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祥忠
(貴州大學 歷史與民族文化學院,貴州·貴陽 550025)
中國百年民族研究大概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20世紀20—40年代,以學習西方各學派的理論和方法為主;第二階段為50—60年代,主要開展民族識別和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第三階段為1978年至2008年,主要關注民族社會發展、民族關系以及民族地區的生態環境等問題[1]。費孝通民族研究的學術歷程也大致經歷以上三個階段。其中,20世紀50—60年代,他在貴州參與的各項民族工作,包括參加中央訪問團、民族識別和民族調查對他影響最深[2],該時期應是他對民族理論探索的重要時期。他曾表示,20世紀50年代是他進行民族研究真正的開始[3]。他獲得第二次學術生命后又多次訪問貴州,探討新時期民族社會發展的相關課題。費孝通的貴州民族研究工作,既是他民族理論建構的主要源泉,也是形成中國民族研究理論和方法的基礎,對新時代民族研究工作具有重要意義。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為解決歷史遺留的民族問題而開展了各項民族交流活動。黨中央從1950 年至1952年陸續派出訪問團分赴各民族地區進行訪問。費孝通負責領導貴州和廣西的實地訪問工作,他在訪問期間既出色地完了政治任務,也對民族地區進行了考察,探索了諸多民族研究工作理論與方法。
“宣傳黨的民族政策,搞好民族團結”是新中國成立初期民族工作的中心任務。中央訪問團出訪之前,黨和國家領導人親自部署并親筆題詞且制成錦旗,交由訪問團送到各民族同胞手里,并要求訪問團在宣傳黨的民族政策中一舉一動要表現出民族平等,要與少數民族以心換心[4]。這是要求他們嚴格按照群眾路線之工作方針開展訪問。
訪問團在貴州期間分兩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集中于黔中;第二階段赴黔東、黔南和黔西。訪問團每到一地并非簡單機械地宣傳黨的民族政策,而是按照群眾路線的工作原則與少數民族群眾深度交心、交友、交情。他們了解群眾疾苦并送去各種物品。費孝通回憶說:“我們看到了不少觀眾衣不蔽體,當場便分送布匹、衣褲,雙方都激動得熱淚盈眶,相抱不放。這時真正體會到了‘以心換心’的真情實意”[4]。訪問團每離開一地,均出現與群眾難分難舍的感人情景。
為答謝中央訪問團,很多群眾也饋贈錦旗。如凱里苗族贈送的旗面內容為“中央訪問團第三分團,您是民族情感的體會者,您是民族團結的教導者,朝著您指揮著的鮮明旗幟,我們快馬加鞭”。當時全國各訪問團受贈的錦旗就有幾百面,中央民族大學博物館現珍藏有628面。這些錦旗是各族人民對中國共產黨開辟的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道路的深情謳歌,是中華民族大家庭“平等、團結、互助、友愛、和諧”社會主義新型民族關系奠立過程的歷史見證,也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財富。
訪問團在貴州長達六個半月的時間里,通過與群眾以心換心的交往以及把黨的民族政策宣傳到和落實到千家萬戶后,少數民族表現出了心向親愛的祖國,體會到了作為祖國大家庭一分子的歸屬感。訪問團也深切感到了用真情實意牢牢結在一起的民族大家庭,千秋萬代都不會分離。
新中國成立后,少數民族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時代,但其內部矛盾仍給政權建設帶來一定難度,而民族地區政權建設是各族人民平等當家做主的基本保障,也是體現社會主義國家建設所強調的人民性和平等性的必然要求。
