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忠,李明軒
(中央民族大學 經濟學院,北京 100081)
2017 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2018~2021 年的中央一號文件連續提出要落實農業高質量發展要求,我國農業政策導向逐步從增產轉向提質。新時代民族地區農業開發的重點是特色農業,特色農業的高質量發展是民族地區鄉村振興的最佳途徑。關于特色農業的概念,農業部《特色農產品區域布局規劃(2006-2015 年)》定義為“依托和發揮區位、資源、氣候、市場、技術等優勢,開發特色經濟作物和特有生物資源,培育和構建有自身特色的、獨特的農業產業”。高質量發展是相對于高速增長而論的,包括發展方式轉變、經濟結構優化、增長動力轉換等方面。我國歷來重視民族地區特色農業的發展,早在2002 年農業部關于民族地區特色農業發展發布了《關于加快西部地區特色農業發展的意見》,2003年內蒙古制定了《內蒙古特色農業發展意見》,其后印發的有關特色農產品的各項政策,均鼓勵和支持民族地區特色農業發展。2012年以來,國家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加大對“互聯網+”特色農業發展的支持,以信息化助推特色農業的工業化改造,在國家和地方產業政策的支持下,民族地區基本形成了具有地方和民族特色的農業產業。然而,民族地區特色農業高質量發展面臨對小農經濟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改造、促進傳統農業向數字化現代農業轉變的關鍵問題。
威廉·配第指出“土地是財富之母,勞動是財富之父”[1](91),即勞動必須與物質資料結合起來才能創造價值和以社會財富形式存在的使用價值。馬克思認為,勞動不是財富的唯一源泉,自然界和勞動一樣也是使用價值的源泉。可見,就使用價值而言,勞動與土地是辯證統一的關系,一方面使用價值創造離不開土地資源,另一方面有限資源與無限需求處于矛盾之中,正如盧卡奇指出的,自然界對人類的限制逐步退卻,但永遠不會消失。特色農業既是典型的資源依賴性產業又是勞動密集型產業,這就產生了資源與勞動的矛盾,進而是人與自然的深層矛盾,即資源稀缺與價值增殖的矛盾,具體為生產、交換、消費等環節的矛盾,在民族地區脆弱的自然環境使得這些矛盾更為突出。
在我國,民族地區是指以少數民族人口為主聚集生活的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西藏、寧夏、新疆、貴州、云南、青海8 個省區,以及其他省內的自治州、自治縣等。民族地區面積廣闊且地貌豐富、地形多變、氣候多樣,以高原、沙漠、山地和草場為主,耕地面積較少,土壤肥力差,南北民族地區土、光、熱、水資源分布不均,總體呈現“北方缺水,南方缺土”[2](57)的特征。我國少數民族的生計方式絕大多數以傳統農業為主,北方少數民族基本以種養業為主,包括旱地農業、傳統畜牧業、綠洲農業等,南方少數民族主要是水田稻作農業。由于歷史傳統、經濟基礎和自然環境等原因,民族地區的特色農業普遍存在小農經濟粗放經營的問題,表現為土地整體利用率低,且已利用土地的單位產出低。西南地區以山地為主,地形落差大,地塊碎片化,不利于開展機械化的規模經營;西北地區沙漠、戈壁、高山占比大,最大問題是缺水,但又普遍采用大水漫灌的澆灌方式,既降低水資源利用效率,又不利于整個生態系統的平衡;一些邊遠民族地區甚至還沿用原始刀耕火種的生產方式。我國農村政策的核心是保持土地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穩定性,2020年1月1日實施的新《土地管理法》規定,土地30 年承包期限到期后再延長30 年,這意味著具有土地占有權的農戶仍然是基本經營和核算單位,邁因特稱這些又小又分散的經濟單位為“家庭企業”,行為目標是效用和利潤最大化,由于特色農業比傳統農業的經濟效益更高,農民經營特色農業的積極性很高。然而,牧民片面追求牲畜數量增加,大部分草場超載過牧,造成單位面積牧草品種減少,草場退化、沙化嚴重,而農戶為增加產量往往過度使用化肥、農藥等,既破壞土壤肥力,又損害生物多樣性。民族地區普遍以增加GDP 為主要目標,重點發展高污染的重化工業[3],片面追求以要素投入推動高速發展為特征的農業產業化進程,工農業粗放的經濟發展方式與有限的自然資源形成鮮明矛盾。
