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寧夏·火仲舫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來到西吉縣硝河鄉關莊村。站在村委會前的淺岔河水庫壩堤上,面對碧波蕩漾的景象,感慨之情油然而生。
淺岔河我再熟悉不過了。上世紀80年代初,我在山背后的郎岔學校當教師,去硝河學區開會、聽課或者在糧庫打糧,每周至少要往返兩趟淺岔河,加上去縣城或者周末回家,都要經過此地。那個時候,這里是一片荒灘,說是“淺岔河”,真是名副其實,一條小溪從東由西,流淌著混黃色的細水,注入這座淺岔河水庫。不知道是溪水流量太少,還是天旱,抑或是灌溉農田,加上岸邊的磚瓦廠用水量大,反正水庫里的水總是積蓄不起來,多時只有一小股水流沿著一條小水溝流淌,兩邊岸邊可見一片片龜裂的“日曬膠泥卷”。
道路是一條土路,說是“羊腸小道”也不為過。有時候騎車子會因為擦上地埂或者陷入小水溝而摔倒。如果下了雨或者落了雪,那就只能是“車騎人”。
那個時候,西吉縣正在搞“三北防護林”建設,聯合國糧農組織的官員考察時曾經感言:這里不適宜人類生存!
靠北山那邊,是一座規模不小的磚瓦廠。讓人不能忘記的是廠長兼師傅王占山的吆喝聲。王占山是山背后磨子灣人,燒磚瓦的一把好手,為鄉上創造了可觀的經濟效益,也算是最早的鄉鎮企業。
王占山有兩大顯著特點:嗓門高、愛吆喝,一天早晚總是能聽到他的喊叫聲,不是喊叫催促職工干好活,就是吆喝孩子們遠離工地,免得搞壞生磚瓦坯子或者影響施工,造成安全事故。不過,吆喝歸吆喝,到開飯時,對于那些饑餓的孩子們,卻是不會讓他們饞涎欲滴的,總是在罵罵咧咧之中給他們掰半個饅頭或者舀半碗飯菜,所以每當開飯時,總會在工地食堂門口集結一群孩子,多則十多個,少則三五人。
我來來去去,有時候免不了也在他們的磚瓦廠歇緩喝茶。看到如此多的孩子們不上學,而為了得到一些食物總是圍繞在磚瓦廠附近,有放羊的,有拾柴火的,有閑轉的。從一名教育工作者的本能出發,我便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就說出了自己的擔心:他們現在不念書,將來怎么辦?
王師傅聽了也心有所動,他沉思了一會兒說:“讓他們去學校念書,這不難。從下一周起,誰要是不到學校念書,就不給他饃吃。誰去念書,早晚可以得到一個蒸饃。”
王師傅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這天吃晚飯的時候,他像開會下動員令一樣,宣布了這個決定。果然,有相當多的孩子去了學校。現在的村黨支部書記蘇翔宇就是其中之一,他當年不到10歲。
時過多年,如今的淺岔河卻是碧波粼粼,清澈的水面上,三五成群的水鴨水鳥悠閑自在地游戲,壩堤上長滿了檸條和花草,叢叢蘆葦在微風中搖曳,與頭頂上的藍天白云相映成趣。昔日引人注目的磚瓦廠不見蹤影,代之而起的是一條寬闊的水泥路面,路兩邊新植的垂柳、槐樹和松柏也枝葉茂盛地舒展著婀娜姿容。據村支書介紹,近年來村里綠化道路8.3公里、硬化巷道9.3公里,綠化荒山860畝,植樹8420株,“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在這個村已經扎了根。
村委會建在水庫南邊的山坡上,院子里西南東三面依次修建了會議室、村委會辦公室、衛生醫療室、圖書室、新時代農民講習所、老年人活動室、農商行服務站、治安室等等,也設立了掃黑除惡辦公室。村民不出村子,就可以辦理許多業務。走進會議室,電子屏幕安裝在正上方,只要打開聯網,會議的一應程序便會傳向各家各戶,宣傳黨的方針政策、培訓各類技術,直觀而便捷。