處理歷史遺留下來的民族內部矛盾須堅持“慎重穩進”的工作方針。這要求在充分調查的基礎上開展工作。為此,費孝通指導工作隊伍調查了各民族土地占有和社會經濟狀況,形成了《苗漢經濟關系的歷史》 《苗族的階級關系》 《苗族租佃關系》 《仲家(布依族) 的階級情況及租佃關系》 《彝族土司的租佃形式》等調研報告,為少數民族的民主改革決策提供了依據[5]。在此基礎上,訪問團于1952年7月起草了《關于貴州少數民族社會改革問題的初步意見》[6],其主要精神是承認民族區別,不能采取一般化地進行相同的社會改革。
建立民族自治區域是少數民族真正成為新社會主人的標志。貴州在訪問團的幫助下于1951年建立了凱里苗族自治區,其第一屆第一次各族各界人民代表會議就選舉了一名苗族干部擔任縣長,25人當選民族民主聯合政府委員中有11名為少數民族[7]。1956年,貴州勝利完成了民主改革和社會主義改造,確保了各民族與全國其他兄弟民族共同邁入了社會主義社會。
貴州在1950年就已培養少數民族干部700多人,為民族區域自治的成立奠定了人才基礎。但在成立民族區域自治之時,各民族干部尚未形成統一的認識。如有少數人對少數民族干部工作能力信心不足。費孝通認為,這種認識的根源來自于大民族主義思想。民族平等是少數民族應有的權利問題,建立自治區域讓少數民族參加政權是一種權利問題而非能力問題。少數民族干部表現出來的政治覺悟和文化水平不夠高,那是因為他們歷經長期的缺乏參加政權經驗所致[6]。
在訪問團幫助下,貴州從1951年初開始舉行較大規模的民族干部培訓班。第一批學員有138人,且選送各民族知識青年和積極分子到北京、成都等地學習。到1956年底,少數民族干部已有15496 人,占全省干部的14.05%,擔任各種領導職務的少數民族干部有2642人,其中縣級以上干部有336人[5]。
訪問團在貴州期間舉辦了三期培訓,向學員宣講黨的民族政策,講解人民與政府、農民與知識分子的關系,以及如何開展照顧少數民族工作和實施區域自治等問題[8]。費孝通強調,培養干部應包括使用和提高干部思想能力的問題,要體現各民族之間的團結友愛互動,杜絕大民族主義和狹隘民族主義[6]。
民族平等是新中國實踐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基本原則。但要制定和實施民族平等政策首先是要弄清楚中國到底有哪些民族、有多少民族[11]。因此,摸清少數民族的族別情況是訪問團的一個重要目的。在這基礎上,全國人大常委會民族委員會從1953年開始陸續派出識別調查小組分赴各地開展民族識別,費孝通再次被派到貴州指導工作。
訪問團在貴州期間初步了解和調查的民族或人們共同體有30多種,另有自報的約82種[5]。這些民族或人們共同體中,有的深受其他民族影響、有的只保留某些方面、有的正處在不斷融合之過程等。這歸因于不同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以及歷史上的民族政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很多少數民族要求政府承認其民族成分,這是民族自覺的表現,也是黨的民族政策的勝利[12]。
費孝通調查了貴州各民族的歷史、社會、文化和語言等。他認為,“弄清楚各民族的歷史、發展的道路和特點,不僅是民族工作深入一步所必需,而且已經成為各族人民共同的要求?!盵6]訪問結束后,他完成了《貴州少數民族情況及民族工作》 《兄弟民族在貴州》等論著。在識別工作中,他又帶領調查組對自報的民族稱謂群體進行了4 個多月的調查,形成了《貴州穿青人的民族成分問題調查報告》 《畢節專區“蔡家”初步調查報告》等,為民族識別工作奠定了基礎。
在費孝通等一批民族學家、歷史學家和語言學家參與民族識別工作的情況下,1956年,全國人大常委會民族委員會組織了8個調查組分赴各地,對少數民族的歷史、社會性質、階級結構及其發展特點作實地調查[13]。由吳澤霖任組長的貴州、湖南為一個組,稱“貴州、湖南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組”。后因編寫少數民族簡史而改稱為“貴州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組”。調查工作持續至1963 年。
