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運用認知語言學中的概念隱喻理論分析現代藏語中的人體詞“頭”。研究表明,各個引申義是人們基于相似個例的反復體驗感知,借助隱喻和轉喻手段從而對經驗結構進行整合概括的結果。與漢語“頭”相比,藏語“mgo”表現出不同的發展特征。
關鍵詞:意象圖式;隱喻;“頭”
1.意象圖式與隱喻
人類認識世界初始階段的一般規律,可以根據心理學常討論的感覺、知覺和表象來解釋。Lakoff&Johnson(1980)結合相關概念,首次提出“意象圖式”,用來指稱人類與客觀外界進行互動性體驗過程中的常規樣式。基本意象圖式可相互組合疊加,構成復雜的意象圖式,再通過隱喻、轉喻機制的擴展和轉換,形成更多的范疇和概念。[4]174-178人體詞“mgo”作為元概念,其本義是單義的。隨著藏民族認知世界不斷深化,人們自覺運用身體部位來類推、構建周身的經驗認知,這就為我們分析“mgo”的語義結構提供理論支撐。
2.意象圖式視角下“mgo”的語義分析
“mgo”本義為“頭部”,具有長、寬、高的三維屬性以及結構、形狀和功能等特點。因此我們能夠比照客觀存在,類推其屬性特征。結合《藏漢大詞典》《漢藏對照詞典》130條詞條考察,可見“mgo”包含如下基本意象圖式:
容器圖式:人頭是一個圓球形的實體。古人在很早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頭部的形狀功能及其包含關系,因此“mgo”是圓球狀容器的意識被沿用下來。當頭作為存放物體的空間,獲得了進出的憑借與被開合的前提,如mgo-stegs“脖頸”、mgo-thod“天靈蓋”;從貯存功能出發,頭具有空、滿兩種狀態,可以衍生出“空、窟窿”的詞素義,如dpyi-mgo“髖骨”;此外,大腦是中樞神經系統最高級的部分,是思維邏輯活動運行的載體。所以“mgo”也能被轉喻為主觀意識或思考的能力。從屬容器圖式的共有22條詞目,占總比17%。
上下圖式:當人站立時,頭居于自身所占空間的最頂部。依據這種相似性,“mgo”能類推空間、客觀事物的端頂之義,也能用來表示社會地位高的人,如mgo-mi“首領”。從屬該圖式的有14詞條,占總比10.8%。
前后圖式:前、后是一組表水平概念的空間術語。在生物進化之前,人類的移動方式如同動物一般,是頭在前,尾在后的。因此“mgo”總是表達與“尾”相對的前端義,并且含有秩序意味。如mgo-sgrom“提綱”等;某些事物的頭與尾沒有次要之分,因此“mgo”還獲得了“兩端、末端”之義,如mgo-mnyam“平等”。從屬該圖式的共有16條詞目,占總比12.3%。
源始-路徑-目的圖式:這種圖式來自于人在走動時有始源、路徑和目的地的身體經驗,其基本邏輯是存在一個可供經由的中間地帶。人生于世,最早脫離母體的部位就是頭顱,所以“mgo”在構詞當中,常常含有“原始、最初”的意義。如mgo-thon“成活”。從屬該圖式的共有11詞條,占總比8.5%。
部分-整體圖式:“mgo”是人體的一部分,其能夠指代其所依憑的整體,如mgo-vtshungs-pa“同類”;也能夠作為整體轉指與頭密切聯系的領屬物,如mgo-yegs“蓬首”。從屬該圖式的共有3條詞目,占總比2.3%。
人類基于感知,逐步于意識中形成了有關空間結構和動覺運動等意象圖式,映射入頭腦后就形成了范疇和概念結構。將多個意象圖式進行融合是人類的一種基本認知操作。每當人類感知某事物,該事物總會從屬于的更大整體。于是每當新信息出現,藏族人民就能通過自身體驗對之進行范疇化。上述意象圖式的歸類僅為最基本的分類,在實際體驗之中,劃分的界限并非這么涇渭分明,因此大部分詞目是多個圖式綜合疊加的結果。
