三百人。
1931年,總醫院在箭廠河河西設隔離病房收治傳染病員。為防止交叉傳染和方便管理,又將其劃為四個病區:一是箭廠河院部和病房樓;二是院部以北的戴邊、石崗、石洼、石灣,以及上王家大屋、下王家大屋一帶;三是河兩岸的張畈、徐畈、斗笠沖、頭石河等地;四是箭廠河以南的李河、大灣、舊灣、王邊、樓子、黃泥塝、油榨灣、程灣、毛崗等村。此外,對那些不需治療但又不能歸隊的傷殘人員,蘇區還設殘廢教養院進行康復療養或技能訓練。
總醫院之外,紅四軍還根據戰斗形勢設臨時醫院和戰地醫務所。如黃安之高家灣、姜家崗、華家河、黃龍沖、七里坪,光山之八里畈、黃谷畈、大塔院、廟咀灣、東家洛,麻城的北風咀,金寨的閔家老屋,五星的燕五子河、塔爾河,英山的金家鋪,商城的里羅城、河店,還有六安、霍邱、霍山、羅山等地,都建有紅軍醫院。可以說,作為鄂豫皖蘇區建院最早、醫療技術水平最高、組織機構也較為完善的紅軍后方醫院,總醫院已經是鄂豫皖蘇區軍民的醫療中心和衛生工作的最高領導機構,帶領當地的衛生防疫事業不斷發展。
后方總醫院不斷發展的同時,鄂豫皖蘇區前方醫院也隨“圍剿”與反“圍剿”斗爭的開展從無到有,不斷發展壯大。1931年,紅三十一師從劉家園醫院抽調醫務人員,將師部醫務所擴建為師醫院,繼而團、營、連也建立相應的醫療組織。截至1932年秋紅四軍撤離根據地以前,鄂豫皖蘇區各縣所有獨立師、獨立團都設立有自己的醫院或醫務所。這些醫療組織以劉家園為中心,在黃谷畈、箭廠河、檀樹崗、姜家崗、王家灣等村鎮活動,既方便民眾看病,也密切軍民團結和黨群聯系。此類醫院還發展至豫東南的斑竹園、丁家埠、南溪崗、湯家匯和皖西的石家河、麻埠等地。像固始縣、五星縣、霍山縣、陂孝北縣、羅山縣、河口縣、宛西特區,以及其他26縣的紅色轄區,都設有蘇區醫院。
據1931年6月《皖西北特委關于軍事委員會的工作給中央的報告》顯示,當時紅軍醫院在編制上除有院長、政委、醫生等13人外,還有事務、會計、交通員、看護、運輸隊員、衛生隊員、炊事員、挑夫、抓藥員、制藥員、勤務員、理發員、馬夫、裁縫、傷病療養所工作人員等,共250多人,收容傷病員在450人左右。為發揚中醫特長,1932年初鄂豫皖蘇區又在麻埠成立一所中醫院及附屬中醫訓練班,學制6個月,畢業后分配到各醫院工作。在不具備創辦醫院的地方,則由各級蘇維埃政府指導設立藥房,配備鄉間醫生,以“前店后醫”的形式組織中醫積極支持紅色醫療事業。
3.籌集藥品器材
面對醫療物資匱乏,鄂豫皖蘇區根據黨中央“占城市注意收集機器醫藥”的指示,形成了“取之于敵、以戰養戰”的補給手段。1931年,雙橋鎮戰役取勝,被俘國民黨第34師師長岳維峻的家屬送來包括阿斯匹林、喹啉在內的西藥100余挑,價值近萬元。同年12月,黃安戰役取勝,被俘第69師師長趙冠英家屬送藥品20多擔。
1932年5月,紅二十五軍七十三師占領壽縣正陽關,繳獲食鹽、布匹、藥品等物資,共裝50只木船。在韓擺渡戰役中,紅軍繳獲了敵軍一個醫院的全部裝備。1934年夏,紅二十五軍攻占羅田和太湖縣城,沒收敵軍倉庫及城內幾家大商號的布匹、醫藥及日用品。三年游擊戰爭期間,紅軍曾從雞公山抓獲扣押三個洋顧問,逼迫蔣介石以現款、物資和藥品將其贖回。1937年,紅二十八軍打下新洲鎮,沒收資本家糧店、布店和藥店,其中藥械、棉花、紗布、脫脂棉等裝滿兩大箱。這些戰利品緩解了蘇區醫療物資補給困難的情況。
另一途徑是從國統區購買醫療物資,主要由特務隊、便衣隊及地下黨組織完成。1929年5月,鄂豫皖蘇區在紅軍醫院創建不久,就通過“地下交通”從武漢購買藥材。為建立與上海的聯系,1929年冬,派共產黨員利用合(肥)浦(口)公路,在安徽肥東設立交通中站。中站以下,分別于正陽關、舒城山、七里河、潛山、師姑潭、晁油坊設立分站。信陽黨組織也在城內的中山路藥店、豫南大同醫院(今信陽市中心醫院)等地設地下聯絡站。這些交通暗線,沖破國民黨反動派層層封鎖,從城市購買醫療物資運往蘇區。像1930年,黨組織派顏文斗到合肥,與乃兄顏文龍及友人樊淵合伙開辦“聯一書店”,然后以書店為掩護,購買了大批文具、藥品運往蘇區。后來,“聯一書店”改名“美林商店”,后又另設“同德藥房”繼續為蘇區服務,直到1934年顏文斗犧牲,該店才被迫取消。
