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世保


1920年2月,時值農歷臘月,天色灰蒙,寒風刺骨。
在北京通往天津的鄉間便道上,一駕馬車正疾速飛奔。車上坐著兩位中年人,身著舊棉袍,抱著算盤和賬簿,看樣子像是年底外出收賬的店老板和店伙計。
在這個季節,像這樣奔波在風雪途中的生意人并不少見,匆匆而過的馬車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許多年以后,人們才知道這輛風雪中的馬車,承載著中國的前途和希望;才了解這趟風雪中的旅程,對中國的命運有著怎樣的深刻影響。
風雪呼嘯、車輪轆轆、馬蹄嘚嘚,車內人的談話幾乎被這些聲音掩蓋住了。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壓低聲音,并不時掀開窗簾,裝作看看路、透透氣,其實是在警惕地環視四周。北京作為中國的政治中心,天津也是經濟發達的通商港口城市,兩城之間既通火車,也通汽車,都比馬車舒適快捷得多。天氣好的時候另說,遇上這種臨近年關,又風雪交加、天寒地凍的日子,只要經濟上過得去的人,都會選擇火車或者汽車。
想必這兩位衣著寒酸的“馬車客”,實在是囊中過于羞澀了。然而其中一人的眉宇間,雖有奔波的風霜之色,卻沒有一點窘迫寒酸之氣;另一位戴著眼鏡的人,更是透著一種難以遮掩的儒雅和書卷氣息。
他們神色凝重,但凝重中帶著希冀和興奮。在窗簾的遮擋下,馬車內雖然昏暗,但仍能夠看到他們眼中閃爍的光芒。
因為他們所談論的,是一件必將改變中國的命運和未來,甚至影響世界歷史的大事——建立中國共產黨。
時間回到半年前。1919年5月4日,北京爆發了震驚中外的五四運動,在這場以青年學生為主,廣大群眾、市民、工商人士等中下階層共同參與的愛國運動及隨后展開的波瀾壯闊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斗爭中,馬車上的兩個人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而他們的名字,也在我黨歷史上熠熠生輝。
他們兩位,就是陳獨秀和李大釗——中國共產黨的主要創始人和黨的早期主要領導人。
五四運動中,陳獨秀是“總指揮”,被反動軍閥逮捕入獄,囚禁了三個多月后,經李大釗多方組織營救被“有條件釋放”。
反動軍閥釋放陳獨秀的同時,對他發出“豫戒令”,不許他邁出家門,更不要說離開北京和參與社會活動了。
這樣看來,我黨與敵人斗智斗勇的經驗和傳統,可以說是“與生俱來”,從誕生之初就具備的。甚至可以說,中國共產黨就是在看不見硝煙但同樣刀光劍影的秘密戰場上誕生的。
盡管反動軍閥對陳獨秀下了“豫戒令”,并安排便衣暗探日夜監視,但陳獨秀還是巧妙地躲過監視,于1920年2月5日應邀前往武漢。
在武漢的四天時間里,他發表演講、宣傳革命,在武漢三鎮掀起了一股反帝反封建的“旋風”,被武漢《國民新報》《漢口新報》等各大新聞媒體大幅報道。
陳獨秀的革命活動,使當時的湖北政府如臨大敵,北京政府也惱羞成怒、暴跳如雷,于是立即發出通緝令準備再次逮捕陳獨秀。但由于當時特殊的政治形勢,北京政府鞭長莫及,無法直接在武漢實行逮捕。為此,北京反動當局嚴密布局,出動大量軍警,對車站和陳的住宅進行全天候監視,一旦陳獨秀回到北京,就立刻將他逮捕。
2月9日,陳獨秀返回北京。他在武漢剛上車,北京反動政府就得知了消息,立刻通知軍警加強戒備,準備展開抓捕,并對所有參加監視抓捕的人員下達了“死命令”:必須抓捕,決不能再讓陳獨秀逃脫。
話雖這么說,但在那些軍警爪牙看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上次被陳獨秀在眼皮子底下僥幸逃脫,是他們監視幾個月后疏忽了。但這次,以他們豐富的監視抓捕經驗,不會再讓陳獨秀有可乘之機。
北京反動政府實在是低估了我黨這兩位創始人和領導者的秘密斗爭智慧。李大釗安排周密,組織了一大批接應人員,扮作上下車乘客和接送群眾,前呼后擁中擾亂反動軍警視線。又將陳獨秀喬裝打扮一番,戴上一頂破舊氈帽,裹了一件粗布長棉袍,再架上一根拐杖,陳獨秀霎時從西裝革履的大學教授變成了步履蹣跚的病人,在眾人的攙扶下安全出站。
出站后,陳獨秀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坐上了一駕不起眼的馬車,從北京直接去了天津,準備經天津秘密去往上海。
而馬車里,還坐著同樣喬裝打扮,帶著算盤和賬簿的李大釗。
布下天羅地網的反動軍警眼看著火車站里人都走光了,火車也開走了,但還不見陳獨秀的影子。當憲兵警察意識到李大釗和陳獨秀又一次成功逃脫的時候,兩人已經在前往天津的馬車上,熱烈地討論著建立中國共產黨的有關事宜了。
李大釗和陳獨秀秘密商討后,明確提出“是該建立中國共產黨,建立中國的布爾什維克了”。隨后兩人對建黨工作進行了精心謀劃——李大釗在北京做建黨準備,陳獨秀到上海做建黨發起和籌備工作。這就是后來被史學家所稱道的“南陳北李,相約建黨”。
可以說,李大釗和陳獨秀秘密商討建立中國共產黨,是我黨歷史上第一件重大的秘密事項;秘密營救護送陳獨秀前往天津和轉道上海的驚險行動,是我黨第一次實施反軍警圍捕的保密大行動。從那時起,秘密戰線上的刀光劍影、血與火的考驗,就一路伴隨著我黨的成長、壯大,直至取得中國革命的輝煌勝利,直至新中國的建立,直至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