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平,莊宏韜
(蘭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蘭州,730000)
生態文明是人類社會進步的重大成果,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必然要求。[1]230加強全球生態治理是構建全球生態文明的必然選擇。但目前的全球生態治理體系尚存在諸多不合理之處,這導致人類的生態文明建設面臨挫折。對此,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面對生態環境挑戰,人類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命運共同體,沒有哪個國家能獨善其身。”[2]習近平總書記的講話,指出了構建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對于化解當前全球生態治理困境的重要意義,為構建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提供了理論依據。由于生態命運共同體對于化解全球生態治理困境、推動全球生態文明建設向前發展具有如此重要的意義,因此,研究生態命運共同體、論證其現實必要和邏輯必然,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理論價值。
生態命運共同體是新時代中國為解決全球生態問題、加強國際生態合作、推進全球生態治理所提出的中國方案。黨的十八大后,習近平總書記創造性地在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中加入了有關生態問題的論述,將生態文明思想與共同體思想有機結合起來,為生態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形成奠定了基礎。2015年9月2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七十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時的講話中主張,“建設生態文明關乎人類未來。國際社會應該攜手同行,共謀全球生態文明建設之路,牢固樹立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意識,堅持走綠色、低碳、循環、可持續發展之路。”[3]2017年1月1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聯合國日內瓦總部的演講中再次指出,要“堅持綠色低碳,建設一個清潔美麗的世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我們應該遵循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理念,尋求永續發展之路”。[4]2017年10月18日,在黨的十九大上,習近平總書記再次指出要在生態領域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要堅持環境友好,合作應對氣候變化,保護好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家園”。[5]在上述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論述中,生態文明建設都是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凸顯了構建生態命運共同體的重要意義,為生態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形成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支撐。
由于生態命運共同體在化解全球生態治理困境、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等方面均具有重要意義,因此,國內外各界很快對生態命運共同體這一概念給予關注并展開相關研究。首先,一批國內學者對生態命運共同體展開了一系列學理研究,生態命運共同體的內涵得到了進一步明晰、其理論和現實意義得到進一步挖掘、其學理價值得到了進一步深化。①方世南認為,目前全球生態問題正以全球性、超越意識形態性和具有對于全球居民嚴峻挑戰性的基本特征呈現出來,這要求必須構建全球生態命運共同體來應對和解決。方世南:《全球生態合作共治:價值、困境與出路》,《北華大學學報》2017年第3期。