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別再以愛的名義 控制學生！

袁明玉

“關系第一，知識第二。”

“在所有的關系之中，師生關系顯得尤為重要?！?/p>

“和諧的關系總是建立在無條件的相互平等的基礎之上?！?/p>

“在育人的過程中，自然應該將‘關系的構建作為首要任務，來百般呵護?！?/p>

假期中，認真閱讀史金霞老師的《重建師生關系》一書，品讀著書中“愛”“理解”“對話”“尊重”在師生關系中的意義，有點震驚，關于“愛”的誤解，關于“理解”的艱難，關于“對話”的原則，關于“尊重”的可能，一樁樁，一條條，我頻頻中槍，不覺汗顏！作為一個有著快三十年教齡的老班主任，這本書的某些言論徹底顛覆了我一直以來引以自豪的教學機智，我的眼前也不覺出現了……

“袁老師！秦碩在廁所里罵你呢，說要去找校長告發你。”

聽到班長的報告，我表面毫不在乎，內心卻是怒不可遏！這個可惡的“白眼狼”，昨天剛給他申請參加項目展示，晚上陪他練到八點多，今天中午因為違反紀律，我批評了他一下，竟然在廁所里開罵。我倒要看看他能折騰個什么！反正我沒打他罵他，我還害怕他找校長不成？敢挑戰我的權威，我非把他制服了不可！

當同學把他帶到我面前時，他余怒未消，漲紅的臉還沒有完全褪色，我不動聲色地問：“秦碩，怎么生這么大氣？我向你道歉喲！你別生氣了，以后我不再管你了！你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就行！早知道你脾氣這么大，我就不批評你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虧我昨天晚上還陪你練了那么長時間的演講！”一串連珠炮式的質問，徹底讓他沒了脾氣。說到最后，我提到陪練演講的事情，他明顯面露愧疚?？吹剿兴諗?，我馬上放低姿態：“你放心，老師不會因為你今天的不禮貌行為，剝奪你明天參加展示的機會！好好練習啊！”他感激涕零，心悅誠服地承認錯誤。我自認為處理得當，不但將“告狀風波”圓滿解決，而且降服了一名“神獸”！

回到家中，我興致勃勃地將我的成功經驗與上初中的兒子分享，對自己能夠“克敵制勝”而興奮不已，這也讓我更加堅信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對的。兒子就讀于國際中學，漸漸長大的他對我的教育經驗撇撇嘴，沒有做什么評價，但明顯不甚贊同。忙碌的作業終止了我們的談話。

兒子每個周六要定期看牙醫（矯正牙齒），晚上，我又因為老公周末加班不能送兒子去看牙的事在電話里朝他發了一頓牢騷。誰知，我電話還沒掛斷，突然兒子激動地拍著桌子，大聲地對我說：“我已經是初三的學生了，我爸爸沒空送我，難道我不能自己坐公交車去嗎？為什么那么大聲？”我微張著嘴巴，愣在那里，驚異地看著他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抗議我，良久才憋出一句話：“你怎么這么對媽媽說話？”“那你剛才是怎么和我爸說話的？你的聲音那么響，語氣那么刻薄，我也讓你知道一下如果別人這樣對你說話，你是什么感覺？你整天教我要尊重別人，你尊重別人了嗎？你這是老師的職業病！”兒子振振有詞地爭辯道。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向來伶牙俐齒的我竟然一時間腦子一片空白，無言以對?！拔疫@不是為了你好嗎？”我有點委屈地反駁道?！袄拱桑∧悴灰脼槲液卯斀杩冢涯愕闹饔^意志強加到我身上！別把我當成你的學生！”那張俊秀的臉輪廓分明，叛逆的眸子里閃著堅毅的光芒。

一晚上，我輾轉反側。心理學知識告訴我，孩子的叛逆意味著教育理念已經跟不上孩子的成長了。我原本為那些制勝妙招沾沾自喜、興奮不已，如今被兒子的強烈抗議而徹底驚醒：如果說學校里的學生不喜歡我的教育方式是因為他們太任性，那么兒子也不再接受我的教育理念，那是誰的問題？誰之過？

翻開史金霞老師的《重建師生關系》，我找到了我有些不愿意相信的事實，曾經引以為傲的“智斗”徹底被顛覆：

“當班主任的過程，就是一場和學生斗智斗勇的戰爭，是一場敵眾我寡、力量懸殊而且你還必須贏的持久戰。因此，大凡班主任，一定都有一些獨門秘籍，才能把幾十個經歷不同、性格迥異的孩子治得心服口服?！?/p>

