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瀏依 趙 斌
關鍵字 蜀錦 絲綢之路 西域
蜀錦,同南京云錦、蘇州宋錦以及廣西壯錦并稱中國四大名錦,原產于巴蜀,興于春秋而盛于漢唐,因其獨特工藝與特殊價值倍受重視,有所謂“獨稱妙”①(南朝宋)山謙之于《丹陽記》有言:“歷代尚未有錦,而成都獨稱妙。”之譽。自古以來,便有諸多著述對蜀錦予以研究,且成果豐碩。
19世紀后半葉以來,絲綢之路研究成為顯學,尤其新中國成立以后,新疆地區發現并出土了較多織錦,而其中不乏相當數量的蜀錦,蜀錦研究越來越受重視。大體而言,蜀錦現有研究主要圍繞蜀錦的歷代沿革、織造與紋樣、發展與傳播以及貿易等方面。而近年來,蜀錦與絲綢之路的關系成為學界關注焦點之一。
漢晉時期蜀錦研究大多依托于絲綢史研究當中。例如,趙豐《中國絲綢通史》②趙豐主編:《中國絲綢通史》,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05年。對中國絲綢的歷史、發展、生產技術、絲綢品種及其藝術風格分別作了簡要概述與研究,其中第二章“秦漢絲綢”與第三章“魏晉南北朝的絲綢”涉及蜀錦歷史研究,此研究著作展現了蜀錦發展與變化,為蜀錦研究提供了基礎性、全面性的知識理論框架。黃忠修在《中華錦繡叢書·蜀錦》③黃修忠:《中華錦繡叢書·蜀錦》,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11年。一書中,就從古至今蜀錦發展簡史、蜀錦“整經”與“挑花結本”等織造技藝、蜀錦紋樣色彩以及組織結構等風格特征皆有詳細探討,同時注重蜀錦的傳承保護和后代發展方向的探索。此著作尤其對秦漢至魏晉時期蜀錦與絲綢之路的關系與其傳播范圍、蜀錦制造工藝以及組織結構等各個方面進行了詳細的討論,分析研究“韓仁秀”錦、“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錦等重要織物,無論是對古代蜀錦研究還是對現代蜀錦的保護皆有重大意義。與之類似的有黃能馥所著《中國成都蜀錦》①黃能馥:《中國成都蜀錦》,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6年。,深入探究了巴蜀地區織錦的誕生,按時間順序整理蜀錦在國內外各地區的傳播,并且針對成都蜀錦獨特織造技術與其相應的特殊織機,在“探討蜀錦織機”部分有詳盡分析,值得一提的是,“文質并中的中國織錦傳統”篇相比較于其他著作,更加注重探究蜀錦文化內涵。當然,羅瑞林,劉柏茂所編《中國絲綢史話》②羅瑞林、劉柏茂:《中國絲綢史話》,北京:紡織工業出版社,1986年。也有與絲綢文化相關,但其大體還是以呈現中國歷代絲綢發展演變為主,其中包括蜀錦產地、生產組織以及墓葬出土蜀錦等方面。《四川省志·絲綢》③四川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四川省志·絲綢志》,成都: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1998年。亦對蜀錦工藝發展及其對外貿易皆有概括性研究。
關于蜀錦研究著作較多,但大多只簡單介紹,占比小。雖也有對蜀錦進行專門研究的著作,但篇幅較少,論述不詳盡。而關于漢晉時期蜀錦的研究,并未有專門著作予以討論。
