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奇
佛教寺院是僧尼居住修行之所,南北朝時期,佛教在中土的廣泛傳播,更加推動了寺院的興置,佛教寺院也開始納入國家管制。在唐代佛教達到鼎盛,在寺院的管理制度上,國家設立官方寺院,就是給額的寺院,對寺院按京城和州縣分別進行等級區分,寺院給額與國家的政治生活緊密聯系;并對寺院的數額進行總量控制,對私立寺院進行限制并禁毀淫祠。這些措施對控制寺院規模和總數額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終唐一朝,基本保持比較平穩。在控制寺院人數方面出現較大的波動和反復,在于管制體制自身問題,也和唐代后期整個社會政治形勢的變化相關。
唐代宗教之繁榮昌盛離不開唐王朝的宗教事務管理措施。在唐代,國家除了設置機構和僧道寺職管理外,還嚴格出家入道之條件,對出家入道的編入僧道籍帳,嚴格檢控。既可以防止僧道偽濫,也有利于僧道素質的提高。僧道的居住和弘法場所佛寺和道觀,也必須經過國家許可方能設立,依制進行等級劃分并將寺觀數額納入總量控制,按照詔敕和法令設立的寺觀即國家規定的有額寺觀都在國家控制的范圍內,數目維持一個穩定的狀態。對無額的私立寺觀進行限制并禁毀淫祠。唐代佛寺走了一條與印度佛教不同的路,這是印度佛教屈服和適應古代中國禮法制度的產物。本文就此對唐代佛寺的管理措施試述之。
寺院為安置佛像并供僧尼止住以修行佛道之處所。漢魏佛教初傳中國之際,尚未有寺院之名,而稱“伽藍”“祠”“浮圖”等。唐代舒元輿認為,寺院乃中古府寺之一——鴻臚寺演化而來,大約完成在晉宋之際。①宋僧贊寧《大宋僧史略》卷上《創造伽藍》條云:“寺者,《釋名》曰寺,嗣也。治事者相嗣續于其內也。本是司名。西僧乍來,權止公司;移入別居,不忘其本,還標寺號。僧寺之名始于此也。”[1](卷一《住處》,P263)此說推翻了前人關于僧舍名寺起源于漢明帝時之論,流傳極廣,《廣韻》《釋氏要覽》《翻譯名義集》乃至現代的《辭源》均沿用此說。譚世保則認為:寺在漢魏時期泛指一切官署、官舍。漢魏晉以降的浮屠祠、浮圖、佛圖等后來都改稱為寺,應是東晉十六國以后僧官制度發展完善,所有僧團所居堂舍皆列入僧司管轄之官舍的結果。[2](P258)因此,晉以前所寫的史籍中,從未有佛舍稱寺之例。至南北朝中期以后,佛舍名寺者才日益廣泛??梢哉f從有“寺”之名起,國家就將其納入僧司的管轄之下。隋煬帝大業中改天下之寺為道場,至唐復為寺。所謂“院”,原意為周圍有垣,轉稱為周垣或指有回廊之建筑物,或指官舍。至唐代,因敕建大慈恩寺作翻經院,成為佛教建筑物稱“院”之濫觴。至唐末,稱佛寺為院者甚多,宋代官立之大寺,亦多稱為院。
漢魏時,“惟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其漢人皆不得出家。魏承漢制,亦循前規”[3](卷九《佛圖澄傳》,P352),目的是要限制漢人出家。漢魏時華僧無幾,顯與此禁令有關。至西晉太康(280—290)中,仍“禁晉人作沙門”。盡管后人記載西晉佛教已有相當發展,如永嘉年間洛陽已有寺42所,但僧人仍以胡人居多,漢人出家尚少。國家并未解除禁令,只是默許了少數漢人出家而已。晉武帝司馬炎改變了只準西域僧可以立寺的政策,“大弘佛事,廣樹伽藍”[4](卷三《十代奉佛上》,P502),佛寺逐漸增多。后趙興起,佛圖澄被石勒、石虎奉為國師,佛教始獲皇權支持,具有國教官教之性質。
南北朝時期,佛教在南北的廣泛傳播,更加推動了寺院的興置,寺院的分布呈現出或疏或密的網式結構。北魏興安初(452),文成帝下詔“諸州郡縣,于眾居之所,各聽建佛圖一區”[5](卷一一四《釋老志》,P3036),這是國家按照政區普建寺院的開始。北魏前期,寺院濫建成風,并沒有很好地執行此項規定。孝文帝遷都之后,為了改變此狀況,立《都城制》規定,洛陽城內建一永寧寺,郭內建一尼寺,余寺悉建城郭之外;又令外州造寺須“本州表列,昭玄量審,奏聽乃立”[5](卷一一四《釋老志》,P3047),這可以算是國家對寺院實行申報批準制度的發端。其次對寺院人數有規定:“其有造寺者,限僧五十以上,啟聞聽造。若有輒營置者,處以違敕之罪,其寺僧眾擯出外州?!