高惠珠、趙建芬認為,以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為重要內容、以全球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為技術基礎、以合作共贏為全球治理原則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論,是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當代拓新。高惠珠、趙建芬:《“人類命運共同體”:馬克思“共同體”思想的當代拓新》,《上海師范大學學報》2017年第6期。胡凌艷、林懷藝認為,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是以實現生態“最大公約數”為邏輯起點、以創新合作共贏治理模式為精神實質、以推進中國夢與世界夢在共同命運中交相輝映為目標旨向的全球生態治理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胡凌艷、林懷藝:《習近平關于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重要論述探析》,《科學社會主義》2019年第6期。遲學芳認為,按照“只有解放全人類才能解放無產階級自己”的邏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也可以推理出“只有解放所有生命才能解放人類生命自己”,構建生命共同體,在這個意義上,我們需要確立一個文明的新標尺,即看一個共同體是否文明就要看他對生靈的態度。遲學芳:《走向生態文明:人類命運共同體和生命共同體的歷史和邏輯建構》,《自然辯證法研究》2020年第9期。李林杰對生態命運共同體的內涵進行了界定,他認為,生態命運共同體是指區域乃至全球在環境上構筑尊崇自然、綠色發展的生態體系,實現生態安全格局下的政治上互信、經濟上互補、文化上互融的三位一體的聯合。李林杰:《南海問題化解與生態命運共同體建設》,《求索》2016年第10期。其次,在學界對生態命運共同體這一概念展開研究的同時,社會各界也積極倡導構建生態命運共同體,其相關的研究工作也得到了推動和發展。最后,在國際上,中國有關構建生態命運共同體的理念也獲得廣泛響應,這為生態命運共同體向世界推廣提供了重要的國際基礎。
綜合國內外各界對于生態命運共同體的相關研究,本文認為,生態命運共同體是各國政府、國際組織、民間機構、公民個人等各方主體為解決當前全球生態問題、實現人類整體的可持續發展和全球范圍內的生態文明,通過平等協商、共同參與和制定國際生態治理的相關規則,在廣泛而有效的國際合作的基礎上構建出的一種責任共擔、合作共治的全球生態治理模式,進而在此基礎上形成的一種世界范圍內的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相互依存、和諧共生、資源共享、良性循環、全面發展、持續繁榮的人類發展狀態。這種新的發展狀態需要滿足以下特征:共生性、公平性、共享性、可持續性。所謂共生性,就是指實現和維護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狀態,使人類在發展的同時保護自然,并且能從對自然的保護當中獲益;所謂公平性,就是指各國在發展過程中要履行與之對等的生態環保義務,實現各國在生態合作上的規則共商、責任共擔;所謂共享性,就是指人類在利用自然、開發自然過程中所獲取的好處和發展前景由人類共享;所謂可持續性,就是指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的建設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人類應長久地維護同自然的和諧共生關系,在獲得自然所給予的饋贈的同時,要注重對自然的保護和回饋,使自然資源能夠在將來繼續為后代人所用,給子孫后代保留繼續發展的空間。
在打造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的過程中,應注重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尊重自然規律。在打造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的過程中,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基礎。傳統的“以環境換經濟”的發展模式已經給世界生態環境造成了巨大危害,嚴重阻礙了人類的可持續發展,是被時代所淘汰的發展模式。實踐證明,經濟發展一定要兼顧環境保護。只有轉變經濟發展模式,實現綠色、低碳、循環、可持續的生產生活方式,才是保障人類進入新時代后實現永續發展的良策。