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可研
(天津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天津 300387)
在學術界,先秦人口問題雖說不是極為重要的部分,但也是先秦歷史中的一個研究領域,不少學者都為此做出過貢獻。但大都注重于秦國庶民的遷徙,對于秦國部內貴族與士大夫的流動著墨較少。
自公元前905年,秦國先祖秦非子因養馬有功被封為附庸國起,至公元前821年秦莊公被封為西陲大夫,最終到公元前771年秦襄公因護送東遷有功被封為諸侯,在此之間的近三百年時間里,秦國一直保衛著周朝西部邊陲,時刻與西戎對峙,無暇東顧,直到周王室東遷之后才開始逐步與關東各國接觸。后又歷經百年經營,到秦穆公統治時期秦國已經成為僅次于晉、楚、齊三國的強國,在秦穆公的帶領下開啟了爭霸行動。此時中原其他國家也逐漸展露出自己的野心,各個國家之間紛爭四起,動蕩代替了穩定,混亂代替了平靜。從貴族士大夫至黎民百姓,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都被裹挾在社會變革的洪流之中,開始了大范圍的主動奔波或是被迫遷徙。
在中原各國,貴族屬于封建諸侯國統治階層,一般都與各國諸侯有著血緣聯系。但由于秦國被封為諸侯的時間本就比中原各國晚幾百年,因此國內的分封直到戰國時期才逐漸增多,且許多的分封都是封給有功的異姓大臣,如魏冉封于陶,商鞅被封于商,范雎封于應。導致同姓貴族不僅數量十分稀少,政治權力也極為淡薄。因此秦國內部的貴族出行較少,一般都是國君議政出行。
在秦孝公啟用商鞅變法前,秦國實力雖說有了明顯的增強,但是依然被中原各國所不齒,被認為是戎人之流,極少與他們交流往來,但是以上的情況在商鞅變法后有了明顯的改變。商鞅變法前,《史記》記載“(繆公)九年,齊桓公會諸侯于葵丘。”[1]這是秦穆公在位時期唯一一次與中原國君的會面。穆公后世的景公厲公等國君與各國諸侯有過幾次會面,但其數寥寥。直到秦孝公后世的秦莊襄王在位時期,由于國力強盛軍備充盈,秦國的對外戰爭與交流極度繁榮,眾多使臣將軍進出往來,昭襄王也隨之多次外出會見其他諸侯國君主,如“(三年)與楚王會黃棘”[2],“(二十三年)與魏王會宜陽,與韓王會新城”[2],“(二十四年)與楚王會鄢,又會穰”[2],“(二十五年)與韓王會新城,與魏王會新明”[2]等。到了爭霸后期,其余國家要么無力抵抗,要么偏安一隅,秦國統一已成為不可避免的大勢,秦國國君與別國會盟也就減少下來。
在中原各國,部分貴族因被猜忌、誹謗、迫害等原因時常有“出奔”現象,但秦國貴族本就稀少,且歷任國君善于招攬利用人才,導致秦國貴族少有“出奔”行為,反而是別國貴族經常以秦國作為出奔目的地。可以說,無論是短期的移動還是長期的出奔,秦國內部貴族階層在爭霸歷程中的流動較少。
必須要說明的是,前文所論述的莊襄王多次議政也只是相對比爭霸前期而已,秦國貴族階層的人口流動大頭是在爭霸后期,秦國國君頻繁將各國豪強遷移至關中以便監視他們。在秦國擴大疆域的過程中,秦國每占領一部分土地都要將當地的部分豪族遷入咸陽,例如“惠文王八年,爵樗里子右更,使將伐曲沃,盡出其人,取其城地入秦”[3],尤其是歷史上最著名的秦始皇“徙天下豪富二萬戶于咸陽”。[4]秦國國君這種做法可以說得非常正確和有魄力的,這樣既可以限制六國舊貴族,又可以為自己培植支持統治的新力量。
由于貴族稀少,士大夫階層是秦國崛起爭霸的關鍵助力。但秦國地處偏遠,常年被戎狄所包圍,國土難以擴大,社會資源有限,同時秦國善長武力但輕視文教,本國人才難以培養,因此從他國招攬人才是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還有不可忽視的一點,由于秦國分封較晚,秦國內部的宗法觀念較為淡薄,使得世卿貴族缺乏維護君權的意識,反而成為王室最大的威脅,國君只得尋求士大夫的援助。最后,從士大夫個人來說,由于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在大多數國家剛剛萌芽,封建統治思想還未深入士大夫的頭腦,他們并不認為自己必須要為本國國君出謀劃策,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來說,國家對于他們來說只是地名,而不是什么要誓死保衛的祖國。加之當時士大夫普遍有著“合則留,不合則去”的想法,因此士大夫階層的流動有著難以否定的必然性。同時,各諸侯國之間的頻繁交往和相互戰爭大大加速了各國人民的融合與交流,雖然許多諸侯國在政治上獨立對峙,然而各國士大夫之間的思想界限劃分已不那么嚴格了。[5]