鄂豫皖蘇區還通過成立消費合作社、創辦國營經濟公社或集體合作社、設交易所于赤白交界、鼓勵小商小販從事商業活動等措施,把絲、茶、中藥材等土特產運往國統區,換取西藥、食鹽、布匹等日用品。像黃安縣蘇維埃政府就在七里坪成立中西藥局,由各鄉合作社收購草藥,派黨的交通員和商人到武漢、信陽秘密購買西藥。霍山縣1932年初成立合作社,利用積累的兩萬多元創辦茯苓加工廠,幫助蘇維埃政府開辦“赤光藥社”。蘇維埃政府還對輸入根據地的醫療器械完全免稅,以促進根據地醫療條件的改善。
4.訓練便衣隊運送醫療物資
紅四軍主力西進后,鄂豫皖蘇區主要通過便衣隊完成醫療物資輸送。便衣隊為鄂東北道委的基層干部群眾自發成立,特點是黨、政、軍相融合,短小精干,行動秘密,機動靈活,能密切配合主力武裝開展游擊戰。1933年底,鄂豫皖省委委托鄂東北道委,在羅山縣卡房(今屬新縣)舉辦便衣隊訓練班,至1936年秋已有70多個便衣隊活躍在鄂豫皖邊區40余縣。像紅二十五軍離開鄂豫皖蘇區時留下的二三百名傷病員,以及三年游擊戰爭時期紅二十八軍和鄂東北獨立團在鄂東北地區作戰中負傷和掉隊的傷病員,大都在便衣隊的協助下被送到醫院安置。1936年,蘇區藥品奇缺,醫院急需的40多種藥全由羅陂孝便衣五隊(原靈山便衣隊)化裝到雞公山購回。在戰爭最艱苦階段,活躍在天臺山、老君山、宣化店、黃陂站一帶的便衣隊,將傷病員從老蘇區轉移到新蘇區隱蔽,減少了紅軍傷亡。
便衣隊還協助醫務人員利用大別山高地的隱蔽性建立“山林醫院”,如商城縣金剛臺鐵瓦寺一帶的蝙蝠洞、穿山洞、水簾洞,由紅二十八軍傷員蔣指導員負責傷病員醫治。再如皖西有兩支便衣隊,一支于1936年建立1間大棚、10多間小棚,由2名醫生組成山林醫院;另一支搭建20多個棚子,可收容傷員80多人。這些山林醫院在便衣隊配合下活躍于岳西縣的大崗嶺,英山、霍山交界的鷂落坪,以及蘄春縣的金家溝、仙人沖、白羊溝等地,在傷殘收治和醫療救助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鄂豫皖蘇區對疫病采取積極預防措施。像中暑,條件稍好時備有急救水、仁丹、靈寶丹等。一旦藥品缺乏,則令士兵出發前喝足開水,行軍途中適時休息。倘穿越叢林或爬高坡,則傳令解領扣、松衣帶。為預防腳打泡,出發前要求檢查鞋底是否平穩,鞋帶松緊是否適宜。到駐地后,先以熱水燙腳,再揉搓按摩小腿和足部,松弛肌肉,暢通血流。新戰士初次上路,腳起泡時就穿破包扎立即處理。紅四軍在長征之前還每年接種一次牛痘,后因敵人清鄉、掃蕩,這樣的接種才被迫中斷。
鄂豫皖蘇區非常注意居處環境清潔和公共衛生安全。紅軍每到新駐地就疏通溝渠、清除污水,地面50米以內保持平整干凈。還挖土廁所,周圍用樹枝、籬笆圍起,走時埋掉。居室內要求經常通風,天天打掃,定期搞大掃除。個人方面,要求士兵每到駐地完成“洗腳”“打草鞋”“睡覺”三大任務,夏季有條件時每天燒熱水洗澡擦身;勤理發,勤剪指甲,經常曬被褥。1932年后,因“圍剿”與反“圍剿”戰斗激烈,士兵多顧不上洗澡,身上生“革命蟲”,蘇區黨委為此命令部隊以班排為單位集體燙衣滅虱。為加強自我防護,紅軍在轉移前或新兵入伍時一般都開設衛生課,內容涉及環境、個人、內務、行軍等方面的衛生知識。尤其對飲食衛生,特別要求戰士不喝生水,炊事員要勤洗手、洗頭、剪指甲等。在居所圍墻或岔道口的樹干、石壁上還廣貼標語、漫畫宣傳衛生知識,像柴山堡原中醫院的院墻就寫有“武裝擁護蘇聯、實行衛生運動”。1930年10月,紅軍后方總醫院醫務部還編寫《衛生讀本》,共十九課并附錄“伙夫注意事項”八條及“急救法”四條,內容主要涉及以下三方面:
一是加強鍛煉,養成良好生活習慣。像鍛煉身體,其中說:“起得早,身體好;上早操,跑一跑;張呼吸,吸新鮮的空氣;失碳酸,得氧氣;強身體,健肺支;不咳嗽,免肺疾。”提倡做游戲,文中說:“游戲多,常運動;使血液,盛流通;能增加,抵抗素;少生病,消化強;增飯食,體健康。”宣傳吸煙之害,如吸煙“輕者妨害血行,減弱胃臟消化,刺激肺臟氣管和咽頭”,重者“障礙身體發育”,致人死命。只有戒煙,才能防止“毒精”“尼可青”進入體內。
二是注意清潔衛生。個人要通過洗臉、漱口、洗牙、剪指甲、剃頭發、沐浴等,預防眼疾、皮膚病和胃腸道傳染病。比如,“耳內垢物常清潔,耳內發癢挖不得”;不與害眼者共享手巾洗臉;衣服常凈洗,不生虱、免生瘡;出汗不猛脫衣服,防感冒、傷寒;不喝冷生水,以防“腐菌”“微蟲”侵入引發赤白痢疾、風傷咳嗽、發熱作冷、瘧疾等。公共衛生方面,禁止隨地大小便和隨地吐痰以免蚊蠅滋生,傳播痢疾、肺疾、瘧疾等病;掃地前灑水,免得灰塵、污物入眼鼻口引發“眼發紅”“鼻噴嚏”“口嘔吐”。飲食衛生尤其要求伙夫:米洗凈,飯煮熟,菜熟后加蓋;冷飯冷菜要再煮;肉類煮熟;使用流動河水,等等。
三是疾病應對與急救。像瘧疾,其中說:“打皮寒的前兆,先發冷,后又作燒。此時禁吃生冷食物,若不禁止,難以治療。”下腿紅腫發癢,要速用干凈布纏綁,如醫院近,“急忙去上藥,勿用指頭亂抓”,以免患“回血管瘡”。關于急救,像槍彈或刀傷流血,速用綁帶包扎;若出血不止,用皮帶或裹腿布纏緊,使血管緊閉止血。如鼻孔出血,用干凈棉絮或布料塞鼻孔,再冷水洗頭。倘忽然卒倒并頭暈、心慌、嘔吐、眼花,則速解衣帶、低頭,用冷水洗胸部。該書還就骨折、扭脫、創傷等列有急救方案。
除了衛生防病宣傳,鄂豫皖蘇區還開展衛生檢查評比。紅四軍時期,若駐扎時間稍長,就以班、排為單位,由連長或執勤排長帶領衛生戰士檢查衛生,主要有三個層面:一是駐地環境衛生,包括地面是否平整,有無垃圾、污物等。二是內務衛生,含武器、裝備及各人用具擺放是否整齊有序,床鋪是否平整劃一。三是個人衛生,如內衣洗凈與否,頭發、指甲修剪與否,頭頸有否污穢。經評比,成績好的貼“衛生”紅紙條,不好的貼“不衛生”綠紙條,在點名時宣布評比結果。衛生不好且仍不改進者,對連長嚴厲批評。出發前,每個連隊要進行衛生、紀律檢查,不僅打掃室內外衛生、歸還門板、捆好臥草、掩埋廁所,個人還要洗凈脖頸,整好裝備,穿好草鞋。連長若發現哪里不干凈或者不符合要求,就批評班長,讓其重新整理。
鄂豫皖蘇區衛生防疫事業雖創始于開辟革命根據地之時、因應戰爭人員傷殘和疫病流行之際,但蘇區軍民很快就變被動為主動,積極創造條件,克服種種艱難險阻,在實踐中打開了新局面。總結鄂豫皖蘇區開創衛生防疫事業的歷史經驗,最主要的有以下三條。
一是堅持黨對衛生戰線的領導。古田會議后,鄂豫皖蘇區積極貫徹中共中央衛生防疫指示精神,及時充實完善組織建設,強化黨對衛生工作的政治領導。1930年,中共中央召開蘇區代表及全國紅軍代表會議,規定在連以上建立健全各級衛生組織。至此,紅軍不僅后方有總醫院,前方于軍、師、團、營也都建立了衛生組織。1931年7月,鄂豫皖第二次蘇維埃代表大會制定《蘇維埃臨時組織大綱》,于內務委員會設衛生局、縣設衛生科、村設文化衛生委員,旨在檢查指導衛生宣傳和環境清潔工作。各區蘇維埃政府還自上而下劃為省、縣、鄉、區、村五級,省、縣蘇維埃政府在軍事委員會中設軍醫院,于內務委員會中設社會保險局和衛生局。其中,社會保險局負責社會救濟,衛生局除管理飲食衛生,還負責醫生登記、防疫、衛生檢查、水井檢查等工作。工廠衛生檢查,由勞工委員會中的勞動檢查所負責。各區、鄉、村蘇維埃政府還設有文化衛生委員,負責轄區內文化、教育和衛生工作。這些在黨的領導下所創建的覆蓋軍民的衛生防疫組織,保證了鄂豫皖蘇區衛生防疫活動沿著正確的政治方向有效開展。