為此,應著力解決已有的生態問題、注重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加強對環境的保護、大力發展循環經濟、提倡綠色消費理念,實現人類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其二,在全球范圍內加強生態合作。由于生態問題具有全球性和政治性特征,所以,解決生態問題不能僅靠一國的力量去完成,世界各國應攜手同行,共謀世界生態文明建設之路。首先,要有效利用世界氣候大會、聯合國環境大會等國際會議,推動國際生態合作向前發展,對于會議中提出的相關舉措和規定,需要世界各國擔負起相應責任;其次,健全和完善全球生態治理機制,推動全球生態治理相關會議向前發展,完善和修訂已有的國際生態環保規則,使之更加公平公正,做到生態環保的規則共商、平臺共建、責任共擔、成果共享;再次,各國應加強有關生態環保的經驗和技術交流,在必要時,發達國家應就解決生態問題向發展中國家提供資金和技術支持;最后,世界各國應加強生態環保領域的政策溝通,在有關生態環保的具體措施、法律法規等方面達成一致意見。
其三,在世界范圍內樹立正確的生態文明理念。讓正確的生態文明理念深入人心是構筑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的終極目標。首先,要加強生態文明理念的宣傳力度,通過媒體、學術交流、科普書籍、廣告牌等方式加大對生態文明的宣傳,在“世界地球日”“世界環境日”“世界海洋日”等重要時間節點開展生態文明宣傳教育;其次,要倡導綠色生活方式,鼓勵勤儉節約、反對奢侈浪費,改變不合理的消費方式,讓綠色、低碳、循環、可持續的生產生活方式深入人心;再次,要構建生態文明教育體系,提高人類特別是青少年對節約資源、保護環境重要性的認識,使生態文明理念真正內化于心、外化于行;最后,要開展生態文明主題實踐活動,使更多的人積極參與生態文明建設實踐中去,使生態文明理念真正融入時代生活、走進人們心靈、引領社會風尚。
地球是人類共同的家園,加強全球生態治理、構建全球生態文明是人類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必然選擇。然而,受到國家利益、國際爭端、生態觀念等的影響,上述目標在實現過程中存在重重障礙。目前,世界生態問題層出不窮、生態治理國際參與不足、生態治理國際分歧加劇、生態治理規則尚需完善、民眾環保意識依然落后等諸多問題依然十分突出,給全球生態治理和生態文明建設帶來了巨大挑戰。
其一,世界生態問題層出不窮。由于各國長期推行“先污染后治理”的發展模式,當前世界的生態環境總體上仍在不斷惡化,全球氣候變暖、臭氧層破壞、生物多樣性減少、森林銳減、水資源危機、土地荒漠化、大氣污染、酸雨污染、土壤污染等一系列生態問題尤其突出。上述問題給人類的生存和發展帶來了嚴重挑戰。首先,生態問題直接對人的生命健康構成威脅;其次,在生態問題的影響下,人類的生存環境遭到惡化,其生存空間受到擠壓,適宜人類居住的范圍不斷縮小;再次,跨國的生態問題導致了一系列國際糾紛甚至是國際沖突;最后,生態環境惡化會影響地區交通狀況,危害地區農業、旅游業的發展,從而對地區經濟發展造成阻礙,并帶來人口減少、貧困加劇、社會動蕩、教育缺失等問題。
其二,生態治理國際參與不足。在國際合作中,理性的國家往往傾向于“搭便車”,即不承擔任何成本而消費或使用公共物品。這反映在生態問題中,便是每個國家都希望別國代替自己去承擔成本,而自己卻可以免費享受其他國家所帶來的生態利好。2014年9月,印度環境部長表示,印度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在30年之內不會減少。[6]2017年6月,特朗普宣布美國將退出《巴黎協定》。印度和美國的行為正是“搭便車”的典型代表,它們拒絕碳減排,卻仍然享有其他國家碳減排所帶來的利好。由于上述國家對全球生態治理持消極態度,導致全球生態治理參與度嚴重不足。如不能解決這一問題,則“集體行動的困境”會進一步加劇,最終導致全球生態治理的失效。
其三,生態治理國際分歧加劇。在全球生態治理問題上,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一直存在分歧。一方面,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全球生態治理的責任劃分上出現矛盾。發達國家認為,發展中國家的主要污染物排放量已經超過了發達國家,因此發展中國家應該為全球生態治理負主要責任。而發展中國家則認為,盡管當前發達國家在解決生態問題、保護生態環境方面處于世界領先地位,但在過去幾百年中,發達國家才是犧牲環境換取經濟發展的主體,所以,發達國家應為全球生態治理承擔更多責任。另一方面,發展中國家對發達國家的“污染物轉移”表達了強烈不滿。一些發達國家的企業為了逃避治理污染物的高昂費用,或轉運污染物,或直接搬遷廠房,將污染物轉移到發展中國家。這實際上加劇了全球生態環境的惡化程度。因此,發展中國家強烈要求發達國家停止類似行為,并要求發達國家為解決這些生態問題提供資金援助。上述全球生態治理過程中出現的國際分歧已導致數次全球生態治理會議無功而返。