部分學者就蜀錦織造技術、紋樣圖案以及蜀錦所呈現文化內涵做了專門研究。首先,以黃修忠為代表,對蜀錦織造技術做了全面研究,在其與鐘秉章、盧偉平合著《蜀錦織造技藝》④鐘秉章、盧衛平、黃修忠:《蜀錦織造技藝》,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中,參考《華陽國志》《史記》《漢書》《益州志》《西京雜記》《絲繡筆記》《三國志》以及《蜀都賦》等文獻著作,深入討論了蜀錦織造技術發展沿革、分布狀況、傳統工藝以及部分代表性圖案,工藝上列舉了“挑花結本”“植物染色”等重點技術,圖案上按照時間順序歸納總結各個朝代紋樣特點與風格,特別就新疆地區出土漢晉蜀錦紋樣與三國魏晉時期蜀錦“加金”技術做詳細描述分析,較為完整的展現了蜀錦織造方法、織造過程與其工藝特點。在黃修忠另一著作《蜀錦織造技藝·從手工小花樓到數碼織造技術》⑤黃修忠:《蜀錦織造技藝·從手工小花樓到數碼織造技術》,北京:化學工業出版社,2014年。中,以織機的發展變化為線索,討論蜀錦傳統生產工藝、生產工藝流程、紋制和染色工藝等,內容涉及蜀錦的方方面面,著作篇章雖不多,但覆蓋面寬,對織機演變過程,從簾式提花機到多綜多躡束綜織機,描述詳細,為學界研究織機的歷史沿革提供了重要參考。路甬祥與錢小萍合著《絲綢織染》⑥路甬祥、錢小萍:《絲綢織染》,鄭州:大象出版社,2005年。乃是研究絲綢織染技術的專著,不僅在第十四章節“蜀錦組織及制作工藝”專門論述蜀錦,而且書中所見大部分織物組織圖尤其是上機工藝圖,皆由作者親自首次繪制,填補了以往文獻在此方面的空缺,十分具有可復原性與操作性,在研究方式上也具有創新性。
其次,凹凸撰文《紋道:蜀錦蜀繡漆藝流光溢彩的國家技藝》⑦凸凹:《紋道:蜀錦蜀繡漆藝流光溢彩的國家技藝》,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08年。專門討論了成都蜀錦的紋樣特征與紋樣織法。部分學者重點關注蜀錦中所蘊含的文化內涵,余濤與鄧廷良分別在其著作《濯錦集-絲綢文化與織染技藝》①余濤編:《濯錦集——絲綢文化與織染技藝》,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一篇“文化的幾點”、《絲路文化 西南卷》②鄧廷良:《絲路文化·西南卷》,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三章第三節“蜀錦蜀布”中,探討了蜀錦紋樣、圖案所展現的文化內涵與歷史意義,研究視角不乏新意,涉及諸多領域,既有知識性,又帶趣味性。
除卻論著中的蜀錦研究,部分學者從蜀錦的工藝、技術方面著手專門研究。王君平自2000年起,在《蜀錦傳統工藝研究》③王君平、王斌:《蜀錦傳統工藝研究》,《四川紡織科技》2000年第4期。、《蜀錦傳統工藝研究(續二)》④王君平、王斌:《蜀錦傳統工藝研究(續二)》,《四川紡織科技》2000年第5期。、《蜀錦傳統工藝研究(續三)》⑤王君平、王斌:《蜀錦傳統工藝研究(續三)》,《四川紡織科技》2000年第6期。、《蜀錦圖案風格及其發展沿革》⑥王君平、王斌:《蜀錦圖案風格及其發展沿革》,《四川紡織科技》2002年第4期。、《蜀錦的牽經工藝》⑦王君平:《蜀錦的牽經工藝》,《四川絲綢》1999年第2期。、《蜀錦的寓合紋樣》⑧王君平、王維:《蜀錦的寓合紋樣》,《四川紡織科技》2002年第3期。、《蜀、蜀錦、蜀江的含義及其源流考析》⑨王君平:《蜀、蜀錦、蜀江的含義及其源流考析》,《紡織科技進展》2015年第5期。一系列論文中,專門就蜀錦本身傳統工藝過程、紋樣變化與特征進行了以番梳理,對研究蜀錦有一定推動作用,是為后人提供了研究典范。羅群則在《從經錦到像錦——中國織錦技術變化概》⑩羅群:《從經錦到像錦——中國織錦技術變化概述》,《絲綢》2014年第8期。文中整理自戰國以來織錦變化,包括漢代經錦、唐緯錦、遼緯錦和元特結錦,并就漢代經錦、斜紋經錦,在參考新疆出土部分蜀錦基礎上進行研究,權威性概括了織錦技術的發展歷程與變化,認為織錦組織變化取決于織造技術變化,而且這種變化是漸進的,直至清末在西方技術的影響下才出現了較大變化。