多么似曾相識的話語！回想起來，每當姐妹們向我請教如何管理班級，如何制服班級的各種調皮鬼時，我還津津樂道地分享自己的值班妙招;每每看到教了三年的孩子們認真遵守班規，自覺接受“500字作文”的懲罰，我不禁為自己高妙的“御生術”沾沾自喜;甚至面對學生偶爾的“造反辯論”，我也能以絕對權威之勢力挽狂瀾?？纱藭r此刻，我所謂的師道尊嚴真的是不堪一擊。

難道說一個教師的力量，非要體現在制服學生上面不成？難道說讓學生接受你、認同你就必須等同于無條件的服從？

仔細讀著史老師那些拿自己作反面教材教育學生的案例，心中佩服不已，但更多的是對教師這個職業本身的全新定位，對師生關系的全新解讀。是呀，為人師者怎樣對待學生，決定了他自己是個怎樣的人。作為老師，企圖掌控學生的一舉一動，乃至所思所想，難道不是白白耗盡心力？如果愛源于理解和尊重，課堂上乃至教室外的罰站、回答不出問題時的嘲弄、對某些學生的冷遇，乃至種種不合理的懲罰手段，又怎會頻頻發生呢？教師與學生的平等，不是營造課堂氛圍或其他技術上的需求，而是在人格意義上存在的。因此，站在講臺上，擁有教師這個身份，并不意味著就有資格訓斥、辱罵學生，也不意味著就是任何方面的權威，更不允許教師用愛的名義控制學生。

“我這么辛苦地給你們批改作業，你還不交！你對得起誰？”

“我每天早起跟操，晚查就寢，你卻不遵守作息制度，你有沒有良心？！”

“我為了備好這一節課，晚上都沒有睡好，白天不是照樣精神抖擻地上課嗎？你上課怎么還嗑頭打盹？！”（按：“嗑頭”疑為“磕頭”，《重建師生關系》原書如此。）

親愛的老師們，這些話你們說過嗎？

傳統的教育方式讓我們習慣了教師是高高在上的，教師的權威是不可挑戰的，每每面對學生這種種“不爭氣”“沒良心”的作為，我們總是咄咄逼人，以施舍的姿態訓誡，以恩人的身份自居。而學生呢？由反抗到不滿，再到委屈，再到抱歉，再到愧疚，而終至于感激涕零、心悅誠服、五體投地！就這樣，我們以愛的名義，把自己的主觀意志隨意強加到學生的身上，而讓他們百口莫辯難以抗拒，我們卻可以冠冕堂皇地因為學生的每一步成長都浸透了自己含辛茹苦的栽培之心血而感到自己多么崇高而偉大！

如果愛變成控制，施愛者也同樣受制而不得自由。真正的愛，不是制造各種感動來換取心服口服的俯首帖耳，而應該是基于尊重的理解、基于了解的同情、基于理性的關注;真正的愛，不是“以關愛之名行控制之實”，而是讓學生發現自己，成為自己;真正的愛，不是為了把控和占有，而是指向分離的獨立，成全生命的成長。

反省，檢視，叩問，否定自己……

“真正的教育是用一棵樹去搖動另一棵樹，用一朵云去推動另一朵云，用一個靈魂去喚醒另一個靈魂?！蔽覀兏吒咴谏鲜菬o法走進學生的心里的，一個走不進學生心里的老師是無法影響學生的。只有理解、接納、尊重、平等對待學生，才能獲得他們的信任，走進他們的心靈，并影響他們。

最后，我就以史老師在書的末尾引用的惠特曼的那首小詩和大家共勉：

有個孩子天天向前走去，

他只要觀看某一個東西，

他就變成了那個東西，

……

那個天天向前走的孩子，

他正在走，他將永遠天天向前走去。

為人師者，前方的路還很長，為了那個天天向前走的孩子，我將繼續堅守在這片沃土上，向著那明亮與溫暖，不斷反省，檢視，叩問，否定，一天天永遠向前走去！

親愛的老師們，愛孩子是一種本能，尊重孩子則是一種教養。改變，從放下愛的名義開始，讓尊重成為可能！

（作者單位：山東省威海市福泰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