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世亮 牟海云
(1.西藏民族大學法學院,陜西 咸陽 712082;2.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北京 100872;3.中共榆中縣委黨校,甘肅 蘭州 730100)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強調,“必須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進一步深入理解“深化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深刻內涵,我們有必要在不同學科的學術話語與國家政治理論話語之間搭建起橋梁,有必要結合中國故事、中國案例來探究族際交往交流交融作用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具體過程和內在機理。
國家制度框架下的治理體系是邊疆地區社會發展和秩序建構的主導力量,但是“社會變革無法僅僅在宏觀層面上實現,人的態度的改變無論好壞都是一切變革的內在組成部分”[1],以日益密切的族際交往交流交融為表征的族際社會共同體生長,是國家長治久安和邊疆穩定的重要社會基礎。它既依賴于社會結構層面民族關系的協調整合,也依賴于日常生活層面族際社會關系網絡的生長擴散。目前,邊疆民族交往研究多偏重從社會結構層面來檢視國家、市場等結構力量對邊疆地區民族交往和社會整合的影響,而較少關注邊疆地區人群的族際情感聯系、交往以及由其所牽引的政治、文化和社會效應。為更準確地把握我國邊疆地區民族關系的變化規律,理應關注不同民族成員在日常生活中接觸交往的具體過程,進而探究在此過程中各交往主體的族際關系認知、族際情感發展、族際關系網絡的變化及其發生機制。本文以在西藏自治區阿里地區普蘭縣霍爾鄉生活的基層干部、邊防戰士、經商人員等三類人群為調研對象,探討族際交往與族際社會共同體生長之間的關聯機制,進而為更好理解我國當代邊疆民族關系發展脈絡提供新的視角和新的實證素材。
阿里地區普蘭縣霍爾鄉是一個純牧業鄉,平均海拔4700米左右,面積5095平方千米,下轄貢珠、幫仁兩個行政村,8個村民小組,有450余戶,戶籍人口約2100人(1)資料來源于阿里地區普蘭縣霍爾鄉政府公開資料。。關于“霍爾”的歷史淵源有多種說法,雖然霍爾鄉群眾記不清自己祖先的源流,但近年來學術研究認為霍爾是一個有悠久歷史的多民族融合的區域[2-3]。
對內地人來說,普蘭是個遙遠的地方。一位在霍爾鄉工作多年的山西籍干部曾轉引海子的詩:“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遙遠的青稞地,除了青稞一無所有,更遠的地方更加孤獨……”詩歌訴說著遠離家鄉和親人的孤寂、蒼涼甚至是悲壯。若有人問:“既如此凄苦悲涼,何苦在此?”答案或許可以通過他們的生命志尋找。他們的生命志與個人的選擇有關,更與國家建設、民族團結、邊疆鞏固、社會轉型這些宏大力量有關。個人的生命志鑲嵌在國家志中,在歷史洪流中書寫著自己的生命志。他們扮演著多重角色,對本地居民來說,他們是“外地人”;對自己來說,他們是尋找生計機會和生活尊嚴的勞動者;對家庭來說,他們是父母的孩子、孩子的父母,是家庭的主心骨;對國家來說,他們是邊疆安定的守護者、民族團結的踐行者、地方發展的實干者,是國家機器不可或缺的螺絲釘。這群人將“家國系在邊疆”,他們的生命志注定成為歷史本身。在學者眼里,他們的生命志也構成了理解新中國邊疆治理、社會生態重構與民族關系發展的學術素材。
中國人民解放軍被藏族群眾親切地稱為“金珠瑪米”,漢譯為“菩薩兵”或“解除鎖鏈的人”。中國人民解放軍在西藏和平解放、民主改革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各個階段都密切聯系群眾、服務群眾,為鞏固黨在西藏的執政基礎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曾在霍爾鄉邊防派出所愛民診所工作的胡醫生就是這支隊伍中的普通一員,他畢業于解放軍白求恩醫學院,2008年調入普蘭邊防派出所,擔任派出所專職軍醫,2009年起成為愛民診所的第三批主治醫生。愛民診所是除了霍爾鄉衛生所外開業的第二家診所,成立于1996年,是服務群眾、促進軍民團結的一所特殊診所。診所自設立以來,有效緩解了牧民群眾看病難問題,受到了當地群眾的歡迎和好評。