其四,生態治理規則尚需完善。這主要表現在,全球生態治理在諸多領域仍處于缺失狀態。目前,國際社會重點關注全球氣候變暖、土地荒漠化、水資源危機等生態問題,對太空垃圾、濕地保護、酸雨污染、跨境污染物轉移等問題則缺乏相應的舉措。而且,即使國際社會針對部分生態問題采取了舉措,這些舉措也會因為缺乏相應的監督保障機制而難以落實。例如,《京都議定書》規定,到2012年,全球主要工業化國家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相比1990年標準要減排5%,但這一目標既不實際,也沒有相應的保障措施,致使決議成為空談。根據英國《衛報》報道,至2012年,有12個國家沒有完成其承諾的減排標準。[7]面對全球生態治理規則不完善的問題,加強全球生態治理的制度建設特別是監督機制的建設已是國際社會的共識。
其五,環保意識依然落后。這集中反映在跨國公司和普通民眾的環保意識淡薄上。一些跨國公司為節省成本,往往任由其海外廠房排放污染物,給當地的生態環境造成危害。一些國家由于經濟落后、生態教育匱乏,所以普通民眾的環保意識非常淡薄,毀林燒山、過度墾伐、捕殺野生動物、亂放垃圾的現象十分常見。據一份調查顯示,只有24%的俄羅斯人表示會將使用過的物件回收再利用,4%的俄羅斯人在購買商品時會考慮選擇可回收包裝的產品。這說明,生態環保意識的落后絕非一朝一夕能夠解決,它是全球生態治理所要長期面臨的一個問題。
在上述問題的影響下,全球生態治理面臨巨大困境,嚴重影響到人類的可持續發展和生態文明體系的構建。據此,世界各國亟需加強合作,推動構建更加合理的全球生態治理模式,以應對層出不窮的生態問題。然而,雖然各國在解決生態問題、化解全球生態治理困境、構建全球生態文明等方面做出了種種努力,但取得的成效有限,并面臨重重阻礙。究其原因,在于生態問題太過復雜,它不僅與生態領域有關,而且具有全球性和政治性兩大顯著特性。
生態問題之所以具有全球性,根源在于人與人存在共生關系。其體現在人的社會性這一本質屬性,即個體生命不能脫離人類社會而孤立地存在。馬克思指出:“人們在生產中不僅僅影響自然界,而且也互相影響。為了進行生產,人們相互之間便發生一定的聯系和關系。”[8]340而人們相互之間發生的聯系和關系導致了生態問題在世界范圍內的傳播。生態問題的全球化,隨著人類地理大發現、經濟全球化,呈現出日益明顯的態勢。生態問題全球性挑戰可以是全人類所共同面對的問題,也可以是直接威脅著局部地區或部分國家,但其后果會影響到整個人類社會的問題。[9]當前,生態問題的全球性特征體現在兩個方面:1.一些生態問題,如溫室氣體排放過多、水資源危機、土地污染問題、荒漠化、毒化學品污染等,在全球范圍內普遍發生;2.一些生態問題雖然集中存在于某些國家或地區,但是這些問題通過自然(如大氣、海洋、河流、生物等循環圈)和人為(如污染物跨境轉移)等方式傳播到世界其他國家,從而使危害擴散到世界的各個角落。
生態問題之所以具有政治性,其根源在于生態資源具有競爭性和非排他性這兩大特性。一方面,在當前人類社會所處的特定發展階段,生態資源的競爭已明顯加劇,中亞國家圍繞水資源問題展開的爭端便是典型事例。①競爭性是指一個消費者在行使消費該財產中會限制(或避免)其他消費者對該產品進行消費。這反映到目前的全球生態中,便是一些生態資源因為其稀缺性而被幾個國家同時競爭,這些國家甚至會因此而產生沖突。另一方面,一些重要的生態資源(如大氣、海洋、降水、生物、河湖山川等)天然地具有非排他性特征。②非排他性是指,無論行為主體是否為該物品的生產付出了某些費用或承擔了某種成本,該行為主體都無法——至少很難——排除其他人免費享用這種公共物品。這反映到目前的全球生態中,便是一個國家無論是否為解決生態問題付出成本,它都可以享受到其他國家治理生態所帶來的好處。競爭性會導致國家在全球生態治理中產生利益沖突,并進而導致治理主體的集體無理性;非排他性則會使越來越多的國家在全球生態治理中傾向于逃避責任,即采取“搭便車”行為。無論是生態資源的非排他性還是生態資源的競爭性,都是與國家利益息息相關的,它會影響到國家間的生態合作,所以,生態問題具有政治性。
生態問題的全球性意味著,僅靠一國的力量不可能真正、長久地解決本國生態問題,因為世界其他地區的生態問題最終還是會影響到該國的生態環境;生態問題的政治性意味著,全球生態治理會被國家間的利益糾紛所困擾,如不進行國際合作,則很可能因生態問題引發國際沖突,最終打斷生態文明建設的進程。能否有效應對這兩大特性,關系到生態問題的解決,關系到全球生態治理的推進,關系到人類生態文明的建設。因此,一個合理的全球生態治理模式必須滿足兩個要求:1.它不但能處理單一國家出現的生態問題,而且能夠有效應對全球性的生態問題;2.它需要兼顧各國在生態治理中的利益分配,做到國際生態合作的互利共贏。而過往全球生態治理模式之所以失敗,原因就在于它僅靠單個國家的力量孤軍奮戰,其關注點也局限于生態領域,從而忽視了生態問題的全球性和政治性。
