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江西省宜春市袁州區慈化鎮的小街上,一個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著。這是1928年立冬以來第一次降霜,地面上一層厚厚的白霜被踏得簌簌作響。只見這人個子不高,身穿一件滿是補丁的藍色棉襖,面若古銅,走在街上并不起眼。但奇怪的是,他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眼睛卻目光炯炯。
這個神色匆匆的“獨眼”男人,就是秘密參加了慈化地區農會組織的地下交通員李光日,今天有一份重要的文件需要他送出慈化鎮。秋收起義失敗后,毛澤東精辟地分析了當時的形勢,提出把革命的重心由城市轉移到農村,在這一革命大浪潮的推動下,慈化地區的革命工作者也在暗暗醞釀著一件大事……
就在李光日越來越靠近鎮門口時,他發現迎面走來的人都面色慌張。憑著地下工作者敏銳的直覺,他感到危險正在一步步逼近。于是他趕緊收住趕路的步伐,閃進一條小巷,攔住一位剛從鎮門口過來的老人問道:“老表,前面是不是有啥事呀?”那老人看見李光日先是一愣,然后結結巴巴地說:“前面正在抓瞎子!”說完,就像撞見鬼似的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李光日一聽老人的話,就知道出問題了,看來今天要出鎮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迅速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把自己喬裝打扮了一番,猛一看還真看不出是個瞎子。而當他再次靠近鎮門口時,突然發現叛徒陳光班站在那里,揪著一個瞎子,用手蠻橫地撥弄那瞎子的雙眼。李光日心里咯噔一下,不免暗暗著急:完了,這個叛徒不但陰險狡猾,而且對自己非常熟悉,怎么出鎮呢?原來,李光日曾經用開水浸泡黃連,涂在眼皮上,再把膏藥貼在太陽穴上,偽裝成有嚴重眼疾的人,在敵人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走過關卡,脫離險境,而自己現在這身裝扮估計不能輕易在這個叛徒面前蒙混過關了。
處境危急的李光日后背突然被人輕輕一拍,他機警地回頭一看,原來是慈化農會的地下革命工作者陳根寶。陳根寶對李光日一使眼色,兩人便匆匆掉頭來到擔水巷陳根寶家。陳根寶家以藥鋪為掩護,其實是宜萍縣蘇維埃政府的一個地下聯絡站。一進屋,陳根寶就神情嚴肅地說:“不好了,剛得到消息,叛徒陳光班知道你在慈化,連夜帶著敵軍趕來了,現在全鎮戒嚴,敵人荷槍實彈,盤查過往行人,而且馬上就要挨家挨戶進行搜查,見到瞎子就抓。”
情況萬分危急,李光日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這份文件的重要性,它不僅關系到許多地下革命者的生命,還與慈化正在醞釀的“大事”密切相關,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把它送出去。
正當兩人一籌莫展之際,陳根寶年邁的父親把兩人叫進了里屋。老人躺在床上,似乎病得不輕,他緩慢地抓起李光日和兒子的手,意味深長地說:“兒呀,你們都是辦大事,跟著共產黨走的人,我雖然老了,可死也要跟著共產黨走!我已經想好了一個辦法。”說著,他緊緊地握了握李光日的手,面色堅定。隨后他滿眼不舍地看了看自己的兒子,說道:“過一會兒,你來我屋里,我會告訴你們怎么走出慈化鎮。”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李光日和陳根寶都不知道老爺子到底想出了什么法子。過了十多分鐘,兩人實在按捺不住,就推開老爺子的房門,卻看見老爺子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陳根寶十分納悶,就上前推老爺子,埋怨道:“爹,這節骨眼兒上你怎么還睡著了呢?”話音未落,李光日就發現老爺子不對勁,趕忙上前試探,頓時大吃一驚,老爺子已經咽氣,枕頭邊還放著一封信。“根寶,為父年老體衰,與其殘喘茍活于世,還不如為革命捐軀。吾已服下祖傳的劇毒,此毒一個時辰內就會使尸骨散發出難聞氣味,你們對外就說我身染惡疾,有傳染的危險,需立刻送出鎮外辦喪,趁著辦喪之際,把李交通員送出鎮去……”原來,陳根寶的父親一直久病不愈,此次任務本應由自己的兒子根寶來完成,卻沒想到因為自己的病體拖了兒子后腿,由李光日代替他執行任務。現在見李光日陷入危險,老爺子當機立斷:即使犧牲自己,也要助李光日脫險。
李光日頓時淚流滿面,他撲通一聲跪倒在老爺子床前,哽咽道:“大爺,您放心,我一定會把信件安全送到,我們的革命一定會取得勝利!”