還有崔巖、劉元風、鄭嶸《蜀錦紅花染色工藝研究》?崔巖、劉元風、鄭嶸:《蜀錦的紅花染色工藝研究》,《絲綢》2016年第10期。,在借鑒文獻材料與染色實踐基礎上,對紅花染色工藝步驟進行研究,還原了古代染色生產程序,并證實蜀錦的生產者或稱之為蜀錦藝人,在唐代時期便已經熟練掌握了對紅花色素的運用,是學界對蜀錦在染色工藝和染料研究上取得一大進步的重要表現。曾鳳杰則于《蜀錦織造中落花流水錦的紋樣設計研究》?曾鳳杰:《蜀錦織造中落花流水錦的紋樣設計研究》,《美與時代》(上)2017年第7期。文中,以三國至明清時期的蜀錦作為研究對象,參照各時期所共有的“落花流水錦”,對蜀錦圖案中具體紋樣予以研究,總結以落花流水為考察的蜀錦流變創作,此次探索對研究甚至提倡蜀錦織造技術的發展有積極意義。馬磊《淺析龍鳳紋的發展——以蜀錦中的龍鳳紋為例》?馬磊:《淺析龍鳳紋的發展——以蜀錦中的龍鳳紋為例》,《文物鑒定與鑒賞》2020年第14期。一文討論蜀錦中的典型紋樣:龍鳳紋,簡述了其紋樣從新石器時代的興起,經唐宋的繁榮,直到明清的發展演變,概括了蜀錦龍鳳紋在各個時期的特點及其所蘊含的歷史意義,并認為蜀錦是象征中國民族文化龍鳳紋樣的實物載體,它記錄了中國歷史的變遷,是絲綢中的耀眼一點。同時也有周赳、吳文正《中國古代織錦的技術特征和藝術特征》?周赳、吳文正:《中國古代織錦的技術特征和藝術特征》,《紡織學報》2008年第3期。、胡光俊、譚丹《淺談蜀錦及其傳統織造技藝》?胡光俊、譚丹:《淺談蜀錦及其傳統織造技藝》,《現代絲綢科學與技術》2013年第2期。、張馮倩、趙敏《蜀錦織物紋樣結構形式的演變》?張馮倩、趙敏:《蜀錦織物紋樣結構形式的演變》,《紡織科技進展》2011年第6期。、劉金霞、任梓熙《錦繡四川:傳承千年的絲線交織藝術》?劉金霞、任梓熙:《錦繡四川:傳承千年的絲線交織藝術》,《四川檔案》2018年第1期。以及張曉霞所寫《談漢代絲織品上的卷云紋》①張曉霞:《談漢代絲織品上的卷云紋》,《絲綢》2013年第4期。等文章,皆從技藝、組織結構方面對蜀錦進行探討,其中不少就漢晉蜀錦的紋樣特點和細微處進行深入探討與研究。
蜀錦產自于巴蜀,又通過各種途徑傳播到其他地區。而蜀錦的出現并非偶然,是由自然與歷史現實條件所決定的。吳方浪《漢代“蜀錦”興起的若干原因考察》②吳方浪:《漢代“蜀錦”興起的若干原因考察》,《絲綢》2015年第9期。一文就漢代蜀錦在巴蜀地區興起與發展的原因與背景,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從自然地理、國家政策、發達的交通、社會消費、蜀錦貿易發展等方面提出分析要點,對漢代蜀錦興起有了更為全面的認識,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借鑒。
按照轉播路線劃分,蜀錦對外傳播主要分為兩類,一是沿南方絲綢之路的傳播,二則是蜀錦在北方絲綢之路上的傳播。
“南方絲綢之路始于春秋,興盛于唐代,而衰于清代,它是一條以絲綢為主要貿易商品,推動中國西部、西南部與中亞、西亞、東南亞、歐洲等國家、地區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成都是南方絲綢之路的起點,而蜀錦在南方絲綢之路的商品貿易中也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部分學者專門討論了蜀錦在南方絲綢之路上的傳播,例如,陳愛蓉、陳雅劼《如何絲路成坦途——南絲路上蜀錦的過去、現在與將來》③陳愛蓉、陳雅劼:《如何絲路成坦途——南絲路上蜀錦的過去、現在與將來》,《四川戲劇》2016年第4期。