為更好服務當地群眾,霍爾鄉邊防派出所還定期為內地籍官兵培訓藏語,胡醫生也學會了不少藏語口語,在診療過程中可以用藏語和當地群眾溝通,贏得了當地群眾的信任。隨著鄉政府衛生院的發展,愛民診所也完成了歷史使命,于2017年撤銷,但邊防派出所同駐地其他單位和群眾的聯系卻從未中斷。他們在邊境管控、治安巡邏、糾紛協調、戶籍管理、政策宣講工作中與群眾互動密切,同時在生活中也是民族團結工作的示范者、參與者和推動者。正如霍爾鄉邊防派出所堅參同志所說:“我們下鄉的時候,不是一次就干一件事情,例如在人口信息采集時也順帶開展諸如送醫送藥、訪貧問苦等慰問活動。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對老百姓好,老百姓也對我們好,我們開展工作幾乎沒有碰到過群眾不配合的情況。守邊境是重任務,牧場就是邊界線,很多村民就是聯防隊員,他們的作用非常重要,對偷渡問題的管控、打擊都是村民和部隊配合完成的。有的時候遇到一些不懂道理、胡攪蠻纏的村民,我們也‘罵’,但這種罵是連著感情的,是關心的罵,沒有其他不好的意思,群眾能聽進去”。
隨著社會治理體系逐漸完善,部隊職能越來越專業化并逐漸從社會事務中退出,但阿里地區官兵在履行邊疆管控和地方治安職責時,還肩負著軍地共建和維護民族團結的義務,軍(警)民關系密切。軍(警)民在地方治理、邊境管控上的聯動合作、生活上的互幫互助等使得駐地邊防官兵、鄉黨委政府、鄉衛生院、學校、群眾等之間形成了良好的互動關系。
在邊疆民族地區,來自五湖四海的干部們不只是晨鐘暮鼓、點卯當值的辦事員,更是黨和國家的形象代言人,是加強中央與西藏、政府和群眾、西藏各民族間聯系的可靠紐帶。老吳四十出頭,是霍爾鄉一名鄉干部,青海人,他于1998年從西藏農牧學院畢業后被分配到阿里地區普蘭縣農牧局,后轉換身份進入干部序列。雖地處偏遠,但霍爾鄉工作異常繁重,高海拔、高強度、高風險的工作對每個常年工作在基層一線的人來說都是極大考驗,強烈的紫外線和風沙在老吳黝黑的臉上刻下道道皺紋,使他看起來比內地的同齡人蒼老許多。牧區工作有極大的特殊性,例如每年春秋兩季開學季的“控輟保學”任務很重。盡管有國家“三包”政策的大力支持,還是有極少數群眾不愿送孩子上學[4],鄉政府需要做大量工作確保適齡兒童返校上課。每年開學季,老吳就要同鄉政府干部們分組駕車深入各個牧場去勸說家長送孩子上學,找到學生們后再用車輛把他們帶到鄉小學。類似這樣的工作還有很多,例如身份證信息收集、辦理社保卡、醫保卡、牲畜清點等都需要他們下村辦理。牧戶居民點很分散,山路上暗溝遍布、河水漫流,路途上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干部們只能隨身攜帶壓縮餅干和熱水作補給。在這種高強度、高風險的工作中,工作搭檔既是同事更是戰友,密切配合,關系親近。當談到對民族團結的認識時,老吳說:“上級讓宣傳學習‘老西藏精神’,有人說‘只要在阿里,無論你是坐著、站著還是躺著,就是給國家做貢獻’,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對的。‘老西藏精神’對我們這些干部來說絕不是虛的,簡單地理解就是犧牲、奉獻和聽從組織安排,內地干部、藏族干部大都是四面八方來的,哪個不是把家扔掉來這的?‘搞好團結’,我認為特別是在這個地方,不要說國家讓大家團結,大自然都要求你搞好團結。這地方,干啥事不一起上壓根兒就干不成,下村車子陷進河里,沒有群眾來幫忙,你試一試?大家彼此見著面都是親的,哪還管你是哪個山頭、哪個民族的?拿我們單位來說,這兒不像那些人口多、繁華的地方,下班后就可以各回各家了,我們這里的人在一個院子工作,一個食堂吃飯,一個水龍頭接水,就是睡覺不在一起睡,感情能不好嗎?!”