特色農業的“特色”,既可以是特定生產區域孕育出的特色動植物品種,也可以是生產技術、制作工藝、加工流程等獨特生產方式。當農產品的“特色”之處是品種專有,如果要實現農產品種養的規模化,種養范圍就會超出物種原產區,產品數量就會激增,但產品品質可能會降低,導致“特色”泛化、淡化甚至消失,所以,當特色農業的“特色”源于獨特的自然環境孕育的專屬物種時,顯然,“量大不如質優,做大不如做強”。當農產品的“特色”屬于技術專屬時,以規模發展為基礎的農業產業化模式無疑更具優勢,可以通過規模化生產降低價格進而以創造引致需求。我國正努力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讓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在資源配置中發揮基礎性作用,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彌補和解決“市場失靈”問題,特色農業只有按照市場規律運作,才能達到高水平供需均衡。然而,由于市場信息的不充分不對稱,分散經營的小農戶成為弱勢,預期是適應性預期而非理性預期,即現期種養前期市場價格高的農畜品種,造成特色不突出,產品同質化,進而通過競相壓價的惡性競爭傾銷產品,既造成經濟學所謂“谷賤傷民”現象,也導致社會資源的極大浪費。目前,民族地區特色農產品存在品種單一化、產品同質化、加工初級化、品牌低端化等問題,不能滿足消費者對使用價值多樣化、健康化、高端化、專享化的需求,不但達不到低水平供需平衡,而且基本處于供需失衡狀態,顯然不利于特色農業高質量發展。另外,特色鮮明的民族文化是民族地區發展特色農業的軟實力,但民族文化沒有被挖掘并融入特色農產品的生產、加工、包裝及銷售的各個環節,而且民族地區市場經濟發展滯后,且受傳統思想觀念的影響,商品貨幣關系的經濟意識較差,很多優質特色農產品仍沒有做好市場推銷、品牌塑造和商標注冊,未能打造出差異化、品牌化、高端化的民族品牌,也未能形成絕對優勢和比較優勢。
美國發展經濟學家托達羅把發展中國家的農業按歷史發展順序分為生計型、混合型和專業型三個階段[4](289),我國民族地區農業的生產的目的基本處于供給家庭和市場的混合型階段。小農經濟之“小”,首先是占有耕地少,未能形成規模生產,不僅限制了勞動生產率和產品商品率的提高,加大了農產品的生產成本和交易成本,無法產生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效益,而且不利于現代農業生產技術的應用,結果是農產品產量低、品質差,商品率、價格和收入均較低。民族地區從事特色農業的農民,其收入來源是生產出的實物性的農產品,而支出卻需要以貨幣作為支付手段,所以在實物—貨幣轉化率較低的情況下,就產生了實物收入與貨幣支出的矛盾。由于民族地區交通運輸等基礎設施“硬件”較差,市場經濟的“軟件”環境不完備,造成實物收入向貨幣收入轉化的困難,導致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無法進行有效積累,使得特色農業發展受到限制,長期停留在低水平再生產循環,甚至造成后脫貧時代的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貨幣性支出最大部分用于生產經營,主要集中在農業機械的更新、維修、燃油等方面,以及購買化肥、農藥、種子等。實物—貨幣轉化矛盾的根本原因是,傳統的農業自然經濟依賴手工勞動的生產方式可以自給但不能自足,即能夠提供農民自己生活所需的實物收入,基本可以維持簡單再生產,但卻無法提供足夠的貨幣用于擴大再生產,在現代市場經濟下表現為有貨幣需求但無足夠可支配的貨幣收入[5](6)。實物—貨幣轉化矛盾在民族地區非常突出,并與當地商品經濟的發展程度成正比,即越不發達的地方越嚴重,更有甚者產生了農民貨幣缺乏性貧困。貨幣缺乏首先造成素質教育、技能培訓和醫療保健的支付瓶頸,使得人力資本無法積累增殖;其次,導致物質資本無法深化和廣化,制約進一步擴大再生產和阻礙農業技術進步路徑[6](57)。