3.人體詞“頭”在漢藏語中引申的異同
《現代漢語詞典》中“頭”的義項分別是①人或動物的頭部器官;②指頭發或發式;③物體的頂端或末梢;④事情的起點或終點;⑤物品的殘余部分;⑥頭領;⑦方面;⑧第一;⑨領頭的;⑩形容詞,表示次序在前的;?形容詞,表示時間在先的;?介詞,臨近;?量詞。
根據意象圖式理論,我們能夠推演現代漢語“頭”的詞義引申規律:①是漢語“頭”的最初義項,語義特征為[+人體+軀體前部+軀體前端+最初顯露的部分];通過轉喻得到義項②;義項③是“頭”映射到物體域形成的語義特征[+物品+最頂端/末端];③又進一步引申出義項⑤表示物品的殘余部分;義項④是“頭”映射到事件域形成的語義特征[+事件+開始/結束];義項⑥是“頭”映射到社會域形成的語義特征[+社會等級+最頂端];義項⑦[+事件+端頭];義項⑧[+靜態順序+最前端];義項⑨[+動態順序+最前端];義項⑩[+位次+最前端];義項?[+時間+最前端];義項?[+時間+路徑];義項?[+數量+動物+首部]。
基于人類共同的身體經驗,漢藏雙語中的人體詞“頭”向物體、事件、社會、時間、空間等認知域映射,引申出的意義有很大相似性,但也存在略微差別,藏語的頭部人體詞沒有引申出作量詞、介詞的用法。從語言類型上來看,漢語屬分析性強、形態變化不發達的語言,使用語序、虛詞等句法手段來表達語法意義,更多地注重句法成分之間的語義關系。而藏語屬于形式型的語言,語義對句法的制約關系則相對處于次要地位。[5]體現在數量表達上,形態不發達的漢語出于對不同事物關系的認知,著重于強調具體事物的形狀、性質、類別的區分和歸類,產生的名量詞的來源途徑多且富有的理據色彩,而藏語的名量詞通常缺乏句法強制性,不很注重語義關系的臨摹,處于可用可不用的萌芽狀態,于是由人體名詞“mgo”向動物域、數量域映射的幾率也就被降低。同理,漢語的人體名詞“頭”能夠映射時間域和路徑域,引進相關名詞組成狀語和補語結構,表示表示某一行為發生的時間,含有將要、快要的意思。而藏語主要通過詞形變化以及附著于名詞或名詞性短語之后的格助詞來表達名詞之間的各種語法、語義關系,人體名詞“mgo”的語義作用退居次位,較難引申出類似于漢語中“臨近”的語義。
4.結語
與漢語的“頭”相比,共性上,兩者皆可由人體域向動物、事件、社會等認知域當中投射引申語義;個性上,藏語受自身文法的影響,語義對句法的制約作用較弱,難以引申出量詞、介詞的用法。
參考文獻:
[1]張怡蓀主編. 藏漢大辭典[Z]. 北京:民族出版社, 1993.
[2]漢藏對照詞典協作編纂組. 漢藏對照詞典[Z]. 北京:民族出版社, 2002.
[3]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 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Z]. 北京:商務印書館, 2016.
[4]王寅. 認知語言學[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7.
[5]蔣穎. 漢藏語名量詞起源的類型學分析[J]. 中央民族大學學報. 2007(02).
作者簡介:
吳凡(1996.10—),女,福建省漳州人,成都市武侯區西南民族大學漢語言文字學專業 碩士研究生
基金項目:本項目得到西南民族大學研究生創新型科研項目(項目名稱:初中階段藏族母語學生漢語學習偏誤分析;項目編號:CX2021SP64)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