保?](卷一一四《釋老志》,P3041)它表明在漢地寺院的興置開始納入國家的干預之下,寺院興置的無序狀態開始向有序狀態過渡。但是這些禁令未能遏制當時的濫建之風。隋代在周武帝廢佛之后一度奉行“有僧行處,皆為立寺”的政策,隋文帝下令修復北周廢寺。仁壽年間,改為照州立寺的方針,前后三次令諸州起舍利塔。隋境內190州有130州先后建寺立塔。[6](卷一五《“義解篇”論曰》,P549上)所以,道宣說隋文帝“道化天下,三分其二”[6](卷一八《曇遷傳》,P571)。隋代繼承和發展北魏文成帝開創的按照郡縣設置寺院的政策,逐漸由北方推向全國,以州(郡)縣網絡式有序布局特征的中華佛寺群體初具規模。漢魏迄隋,寺院營造經歷了一個隨機到有序的過程。這個過程發軔于北魏文成帝,發展于隋文帝,成熟于唐代。[7](P91)
從漢魏佛教初傳到隋代,佛教寺院營造主要有兩個途徑:檀越施營和釋門自營。占主流的是檀越營造,因為佛教在初傳時期缺乏相應的經濟實力,南北朝時期由于佛教寺院經濟的壯大,釋門自營才逐漸多起來。檀越營造又分為官造和私造,官造就是朝廷詔建或地方請建。官寺,指由官府敕設,或接受官府封賜食祿等經濟上的援助,且由國家管理、監督的寺院。為“私寺”之對稱。私造就是皇室、貴族、官僚和庶民中的地主、商人等出錢營造。在唐代,私造寺院不等于私寺。
關于給額,“漢取鴻臚寺名置白馬寺以處僧,是以白馬為額耳。則僧寺名額自漢顯宗始也”[8](卷七“僧帳”條,P389)。從前述可知此說之謬,實際上給額興于東晉初年,當時給額意在崇奉佛教,沒有后來的頒寺額以限制私創寺院的用意。東晉元帝時,許詢任會稽內史,曾經“舍永興、山陰二宅為寺”?!凹瘸桑瑔⒆嘈⒆?。詔曰:‘山陰舊宅為祗洹寺,永興新居為崇化寺。’”[9](卷八《孝宗穆皇帝》,P162)東晉穆帝還給許詢所立的寺院賜名,這是文獻中敕賜寺院名額比較早的記載。
南北朝后期,權貴外戚構筑佛教寺院,請君王賜額的風氣日盛。南朝帝王大多崇佞佛教,尚未對佛寺數量實行限額控制。南朝諸帝賜額僅僅是給寺院命名,并以此表示崇奉佛教;佛寺得到帝王的御賜名額,也等于領到了皇帝頒發的護身符,從而抬高了自己的社會地位和影響。這一時期的帝王賜額比較隨意,大多是檀主先行奏請,皇帝再賜名額。
隋朝皇帝也重視給新造寺院取名,據《長安志》“建法尼寺”條記載:開皇初年,隋文帝御擬“寺額一百二十枚于朝堂”,并下制云“有能修造,便任取之”。[10](卷十“頌政坊”,P143)于是天下僧俗建寺,皆依之取名。這表明隋代御賜寺院名額流程更加完備。賜額寺院一般由皇帝親自選擇寺院名稱,或由寺院高僧擬名,再由皇帝審定,奏請給賜。
唐代佛教寺院興置受到更為嚴格的國家控制。依照朝廷之命,各州立寺院。武德貞觀之際詔令:“京城留寺三所,觀二所,其余天下諸州各留一所,余悉罷之?!保?1](卷三〇《沙汰僧尼道士女冠詔》,P1357)體現了唐代國家興置寺院的原則。此詔雖未執行,但其州立寺院和限制寺院的原則為后代諸帝所繼承。貞觀二十二年(648),“海內寺三千七百一十六所”。當時全國358州,平均每州10余寺,基本達到隋代規模。乾封元年(666),唐高宗封禪泰山,詔令“天下各營一寺觀”,以視“推功大圣”,全國寺院增加至4000余所,相較于貞觀時期,增加的寺數與增加的州數差不多,基本上是“州別一寺”。武周天授元年(690)制令兩京天下諸州各立大云寺1所;中宗神龍元年(705)詔令兩京天下諸州立中興寺、觀各1所,神龍三年改名為龍興寺、觀;玄宗開元二十六年(738)敕令天下諸州各立開元觀、寺各1所。②《舊唐書》說:“天下寺有定數,每寺立三綱,以行業高者充之?!保?2](卷四三《職官志》,P1831)開元末,唐代國勢最為鼎盛,全國寺院達到5358所。張弓認為此數目成為唐代后期寺院規模的“定數”。唐代后期寺院數額大致是在這個“定數”范圍內。[7](P109)武宗廢佛之后,唐宣宗恢復廢寺,命令“諸道管內州未置寺處,宜各置寺二所”[13](卷八二《受尊號敕文》,P376),又命“大縣遠于州府者,聽置一寺”[14](卷二四九,“唐宣宗大中五年冬十月”條,P8052),但要“于州下抽三五人住持”[14](卷二四九,“唐宣宗大中五年冬十月”條,P8052)。可見依然是遵循唐初按州置寺的原則。以上建立的寺院都是官立寺院,屬于大的寺院。