以淺岔河水庫為中心,關莊村的五個自然村坐落在四周,掩映在綠樹之間,白墻紅瓦和耀眼的玻璃窗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往日隨處可見的“三堆”(草堆、糞堆、土堆)臟亂差現象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路寬了,水清了,山綠了,村容村貌整潔了,人們的精神面貌改善了;村子周圍,一畦一畦的農田折射出了鄉村特有的意趣。全村種植青貯玉米3820畝,戶均將近27畝。在逐戶走訪中,我發現家家的牛欄都建設得很寬敞,也很結實,已經腌制的青貯飼料堆放在特制的水泥地坑中,用帆布或者草簾蓋著,剛一走近,就會嗅到一股特有的發酵味道。養殖牛羊因家戶人力而宜,少則五六頭,多則數十頭,最多者養殖達70頭,戶均養牛達到了11頭,養羊3只。加上洋芋和其他收入,除去花銷,全村人均可支配收入11350元。這對于一個偏僻的回族山村來說,是很可觀的。
在走訪中,群眾說的最多的是“感謝黨的好政策”“感謝政府的幫扶”。
關莊村是西吉縣委統戰部的幫扶責任單位,是固原市政府的聯系點,在他們的聯絡協調下,縣民政部門和有關部門團結協作,推動農村產權制度改革,成立股份經濟合作社,成立農機服務隊和尚德養殖專業合作社,利用發展壯大村級集體試點資金和“美麗村莊建設資金”300萬元,集中改建危房107戶300余間,占常住農戶142戶的70%。實現了自來水入戶、廣播電視入戶、網絡入戶、動力電入戶全面覆蓋,硬化村級道路2.3公里,安裝道路防護欄600米;安裝路燈125盞;建設社區200平方米,修建文化室100平方米,創建文化廣場3處,鄉村舞臺1座,老年人活動中心1處,休閑公園1處,配套了娛樂健身房器材。教育方面,全村所有適齡兒童全部實行免費入學;實現醫療保障全覆蓋,建檔立卡重點扶持戶91戶,占全村142戶的63%。全村享受低保戶113戶,占全村農戶的79.5%。在此過程中,澳門特別行政區代表團捐贈農機具25臺,價值87萬元。
說起這些農機具,大家都非常感慨,它們完成了種植和養殖的大量工作,節省了勞動力。玉米、洋芋和其他作物播種、覆蓋地膜、收割、脫粒、飼草青貯等等,比起人工操作來,都是事半功倍。用馬鎖艷的話說,就是“共產黨想得真周到,啥事都替老百姓想到了,真正幫助老百姓脫貧過好日子哩”。
最有感觸的要數蘇永忠了。家居淺岔河大路邊上的他,一家6口人:妻子、兒子小兩口,還有女兒和一個小孫子。一到門前,空地上一架小型攪拌機正在攪拌水泥,進行修建墻壁的掃尾工作。簡易板房里,碼垛著一袋袋玉米,脫粒機也置于旁邊。進了院子,便會被一畦翠綠的辣椒拉直視線,一角角青的紅的辣椒掛在枝頭。靠北邊新蓋了三間平房,瓷磚貼的墻壁,屋子里新式家用電器俱全。蘇永忠剛剛從將臺堡交售洋芋回來,躺在炕上休息。這位年僅46歲的回族漢子,雖然顯得消瘦,但兩只眼睛卻很有神。如果不是看到掛在身旁的透析器和支書蘇翔宇的介紹,很難想象他是一位已經透析了10年的尿毒癥患者。他笑著說:“要不是共產黨和人民政府,要不是精準扶貧,我早就走了,還能堅守10年?與我一樣情況的病人,早就走了。”
他說的是實話。自從得了這病,他到處求醫,北京、上海、西安、銀川、固原,他沒有少跑。如今,每天靠透析減輕病態,10年來少說也花去了50萬至60萬元。這些錢哪里來呢?全靠國家民政部門醫保報銷和其他社會愛心資助,每月自費部分僅有200多元。生活費用有低保,家中6口人,就有4口人享受一類低保,每人每月320元,4人每月便可領到1280元。就是這樣一個家庭,也種植了25畝青貯玉米,5畝洋芋,還養了10頭肉牛。別人如果患上如此糟糕的病,精神和身體早就垮掉了,可是蘇永忠卻照常操持農活,他肚子上還插著透析針管,前天剛剛搞完玉米秸稈青貯,今天又開著三輪車到10公里外的將臺堡交售洋芋。這種精神和毅力的動力無疑來自于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是黨和國家的無私扶持,鼓起了蘇永忠的精神風帆,他對生活和未來充滿了信心。
走出蘇永忠家的大門,華燈初上,淺岔河沐浴在明亮的燈光中,新農村的夜晚相對城市來別有意趣:淺岔河真的變了,變得美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