在這種情況下,生態命運共同體因其可以應對生態問題的全球性和政治性,成為解決全球生態治理困境、構建全球生態文明體系的現實選擇。一方面,生態命運共同體的目標是構建全球生態文明,其關注點絕不囿于一個國家、一個地區,而是統籌全局、著眼于人類未來發展,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強調的,“堅持同舟共濟、權責共擔,攜手應對氣候變化、能源資源安全、網絡安全、重大自然災害等日益增多的全球性問題”。[10]10另一方面,生態命運共同體主張各國將本國生態利益同全球生態利益相結合,秉持“共同而有區別的責任”這一原則,攜手同行,共謀全球生態文明建設之路,這一主張改變了過去全球生態治理體系中權責不明的問題,在統籌各國生態治理利益分配、化解各國生態治理矛盾、消除各國生態治理中的偏見、實現廣泛有效生態合作等方面已經取得了成效。
綜上所述,生態命運共同體可以有效應對生態問題的全球性和政治性,進而能夠有效解決全球生態治理困境、推動構建全球生態文明體系。共建生態命運共同體,從短期來看,是解決當前世界生態問題、化解全球生態治理困境的需要;從長期來看,是保障人類生態安全、構建全球范圍生態文明的要求。因此,共建生態命運共同體具有充分的現實必要。
目前,生態命運共同體的建設已經在多個方面取得了進展,其現實意義也得到了國內外各界的高度肯定。但是,國際社會在肯定生態命運共同體的必要性的同時,仍然對其必然性存有質疑。這種質疑認為,生態命運共同體構想固然美好,但這只是空想,它不太可能成為現實。論述共建生態命運共同體的邏輯必然,對于反駁國際社會的上述質疑具有重要意義,這一論證過程也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目前,國內學界已經有論述生態命運共同體的必然性的相關研究。然而,這一類研究多側重于論述生態命運共同體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發展生態文明的必然要求,這實際上仍然是論述生態命運共同體的必要性問題,而不是必然性問題。必然性是由事物的本質決定的,在事物發展、變化中的不可避免和確定不移的趨勢,它不是一種應然狀態,而是事物在未來的實然狀態。論證生態命運共同體的邏輯必然,就要論證其是一種注定會實現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趨勢。
生態命運共同體作為全球生態治理的中國方案,不但有其現實必要,而且有其邏輯必然。這一邏輯必然,就其本質而言,根植于人與自然的對立統一關系。人與自然的對立性體現在:人類為了更好地生存和發展,必須對自然進行改造,而這一改造過程就是對自然原初狀態的否定;同時,自然界竭力地阻止人類對其進行改造,并力求恢復到其原初狀態,這一過程又是對人類主觀能動性的否定。人與自然的統一性體現在:人來自于自然,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為人的生存與發展提供了必要的資源,人與自然形成了共存共生的“生命共同體”;同時,自然的價值需要通過人類文明進步的成果來體現,而人類文明的進步又反過來為保護自然環境提供了物質保障。由上述人與自然的對立統一關系,又可以進一步推導出以下兩個判斷。
第一個判斷從人與自然的對立性而來。人與自然的對立性產生了摧毀彼此的力量,對人類而言,這種力量會阻礙人的發展。人類幾千年的發展歷史證明了這一點:一方面,隨著人類對自然無休止的索取和改造,自然遭到了巨大的污染和破壞,而自然資源不是無窮無盡的,自然的恢復能力也是有限的,其最終結果必然是自然不堪重負;另一方面,自然在遭受了污染和破壞后,必然會以各種生態問題和自然災害對人類進行懲罰,這給人類的生存與發展帶來了嚴重威脅,直到人類無法繼續發展。由于人與自然的對立性會產生阻礙人的發展的力量,所以,一個發展模式中人與自然的對立性越強,其自我消亡的力量也就越強。當這種對立性強到占據主導地位的時候,該發展模式就處于滅亡的趨勢之中。
第二個判斷從人與自然的統一性而來。人與自然的統一性產生了增進彼此的力量,對人類而言,這種力量會促進人的發展。人與自然所形成的“生命共同體”集中體現了這一點。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上指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5]人與自然所形成的“共存共生的生命共同體”意味著人與自然可以相互依存、和諧共生。它既是人類得以產生和發展的基本前提,也是影響人類生活的基本樣態,對于人類的生存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由于人與自然的統一性產生了促進人的發展的力量,所以,一個發展模式中人與自然的統一性越強,其自我發展的力量也就越強。當這種統一性強到占主導地位的時候,其發展模式就處于繁盛的趨勢之中。