官方建立寺院的原因多種多樣,大約有以下幾種:
第一種是祈佑國祚。政治動機非常明確,往往是全國性地建立寺觀?!扒庠暾挛斐剿酚惺掠谔┥剑t兗州置觀寺各三所,其觀以紫云、仙鶴、萬歲為稱,其寺以封巒、非煙、重輪為名,各度七人,天下諸州別置一觀一寺,各度七人?!保?5](卷五一《帝王部》P574)唐高宗封禪歸來,命天下諸州營造寺觀。武后覬覦帝位,僧徒為之制造輿論。載初元年(690),沙門表上《大云經》,并造《經疏》,謂經中所說“即女身當王國土”者,即對應在世的武則天。據此,武則天敕兩京、諸州各置佛剎一區,賜額大云寺,藏《大云經》于其間,并于當年正式稱帝。神龍元年正月,武則天還政于中宗,中宗恢復皇位,便以“中興”為名,下令兩京及天下諸州各置中興寺1所。為此,右補闕張景源認為不妥,上疏曰:“夫言中興者,中有阻間,不承統歷”,而中宗當皇帝是“既奉成周之業,實揚先圣之資,君親臨之,厚莫之重?!信d’立號,未益前規”。為表示“前后君親,俱承正統”的繼統關系,他建議應該賜額“龍興”。[16](卷四八《議釋教下》,P844)中宗采納張景源的建議,將天下中興寺俱改額為龍興寺。玄宗開元二十六年六月,“敕每州各以郭下定形勝觀寺,改以‘開元’為額”[16](卷五〇《尊崇道教》,P879),以舊日大云寺全改額為開元寺。至天寶元年(742),開元觀主李昭宗上奏說:“往年改額,題‘開元’文字,今日崇便,合兼‘天寶’之名。”[16](卷五〇《尊崇道教》,P879)他建議將天下開元寺全改額為開元天寶寺。
第二種是皇帝或者皇室為祈福而建。唐高祖為兒子起靈安、楚國寺。太宗在終南山為父起龍田,為太穆皇后追福,立弘福寺。[4](卷四《十代奉佛下》,P514)展示為至親祈福的期冀。
第三種是皇室成員出家入道建立寺院。此外,唐代國家也會通過營寺來超度亡靈。貞觀三年,太宗命在北方備交兵之處,為亡靈建寺[16](卷四八《議釋教下》,P849),這種就是為了某種特殊目的建寺。
國家對于官立寺院往往賜給田莊和財產。官立寺觀則必須要執行朝廷下發的任務。貞觀年間下詔:“于京城及天下諸州寺觀,僧尼道士等七日七夜轉經行道。每年正月七日,例皆準此?!保?3](卷九《令京城及諸州寺觀轉經行道詔》,P41)私人建寺觀通常需要國家的許可才能建立。如王維為母親祈福請求立寺:
釋教有崇樹功德,宏濟幽冥。臣亡母故博陵縣君崔氏,師事大照禪師三十余歲,褐衣蔬食,持戒安禪,樂住山林,志求寂靜。臣遂于藍田縣營山居一所,草堂精舍,竹林果園,并是亡親宴坐之余,經行之所。臣往丁兇釁,當即發心,愿為伽藍,永劫追福?!蚴┐饲f為一小寺,兼望抽諸寺名行僧七人,精勤禪誦,齋戒住持,上報圣恩,下酬慈愛。無任懇款之至。[13](卷三二四《請施莊為寺表》,P1455)
如果沒有國家許可,就不能納入國家寺觀管理,就屬于蘭若佛堂之列。私人立寺多為建功德?!斗鹱娼y紀》卷四十載,唐睿宗景云二年(711)敕貴妃、公主家始建功德院。代宗大歷二年(767)詔輔相大臣始建功德院。[17](卷四一,P378)唐前期還強調寺額之限。后期除官寺定數外,私家皆可營功德寺,不再限定輔相大臣之類的大官。唐后期“捐己奉佛”最力的人,有一類是“刑法錢谷小胥”,還有一類是“大吏”,他們有權力,能開庫取公錢,緣意恣為。這些人“心自知其罪,皆捐己奉佛以求救”。[18](P154)此外庶民營建寺院,除了奉佛求救之外,還有蔭庇產業的動機。功德寺建立在墳墓旁稱為功德墳寺,除負責看守墳塋外,又須于忌日、生辰設祀獻供,春秋二季并須祭掃。主要在于借宗教作用為祖先祈冥福,并表達子孫之孝思。
隨著寺院營造逐漸增多,出現了不同等級的區分。張弓從寺院營造者的名分與寺院政區所屬著眼,將寺院分為名分本位和政區本位?!懊帧狈从成矸葙F賤,“政區”反映地屬高下。進而認為“魏、梁至唐末數百年間,寺等分劃的歷史演進顯示,以唐初武德貞觀為分界,此前分劃寺等,名分本位是主導;此后,政區本位是主導”[7](P221)。
唐多以“京寺”和“諸州寺”并稱,顯示出寺觀的等級分劃意圖。唐玄宗天寶二年敕:
其玄元宮宜為太清宮,西京改為太清宮,東京改為太清宮,天下諸郡改為紫極宮,兩京宮內道士取先抽有道行者一七人,自余于新度人中簡擇取,添滿三七人為定額。[15](卷五四《尚黃老二》,P599)
又唐代宗大歷八年敕:
天下寺觀,僧尼道士不滿七人者,宜度滿七人,三七以上者更度一七人,二七以下者更度三人。[15](卷五四《尚黃老二》,P606)
從上述敕令可以看到唐代對寺院是分等級的,首先是京城與諸州的寺觀不同,代宗大歷八年的度人體現了寺院的等級不同,寺院等級高的度人多,不同等級寺院度人數依次為7人、14人、21人以上三個等級。圓仁入唐巡禮經過的揚州開元“府寺”,屬節度使府,也是“大寺”;登州、貝州、趙州之開元,青州之龍興,均屬州府,是“中寺”;揚州海陵縣西池等7寺,是“下寺”。
唐代寺觀等級區分不見明文規定,唐后期實際操作上就是按照這種等級區分的。[7](P224)會昌五年(845)七月,武宗下詔敕稱:
上都、東都兩街各留二寺(通簽注:時左街留慈恩、薦福,右街留西明、莊嚴),每寺留僧二十人;天下節度觀察使治所及同、華、商、汝州,各留一寺,分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五人。[14](卷二四八,“唐武宗會昌五年七月”條,P8016)
從京寺與州寺留僧數額不同,可知兩街大寺的位秩,高于州府大寺一等。唐宣宗即位后著手恢復佛教,下詔規定上都兩街、東都各5所,每寺度50人;諸道并節度使府各3所,每寺度30人;諸州各2所,每寺度30人,五臺山5所,每寺度50人。③上述兩則詔令表明唐代寺院等級區分遵循政區本位原則。除按兩京、諸道、諸州三級置寺之外,又命五臺山的5寺,每寺度50人,與兩京同一規格。說明特殊地區的某些寺院,如五臺山“大寺”地位等級與兩京大寺相仿,高于地方大寺。在政區本位之下,佛寺規模與佛寺等次,并非都成正比。[7](P224)
唐代寺院政區本位區分法是國家意志在寺觀的等級區分上的表現。雖然這種區分有其見地,但是僅僅作此區分是不夠的。漢地寺院,自古雖有寺院和蘭若之分,但國家并未對此做出明確的規定。隋以后,小的道場或小寺通稱為蘭若,明顯帶有等級區分的味道。唐代創建寺院要向朝廷申請,得到許可,方準興建。寺院的名稱也由朝廷頒發,即給額。所以所有沒有獲得國家給額的寺院叫蘭若或佛堂,而不得稱之為寺院。無額寺院是不納入國家寺觀的籍帳管理的,地位自然就低于官寺,往往成為取締的對象。
唐代寺院給額,官方有控制私立寺院的用意。唐朝是禁止私立寺院的,玄宗先天二年(713)五月,“敕王公以下,不得輒奏請將莊宅置寺觀”[16](卷五〇《尊崇道教》,P876)。開元二年二月,又敕令:“天下寺觀,屋宇先成,自今已后,更不得創造。”[16](卷四九《僧尼所隸》,P860)對于私立寺院還必須向國家申請給額。因為很多私寺獲得國家的給額后就納入國家寺觀管理,變成有額寺院,等級就提高了。唐代實行寺院給額制度,寺觀等級區分標準首先應該是有額與無額。次一層次的區分才是按照政區本位來區分。采用有額與無額作為高一層次區分標準,是對唐代寺觀政區本位等級區分標準的補充。
這樣,我們可以看出唐代寺院的等級區分秩序,國家寺院或者有額寺院的等級要高于私寺。國家寺院或者有額寺院由于所屬政區不同,按照等級來說是兩京寺院等級高于諸州。此外,唐代京城與諸州寺院內部也可以進行等級區分。[19](P27-36)
唐代依照前朝的經驗,對遍布海內的幾千所寺院,采取賜名給額辦法加強管理,試圖控制寺院的數量增長。
唐朝御賜名額,包含有賜“名”和給“額”兩層用意。所謂賜名,就是御賜嘉名以示殊榮;所謂給額,就是頒給一個合法立寺院的指標。在唐代世俗百姓的宗教生活中,有帝王賜額的寺院稱敕額寺院或有額寺院,屬于合法建立的佛寺,敕額寺院為朝廷同意設立并有名額的寺院。與之對立的是無額寺院,也就是私自建立的非法寺院。唐代私建寺不得名“寺”或“院”,只能稱招提、蘭若。如元和二年(807),薛平奏請為中條山蘭若賜額大和寺,“蓋官賜額者為寺,私造者為招提,蘭若”[14](卷二四八,“唐武宗會昌五年八月壬午”條,P8017)。私創寺院不得稱“寺”,可見國家對待有額寺與無額寺的政策十分明確。
唐睿宗太極元年(712),刑部尚書王志愔為采訪使受命“至浚郊宣敕:應凡寺院無名額者并令毀撤,所有銅鐵佛像收入近寺”[20](卷二六《慧云傳》,P659)。唐代官府查禁無額寺院,也是這時正式開始。但官府也會視情況需要,隨時頒額詔置寺院。