1978 年,費孝通又提出了《關于繼續開展民族識別調查研究的建議》,倡導以川、滇、黔三省為中心的西南民族歷史、考古、語言、社會綜合調查計劃,并對其民族識別工作復查一遍[14]。20世紀80年代后,民族研究工作者又深入民族地區對一些新情況和新問題進行了調查,貴州“六山六水”民族大調查也在這一背景下展開。從20世紀50 到80年代,貴州各時期民族調查資料共900多萬字,不僅為民族識別提供了有力證據,也為編寫少數民族簡史積累了基礎資料。
民族識別是非同一般的民族工作。費孝通強調,一要遵循主體自覺的工作原則;二要按照民族的形成與發展的一般規律來指導工作。遵循主體自覺就是要在民族平等政策的基礎上尊重民族的意愿,即堅持“名從主人”的原則。不能用命令主義和包辦代替的方法給自報名稱的民族單位確定為哪一種民族身份[15]。但是,費孝通同時提出了要尊重民族的形成與發展規律。即是民族在形成的過程中,呈現出多次的不斷融合的特點。有的在形成的過程中會根據自身的需要而產生強烈的民族情感,其民族特征較顯著,那么應鼓勵他們申報為一個民族單位;有的在形成的過程中會根據自身的發展需要而主動融合到其他民族。那些人數很少、地區很小,且與其他民族在語言、習俗、生活習慣等存在相近的,應鼓勵他們與其他民族“融合為一體”。這是基于民族發展的物質基礎的考慮,因為一個人數較少的群體,即使形成一個單一民族,也不利于經濟發展,也難發展為社會主義民族。與其他民族合為一體,利大于弊[15]。
然而,這些人數較少的群體往往缺乏對自己歷史的認識,民族識別工作者要為他們做好歷史與社會調查,給予提供分析材料,讓其明白自己的歷史,從而客觀而正確地選擇自己的民族身份。在群眾工作和科學調查研究相結合的基礎上,使各民族在民族識別工作中實現有序的融合。這一任務就是促成“人口數量較少的民族”“合為一體”的認同調控工作。
認同調控的重要環節是協調合并雙方的感情和利益。為此,費孝通于1983年7月又一次赴貴州指導。他在給民族干部作的講座中強調,就民族社會發展而言,并非民族數量越多越好,而是要看是否有利于民族社會發展的需要來確認。從50—80 年代,各民族或人們共同體已經歷了一段不長不短的發展階段。20世紀50年代要求認定為單一民族或少數民族的,是從當時的實際情況提出的。但80年代后,民族工作的方向是消除民族之間的發展差距,現提出重新認定民族身份的,就要結合本民族現在所處的發展階段來考慮[16]。
1985 年,貴州又對23種民族成分90多萬人進行識別。到1996年,貴州對其開展的認同調控工作基本結束。被認定的民族大多召開了慶祝大會。如8 萬多的喇叭人被認定為苗族后召開“喇叭人恢復民族成份慶祝大會”,有近4000人參加。毗鄰的村寨還派出文藝隊、蘆笙隊、嗩吶隊、腰鼓隊參加,充滿民族團結的氣氛[17]。
費孝通強調要學習斯大林的民族定義,但要結合中國實際情況而實事求是地開展民族識別工作。如不能只從語言來認定穿青人和家人。居住在黔西北的穿青人為外來移民,他們過去曾有一部分人操“老輩子話”。但這一語言實為一種漢語方言,且與江西、湖北和湖南通行的漢語方言有淵源,而非在貴州習得。根據語言來識別穿青人將面臨較大困難。語言分析只能提供穿青人來歷的線索[12]。
進入20世紀80年代后,西部大開發、人口較少民族的扶持,以及生態資源、文化資源的保護、開發和利用等問題均為費孝通所關心之大事。他一系列有關民族社會發展的學術理念的支撐資料也離不開對貴州的調查研究。
1983 年7月6日至13日,費孝通在貴州調研期間多次召集民族干部開座談會并為此舉行了學術報告,從民族識別工作中探討民族發展問題。其中,《費孝通教授關于民族識別問題的報告》[16]和《費孝通教授在省民族識別審議小組座談會上的發言》[19]反映了他在民族社會發展方面的一些觀點。費孝通強調,每個民族都有著不同的發展階段,因此民族并非固定不變。弄清一個民族形成與發展的歷史固然重要,但不能因此而回到歷史中的民族。尤其要關注當下民族的變化過程,這是民族社會發展本身所需要。中國使用“民族”兩字蘊含著豐富內容。從社會發展的視角看民族,其意義在于他屬于哪一個發展階段的人們共同體[18]。他強調從“民族”本身所處的發展階段和特點來看其涵義,目的是要將民族放入到整個國家所處的發展階段中來考察。