認為,巴蜀所產蜀錦是南方絲綢之路上最為重要的貿易產品之一,由蜀錦衍生出的絲綢文化,不僅是巴蜀地區地域文化的體現,更是南方絲綢之路沿途不同國家和地區、不同民族情感與歷史的融合,文章第一節“南方絲綢之路的開通”與第二節“蜀錦的發展與南方絲綢之路的繁榮”重點分析了蜀錦在絲路上的地位作用。段渝在《古代中印交通與中國絲綢西傳》④段渝:《古代中印交通與中國絲綢西傳》,《天府新論》2014年第1期。與《成都在絲綢之路經濟帶中的歷史地位》⑤段渝:《成都在絲綢之路經濟帶中的歷史地位》,《成都日報》,2015年。中,通過對《史記》《漢書》中有關南方絲路文獻的研究,論述從四川成都經云南至緬甸、印度的“蜀身毒道”,并在第二節“古蜀絲綢與漢通西域前的南方絲綢之路”中重點描述蜀錦在中西方交流中推波助瀾、錦上添花的作用。
蜀錦在北方絲綢之路上的傳播,主要涉及蜀錦在新疆地區的考古發現,筆者將在本文后半部分予以詳細論述,故在此不予提及。
“四川絲綢貿易歷史悠久,影響深遠,在我國絲綢貿易史上舉足輕重在古代。”絲綢貿易引起不少學者關注,季羨林先生在其所撰《中國蠶絲輸入印度的初步研究》中提到:“古代,西南一帶絲業非常發達,特別是成都的錦更聞名全國,同緬甸的交通又那樣方便,我們可以想象到這樣‘貝錦斐成,濯色江波’美麗的絲織品,一定會通過(蜀·身毒道)這樣方便的交通道路傳到緬甸,再由緬甸傳到印度去。”①季羨林:《中國蠶絲輸入印度問題的初步研究》,《歷史研究》1955年,第51~94頁。之后有學者專門就蜀錦在絲綢貿易中的地位做了研究,袁杰銘在《四川絲綢貿易歷程與特點(上)》②袁杰銘:《四川絲綢貿易歷程與特點(上)》,《四川絲綢》1999年第4期。、《四川絲綢貿易歷程與特點(下)》③袁杰銘:《四川絲綢貿易歷程與特點(下)》,《四川絲綢》2000年第1期。兩篇文章皆探討,以蜀錦為主要商品自秦漢到現代的四川絲綢貿易狀況,通過表格形式列舉了歷代蜀錦的代表品種,例如漢代的“長樂光明錦”、“萬年益壽錦”,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降地蛟龍錦”、“紺地勾紋錦”,隋唐時期的“赤獅鳳紋蜀江錦”、“海藍地寶相花紋錦”等,為后面學者研究蜀錦貿易提供了方便。同樣,在其《四川絲綢貿易史話》④袁杰銘:《四川絲綢貿易史話》,《四川絲綢》1997年第2期。中,分四川絲綢國內貿易、四川與“絲綢之路”兩部分討論蜀錦于南北方絲路的媒介作用。除此之外,藍勇的《南方絲綢之路的絲綢貿易研究》⑤藍勇:《南方絲綢之路的絲綢貿易研究》,《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2期。一文,提出學界對蜀錦貿易的研究屬于初步階段,對“絲綢之路的絲綢貿易在中國對外絲綢貿易史上究竟有多高地位?絲綢貿易在這條絲路貿易中占多大比重?是不是象現在有人認為的那樣中國絲綢西傳最早得助于南方絲綢之路,以后中國絲綢通過此絲路源源不斷地轉輸到東南亞、南亞、中亞、歐洲?”等研究中仍未詳細解答的問題予以一辯,解答了學界在此研究方向上的不少疑惑。當然,孫先知所論《南方絲綢之路上的文化技藝交流和絲綢鹽茶貿易(上)》⑥孫先知:《南方絲綢之路上的文化技藝交流和絲綢鹽茶貿易(上)》,《四川蠶業》2016年第3期。也包含對蜀錦在絲路貿易中的分析。
“絲綢之路橫貫歐亞大陸,絲綢作為特殊的貿易品,是其最重要的載體。而蜀錦,則是絲綢之路的一個重要支撐”。自西漢張騫“鑿空”西域,漢武帝開通絲綢之路,絲路貿易隨之發展壯大,絲綢逐漸成為絲路上的主要商品,其中便有蜀錦。尤其近年來,在新疆以及部分北方絲綢之路沿線地區考古中發現并出土了數量較多的漢晉時期織錦,此些織錦備受學界關注,不少學者對其所處年代、紋樣與組織結構等方面皆有專門研究。