唐代寺院“有定數”,給額是有限制的。但是不是每次按州立寺院都是興建新的,很多情況下只是更改一下寺院名稱。唐玄宗立開元寺敕稱:“每州各以郭下定形勝觀寺,改以開元為額。”[16](卷五〇《尊崇道教》,P1029)明令以現有佛寺改額,不是建立新寺。武周立大云寺,唐中宗立中興(龍興)寺,也多是舊寺改額。如梁武帝所賜韶州寶林寺,神龍元年改額中興寺。如天臺國清寺旁東北15里的禪林寺,“寺本智顗禪師修禪于此也。以貞元四年,使牒移黃巖縣廢禪林寺額,來易于道場之名”[21](P1054)。唐代寺院實行限額,官府對法定的寺院數額,要逐一核準并落實到具體的寺院,造冊存之有司。[22](P47-56)
唐代為寺院請額,大多數由以下幾種人出面。一是高道或名僧大德出面。僧伽大師在泗州臨淮建寺,唐中宗“謂賜寺額,以‘臨淮寺’為名”。因寺下曾掘出普照王金像,僧伽“請以‘普照王’字為名”。中宗“以‘照’字是天后廟諱,改為‘普光王寺’,仍御筆親書其額以賜焉”。[23](卷九六《僧伽大師》,P638)又如下文所述的不空三藏和尚出面申請給額。二是地方長官或朝中大員出面申請。玄宗時人嗣安就為某寺院得到申請的賜額寫過謝賜天寶額狀。[13](卷九一四《謝賜天寶額狀》,P4224)德宗時崔行先為他人代寫謝賜貞元寺額狀,感謝申請到“貞元”這個賜額。[13](卷六二〇《謝賜貞元寺額狀》,P2773)
寺院的給額是需要申請的,需要履行一定的手續,且手續繁難。如臺州一縣建置乾元國清寺,先由邑中官吏、耄耋、商旅等商議之后向縣令申請,縣令轉申州刺史,刺史又向上級河南等五道度支使申請,由度支使上奏皇上,等到皇帝批準,寺院才獲得名額。[24](卷八五九《臺州乾元國清寺碑》,P4537)或者由名僧、大員或地方代為陳情,再由朝廷頒賜,并給牒收執。例由中書門下給牒,凡牒必奉敕宣付,故敕、牒互通,所以“有準敕故牒”字樣,并且由宰執親押,甚為隆重。除敕牒外,是否有由官司給付的公據,目前尚未見到這方面的史料?!洞诔浰究沾蟊嬲龔V智三藏和上表制集》為我們保留了唐代申請給額的程序。從《不空制表集》卷三中摘錄《敕賜汾州西河縣西苑房佛堂寺額》如下:
汾州西河縣西苑房古佛堂院
右特進試鴻臚卿三藏大廣智不空奏:前件佛堂,西河縣社邑百姓,于至德年中創共修葺志愿。妖孽喪亡,國家克復,伏以先圣孝感取為社名,并不煩擾公家,亦不私有求乞。其社人等各自率家資遂共成辦,自茲已來修葺不輟。前年奉 恩命,五臺山修功德,回日到此佛堂院,尋問根由具悉其實,堂殿院宇已就垂成。特望 天恩賜一寺額。
中書門下 牒大廣智不空
牒奉 敕宜賜額法津之寺牒至準 敕故牒
大歷七年三月四日牒
中書侍郎平章事元載
門下侍郎平章事王縉
兵部尚書平章事李使
司徒兼中書令使[25](卷三,P855)
此段文字分為兩部分,一是不空上奏的狀表,即不空向皇帝申請給額。另一部分是中書門下給不空的敕牒,是皇帝批準不空的申請,予以賜額給汾州西河縣西苑房古佛堂院。除了寺觀需要申請給額,還有塔也需要申請。在《不空制表集》中就收有這樣的申請,如《謝御題先師塔額并設齋表》載:
沙門不空言:不空早侍先大和上,猥承獎訓,愧無升堂之哲,謬忝入室之遇。曼茶羅灌頂壇者,萬行之宗,密證之主,將登覺路何莫由斯。始先師所傳啟此方耳目,惠燈罷照日月將深 陛下思續耿光,不遺疵賤,詔開灌頂俾建道場,才仿佛于存羊,豈歸依之補處?;蚀饶司?,渥澤累沾,降五僧泥封,云隨發落,下千人天飯,香任風吹,況塔額親題桂諸伊落,龍門之下更攢崛起之峰,月輪之間恒聚沖飛之雁,無任戴荷屏營之至。謹附監使李憲誠,奉表陳謝以聞,沙門不空誠歡誠喜謹言。
大歷三年六月十三日
特進試鴻臚鄉大興善寺三藏沙門大廣智不空上表
寶應元圣文武皇帝批
和上釋梵宗師人天歸仰,慈悲智力拯拔生靈。廣開壇場,弘宣法要,福資國土,惠洽有情。媿厚良多,煩勞申謝。[25](卷三,P855)
寺院申請賜名給額是因為可以給它帶來種種政治和經濟利益,有的私立寺觀往往可以通過賜額轉為合法的寺院,某種程度上也給寺觀予以安全的保障。
唐代寺院賜額與國家政治生活聯系緊密。如取精忠盡孝或祈福祈壽字義的寺額,所冠之寺觀名稱多為報忠、教忠、褒忠、慈孝、顯孝、報親、崇恩、資福等。也有臣下奏請更改寺院名,表示向君王獻忠祈禱的,如會昌六年,依功德使奏請,上都右街允留寺依次改額為萬壽、崇圣、圣壽、福壽,企盼君王龍體安泰、萬壽無疆。這些名字多有儒家文化特色。[26](P1-20)