傳統農產品明顯具有同質化特征,市場類型是完全競爭市場的典型代表,但特色農業是傳統農業分工深化、細化的結果,是農業專業化的典型形態,其產品具有很強的差異性,市場類型是壟斷競爭市場,由于價格具有一定的壟斷性,致使平均收益通常高于傳統農產品,在相同條件下,生產者往往可以獲得一定的超額利潤。特色農業的特種種植和特種養殖業屬于勞動和技術密集型產業,勞動者往往要付出比普通農業勞動更多的勞動量,這意味著特色農產品的個別價值應高于農業平均社會價值,但現實情況是,特種農產品的市場價格通常高于普通農產品價格,卻低于特色農業勞動者的預期價格,也就是說,特色農業的個別價值往往會高于社會價值,結果是農產品勞動量大但附加值不高,二者之間的正比系數較低。這涉及個別勞動時間與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之間的偏差[7](36),包括價值的決定和價值的實現兩個方面,主要方面是價值實現問題,即個別使用價值的社會接受程度較低,表現為特色農產品的市場價格不高。以貴州山地農業為例,“立體氣候”明顯,污染程度低,投入高,勞動強度大,農產品的特色明顯,品質相對較高,但特色農業發展模式不明確,品牌塑造和定位不清晰,造成山地特色農業綜合效益不高。概而言之,首先,沒有準確把握特色資源優勢,農產品的民族和地域特色不夠突出,沒有形成獨有資源、特有物種、專有產品,產品外觀參差不齊、色澤不勻、大小不均,暴露出生產經營管理不標準等問題;其次,特色農產品基本以原料生產為主,或只進行簡單的初加工,缺乏產業前端的母種培育、產業中后端的精深加工、產業末端直接面向消費者的銷售,產品加工增值轉化率低,增值空間有限;最后,特色產品缺少知名品牌。農產品缺乏地域特色,缺少對民族文化的深挖、創意和包裝,導致許多農產品有口碑無品牌,市場潛力和經濟價值沒有被充分挖掘。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于中國經濟實踐的繼承與發展。人類經濟發展的歷史表明,勞動的形態決定著價值增殖模式和經濟發展方式,知識型勞動是一種日益重要的復雜勞動形態,也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根本動能。經濟發展主要取決于人的質量,而不是自然資源的豐瘠或資本存量的多寡。民族地區特色農業的高質量發展,不僅要求農產品使用價值數量的增加,還要求使用價值質量的提升,這無疑需要提高知識型勞動者的素質和技能。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指出了價值生產的邏輯,即目的性具體勞動客體化于物質資料,生產出具有不同效用的使用價值,同時,抽象勞動創造出新的價值,使用價值是價值的物質載體。恩格斯認為,勞動和自然界在一起才是一切財富的源泉,自然界為勞動提供材料,勞動把材料變為財富。可見,自然資源是價值生產的前提條件。特色農業之“特”,既有動植物品種的獨特性,又有具體勞動的特殊性,但根本原因是生產依托的自然資源稟賦的不可復制性。人類可以通過目的性勞動改造自然,但如果違背自然規律,一系列自然環境問題將會接踵而至,例如,土地沙漠化、草地退化、大氣污染、氣候變暖等。馬克思告誡人們:“人并沒有創造物質本身。甚至人創造物質的這種或那種生產能力,也只是在物質本身預先存在的條件下才能進行。”[8](58)老子在《道德經》第二十五章寫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其中,“道法自然”的“道”所反映的就是“自然而然”的規律。馬克思強調:“只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才第一次使自然科學為直接的生產過程服務……科學獲得的使命是:成為生產財富的手段,成為致富的手段。”[9](570)可見,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受到自然規律的支配,但人可以發揮主觀能動性去探索、認知、利用自然規律,以科學去認識世界、解釋世界,以至于改造世界。2019 年3 月5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十三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內蒙古代表團審議時指出:“保護生態環境和發展經濟從根本上講是有機統一、相輔相成的。”[10]因此,特色農業的高質量發展與良好的自然生態環境是辯證統一的關系,自然環境保護需要科學知識的不斷積累,而新自然知識的認知主體無疑是掌握已有知識的高素質勞動者。