自近代,新疆樓蘭、營盤等其他地區考古工作陸續開始,大量絲織品隨之出土,其中包含部分織錦,織錦中又以蜀錦數量居多。
漢晉蜀錦考古發掘,按照地區主要分為樓蘭、吐魯番營盤以及山普拉四個地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在其所編《新疆出土文物》⑦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編:《新疆出土文物》,北京:文物出版社,1975年。中,分別列舉自尼雅民豐遺址出土的“萬世如意”錦袍,從吐魯番阿斯塔那墓葬群出土的禽獸紋錦、對羊紋錦覆面、聯珠對孔雀紋錦覆面、對鳥對羊樹紋錦、騎士對獸毬紋錦、“吉”字紋錦(局部)以及牽駝紋“胡王”字錦共七件織錦。同時亦在《絲綢之路——漢唐織物》⑧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出土文物展覽工作組編:《絲綢之路——漢唐織物》,北京:文物出版社,1972年。中介紹敦煌地區出土“延年益壽大宜子孫”錦手套,民豐出土的六菱紋“陽”字錦襪,以及吐魯番地區發現的“富且昌宜侯王天延命長”織成履等重要織物。
除總的考古報告外,漢晉蜀錦的發掘按其地區主要分為吐魯番、樓蘭、營盤以及山普拉四個主要地區。
首先,吐魯番地區出土織錦。李征在《吐魯番縣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群發掘簡報(1963-1965)》①李征:《吐魯番縣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群發掘簡報(1963—1965)》,《文物》1973年第10期。中記錄了吐魯番阿斯塔那墓葬群出土情況,其中包括少量漢晉時期的織錦。由于吐魯番地區墓葬時間大多屬隋唐高昌王國時期,漢晉時代蜀錦出土較少,故本文對此地區出土報告采用較少。
其次,新疆樓蘭地區出土織錦。樓蘭地區出土織物墓葬時間主要為漢晉,故在此發現并出土了大量織錦。于志勇分別在《樓蘭—尼雅地區出土漢晉文字織錦初探》②于志勇:《樓蘭—尼雅地區出土漢晉文字織錦初探》,《中國歷史文物》2003年第6期。、《1995年尼雅考古的新發現》③于志勇:《1995年尼雅考古的新發現》,《西域研究》1996年第1期。、《新疆民豐縣尼雅遺址以北地區1996年考古調查》④岳峰、于志勇:《新疆民豐縣尼雅遺址以北地區1996年考古調查》,《考古》1999年第4期。、《新疆民豐縣尼雅遺址95MNI號墓地M8發掘簡報》⑤于志勇:《新疆民豐縣尼雅遺址95MNI號墓地M8發掘簡報》,《文物》2000年第1期。、《新疆尼雅遺址95MNIM8概況及初步研究》⑥于志勇:《新疆尼雅遺址95MNIM8概況及初步研究》,《西域研究》1997年第1期。以及《尼雅遺珍:“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護臂》⑦于志勇:《尼雅遺珍:“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護臂》,《人民日報》,2014年。考古調查報告中,記錄了民豐尼雅遺址發現的,以“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錦、“長壽光明”錦、“王侯合昏千秋萬歲宜子孫”錦、“萬事如意”錦為代表的大量織錦,并對其中較為獨特織錦予以詳細研究。李遇春在其發表的《新疆民豐縣北大沙漠中古遺址墓葬區東漢合葬墓清理簡報》⑧李遇春:《新疆民豐縣北大沙漠中古遺址墓葬區東漢合葬墓清理簡報》,《文物》1960年第6期。以及《尼雅遺址的重要發現》⑨李遇春:《尼雅遺址的重要發現》,《新疆社會科學》1988年第4期。