在霍爾鄉,每個單位的同事之間關系非常親密,單位和群眾之間關系也非常密切。調查了解到,每年的藏歷年、普蘭年、仙女節、“六一”兒童節、國慶節等節日,霍爾鄉政府與學校、邊防派出所、武警交通支隊、郵局、農行等其他設在當地的單位和當地群眾都會舉行各種的聚會活動。霍爾鄉與西藏很多地方一樣,不同民族公職人員之間的分工配合有一個特點,即不同民族群體各有所長、優勢互補。例如,漢族公職人員多擅長文字工作,機關公文、簡報、報表等“上傳”工作多是他們發揮主要作用,但他們在本地語言的掌握上存在明顯短板;藏族干部則在工作“下達”上有天然優勢。兩個群體在長期的相互合作中,相互學習、彼此欣賞、相互支持。
老張是甘肅秦安人,長期在普蘭縣霍爾鄉開商店。他是甘肅“秦安貨郎”大軍中的普通一員。改革開放前,甘肅秦安因土地貧瘠、降水稀少,很多地方是“靠天吃飯”,生活極度困難。在20世紀60年代初期,秦安部分人民公社適當放松了對社員“外流”的控制,很多人因尋找生計開始在外“跑貨郎”,他們通過步行、扒火車、搭汽車等方式進入甘肅臨夏、甘南等地。
改革開放之初因交通不便使西藏多種物資供應不暢,國家雖然采取了價格補貼、物資調運等諸多平抑物價的措施,但西藏物價明顯高出周邊省份,這也成為吸引包括“秦安貨郎”在內的外來商販進藏的主要原因。他們親鄰互帶,沿著青藏公路進入西寧、格爾木直到西藏自治區,闖出了一條“貨郎進藏路”。正如紀錄片《貨郎進藏》(2)《貨郎進藏》是反映甘肅省秦安縣小商販進藏經商歷程的紀錄片,是青年導演鄭曉龍的作品,于2017年上映。的解說詞中所說:“‘秦安貨郎’進藏是秦安商人經商征程中最為艱辛的部分,并且人數最多,延續至今”,秦安商人遍布西藏各地,幾乎在每個城市、縣城甚至是鄉鎮,都有秦安籍商人。據老張講,他應算得上是霍爾鄉資格最老的百貨經營個體戶了,從1988年到現在,老張在霍爾鄉一待就是三十多年。
老張剛開始進藏做生意時,語言不通是大問題,他就用動作比畫和牧民交流,逐漸學會當地藏語方言,現在他能說一口流利的阿里方言。盡管周圍開了十幾家商店,他的貨物品類仍是當地所有商店中最多的,再加上他多年來誠信經商積累的口碑和他的語言特長,他的店鋪成為貢珠和幫仁兩村村民和鄉政府工作人員最喜愛的采購點之一。據老張講,“秦安貨郎”有很多同西藏本地居民通婚的例子,這種情況在紀錄片《貨郎進藏》中也得到了印證。人口流動帶來的族際交往機會的增多,為族際通婚創造了條件,而族際姻親的發展也成為西藏民族關系和諧發展的重要紐帶。
老張可以看作外地人進藏“闖市場”的一個典型代表。早年,他的生意幾乎沒有什么競爭對手,但是近年來他的生意顯然受到其他商家的挑戰。近年來,隨著國家對阿里地區基礎設施投入的加大,普蘭縣旅游業加速發展。來自全國各地的商戶在霍爾鄉落地,鄰近霍爾的巴嘎鄉在旅游旺季時開業店鋪數甚至達到300多家。
在霍爾鄉,來自四川的李氏夫婦租下了近10間房子開起了家庭旅社和川菜館;來自吉林、河南的兩對夫婦分別開起了餃子館和面館。本地居民的商品經濟意識也迅速提升,貢珠村婦女次旦與她四川籍丈夫兩人在專注于販賣牲畜和畜產品的同時,也在鄉上開了家商店;邊防派出所群培的妻子開了藏餐館;普蘭多油村的德吉一家四口將牲畜托管給鄰居后來到霍爾鄉經營著自己的甜茶館;幫仁村尼瑪和他人合伙在瑪旁雍錯景區經營著帳篷驛站……
這些商戶們不再只盯著全鄉2000多人的客源,而是服務于沿219國道來來往往的全國和世界各地的旅客。最近,貢珠村邊巴的兒子次旺平措打算去考駕照,他是村子為數不多的懂漢語的年輕人,他說自己考上駕照后打算駕駛旅游包車。
旅游經濟的發展給當地居民帶來了更多的賺錢機會,但很長時間以來,霍爾鄉居民因掌握國家通用語言程度不夠,加之市場意識淡薄,導致“吃不了旅游飯,發不了旅游財”。但最近幾年內情況在慢慢地發生變化,霍爾的年輕人開始積極地學習國家通用語言并參與到旅游業中。
1.積極民族觀的傳導和內化。從個體交往層面看,隨著族際交往機會的增多,涉及族際互動的主體對交往對象的評價往往依據人格、品質而不是其地域身份與民族身份,特別是當雙方建立高度信任后,民族身份在日常生活中成了懸置的分類框架。正如筆者的一位霍爾鄉青年教師朋友所講:“民族是有差異的,主要是文化和習俗方面的,人心都是一樣的,哪個地方、哪個民族都有好人也有壞人,交朋友關鍵看他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值得交往的人,而不是哪個地方的、哪個民族的”。