二是堅持中西醫相結合。鄂豫皖蘇區不僅對散在民間的中醫藥人員注冊登記,鼓勵其坐堂應診、開設藥店,而且還嘗試使用自制中草藥開發新藥。像桂皮、生姜、辣椒、元桂、桔梗等,一般用酒浸泡二三周做成各種酊劑。若條件允許,還把各種藥材洗凈、曬干、切碎,碾成粉末,按處方比例混合制成散劑或藥丸。大別山區是天然中藥庫,西醫西藥短缺之下,發揮中藥特長或以中藥為主開展中西醫相結合是醫治傷病的切實途徑。像止血止疼,服鴉片酊劑。腸胃病或瀉肚,以鴉片加陀羅花、樟腦酊,或將黃芩、蒲公英做成十滴水口服。瘧疾,口服半夏、柴胡做成的藥丸,或用大蒜配以艾葉灸療。感冒,用柴胡、葛根、桔梗熬湯服下。指戰員用的急救包,由紗布經桔梗水煮透或浸泡黃酒制成。有些疾病,還反復探索中西醫相結合療法。如爛腳病,起初以黃碘加白糖調敷效果不佳,后來錢信忠用鹽水配制一種藥,治愈了大批傷員。對發熱和傳染病,鄂豫皖蘇區也探索出小柴胡湯(治寒熱)、桂枝白虎湯、人參白虎湯(治單熱)、十神湯(治偏身痛不出汗)、柴苓湯(治寒熱腹瀉)、胃苓湯(治腹脹殘瀉)、東風散(治血痛)、大柴胡湯(治寒熱大便閉內外兼癥)、白術湯(治血痢)、不換金正氣散(治癢痛嘔吐)等中成藥,同時還列舉了數服藥方。這些療法對傳承發展中醫藥文化、探索中西醫相結合的實現途徑、豐富中國醫學治療經驗都有重要意義。
三是堅持人民至上。鄂豫皖蘇區各醫院不但全部承擔軍隊中的治病治傷工作,還經常為地方群眾治病。1931年夏秋,瘟疫蔓延至鄂豫皖蘇區,有三分之一群眾染病。為應對疫情,鄂豫皖蘇區人民委員會、內務委員會委員長王平章、鄭位三聯名發出成立衛生局及解決時疫的通知,“要求醫生盡量適合于窮人診病的條件”,對醫生在政治上、技術上進行“特別考查”,經過考查者給予“特別優待”。針對患者頭痛、胸脹、寒熱無定時、上吐下瀉等癥狀,組織醫生提供了中醫、西醫兩套治療方案,并附上藥方。蘇區還組織各級蘇維埃、各革命團體、經濟公社、合作社等設法買藥,方便救治患者。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則盡可能幫助群眾買藥,尤其是緊急需用的中西各藥。針對群眾不知講究衛生,蘇維埃政府和衛生部門深入村莊農戶進行宣傳動員,糾正不衛生與不良好的生活習慣,清除污穢垃圾,結果使時疫很快得到了控制。
為了使群眾能看得起病,鄂豫皖蘇區還通過社會改革消除階級不平等。在勞工保護與生活福利方面,1931年成立有鄂豫皖區總工會,動員組織廣大工人支援革命,實行八小時工作制、月休息四天半、年休息四個星期和男女同工同酬等制度,改善生活福利。社會保險方面,1929年鄂豫皖蘇區通過《鄂豫邊革命委員會政綱》,發展養老、育幼、保護廢疾等社會事業。在《鄂豫邊革命委員會土地政綱實施細則》中,規定:凡鰥寡孤獨殘疾及無力耕種者,由當地農委會酌量分配土地;少共組織(共青團)、童子團、婦女會等群眾組織,有擁軍優屬、替鰥寡孤獨及傷殘人員組織代耕任務;若其生病,可享受免費醫療。這些政策措施,有利于提高蘇區人民整體醫療衛生水平。
鄂豫皖蘇區開創衛生防疫事業所形成的基本經驗,是中國共產黨領導革命衛生事業歷史經驗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黨的領導是政治保證,中西醫相結合是現實途徑,人民至上是根本宗旨。這些經驗經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豐富與發展日益成熟,為新中國衛生防疫事業發展提供了根本遵循。1950年8月,毛澤東在第一屆全國衛生會議上題詞:“團結新老中西各部分醫藥衛生工作人員,組成鞏固的統一戰線,為開展偉大的人民衛生工作而奮斗。”在題詞精神指導下,會議結合革命戰爭時期的衛生工作經驗,形成了指導新中國衛生防疫的四項原則,即“面向工農兵”“預防為主”“團結中西醫”“衛生工作與群眾運動相結合”。顯然,土地革命時期蘇區開創衛生防疫事業所形成的歷史經驗在新中國成立后仍薪火相傳,已成為指導新中國開創衛生防疫偉大事業的指導方針。