還有取興國安邦之義的寺額,如睿宗景云元年,敕舍龍潛舊宅為安國寺。玄宗開元二十年,敕改無極寺額為興唐寺。武宗會昌六年,依功德使奏請,上都左街允留寺還有改額為護國、保唐、安國、唐安、唐昌、延唐等名額。多與帝王的政治生活相聯系。李嶠為《魏國北寺西寺請迎寺額表》,說的則是因為朝代更迭而要求重新賜額。④
無額寺院分為蘭若、招提和佛堂等小寺院。蘭若,為阿蘭若之簡稱,為梵語之音譯,意指遠離村落之安靜而適合修行的場所。蘭若的特點是“無院相”,即建筑不拘型制,沒有一般寺院的外觀。[27](卷一《住處》,P263)所謂“山林蘭若”“村坊佛堂”,是最底層的奉佛場所,廣泛分布在鄉里坊間。
根據漢地佛教傳播的歷程,先有都邑寺院,后有山林蘭若。所以蘭若的出現不會很早。《續高僧傳》稱,蕭梁有釋法聰,至襄陽傘蓋山“置蘭若告”。陳隋之際,智者大師在天臺山廣置蘭若,唐德宗時仍有12所尚在。這是漢地蘭若的較早記載。一直到隋王朝建立,所有的佛教建筑,無論規模大小和其內居住僧侶人數的多寡,它們都以“寺”名相稱。這是一個通稱,指供僧侶們居住的建筑。到魏收撰寫《釋老志》時依然是這樣:“今之僧寺,無處不有……或三、五少僧,共為一寺?!保?](卷一一四《釋老志》,P3045)但是,從隋代開始,在寺籍統計中僅僅強調那些大寺院。蘭若作為小寺出現,可能是在隋之后。[28](P20)
敦煌文書載,公元9—10世紀的敦煌蘭若,共約20所。其中有釋門用語為名的多寶蘭若、神角蘭若,官衙建筑為名的軍門蘭苦、官樓蘭若,地望為名的東山蘭若、敦煌蘭若,施主名氏為名的安清子蘭若、周家蘭若、樂家蘭若、索家蘭若、宋家蘭若、馬家蘭若、唐蘭若、孔阇梨蘭若等。漢地西垂敦煌二縣的蘭若尚且這樣多,可想見佛教在唐朝鄉村山野的滲透是無孔不入。
招提是為四方僧眾所設之客舍。關于“招提”一詞,《慧琳音義》卷二十六云:“招提僧坊,古音云供給客僧之處也。即以招引提攜之義故也。親曾問凈三藏,云招提是梵語,此云四方僧房也。”[1](P476)又《續高僧傳》卷二《達摩笈多傳》云:“云招提者,亦訛略也。世依字解,招謂招引,提謂提攜。并浪語也。此乃西言耳。正音云招斗提奢,此云四方。謂處所,為四方眾僧之所依住也?!雹萦帧斗g名義集》卷七載,北魏太武帝于始光元年(424)造立伽藍,稱為招提,世人遂以招提為寺院之別稱。后世禪宗盛行后,對于客僧居住的寺院,則稱為“十方剎”,并不是稱為“招提寺”。
佛堂興于唐初,盛于唐后期。武德至開元期間,海內的佛堂蘭若數量劇增,營建者多是僧侶。釋道宣一再說到唐初普遍存在“私有小寺”,大致反映了各地僧人廣興佛堂蘭若的現實。僧置蘭若,“安禪”適性,非為十方,故稱“私有小寺”。
唐代立國之初對待寺院的原則是“諸僧、尼、道士、女冠……并令大寺觀居住”[29](卷三〇《沙汰僧尼道士女冠詔》,P1358),目的是對僧道進行集中管理。對無額的寺院時加清肅,如睿宗下詔規定沒有官府名額的寺院將被拆除,“太極元年五月十三日,改元延和。是歲刑部尚書王志愔為采訪使,至浚郊宣赦:應凡寺院無名額者并令毀撤,所有銅鐵佛像收入近寺”[20](卷二六,P659)。開元以后,經濟發展,蘭若佛堂遍置四方,僧道與俗人交往趨于活躍,蘭若佛堂成了僧俗交往的佳處。民間私相交通,向為朝廷所忌。于是先有開元十五年的拆除封閉佛堂的詔敕:“天下村坊佛堂,小者并拆除,功德移入側近佛寺;堂大者皆令閉封。”敕下,“天下不信之徒,并望風毀拆,雖大屋大像,亦殘毀之”。[23](卷一〇四《報應三》,P703)開元十九年六月二十八日,又頒禁斷蘭若敕:“朕先知僧徒至弊,故預塞其源,不度人來,向二十載……如聞遠就山林,別為蘭若,兼亦聚眾,公然往來。或妄說生緣,轍在俗家居止,即宜一切禁斷。”[13](卷三〇《澄清佛寺詔》,P144)
安史之亂后,營建蘭若佛堂之風更盛。如鎮州僧自覺,至德乾元之際,欲“入太行山,于一磐石上結茅庵,三畝小溪為蘭若”[20](卷二六《自覺傳》,P656)。太和元年(827)牛僧孺曾經為境內蘭若奏申名籍,“特為奏題門曰‘大寂’”[20](卷一一《無等傳》,P253)。元和太和之際,全國村坊佛堂、山林蘭若之數達于頂峰。[7](P227)太和四年,祠部在奏請“申禁僧尼”的同時,也奏“其天下州府村坊、普通、私色蘭若、義井”等,并請割屬當州府寺收管。太和九年的《條流僧尼敕》,命“天下更不得創造寺院、普通、蘭若”等。會昌年間除毀寺之外,另外“毀招提、蘭若四萬余區”,幾乎等于有額寺院的10倍。[11](卷一一三《唐武宗會昌五年拆寺制》,P542)