由此可以得出結論:人與自然的對立統一關系決定著人類發展模式未來走向。人與自然的對立性占主導的發展模式處于滅亡的趨勢之中,人與自然的統一性占主導的發展模式處于繁盛的趨勢之中,在人類的發展歷程中,后者總是在不斷淘汰前者。由此,還可以進一步得出結論:當多個發展模式同樣實現了人與自然的統一性占主導的時候①因為當多個發展模式同樣出現人與自然的對立性占主導的時候,這些發展模式乃至人類均會走向毀滅,這屬于特殊情況,在此不進行討論。,其中的人與自然的統一性最強的發展模式仍會從這些發展模式中脫穎而出,成為最為先進的發展模式。此時,即使其他的發展模式同樣實現了人與自然的統一性占主導,但在條件適宜的情況下,它們仍然會不斷進行自我更新,否則就會被其他發展模式所超越和取代。這一自我更新的過程往往通過學習、仿效那些人與自然統一性最強的發展模式的成功經驗而得來,這一過程又進一步推動了人類發展模式的向前發展。總之,衡量一個人類發展模式是否先進,在于它是否使人與自然的統一性占主導,以及這種統一性的主導地位的強弱。最先進的人類發展模式一定充分體現出人與自然的統一性,它最終會逐步淘汰、取代其他相對落后的、使人與自然處于對立關系的發展模式。
而當上述結論與現實世界的最普遍現象——國家間的競爭——結合起來之后,就不難發現,人類的發展模式總是不斷向前發展的,這一發展過程的最終結果就是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的必然實現。假定兩個國家在其他領域處于相同水平,那么,發展模式相對先進的國家會在國際競爭中處于優勢,發展模式相對落后的國家則處于劣勢。這一方面會使前者在國際競爭中脫穎而出,不斷戰勝發展模式相對落后的國家;另一方面也會促使其他國家對先進的發展模式進行仿效,從而使人類的發展模式自動地完成更新。人類的發展歷史就是先進發展模式不斷淘汰落后發展模式的過程,通過對發展模式的不斷揚棄,人類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終將實現,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必然會構建成功。
在工業文明社會,人與自然既有統一性,也有對立性。其統一性體現在,工業文明一經形成,便大大提高了自然資源的可利用程度,從而使人類社會的生產力大幅度提高。正如馬克思所說:“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時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8]256因此,工業文明取代農業文明,是有其合理性的,在工業文明產生初期,其人與自然的統一性是壓過人與自然的對立性的,實際上,人類歷史上存在過的各種發展模式,如原始文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等等,其在形成之初,都是人與自然的統一性占主導,也都存在一定合理性。但是,隨著工業文明的發展,其中人與自然的對立性越來越突出。工業文明在生產過程中產生大量垃圾、廢料,對環境產生了巨大的污染和破壞,這嚴重影響了人類的生存質量,甚至威脅到人類的生存安全;同時,工業文明的發展建立在對地球資源的巨大消耗之上,當工業文明過度擴張后,就會面臨資源短缺的問題,其發展便無以為繼。所以,當工業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后,人與自然的對立性便占據了該發展模式的主導地位。此時,它一方面無法解決自身內部矛盾,另一方面無法應對更先進的發展模式的挑戰,工業文明便不可避免地要被生態文明所取代。
因此,生態文明的興起帶有必然性。它將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作為人類發展的前提,實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由于生態文明實現了綠色、循環、低碳的發展模式,所以,較之工業文明,生態文明在治理環境問題、實現可持續發展、促進產品升級、提高人類生活質量等方面具有明顯優勢,它不斷淘汰工業文明,成為人類主流的發展模式。近代以來的歷史充分證實了這一點。英國自19世紀下半葉開始對泰晤士河進行治理,歷經兩個時期四個階段,將水體污染、水生動物絕種、傳染病頻發等問題基本解決,泰晤士河重回碧水藍天。德國自20世紀60年代開始對魯爾區進行改造,將原本污染嚴重、產業老化、資源日漸匱乏、缺乏發展動力的魯爾區改造成了以新能源為主、環境清潔、產業多元的新興產業園區。新能源汽車在近幾十年來得到了快速發展,美國2015年新能源車總銷量達到了12.3萬臺,德國聯邦參議院通過了2030年后禁售傳統內燃機的提案,新能源憑借其生態環保這一優勢,不斷搶占舊能源汽車的市場份額,其普及已是大勢所趨。此外,風能、核能、太陽能、地熱能等新能源也得到了長足發展,新能源大有從總體上替代舊能源的趨勢。上述事例都充分體現出生態文明相對于工業文明的巨大優勢,這使得生態文明不斷戰勝工業文明,生態文明的發展已成為不可阻擋的趨勢。