而20世紀80年代的我國少數民族的社會發展狀況,正處在與漢族存在較大差距的一個階段。費孝通認為,從各民族形成的不同階段來看,不同民族之間的互助尤為關鍵。尤其是在各民族共同發展、共同繁榮的過程中,少數民族和漢族都互相離不開。但要發展民族經濟文化,最重要的是依靠智力。各民族發展的起點不同,后發的民族要通過技術來促進經濟文化發展[16]。經濟落后的地區,其民族工作的主要任務就是要把知識、科技送到群眾生活中,而知識分子要挑起該重任。這正是他所號召的以智力、勞力、財力“三力支邊”的具體內容。推進民族地區社會發展,還須考慮到地域民族關系問題。費孝通認為,貴州民族關系尤為復雜,漢族和少數民族呈現出互為嵌入式的居住格局。這決定了漢族的經濟發展必然影響著少數民族的經濟發展。因此,分析少數民族的經濟問題,必須將其放進復雜的民族關系中去考察[19]。
西部民族地區的資源保護、開發和利用,是費孝通關注的另一課題。1995年8月,費孝通再次考察貴州,以資源豐富但經濟落后且生態脆弱的畢節地區作為重點考察對象,并撰寫了《畢節行》一文[20]。
費孝通注意到畢節地區水能資源、農業資源和旅游資源等雖然豐富,但當地民族的經濟卻很落后。他歸納其原因主要有:一是生態條件差;二是社會發育程度遲緩;三是基礎設施建設嚴重滯后,最突出的是交通。致使畢節地區豐富的資源仍屬于未開發狀態,嚴重制約了經濟發展。要克服這些困難,最急需加強基礎設施建設,且交通問題要放在首位。解決交通問題之后,資源因此被開發而變成財富,當地民族就有了自我發展的能力,從而進入良性循環[20]。他在此已闡述了對少數民族的幫扶需要從“輸血”轉為“造血”模式的重要性。
費孝通之所以強調民族地區交通網絡建設的重要性與其提倡的區域經濟發展有關。他在總結農村發展分三步走中,第一步是農業發展,因農業發展需得到副業的配合和工業的發展而促進了第二步的鄉鎮企業,發展鄉鎮企業又促進第三步的小城鎮建設,因發展小城鎮離不開城市和農村的配合而出現了區域發展問題,而發展區域經濟最關鍵的是交通網絡的建設[10]。
西部的現代化過程必須包含少數民族的現代化。費孝通指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是一個歷史過程。該過程也包含各民族的現代化、工業化和城市化[21]。社會發展滯后的西部民族地區在國家工業化、現代化事業中將發揮不可低估的作用。但民族地區在現代化進程中必須注重自然生態和人文生態平衡的問題。
開發和利用民族文化資源是費孝通晚年所關注的又一課題。在西部大開發如火如荼之時,他呼吁在開發的過程中要做好古代文物和傳統文化的保護。保護民族文化資源也是讓其更好地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22]。這是他關于經濟發展后如何開展文化建設的“人文資源論”。
費孝通肯定了我國很多文化藝術都曾在西部地區得到蓬勃發展[23]。該判斷來自于他長期在民族地區的調查,尤其是在貴州訪問期間,苗族、布依族等民族表現出來的豐富文藝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認為,發展少數民族文藝,能夠使中國這個多民族的大家庭的文化內容更加豐富和結實[24]。
費孝通在思考保護和發展民族文化資源的基礎上形成了其著名的“文化自覺”等理論。他在《民族生存與發展》一文中闡述了保護和發展民族文化的觀點,尤其提到了保“文化”還是保“人”的重要命題。在全球文化發展和交融的時代背景下,各民族的文化正遭重大沖擊,尤其是那些人口較少民族的傳統文化正面臨著消亡的危險。而文化是為了人才存在的,有人了才有文化,文化是謀生之道,做人之道[25]。他表達了在開發和利用民族文化資源中優先?!叭恕钡闹匾?,其民族文化資源論蘊含著“文化傳統與現代化的問題”的重大學術思考[26],為民族文化遺產保護提供了理論支撐。