中,分別對民豐尼雅遺址兩次重要發現做詳細敘述,其中包括東漢合葬墓中男尸衣物所穿黃藍色錦袍,所戴“延年益壽宜子孫”錦制成的襪子與手套,以及女尸所戴“陽”字錦制成的襪子等織物。不止在樓蘭民豐尼雅遺址有發現,侯燦在樓蘭古城遺址周圍皆發現漢代織錦。《樓蘭古城址調查與試掘簡報》⑩侯燦:《樓蘭古城址調查與試掘簡報》,《文物》1988年第7期。中記錄,在樓蘭古城遺址中發現八件絲織品,其中錦有三種,且主要為波紋錦。在《樓蘭城郊古墓群發掘簡報》?侯燦:《樓蘭城郊古墓群發掘簡報》,《文物》1988年第7期。中,對城郊發現的五十三件漢錦中有銘文的織錦進行列舉,其中包括“延年益壽”錦、“長壽光明”錦以及部分三色顯花錦。以上考古以調查報告皆為后人研究蜀錦提供了重要實物依據。
其三,新疆尉犁營盤墓地出土織錦。營盤墓地考古發掘包括主要由周金玲、李文瑛、吳勇等人整理并發表,其發掘時間分別是1995年、1999年。在1995年發掘過程中,經《新疆尉犁縣營盤墓地1995年發掘簡報》?周金玲、李文瑛:《新疆尉犁縣營盤墓地1995年發掘簡報》,《文物》2002年第6期。記錄,墓地共出土四件織錦殘片,并對其中之一的方格動物紋“王”字錦的尺寸大小、紋樣以及經緯線規律做詳細描述。同時在《新疆尉犁縣營盤墓地15號墓發掘簡報》?周金玲、李文瑛、尼加提、哈斯也提:《新疆尉犁縣營盤墓地15號墓發掘簡報》,《文物》1999年第1期。中,對該墓葬中出土“壽”字錦等進行了梳理。1999年,雖對諸多墓葬有所發掘,但其中卻難見到織錦。
最后,洛浦縣山普拉地區出土織錦。肖小勇、鄭渤秋在《新疆洛浦縣山普拉古墓地的新發掘》?肖小勇、鄭渤秋:《新疆洛浦縣山普拉古墓地的新發掘》,《西域研究》2000年第1期。中記錄了例如絳地獸面壁玉紋錦袋等較為獨特的織錦的出土情況。且值得一提的是,在樓蘭尼雅遺址也有類似織錦出土。
針對新疆樓蘭、吐魯番以及營盤地區出土的大量漢晉時期織錦,不少學者對其進行了研究與整理,其中以武敏、趙豐、王晨以及于志勇為代表。筆者在參考于志勇《樓蘭—尼雅地區出土漢晉文字織錦初探》中對樓蘭地區漢晉織錦研究情況的分類,按學者主要研究視角大致分為:織錦工藝組織結構與圖案風格分析、織錦紋樣藝術研共兩類。
1、織錦工藝組織結構與圖案風格分析
武敏先后就吐魯番出土部分東漢以及魏晉時期的織錦進行研究,在其《新疆出土漢——唐絲織品初探》①武敏:《新疆出土漢——唐絲織品初探》,《文物》1966年第Z2期。文章第一部分“織錦”中,從花紋圖案、織紋、顯花三方面分析出土的東漢與北朝至唐代初期織錦。歸納其特點,東漢至織錦花紋圖案內容多為祥禽瑞獸、吉祥圖形、幾何圖案等,且圖案書有吉祥字樣,織紋為經絲夾緯,顯花為經絲彩色顯花。北朝之后紋樣有了重大變革與發展,由于本文時間采漢晉時期,故不對其后時代進行討論。不可否認的是,這篇文章為之后的織錦研究提供了重要參考。隨后,1984年發表《吐魯番出土蜀錦的研究》②武敏:《吐魯番出土蜀錦的研究》,《文物》1984年第6期。,針對當時新獲吐魯番阿斯塔那一哈拉和卓古墓群出土的蜀錦,按其年代,在參考《蜀錦譜》的基礎上對其進行重新的命名,并從織錦產地、蜀錦紋樣特點以及蜀地與高昌地區的商業交流等方面考證,出土的“藏青地禽獸紋”錦、“樹紋”錦、“盤球獅象”錦、盤球“胡王”錦、“球路孔雀”錦、“夔紋”錦、“對雞對羊燈樹”錦以及“方勝獸紋”錦皆為蜀錦。此篇文章可以說意義極大,不僅規范了織錦的命名,而且為后來學者就如何判斷出土織錦為蜀錦提供了依據。
王晨、于志勇主要針對尼雅遺址出土織錦予以分析研究。例如,王晨《從尼雅遺址出土漢錦特點談蜀錦技藝》③王晨:《從尼雅遺址出土漢錦特點談蜀錦技藝》,《紡織科技進展》2016年第1期。,以尼雅出土織錦為對象,例舉“安樂繡”“文大”“宜子孫”等部分蜀錦,分別介紹了織錦品種、結構和圖案風格,并在前人研究基礎上提出如何加強對蜀錦技術的傳承與保護。于志勇則在《樓蘭—尼雅地區出土漢晉文字織錦初探》一文中,對樓蘭地區出土所有帶有文字的織錦以及學術界對漢晉文字織錦予以總結歸納,重點討論了織錦中的文字類型及其歷史文化價值。