2.族際信任和族際情感的生長擴散。族際間的廣泛交往為個體間的族際友誼關系、姻親關系等初級群體發展創造了條件,族際初級群體關系的締造及其社會影響的傳播對于整個社會民族團結氛圍的良性發展意義重大。不同民族個體在空間上的接近和接觸時間上的累加,為增進了解、建立信任以及發展友誼提供了可能性。“傳統社區生活可能限制自由并且鼓勵不寬容”[5],作為一個地域廣袤、統一的多民族國家,中國飛速發展的現代化進程為公民的遷徙、發展以及獲取更豐富的社會資源提供了空間和機會。在今日之西藏,不同民族、不同職業、不同階層的跨民族“朋友圈”可謂圈圈相連,織就了族際社會網絡。在普蘭縣工作的小劉的故事就是其中一個例子。他說:“有一次我和一個當地同事聊天時,得知他的母親因風濕病而手腳長期痛,一直吃藥但是效果不好。我把這個事情記下了。我家在陜西,我們當地有個有名的中醫,他的診所自制了一種治痛風、風濕的藥,效果不錯。我休假回老家時就買了藥送給了這個同事。沒想到過了些日子,他說他母親的癥狀緩解了許多,每次在一起喝酒他就說這個事情。這個舉動是對同事、朋友的一個正常的關心和幫助,是自然而然的。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在這里工作的同事,其實就是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間的自然交往,沒有說因對方是哪個民族而刻意地去做一些事情。”
3.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涵養。“族際之間的人際關系,也常常與少數民族和國家間的關系,與多民族社會和大一統國家間的關系產生互動。”[6]對于邊疆地區,如何將“看守邊境線”轉化為“人民邊境線”是總體國家安全觀在邊疆安全體系構建的重要目標,其依賴于邊境居民對國家的認同和忠誠、對其他民族成員的接納和包容、對中國多民族社會現實的理性認知[7]。從社會心理學層面看,一個族群對其他族群是否涵養包容心態是族際社會共同體發育的必要條件,“民族團結”從國家理念宣揚向個人價值內化的轉化也建立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實踐基礎之上。如果從國家整體視角來看,我國的國家政治場域與人民日常生活場域深度互嵌。在一定意義上講,中國國家建設的過程就是族際社會共同體構造的過程,在此過程中族際人際信任構造與系統信任構造同等重要[8],人際交往連接的族際信任往往嵌入系統信任之中的,這也是習近平總書記所說“民族工作重在交心”重要論述深刻意涵所在。普蘭縣的一個離退休老干部談道:“國家的好政策是看得見、摸得著的,以前路況差且公路養護也比較薄弱。有時候大雪封山,外面的車和人進不來,這里的車和人出不去,現在就算有大雪甚至暴雪,公路部隊、縣上、鄉上的各種車輛上去,很快就把路打通了。以前,我們普蘭的大學生少得很,現在有很多學生可以通過選拔考試到內地班去學習,老百姓非常歡迎這個政策。這幾年,我們普蘭的條件越來越好。”
鄭杭生指出:“在中國民族團結的內涵中,關鍵性的‘相互依存的良性互動關系’,由兩個主要方面構成:一是各個民族之間互助合作的平等關系,即平等的民族互利;二是它們之間相互依存的共同意識,即各民族之內、之間、各民族與中華民族之間那種誰也不能離開誰的休戚相關的民族感情。民族團結就是民族互利與民族認同的有機統一、相互促進”[9]。在國家的引導下,不同民族的廣泛交往為族際社會網絡向以“文化—情感”為紐帶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發展提供了條件。
1.族際經濟聯系向經濟利益共同體轉變。從計劃經濟時代向市場經濟時代的轉變過程中,經貿作為各民族交往交流的重要紐帶作用逐漸凸顯,民間力量成為族際互動交流不可或缺的力量。內地商販不僅為邊疆群眾帶來了豐富的商品供應,也豐富了他們對世居地之外的世界的認識,更為重要的是商業經營行為的示范效應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了本地居民的市場參與。隨著國家利好政策的傾斜支持,西藏經濟、社會發展步伐加快,阿里地區的旅游業也進入了高速發展期,與祖國內地的經濟聯系日益密切。在普蘭邊貿市場、巴嘎鄉岡仁波齊旅游區、霍爾鄉瑪旁雍錯旅游區,越來越多的藏族群眾逐漸走出傳統的農牧業經濟圈而參與到商業活動中。