“創造大量的社會財富就是創造越來越多的、質量越來越好的、越來越多種多樣的使用價值。”[11](41)馬克思認為,使用價值的數量與勞動生產率成正比,勞動生產率的影響因素有勞動者的平均熟練程度、農業勞動的社會結合程度、農業勞動的自然條件。“幾千年以來,農民世代相傳的各種生產要素和耕作方法,基本上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和突破性的發展。”[12](61)生產要素是人類進行物質資料生產活動需要具備的基本條件,西方經濟學研究認為,要素投入存在邊際報酬遞減規律,即隨著要素數量的不斷增加,產量增量開始會持續增加,但達到臨界點之后,產量增量會不斷遞減。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農業生產效率的提高主要靠資本要素的投入,借助農藥、化肥、薄膜等石油化工產品的大量使用,形成所謂的高效“石油農業”。近年來,支撐實體經濟的成本優勢正逐步減弱,要素價格持續上升,勞動力、土地、資本等傳統生產要素支撐農業增產增收的動能減弱,迫切需要通過投入新要素及提升要素配置效率來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著力推動互聯網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發展,以信息流帶動技術流、資金流、人才流、物資流,促進資源配置優化,促進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為推動創新發展、轉變經濟發展方式、調整經濟結構發揮積極作用。”[13]農產品的生產效率是土地、勞動力、資本等多種要素的函數,特色農業的高質量發展要依靠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數字經濟時代的新基本要素是數據,而且是提高全要素配置效率和生產率的最關鍵要素。因為,數據不僅本身是生產要素,而且滲透到其他要素中,提高其他要素的質量和結構,并且有效銜接、組織其他要素成為具有新結構的配置格局,達到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的目的。
我國少數民族地區地域遼闊,多樣性的地形地貌、生態環境和氣候類型孕育了多樣的動植物品種,優良的自然環境為農產品的質量提供了生態保障,少數民族傳統的生產方式和特色文化為農產品的質量奠定了社會基礎,因而發展特色農業的自然和社會條件較為充分。農產品種類豐富固然得益于多樣的自然條件,然而自然條件僅是農業生產的前提,只有長期的農業勞動生產經驗的積累,才能培育出適應各種自然環境、利用各種自然條件的農作物和牲畜品種。另外,市場化大大強化了這種多樣性。市場競爭是單個小農發展特種種養業的外部動力,數十年持續出現的新特種種養業是多樣性農產品呈現的基礎。例如,內蒙古的雜糧雜豆、新疆的瓜果、寧夏的枸杞、廣西的甘蔗等已初具規模。“以其不爭而成其爭”,即通過特色農產品來贏得在與傳統農產品競爭中的比較優勢,是市場化小農的競爭之道。這就是“人無我有,人有我優,人優我特,人特我新”,謀求新、奇、特、異,在一定時期依靠特種種養業形成某種技術和產品上的壟斷地位,以獲取高于傳統農產品平均利潤的超額利潤。特色農業將市場化小農的生產力充分激發,這是自給性小農所不可能具有的能力。對于自給性小農來說,出于個人興趣和愛好,在偶然情況下可能會有特種種養活動,但普遍而長期追求種養品種的特異新優,是市場化小農的獨有行為。隨著基本農產品充足供應而來的是城鄉居民普遍對綠色、有機、優質和安全的多樣性農產品的需求不斷增長。這種增長在收入增加的基礎上轉化為有支付能力的現實有效需求,為市場化小農發展特種種養業創造了市場條件。
特種種養業類似于工業研發資本的產品創新活動,可以獲得不同于傳統基本農產品而具有新的使用價值的特種農產品。在特種種養業未普遍化之前,市場化小農保有壟斷地位。對于市場化小農來說,由于生產規模小,投入能力弱,技術水平較低,大幅度提高勞動生產率以及大規模使用先進的農業機械受到限制;而充分利用特殊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從事特種種養業,獲得在創新型農產品上的壟斷地位則是可行的,這種壟斷地位因為自然條件的限制往往易于長期保存。在同一塊土地上投入同等的勞動和資本量,特色農產品的新價值高于傳統農產品新價值的余額形成超額價值。