需要提及的是,樓蘭尼雅遺址出土了被譽為20世紀中國考古學最偉大的發現之一的“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制品,引起中外諸多學者關注。部分學者對織錦組織結構與文字做了深入研究與詳細報道,其中包括:王晨《新疆尼雅出土“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④王晨:《新疆尼雅出土“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西域研究》1997年第1期。、王瑟《“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的解說》⑤王瑟:《“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的解說》,《光明日報》,2012年。、劉春聲《五星出東方利中國”護膊之謎》⑥劉春聲:《“五星出東方利中國”護膊之謎》,《光明日報》,2015年。、向仲懷,陶紅《汗血馬與“五星出東方利中國”——新疆蠶業及絲綢之路考察報道》⑦向仲懷、陶紅:《汗血馬與“五星出東方利中國”——新疆蠶業及絲綢之路考察報道(二)》,《蠶學通訊》2016年第1期。、阿迪力·阿布力孜《“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錦》⑧阿迪力·阿布力孜:《“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錦》,《中國民族報》,2018年。。亦有學者對“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中所蘊藏的文化內涵進行探索,例如,于志勇在《樓蘭—尼雅地區出土漢晉文字織錦初探》中,“五星”二字所表現的中國古代的占星術以及其中的祥瑞含義受到作者關注。除此之外,另有吳鋼《蜀錦“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神秘的巧合》①吳鋼:《蜀錦“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神秘的巧合》,《四川蠶業》2016年第1期。,通過考察蜀錦歷史與出土的“五星”錦歷史、漢代四川蠶桑絲綢織造業、漢代織機實物以及新疆出土絲織品實物,以證實作為拉弓射箭時使用的“五星”織錦護臂確為蜀錦。
2、紋樣藝術研究
紋樣是指,一個單位循環的織物圖案的小樣,其大小與圖案單位的大小一致,與一般的繪畫構圖不太一樣的是,不能任意選擇繪畫,且配色也受到各個時期的工藝限制。織錦紋樣因其獨特的精美的特點受到學術界的關注。
趙豐在《連煙和云—眾獸群聚:漢代的云氣動物紋錦》②趙豐:《連煙和云·眾獸群聚:漢代的云氣動物紋錦》,《浙江工藝美術》1999年第2期。中認為,漢代織錦在藝術風格上十分有個性,其紋樣圖案多與道家、巫術等相關,并重點研究云氣動物紋錦,總結出動物織花圖案主要兩個系統,其一是動物站立方向與經線方向一致,看起來動物是正立的,其二是動物站立方向與緯線一致,沿經向對稱。對紋樣的精確總結,為學者分辨其紋樣特征提供依了重要依據。此外,段光利于《漢代織錦圖案中禽鳥紋研究》③段光利:《漢代織錦圖案中禽鳥紋研究》,《絲綢》2014年第8期。和《漢代織錦圖案的排列方式研究》④段光利:《漢代織錦圖案的排列方式研究》,《絲綢》2015年第8期。中,就新疆出土漢代織錦,例如:對其圖案題材和具體的云氣動物紋樣進行深入探究,歸納分析發現動物紋樣主要包括三足烏、雁紋、鳳凰、朱雀紋、鶴紋、孔雀紋、鴻鶴、鴛鴦,以及一些不知其名目的禽鳥紋,同時總結了其主要分為二方連續紋樣和四方連續紋樣兩種的排列方式。
