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田泰斗《望鶴樓詩抄》中的蝴蝶

宮凝芳

一、蝶詩

蝴蝶是美的精靈，有人戲稱蝴蝶為昆蟲中的美學家，或稱之為蟲類中的西施。

唐詩、宋詞、元曲中的詠蝶名句比比皆是。唐代詩圣杜甫《曲江對酒》曰：“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他的《江畔獨步尋花》曰：“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李商隱《錦瑟》：“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他的《即日》曰：“夭桃惟是笑，舞蝶不空飛”。

宋元詩人詠蝶之作，如：蘇軾《陌上花》“陌上花開蝴蝶飛，江山猶是昔人非”。楊萬里《寒食相將諸子游翟園》“未悉前頭花好否，且令蜂蝶作前驅”。范成大《四時田園雜興六十首》曰：“蝴蝶雙雙入菜花，日長無客到田家。雞飛過籬犬吠竇（即洞，狗洞），知有行商來買茶”。元人郝經《落花》曰：“桃李東風蝴蝶夢，關山明月杜鵑魂”。

元曲中的“蝴蝶”，馬致遠的《雙調夜行船·秋思》開篇就寫道：“百歲光陰如夢蝶，重回首往事堪嗟”。名氣更大的是王和卿的《醉中天·詠大蝴蝶》：“彈破莊周夢，兩翅駕東風，三百座名園，一采一個空。難道是風流孽種，嚇殺尋芳的蜜蜂。輕輕扇動，把賣花人扇過橋東”。

下面，談一談土家族詩人田泰斗《望鶴樓詩抄》中的“蝴蝶”。他的《祭梅》詩（見《望鶴樓詩抄》9頁，以下引自此書之詩，只標頁碼，不重復書名）。曰：“悼客可憐來粉蝶，低徊不去白衣翻”。這是用擬人法，把粉白色的蝴蝶，比作來悼念死者的白衣人，與《紅樓夢》中“黛玉葬花”的情形相似。

《四無》（酒、米、鹽、錢）詩中的《無錢》（41頁）“白蝶化成終聚散，青蚨點去漫飛回”。前句是說，唐穆宗時，院中千葉牡丹開，有黃白蝴蝶數萬飛集叢中，用網捕得無數，盡是庫中金錢化成。這樣得來的“富貴”，焉能長久？

《移花》詩（114頁）曰：“眷屬引來紅蛺蝶，比鄰旁接綠芭蕉”。移后之花，有蝶、蕉相伴便不覺寂寞了。

《城外書懷》（158頁）詩曰：“城外嫣紅樹樹開，游人經過首重回。何緣蝴蝶飛偏去，曾向花間睡醒來”。此詩前半首寫景，贊嘆城外大好春色。后半首寫情，暗自引用“莊周蝴蝶夢”之典，感嘆青春如夢，反映詩人無比感嘆已逝去的青春年華。

《（?。h川晚坐齋中。門外忽又一漢川……數日，后知某甲（六甲神之一）也。作詩報我，笑而和之。并啟》（181頁、182頁）詩曰：“塵世阿誰敢效顰，居然蝴蝶現變身。從今君莫愁孤立，未死已經有替人”。（組詩共七首七絕，此為第二首）。

看來，詩人的朋友丁漢川是遇到鬼了。但詩人從來不信神，不信巫，不信鬼。詩人認為此為幻覺，出現的正是幻影，不必驚慌。又寬慰他說，即使那幻影是真人，也不是壞事，說明“有德者不孤”，沒死，就已經出現了幫手，正好助你（丁漢川）在人間干一番大事業。

二、蝶夢

蝶夢，即“夢蝶”，戰國時的文人莊周（即莊子）夢蝶之事，《莊子·齊物論》曰：“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蝴蝶之夢為周也”，栩栩，生動活潑的樣子。蘧蘧（qú渠：）驚愕的樣子。

前面所引唐人李商隱、崔涂的詩，元人郝經、王和卿、馬致遠的詩或詞、曲中都已經提到了夢蝶、蝴蝶夢，或莊周夢蝶。

土家詩人田泰斗的《望鶴樓詩抄》中也多次提到了“夢蝶”（或蝶夢、蝶事）。

《夏日同人去盡，睡起對鏡書懷》（68頁）“幾點書痕斜映面，一場蝶事久忘形，無才營事憑天命，不學能詩仗性靈”。蝶事，做夢。此詩是詩人日常生活和讀書生活的真實寫照。

《前詩（指〈續絕句八首〉）率爾拈筆，未暇細審出處，及晤關鼎三公始知為詠蛺蝶也，因再續二絕（錄前一首），以博馮婦一笑》（74頁）。“夢里莊周竟太顛，要隨春色到江邊。將身化作飛蝴蝶，跟個賣花人上船”。

《到家并引》（150頁）詩曰：“興來萬事等蜉蝣，恥作人間第二流。誰識莊生醒蝶夢，已成季子敝貂裘”。第二流：古時，人的地位分為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三類。上九流為帝王將相，王公貴族等。中九流為舉子、醫家等，即“第二流”。

《一錯》（265頁）詩曰：“一錯誰能鑄九州，桃花紅處偶勾留。喚回一覺游仙夢，蝴蝶依然是莊周”。詩人感嘆自己的“錯”，一生奮斗只落得一場夢幻。自己的錯，錯在有時暈暈然，頭腦不清醒，而更大的錯是國家民族的淪亡。六州殘缺誰能再鑄？

“人生如夢”，是古往今來的人們最多的一句感嘆。

“人生如蝶”，不少人這樣想，蝶是悠閑的，自由自在的，“尋思百忙不如閑”（唐·韓愈語），又曰：“閑中好”。

“人生如蠶”，作家畢淑敏認為，蠶與蝶有著很深的淵源，她甚至親切地將“作繭自縛”后又“破繭而出”的蠶，（即蛾兒）稱為“我夢中的蝴蝶”。她在《如蠶人生》一文中說“卵孵為蠶，絲盡成蛹，蛹又化蛾，得乎？失乎？…我讀《金剛經》，佛說：“一切有為潔，如夢比如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文中還寫道：“得得失失，生生死死，悲悲欣欣一只蠶兒，宛若一段人生，所以馬致遠《夜行船》套曲唱：百歲光陰一夢蝶”。

影片《五朵金花》有一首插曲：“大理三月好風光，蝴蝶泉邊梳妝忙。蝴蝶采花為花蜜，阿妹梳妝為哪樁？”更是將蝴蝶唱進了無數人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