除了蘭若、招提和佛堂之外還有很多淫祠祭祀,唐代淫祀之風遍布都邑鄉野,尤其在南方為盛。淫祠是不列于國家正式祀典的,淫祠之害帶來社會民力的虛耗,對唐王朝的教化和民風淳化不利是必然無疑了。更為重要的是這種淫祀對于唐王朝統治是不利的,解決的辦法就是一概禁絕。僧道不務修持,徒以非理迎神,異術蠱惑人心或妄言吉兇之類邪惡道,唐代以前就屢見不鮮,尤以隋末道教圖讖令統治者印象最為深刻。唐立國之初就立法禁止此等異道邪術并多次重申此禁令。唐武德九年,詔:“民間不得妄立妖祠。自非卜筮正術,其余雜占,悉從禁絕?!保?4](卷一九二,“高祖神堯大圣光孝皇帝下之武德九年”條)防止捏造妖言以惑眾,影響社會安定,危及國家統治。到唐開元三年十一月十七日《禁斷妖訛等敕》稱:
比有白衣長發,假托彌勒下生,因為妖訛,廣集徒侶,稱解禪觀,妄說災祥?;騽e作小經,詐云佛說;或輒蓄弟子,號為和尚;多不婚娶,?;箝傞悾荒茴悓嵎保颊樯?。刺史縣令,職在親人,拙于撫馭,是生奸宄。自今以后,宜加捉搦,仍令按察使采訪,如州縣不能覺察,所由長官,并量狀貶降。[11](卷一一三,P588)
又唐長慶四年(824)《御丹鳳樓大赦文》稱:“天下諸色人中……其所在淫祠不合禮經者,并委長吏禁斷?!保?3](P799)地方官自然積極響應和執行禁斷淫祠?!杜f唐書》卷八十九《狄仁杰傳》載:“征為冬官侍郎,充江南巡撫使。吳楚之俗多淫祠,仁杰奏毀一千七百所,唯留夏禹、吳太伯、季札、伍員四祠?!保?2](P2887)但這種涉及民間信仰的事情,不是狄仁杰奏毀淫祠就可控制的,必然卷土重來。《舊唐書·于頔傳》載:“改蘇州刺史……吳俗事鬼,頔疾其淫祠廢生業,神宇皆撤去,唯吳太伯、伍員等三數廟存焉?!保?2](P4129)這是德宗時候的事情,說明狄仁杰的禁令早失去作用,到這時又勞于頔來禁毀。又如《舊唐書·李德裕傳》所載:“出德裕為浙西觀察使……江嶺之間信巫祝,感鬼怪……德裕欲變其風……屬郡祠廟,按方志前代名臣賢后則祠之,四郡之內除淫祠一千一十所?!保?2](P4511)李德裕禁毀淫祠是穆宗時候的事情,朝廷對不符合王朝禮制系統的淫祠予以取締,但整個禁毀效果并不明顯。
唐朝寺院治理作為宗教事務管理重要措施,體現在唐代寺院設立許可與寺院數額納入控制并進行等級劃分,這是唐代宗教管理的關鍵措施之一。按照詔敕和法令設立的寺院即國家規定的有額寺院都在國家控制的范圍內,數目維持一個穩定的狀態。而在等級區分和給額方面,則是印度佛教屈服和適應中國禮法制度的產物。但無額寺觀在管理上沒有收到很好的效果,尤其在一些民間信仰所設立的淫祠管控方面收效甚微。究其因,可能是因為佛教在唐后期與民間信仰合流,佛教和道教都在收編民間淫祠納入自己的旗下,使得部分淫祠開始了正統化和制度化的升格,也使得唐王朝很難繼續禁毀打擊。給額的寺院數量雖然穩定可控,但寺院里面的僧尼人數卻是處于膨脹—打擊—收縮—膨脹的反復循環中,個中緣故不單是寺院管理的問題,還牽涉僧尼剃度、貫籍和寺院經濟相關方面。
李唐王朝建立之初,佛教僧尼銳減,佛寺被毀甚多。貞觀時期國家開始多立寺院,到貞觀后期,海內有額寺院計3716所。[30](卷七,P259)武則天時期廣建寺院,“一國寺有四千余所”[31](卷一〇〇,P1027)。從中宗到玄宗開元后期,天下敕額寺院達5358所[12](卷四三《職官志》,P1831),這個數字被認為是唐代佛寺“定數”。從唐玄宗開始,唐代君主一直注意抑制寺院的過分增加,海內有額佛寺大體保持在5000余所的限額內。