2.族際私人情感聯系向情感共同體的轉變。民族團結政策的重要目標,就是將民族交往的情感聯系轉化成邊疆居民對國家的認同和情感支持。裴宜理(Elizabeth Perry)指出:“關注群眾動員的情感層面,是共產黨取得革命勝利的一個關鍵因素”[10]。回溯歷史,中國共產黨無論在革命時期還是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都非常重視群眾的情感凝聚工作,在民族工作中尤其如此。民族工作始終強調“將心比心,以心換心”,主張“以心相交,方成其久遠”。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民族關系整合道路浸透著中國精神、中國智慧、中國情感,更浸透著中國共產黨的人民情懷、民族道義,進而將這些理念和原則轉化為國家政治、經濟和文化建設等領域中具體的民族合作,引領各民族成員在交流交往中增加共識、增進感情、凝聚人心,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堅定不移地走符合本國國情的解決民族問題的道路,確立并實施以民族平等、民族團結、民族區域自治和各民族共同繁榮為基本內容的民族政策[11],為全國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有力的制度保障。國家動員組織的體制內社會力量在西藏邊疆地區族際交往中扮演著主導角色,隨著市場經濟發展和人口流動性增強,體制外群體與體制內群體共同構成了邊疆地區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兩級力量,兩種力量相互影響滲透。概而言之,由國家組織動員的體制內群體與自發流動的體制外群體共同推動了邊疆地區人口的族際交往交流交融。
費孝通先生認為:“包括各基本民族單位及其文化的‘多元’在內的中華民族的‘一體’,從自在到自覺與自為的歷史進程,或許并沒有完結,她還在持續之中”[12]。正如一切政治實體一樣,“中華民族”不是一個已經完成的事實而是不斷形成和建構的過程,持久地依賴于一代又一代人的探索和實踐[13]。西藏民主改革意味著西藏人民和全國其他民族人民真正凝結為統一的政治主體,走上了探索現代文明、構造超越性“民族—國家”的偉大歷史進程。在這一進程中,注定每個個體、每個家庭、每個民族都將自覺不自覺地卷入與現代多民族國家構建、新型民族關系構造有關的宏大社會變革潮流中。當人們都在討論意識形態、政治認同、公民教育等這些抽象宏大的政治術語和符號體系時,也應關注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們是一個個普通的農民、牧民、生意人、軍人和國家干部,正是他們將邊疆與內地連接起來、將西藏人民和內地人民連接起來,構造著中國邊疆的新的社會圖景,傳導和形塑著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為深入貫徹落實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精神,我們應認真審視西藏各地區實際,因地制宜地調動體制內外力量共同參與西藏政治經濟社會建設,共享建設成果,為深化各民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涵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創造良好條件。堅持深化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老辦法”,充分發揮邊疆地區公職人員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的主體作用,切實做好公職人員的選、培、用、調、提、休工作,大力弘揚“老西藏精神”和“兩路精神”,為他們安心扎根邊疆提供更加細致溫暖的關心和支持。加強邊疆地區基層組織之間的機構協同、軍地協同、軍民協同的大協同社會治理工作格局,不斷深化黨、政、軍、警、校、企等公共機構與駐地群眾的關系,探索深化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新辦法”,借援藏制度東風,大力發展旅游經濟,為市場主體創造良好營商環境,不斷壯大經濟體量以帶動各民族人口交流,提升族際互動增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