注釋
①毛澤東:《毛澤東選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54頁。②與中央蘇區相比,學界對鄂豫皖蘇區衛生防疫的關注度不高。目前研究成果,《新中國預防醫學歷史經驗》編委會編印的歷史資料書《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醫藥衛生史簡編》基本總結和反映了鄂豫皖根據地衛生事業的概貌,內容包括鄂豫皖革命根據地衛生事業的產生、紅軍醫院的創建與發展、紅軍醫院的變遷、蘇區地方衛生事業的開創與發展、衛生法規與條例、傷病員衛生保證工作概況、紅軍與根據地的衛生防病工作、紅色衛生隊伍建設、藥材及衛生經費的供應、群眾對衛生事業的支援,等等。河南省衛生廳、信陽地區衛生局編印,1986年。張瑞、郭薪璞《鄂豫皖蘇區紅軍醫院建設述論》梳理了鄂豫皖蘇區紅軍醫院從無到有、從有到強、從強至弱的波瀾起伏的歷程,《蘭臺世界》2018年第7期。吳從芳《鄂豫皖蘇區衛生防疫工作述論》分析探討了鄂豫皖蘇區的衛生組織建設、防疫工作及其啟示等,《學習月刊》2021年第3期。論及鄂豫皖蘇區衛生防疫工作的著作還有《新中國預防醫學歷史經驗》第一卷,人民衛生出版社,1991年,第42—56頁;鄧鐵濤主編:《中國防疫史》,廣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06年,第513—518頁;譚克繩等著《鄂豫皖蘇區歷史簡編》,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12—214頁。總體而言,這些研究比較零散,研究層次和水平還有很大上升空間。③《鄂豫皖中央分局關于鄂豫皖區情況給中央的綜合報告》,《豐碑》第1輯,信陽地委黨史資料征編委員會編印,1984年,第8頁。④⑦⑧《信陽地區衛生志》,信陽地區衛生局、信陽地區地方史志編纂委員會編印,1986年,第162、422、422頁。⑤張全德、王先發:《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醫藥衛生史簡編》,河南省衛生廳、信陽地區衛生局編印,1986年,第96、96、31、104、105、103、8、100、113、112、116、118、35、64—65、17—18、24—28、11—12、44—50、23、23、60、51、52、204、207、104—105、107、141—151、108、109、45、44—50、104—105頁。⑥河南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河南省志·衛生志·醫藥志》,第五十八卷,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13頁。⑨《新中國預防醫學歷史經驗》編委會:《新中國預防醫學歷史經驗》第一卷,人民衛生出版社,1991年,第43頁。侯元德:《鄂豫皖蘇區衛生》,《河南省衛生志參考資料》(四十六),河南省衛生志編輯室編印,1986年,第46、42頁。《四望山醫院簡況》,《豐碑》第11輯,中共信陽地委黨史資料征編委員會編印,1986年,第232頁。中共河南省委黨史工作委員會:《大別山風云錄》,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367—368、344頁。