超額價值是生產特色農產品的勞動作為復雜勞動的產物,是市場化小農開拓的新的農業增收空間。它不是特色農產品價值超過物耗成本的余額,而是特種農產品包含的新價值超過同一塊土地在同樣投入情況下用于提供傳統農產品所包含新價值的余額,它是市場化小農發展特種種養業的內在經濟動力。市場化小農通過特種種養業獲得的超額價值,既包括創新農產品的復雜勞動創造的較多價值,也包括一種新的級差地租。作為商品的農產品在經濟上是一種二重存在,既是勞動產品,也是土地產品。超額價值作為市場化小農提供創新型農產品的復雜勞動的結晶,是創新產品上獲得的超過傳統農產品新創造價值的余額。某一特種農產品的生產固然離不開小農的勞動,但創造特種農產品特殊使用價值的生產力不是來自勞動,而是來自可以壟斷的自然力,這種自然力小農無法創造出來,卻可歸占有特殊地段的小農支配。作為對這種特殊自然力的壟斷,小農可以從特色農產品的壟斷價格中獲得級差地租。馬克思提出的級差地租Ⅰ和Ⅱ,是反映同種農產品之間(不同地塊、不同投資次數的產量間)關系的概念,而新級差地租是以特色農產品為前提,是對特色農產品與傳統農產品之間關系的概念規定。特色農產品的價值不僅包括復雜勞動創造的超額價值,還包括作為新級差地租來源的超額價值。
民族地區特色農業的高質量發展,應立足于地區自然資源稟賦,深入挖掘民族優秀傳統文化,著力提高知識型勞動者的素質技能。對于知識的重要性,羅默研究認為,知識可以消除報酬遞減的趨勢,進而解釋內生增長,丹尼森特別強調知識增進是長期提高真實生產率的基本因素。知識是由數據、信息逐層遞進而來的,數據是“未來的新石油”,分析數據間的關系獲得了信息,在行動上應用信息產生了知識。數字經濟不僅驅動經濟快速增長,還能提高經濟增長的質量,加快特色農業由“石油農業”向“數字農業”轉化,促進農業經濟結構升級和綠色可持續發展。信息技術的發展促使數字經濟與傳統經濟融合而形成新的經濟業態,5G 技術、物聯網、互聯網等信息技術的發展正在加快產業的數字化進程[14]。
民族生態即民族地區的自然生態環境,是氣候、水、土地等資源及多樣化的動植物構成的系統。特色農業是典型的資源依賴型產業,具有天然壟斷性的特色自然資源是核心要素[15],但生態保護離不開當地獨特的人文環境和現代科學技術的支持。自然環境是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競爭性的“公共物品”,“經濟人”理性行為追求自身利潤最大化,往往會造成私人成本高于社會成本的負外部效應,市場機制難以解決環境污染問題,即“市場失靈”,這就必須由政府進行干預。政府應建立“綠色GDP”考核體系,對生態環境進行數字化精準評估,創新生態保護、修復和補償機制,征收資源有償使用費,建立生態環境可持續基金,專款專用于修復生態環境和擴展綠色空間。民族地區以資源型高耗能重化工業為支柱,存在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問題,政府應對污染企業課征懲罰性的糾偏稅,使企業負外部效應內部化,讓私人邊際成本等于該行為的社會邊際成本。支持企業充分利用智能化、機械化、信息化、數據化最新成果,采用新技術最大限度地降低生產釋放的污染物,減少化肥、農藥的使用量,主要通過生物技術研發出高產作物品種,將特色農業建立在生物生態學而不是石油化學基礎上,這就是通常所說的“綠色革命”。信息通信技術不僅有助于特色農業的發展,而且有助于節能減排,促進綠色發展。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下決心把我國種業搞上去,抓緊培育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優良品種[16]。特色農產品的“特”使其具有壟斷性,壟斷價格帶來高額壟斷利潤,而高利潤引發新資本加劇了競爭,進而使技術得到普及和利潤平均化,這會促進創新,從而形成新壟斷,由此,科技創新—壟斷利潤—經濟發展形成內生的經濟增長機制。對于特色作物品種,建議政府引進民族生態學科技人才,開展專項調查以全面徹底摸底,建立特色資源數據庫和種子庫,在各個不同氣候資源區做好地方品種的保護,選擇更加契合本地土壤條件和氣候條件的作物品種進行推廣。對稀有物種采取雙重保護,一方面就地保護,另一方面進行遷地保護,對其特異性進行深入研究,挖掘其潛在功用和價值,嘗試品種改良和創新。加強新品種推廣應用的基礎研究,組織開展重大物種科研攻關,同時扶持企業進行育種研究,提升農業企業自主創新能力。政府組織把科研成果推廣給農戶進行生產應用,加強相關生產技術的免費支持服務,同時,在生產實踐中進行技術創新和技術改進,即阿羅所提的“干中學”。以標準化生產提高特色農產品質量,建設標準化生產示范基地,對特色農產品生產實行全程數字化管理,建立產品生產全過程可追溯機制,構建特色農業的數字信用系統。