與寺院相聯系的唐代佛教僧尼數量也是起伏不定。因隋末的戰亂僧尼人數大幅度下降,貞觀時“計海內寺三千七百一十六所,計度僧尼一萬八千五百余人。未此已前,天下寺廟遭隋季凋殘,緇侶將絕”[30](卷七,P259)。唐初僧尼人數降到隋唐時期的最低谷。唐初的僧尼人數,大約是5萬人。[28](P18)但是,這些官方數字只是強調合法剃度和官方寺院中的僧尼。加上游方和尚以及蘭若佛堂中的私度僧尼,僧尼數量可能增加很多甚至翻倍。盛唐的僧尼人數大約比統計得要多,史料中僅僅注重已在官方名籍中登記的僧人,從原則上來說是指那些正式剃度者。那么僧尼數字可能并不像普查統計中所指出的那樣是12.61萬人,而更可能應多達25萬到30萬人。晚唐的僧尼數量,當時“祠部請令天下僧尼非正度者,許具名申省給牒,時入申者七十萬人”⑥。實際上當然沒有這么多,謝和耐認為是因為將花錢買取了一紙官方度牒的農民也統計在內。[28](P27)實際上唐后期天下僧徒約在30多萬人。說明在唐王朝的控制下,僧尼數量有起伏但還是呈現一種良性的發展趨勢。在一般情況下,每座寺中僅有20—50名出家人。每個寺院和蘭若的僧尼數量,人數最多不超過50人。有些特殊的地方如在天臺山的國清寺中,共有150名常住僧侶;每當夏季避暑時,總有300多名僧侶前往那里居住。對于蘭若等小的道場的人數,我們可以通過統計得出結果來。在會昌廢佛年間所做的統計發現在4萬多個蘭若中有10萬余名出家人。因此,在各個小道場和佛剎只有2名或3名僧侶,這幾乎就是《魏書·釋老志》所記載的洛陽小佛教建筑中的平均數字。因此,這就說明兩種相距三個多世紀的資料是互相吻合一致的。[32](P16)
基本而言,對唐代實際寺院數額和僧尼人數進行考察結果表明唐代前后期差異很大。無論是對寺院還是僧尼人數的管理,都存在管理弛張失控的問題。除了宗教管理體制自身問題,更大的問題在于唐代后期整個社會政治形勢發生了變化。中央集權削弱、宦官專權等一系列因素都導致了宗教管理的松弛,直到武宗上臺才得以改變。大中“反正”之后,唐代寺院管理又回歸到常態。
注釋:
①《全唐文》(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卷七百二十七《唐鄂州永興縣重巖寺碑銘并序》載:“官寺有九而鴻臚其一。……‘臚’者,傳也,傳異方之賓禮儀與其言語也?!隆舱撸鹬畡e號也?!詽h氏夢有人如金色之降,其流來東,吾之鴻臚待西賓一支,特異于三方。……至有思睹厥貌,若盼然如見者,則取其書。按其云云之文,熔金琢玉,刻木扶土,運毫合色,而疆擬其形容,構廈而貯之?!淙缡牵枪偎轮欢苋菅伞9梳屗轮?,由官也。”
②聶順新認為,唐高宗乾封元年的官寺詔令與玄宗開元二十六年的詔令在地方諸州的執行力度十分有限,大多湮沒不聞。見聶順新:《唐高宗乾封元年佛教官寺制度研究》(《宗教學研究》2018年第2期)、《唐玄宗開元官寺敕令的執行及其意義》(《華東師范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1期)。
③《全唐文》卷八十二《受尊號敕文》載:“上都除先置寺外,每街更各添置寺五所;東都除先置寺外,更添置寺五所。每寺各度五十人,每處僧寺三所,尼寺二所。西川、荊南、揚州、潤州、汴州、太原、河中、襄州已上八道,除先置寺外,更各添置寺二所。每處置僧寺一所,尼寺一所。諸道節度觀察使府,除先置寺外,更各添置寺一所。其所置僧寺,各度三十人。諸道管內州未置寺處,宜各置寺二所,僧寺一所,尼寺一所,每寺各度三十人。五臺山置寺五所,如有見存寺,便令修飾充數,每寺度五十人,數內置尼寺一所,已前添置寺,宜并先度僧尼,漸漸教化?!?/p>
④《全唐文》卷二百四十五《為魏國北寺西寺請迎寺額表》載:“佛剎周于天壤,寺名因于國號。自崇陽改謚,奉膽增邑,雖配天盛典,已革于常數;而凈境大名,尚題于舊額。是以稻麻眾侶,葵藿微心,愿宏金石之名,思降瓊瑤之札?!?/p>
⑤文載《大正藏》(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1990年?。┑?0冊,第435頁。另見《玄應音義》卷十六云:“招提,譯云四方也。招,此云四;提,此云方。謂四方僧也。一云招提者,訛也。正言柘斗提奢,此云四方。譯人去斗去奢,柘,經誤作招。以柘招相似,遂有斯誤也?!保ㄐ鞎r儀校注《一切經音義三種校本合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350頁)因此,“招提”應為訛誤之語,其正名應為柘斗提奢。
⑥數字統計出自《佛祖統紀》卷四十二(《大正藏》第49冊,第385頁)。《大宋僧史略》(《大正藏》第54冊)卷中《僧籍馳張》也將這一時間定為太和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