費孝通對貴州民族研究工作的貢獻,對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開展的各項民族交流活動的最鮮明特點是,以最大的誠意與少數民族深度交心、交友、交情?!爸腥A民族共同體意識”之“共同體”是在各民族通過經濟上的互惠、文化上的融合,以及政治上的協商后聚合而成的整體[27],而“共同體意識”則為一種歸屬性心靈需求和期盼性心靈要求活動。因此,各民族成員的心靈必須是相互間可以通約的,才能聚合成為一個共同體[28]。各民族之間的心靈相通成為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前提。
在當前國內外形勢復雜嚴峻的背景下,民族工作更需要樹立人心是最大的政治工作的理念。2020 年6月,習近平在銀川考察調研期間強調,“做好民族團結需要我們用心,基層人員要用心、用情、用力”。人心工作既包括促進各民族之間的心心相印,也包括領導干部與各民族之間的心心相連。是否善于同各族群眾交心已成為了衡量新時代民族工作干部是否合格的標準;各族群眾是否心心相印也成為了一個地區民族關系是否和諧的指標。這些標準和指標正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在要求。
中國56個民族的確認,離不開20世紀30年代學界對“中華民族”的大討論,也離不開20世紀40 年代以后民族區域自治政策的探索與實施,更是離不開20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的民族識別工作和民族大調查?!懊褡濉钡母拍钤谶@過程中逐漸被磨合而形成。但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是在幾千年的歷史過程中形成的。而中華民族各個層次的多元關系又存在著不斷交融的多種情狀[29]。這些情狀正是反映了中華民族的內在結構特點。
在民族識別過程中,有的民族根據提供的史料而選擇了自己的族稱,有的則是在認同調控工作中選擇了自己的民族身份。尤其是在認同調控工作中,很多人口數量較少的民族實現了有序的融合。其過程充滿了變通和協商的特點,反映了我國具有民族協商的傳統。歷史上,各民族之間在交往交流中,通過不斷地協商后形成了一種新的共同體。因此,中華民族多元一體中各個層次的交往交流交融的關系實為一種“合之又合”的動態關系[30]。中華民族共同體內在結構的“合之又合”的特點,則體現為各民族之間的相互融合、同化是一種自然現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實際上也是為了促進各民族之間的關系進一步走向“合之又合”的動態關系。
20 世紀80年代之后,費孝通對貴州民族發展的關注和研究,充分表明了消除民族不平等的關鍵在于幫助少數民族發展經濟文化,尤其是更加需要對人口較少民族的幫扶。這也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基本要求。
民族政策的終極目標是事實上的平等,而事實上的平等是消除各民族之間的發展差距。然而,我國現階段各民族之間以及地區與地區之間的貧富差距仍然存在。各民族都有其優長特點,這些特點的匯聚是增強中華民族凝聚力、創造性和發展能力必不可少的條件,也是實現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的內在動力[31]。然而,現階段消除各民族之間的差距的最大法寶,仍然是堅持實施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尤其是人口較少民族,更是需要在民族區域自治制度的框架下,給予他們更多的扶持。例如,毛南族、獨龍族、基諾族、德昂族等人口較少民族實現整族脫貧,就是得益于民族區域自治制度的落實。堅持和完善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推動我國民族團結進步事業大發展大繁榮具有十分重要的時代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