基于大量蜀錦在西域地區的出土以及蜀錦在絲路上的貨幣職能與商品職能,蜀錦在絲綢之路中的作用愈見突出,兩者之間的關系亦逐漸清晰,部分作者亦注意到此點。
王君平在其兩篇文章《嫘祖開創的蠶絲文明及其在絲綢之路上的傳播》⑤王君平:《嫘祖開創的蠶絲文明及其在絲綢之路上的傳播》,《紡織科技進展》2015年第6期。、《絲路尋蹤——蜀錦在絲路上的傳播》⑥王君平:《絲路尋蹤——蜀錦在絲路上的傳播》,《經營管理者》2018年第6期。,對蜀錦出土文物、文書和文獻記載給予總結,以此證明川蜀絲綢和蜀錦制品在絲綢之路的貿易、傳播、應用等諸多方面均占有絕對優勢和主導地位。同時注意到蜀錦與絲路關系的還有何一民,在其《古代成都與絲綢之路》⑦何一民:《古代成都與絲綢之路》,《中華文化論壇》2017年第4期。、《對內對外開放的樞紐與古代成都的三次崛起——重新認識成都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與作用》⑧何一民:《對內對外開放的樞紐與古代成都的三次崛起——重新認識成都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與作用》,《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2期。以及《天府之國與古絲路》⑨何一民.:《天府之國與古絲路》,《中國城市報》,2017年。三篇文章中,重點就新疆出土蜀錦以及絲路貿易中的蜀錦進行研究,并認為漢唐之際,巴蜀作為蜀錦的原產地對絲綢之路的絲綢貿易起支撐性作用,并且此觀點尤其體現在第二篇文章的第二節“成都與北方絲綢之路”。以上兩位學者對蜀錦與絲路的關系,就研究現狀來看,是較為詳細的。
當然,唐林所寫《蜀錦與絲綢之路》①唐林:《蜀錦與絲綢之路》,《中華文化論壇》2017年第3期。與許新國所論《吐蕃墓出土蜀錦與青海絲綢之路》②許新國:《吐蕃墓出土蜀錦與青海絲綢之路》,《藏學學刊》第3輯,2007年。,雖都在論述蜀錦與絲綢之路的關系,但是其年代主要是漢晉以后,對漢晉時期涉及甚少,故在此不做詳列。
綜上淺述,學界關于漢晉時期蜀錦的研究取得了非常豐碩的成果,不僅研究學者數量較多,且有大量著述與論文予以專門討論。通過這些研究,我們對蜀錦紋樣、圖案、組織及其與北方絲綢之路的關系方面有了更多認識,對蜀錦的認知日漸豐富與立體。但是仍然需要提及的是,就學術發展角度而言,其研究仍有一定的不足之處。
前人研究蜀漢晉時期蜀錦,主要分為兩方面,一是對蜀錦自身特點的研究,著重討論了織造工藝、紋樣變化、貿易往來以及其發展與傳播等。二是針對新疆地區出土的漢晉織錦,研究蜀錦之于絲綢之路的重要作用及其文化內涵等。但不足之處在于,歷史沿革研究雖時間跨度長,但漢晉時期涉及較少,大多涉及隋唐及其以后。部分論文就新疆出土漢晉蜀錦進行探索,但無系統性著作或論文對出土蜀錦特征予以總結。且受文獻資料限制,蜀錦與絲綢之路關系研究大多關系隋唐及其后期,少有人論及漢晉時期蜀錦與絲路兩者之間的關系。
蜀錦對于絲綢之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從蜀錦與絲綢之路關系角度,探討漢晉時期蜀錦在西域的發展及其在絲綢之路中的作用與地位,將豐富學界以絲綢為焦點的絲綢之路研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