秦穆公曾下令“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6]求賢若渴的穆公最終“西取由余于戎,東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來巫豹、公孫支于晉”[7],百里奚增修國政,重施于民,為秦穆公推薦蹇叔,輔佐秦國強兵興國,政和民安。秦國在由余的幫助下攻占了西戎眾多小國,稱霸西部。在秦國后續君主的統治中,秦國能在稱霸的路上越走越遠跟秦國國君注重招攬賢才的傳統有密切關系。秦孝公曾“下令國中求賢者,將修繆公之業,東復侵地”,后世歷代國君也是決心求賢才。公孫鞅、公孫衍、史舉、蔡澤、蒙驁、李斯等人因此來秦國,變法革新,使秦國迅速富強起來。因招攬人才而強大的秦國又吸引了更多的人才蜂擁而來,使秦國成為最大的人才流入國。
這些從中原各國涌入秦國的士大夫一邊實現著自己的政治理想,一邊幫助秦國謀發展爭霸權。秦國從最開始的邊陲小國發展到秦始皇時期的“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4],其中有很多政治經濟因素,但一切的一切都離不開自穆公時期便開始的人才流入。
在春秋戰國時期,因為較為惡劣的自然環境與交通條件,地域間人口的流動其實并不常見。到了各國爭霸時期,諸侯為了在爭霸中獲得優勢,開始大力改善本國內部的交通條件,但是各國之間沒有統一的標準,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仍然十分不方便。同時,對于平民百姓來說,出行需要繁瑣的準備,還需要提防頻發的戰爭和強盜安全因素,因此當時人們對出行極為慎重。但是生在春秋戰國的人們很多情況下不得不背井離鄉。
一般來說,這個時期的百姓的流動分為戰爭逃亡和政府遷移。其中戰爭逃亡是百姓主動流動的主要原因。秦昭王時期,由于韓魏秦三國的連年戰爭導致“百姓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臣妾滿海內矣”[8]。但是有一點我們需注意到,由于年代久遠史料缺乏,史書中對此記錄較少,不過這也足以讓我們管中窺豹得出結論:有戰爭就會有破壞,秦國在爭霸時期的大大小小上百次戰爭不可能只導致了這一次百姓的流亡。
政府遷移是秦國爭霸時期極為重要的人口流動方式,主要是以移民實邊為主。移民實邊最早在秦國出現,早在商鞅變法時期秦國就將一些反對變法的人就“遷之于邊城”[9],這些被遷徙者雖然是貴族而不是一般民眾,遷徙的直接目的也不是實邊,但是這項鞏固變法的措施在客觀上卻增加了邊境人口,起到了開墾土地守衛邊疆的作用,同時也為秦國后世的移民實邊開了先例。自商鞅變法以后,秦國歷代君王都曾有過移民實邊的舉措,而且遷移民眾的規模越來越大。當時被遷之邊地的人大多數是罪犯和商賈。例如“昭襄王二十六年,赦罪人遷之”。[1],“秦始皇九年,長信侯嫪毐作亂而覺……滅其宗。及其舍人,輕者為鬼薪,及奪爵遷蜀四千余家。”如果說,商鞅時期是徙民實邊的開始,那么從昭襄王到秦始皇時期就移民實邊的大發展時期。與以前相比,后期秦國遷移罪犯的規模逐漸變大,范圍逐漸變廣,移民目的也從穩定國內政治秩序變為鞏固邊防。[10]
秦國對于商賈的遷移較為集中,基本上是集中在秦統一六國的關鍵時刻。例如“蜀卓氏之先,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之蜀”。[11],“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鐵冶為業。秦滅魏,遷孔氏南陽。”[11]秦國對他們的遷徙實際上是為了削弱反抗勢力,但誤打誤撞之下使得善于經商的商賈帶動了當地的經濟發展,例如趙卓氏遷往蜀地后,“即鐵山鼓鑄,運籌策,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12]。所以說秦代遷徙商賈是有著無心插柳的益處。[13]
總結下來,秦國社會流動的人口類型主要可以分為貴族階層、士大夫階層和平民階層。其中秦國大部分貴族階層的流動都是國君議政,這一點在爭霸中期發生得極為頻繁。但是在秦國爭霸后期,因統一全國已成定勢,因此國君議政出行的次數減少。同時,秦國貴族中的“出奔”行為較少,常是別國貴族的出奔目的地。從士大夫階層來說,由于秦國國君的求賢若渴和秦國的迅速蛻變,士大夫的流入貫穿了秦國爭霸的整個歷史。最后,秦國百姓除了戰爭流亡和政府遷移之外一般不會主動移動,使得他們流動的原因較為單一,但一旦流動便會有著巨大的流動數量,令人不可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