陳根寶強忍著悲痛,立即遵照父親的遺愿開始布置葬禮。當時的形勢十分危急,心如刀割的李光日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叛徒陳光班除掉!他和陳根寶迅速布置好了一切。
一支三十多人的送葬隊伍從陳根寶家出發,行走在清冷的慈化小鎮上。北風卷走最后幾片枯葉,樹上的鴉雀發出凄厲哀號,紙錢在空中如雪花般慢慢飄散,雷鳴般的鞭炮聲在寒冷的冬日異常刺耳。李光日頭戴孝冠,身披孝服,腰束草繩,手拄喪棍,化裝成孝子走在送葬的隊伍中。白色的隊伍在寒冬慘淡的陽光下,朝著鎮門緩緩地走去。
“站住!”就在送葬隊伍走到鎮門口時,把守鎮門的敵人把隊伍攔了下來,陳光班一雙眼睛賊溜溜地到處掃視。最后,他把視線落到了棺材上,似乎在懷疑棺木中有啥文章。于是他勒令抬棺者把棺木放下,要開棺驗尸。這一切都在李光日的預料之中,陳根寶憤怒地和叛徒理論了兩句,但還是強壓怒火,示意抬棺人照做。棺木徐徐打開,陳光班不死心地朝棺木內探頭查看,猛的一股惡臭從棺木中飄出,他立馬被熏得嘔吐起來。遠處的敵人見狀,怕觸霉頭,一個個捂著嘴扭臉避開了。
此時的陳光班心肝脾肺都要吐出來了,卻仍賊心不死。在棺材中沒發現問題,他又圍著送葬的人打起轉來。突然,他的目光投向了李光日。李光日一驚,心想:如果此刻叛徒不除,自己恐怕難以脫身。說時遲那時快,趁著這些敵軍唯恐避之不及時,李光日朝陳根寶使了下眼色。在送葬人群的掩護下,兩人趁機將還在送葬人群中打轉的陳光班一把圍住,迅速出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李光日就扼住了他的脖子,把手里早已準備好的藥丸往他嘴里一塞,手用力一捏,藥丸咕咚一聲就下了肚。只見陳光班兩眼發直地盯著李光日,嘴里剛吐出一個“李”字,就兩眼一翻,撲通倒地。叛徒一倒下,陳根寶立刻裝作驚恐萬分,朝躲在遠處的敵軍喊道:“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敵軍一聽,馬上慌了,趕緊跑過來,只見倒在地上的陳光班已氣絕身亡。
這時,李光日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叛徒已死,對付眼前的這伙敵軍,他成竹在胸。陳光班的突然死亡,把敵軍嚇了一跳,但他們很快清醒過來,仔細搜查起這支送葬隊伍來。當搜到李光日時,敵軍對他仔細地打量一番,只見李光日孝子打扮,一臉愁容且哭得兩眼紅腫。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站在面前沉浸在悲痛中的“孝子”,就是他們一直苦苦追捕的“一只眼”李光日。敵軍上上下下搜查了半天,也只在他身上搜出了幾串還未撒出去的紙錢,又怕沾染晦氣連忙丟掉,李光日忙把這幾串紙錢撿起來,提起其中一串慢慢一張一張地撒出去。這時,旁邊的陳根寶譏諷地問敵軍:“軍爺,你們是不是還要開棺再看看?家父是得惡疾故去的,剛才那位估計是開棺看后受驚而亡的吧!”敵軍一聽,剛才開棺時里面散發出的那股惡臭似乎又一陣陣地飄到面前,再想想陳光班那死相,說不定還真是給嚇死的!考慮到已仔細搜查過這支隊伍,并未發現任何問題,而且這是送葬的隊伍,堵在鎮門口,萬一這些老表們一怒又鬧出什么大事就更麻煩了,這種既觸霉頭又可能丟性命的事誰也不愿做。這幫敵軍雖然疑惑,可又查不出什么名堂,加上他們在隊伍中沒有找到李光日,干脆揮揮手讓這晦氣的送葬隊伍出鎮。于是,送葬的隊伍迅速通過了鎮門。
讓敵軍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在李光日身上搜出的那幾串紙錢,其中一串就是那份絕密文件!這就是李光日苦苦思索出來的“無字天書”:用南瓜汁在紙上寫信,干后紙上不留一點痕跡,但只要一放入水中,字跡就清晰可見。李光日就是用這種“無字天書”,又一次逃過了敵人的搜查。
就這樣,李光日隨著送葬隊伍順利出了慈化鎮。他朝著棺木磕了三個響頭,便離開了送葬隊伍,火速趕去送文件。隨后,他成功地把這份有關成立中共黨支部的絕密文件安全送到目的地。1928年12月,宜春縣第一個中共黨支部在慈化鎮擔水巷黃家享堂正式成立。
(根據江西省宜春市國家保密局提供的素材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