在世界各國先后開始大力發展生態文明之后,雖然人類同自然的關系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緩和,然而,早期各國發展生態文明的做法,仍然是“孤立地發展生態文明”。這一做法以及由此基礎上形成的舊有的全球生態治理體系,仍然不能實現人與自然的真正和諧共生。在歐美引導的舊有的全球生態治理體系中,弊端日益暴露,存在著治理主體缺失、治理權責不明、治理規則不合理、治理過程中形成“公地悲劇”等問題,導致只有一部分國家的生態文明發展而一部分國家的生態文明倒退,最終導致全人類的生態文明無法建成。同時,舊有的全球生態治理體系由于片面強調本國的生態利益,所以在某些時候,這一發展模式反而會損害該國同整個世界的生態自然的統一性。這就回到了前文所述的問題,即它不是真正地實現人與自然的統一,而這就注定了,舊有的全球生態治理體系絕不是最先進的人類發展模式。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有相關國家開始共建生態命運共同體,則生態命運共同體就會迅速地占據優勢,它以關注于全體人類同整個自然界的統一關系為出發點,實現了人與自然的更強的統一性,從而逐漸取代舊有的生態治理體系。反映在發展生態文明的現實過程中,便是由于生態問題的全球性和政治性,導致以成果共享、互利共贏為特征的生態發展模式會更容易獲得成功,而舊有的單個國家孤立地發展生態文明的模式最終只能失敗。因此,成果共享、互利共贏的生態命運共同體將會成為發展生態文明的主流方式,并逐步淘汰舊有的單個國家孤立發展生態文明的落后模式。生態命運共同體的邏輯必然正在于此。
當前全球生態文明發展的現狀充分證明了這一點。氣候變暖使得全球各國都不得不重視氣候問題,但由于各國不能形成有效合作,全球氣候治理仍陷于困境。塔吉克斯坦本來希望通過修筑羅貢水電站解決洪澇問題、水資源問題和能源問題,但由于未能與鄰國就解決水資源問題展開技術合作,反而導致了中亞水資源問題的進一步激化;作為對比,中俄針對黑龍江流域的生態環境進行20多年合作,已經在水污染防治、固體垃圾處理、生物多樣性保護等領域取得了顯著成績,成為國際環保合作的范例。種種事例說明,以單個國家的力量孤立地發展生態文明,雖會收獲一定成效,但由于忽視生態問題的全球性和政治性,其最終會遭到失敗。而生態命運共同體要求在發展本國生態文明的同時,必須合理關切全球生態文明的發展,這雖然在短期內收效不多,但從長遠看卻最終都收獲了成功。上述成功的事例會進一步促使各個國家仿效,全球的生態合作不斷密切,各國的生態文明成果逐步共享,生態命運共同體也已成為大勢所趨。
綜上所述,人與自然的對立統一決定了生態命運共同體的必然形成。工業文明存在人與自然的統一性,這種統一性在于它是能夠創造巨大財富的源泉。然而,隨著對自然的掠奪和改造,工業文明中所包含的人與自然的對立性占據了主導地位。這種對立性導致工業文明必然會為生態文明所取代。而生態文明則由于其能夠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迅速成為了人類的主流發展模式。在生態文明的時代來臨之后,以歐美為代表的舊有的全球生態治理體系的弊端逐漸凸顯。一些國家忽視了生態問題的全球性和政治性,僅以單個國家的力量孤立地發展生態文明,這實際上違背了自然規律,最終仍會產生人與自然的對立。生態命運共同體作為全球生態治理的中國方案,不但致力于本國生態文明的發展,而且合理關切到世界各國生態文明的構建。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國際生態合作在推動構建全球生態文明上取得了更大成功,其人與自然的統一性更強。由于生態命運共同體的上述優勢,使它在不斷的競爭中逐步淘汰、取代其他發展模式,成為人類發展的必然。
作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生態命運共同體具有重要價值,其不但有現實必要,而且有邏輯必然。生態命運共同體的現實必要,從短期來看,是解決當前世界生態問題、化解全球生態治理困境的需要;從長期來看,是保障人類生態安全、構建全球范圍生態文明的要求。生態命運共同體的邏輯必然,則根植于人與自然的對立統一關系。正是由于人與自然的對立統一關系,落后的發展模式終將覆滅,先進的發展模式則會不斷獲取力量,最終取代落后的發展模式,反映在現實中,便是生態命運共同體超越并取代舊有的全球生態治理模式,成為人類主流的發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