甘卉主編:《病理生物學》,吉林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5—8頁。新縣志編撰委員會:《新縣志》,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140頁。鄧鐵濤、程之范:《中國醫學通史·近代卷》,人民衛生出版社,2000年,第549—550、566頁。譚克繩等主編:《鄂豫皖革命根據地財政經濟史》,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89年,第132頁。《鄂豫皖區蘇維埃政府優待醫生條例》,高恩顯:《新中國預防醫學歷史資料選編》(一),人民軍醫出版社,1986年,第25頁。曾韜:《鄂豫皖紅軍醫院》,《豐碑》第3輯,信陽地委黨史資料征編委員會編印,1984年,第245、247—248頁。項英:《大家起來做防疫的衛生運動》,《新中國預防醫學歷史資料選編》(一),人民軍醫出版社,1986年,第36頁。秦光遠:《有關紅四方面軍醫務訓練班的回憶》,《新中國預防醫學歷史資料選編》(一),人民衛生出版社,1986年,第407頁。譚克繩等:《鄂豫皖蘇區歷史簡編》,湖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13、313—314、328頁。汪浩:《回憶紅二十八軍堅持鄂豫皖邊區三年游擊戰爭時期的醫療衛生工作》,《豐碑》第1輯,信陽地委黨史資料征編委員會編印,1984年,第232—233、238、248頁。陳忠貞主編:《鄂豫皖革命根據地史》,安徽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487、484、484、489—490頁。徐向前:《歷史的回顧》,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第60頁。李昆:《紅二十五軍到正陽》,《皖西革命回憶錄》上卷,安徽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62頁。新縣衛生局:《新縣衛生志》,1985年編印,第46頁。杜齊樂:《在故鄉三年戰斗生活的回憶》,《豐碑》第2輯,信陽地委黨史資料征編委員會編印,1984年,第169頁。邸道永:《正陽關交通分站》,《鄂豫皖蘇區歷史研究會第三屆年會論文選集》,河南省社科院編印,1982年,第452—454頁。顧鴻:《緬懷顏文斗烈士》,《皖西革命回憶錄》上卷,安徽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24—334頁。湯祖祥編:《革命故事》,“霍山歷史文化叢書”,黃山書社,2015年,第41—42頁。黃錦思:《羅陂孝便衣五隊》,《革命回憶錄選編》,安徽省軍區黨史資料征集辦公室編印,1983年,第79頁。《革命老根據地竹溝衛生戰線老同志回憶》,《河南省衛生志參考資料》(四十二),河南省衛生志編輯室編印,1985年,第54、55頁。鄂豫皖區蘇維埃政府內務委員會通知第一號——成立衛生局及解決時疫(1931年9月1日),湖北省檔案館、湖北省財政廳編:《鄂豫皖革命根據地財經史資料選編》,湖北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697—699頁。董雷、劉心銘:《豫南革命史》,河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78頁。孫隆椿主編:《毛澤東衛生思想研究論叢》(上),人民衛生出版社,1998年,第5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