劉易斯認為,現代部門的發展促進傳統部門的現代化,也就是說,現代工業、信息產業、服務業等將會促進傳統農業的現代化進程。總之,一產是基礎,二產增利潤,三產提效益,在保證一產生產的前提下,做足二產,做活三產[17]。深度開發特色農產品,傳承少數民族傳統生產方式,以現代技術升級改進工藝流程,將特色民族文化融入生產過程,使特色農產品彰顯地域特色、民族風情、傳統文化,鼓勵發展農產品生產領域的體驗經濟[18]。加強農業與民族文化的融合發展,發展民族地區農業文化產業,例如,展示少數民族農耕文化、打造田園景觀文化等。以農業生產為中心向前后鏈條延伸,拓展到研、產、加、供、銷一體,讓廣大農民能夠賺取農產品流通環節的產品價值增值。在重視產品質量基礎上,加強產品的包裝、物流、宣傳、營銷,注重產品的新穎度、新工藝、新功效。大力發展民族地區的現代服務業,加大民族地區通信基礎設施投資,推進農村電子商務建設,建立特色農產品供需雙方的數字化鏈接,建立一批大型特色農產品專業市場、物流中心、科技服務區等,提高服務業集聚度和內外貿易一體化水平,為特色農業發展提供方便、快捷、多樣的渠道支撐,營銷渠道即產品供給方式,正如“需求創造供給”,同樣“供給創造需求”,以數據為媒介構建高水平供需平衡。
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是對小農生產關系的突破和創新,以新型生產要素組織方式來提高要素配置效率,進而提升全要素生產率,以達到通過發展農業生產力來提效增收的目的。厲以寧指出,要讓農民成為清晰的產權主體,讓土地的流轉在各個產權主體、市場主體之間有序進行,制止土地使用中的尋租行為,保證農民有財產性收入。應明確土地產權,規范土地流轉,完善“三權分置”,建立公開透明的土地存量、使用、價格等信息系統,推進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確權,優化土地流轉市場的軟硬件環境,提高市場配置土地資源的效率,為特色農業的經營主體創新奠定產權前提和市場基礎。財政政策支持農業經營主體的創新,尤其重視新型農民合作社的建設[19],對農業經營的規模化企業實行稅收優惠,促進農牧民從傳統生產方式向工業生產方式轉變,以信息技術改善農民對市場信息的不對稱和不完全,增強議價話語權,適應產品市場化。金融政策支持民間資本、風險投資、保險公司、大型涉農企業、互聯網金融企業等多元主體助力特色農業新型經營主體的發展。發揮互聯網的信息優勢,增強供給側對需求側變化的適應性和靈活性,創新網絡銷售模式,例如,通過O2O模式、微商、網紅等推進農業組織化、規范化、標準化生產,切實提高農戶特色種養的經濟效益。
盧卡斯探討利用人力資本來解釋經濟長期增長,認為人力資本的形成和積累需要教育和培訓資金的投入。但是,僅僅依靠資本(包括人力資本)積累,不足以支持長期經濟增長,需要有意識的研發活動帶來的技術進步來避免長期的要素報酬遞減。毋庸置疑,科學技術是推動特色農業發展的第一生產力,民族地區發展特色農業需要以本地區的科研院所為基點,加大農業科研的資金投入,積極引進外部的最新農業科技。農業科技終究還是歸人掌握,所以,人才引進是關鍵環節。人才引進有多種形式,但鑒于民族地區的經濟和科研條件,柔性引進是最可行有效的方式。構建外部專家與當地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可通過兼職、技術入股等形式把急需的人才從“外部人”變成“內部人”,形成利益相關者甚至利益共同體。數字素養是數字經濟時代的首要技能,政府應當成為數字素質教育的引領者,擴大數字教育資源覆蓋面,教育機構把數字技能融入各門課程教學之中,達到數字技能與農業技術的一體化,例如,農業物聯網、農業遙感、農業無人機等,可以嘗試到合作社、種植大戶的示范田里現場教學,讓農民更容易學到技術和方法,也便于解決復雜的實際問題。充實基層鄉鎮農業服務中心的農技人員隊伍,建立長效的在職培訓體系,及時通過視頻會議等方式學習最新的農業技術,提升基層農技人員的技術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