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琨
(中南民族大學,湖北·武漢 430074)
民族歌舞是在廣大人民群眾長期的勞動生產過程中產生的,是民族精神文化的體現,演繹著該民族的發展歷程。民族歌舞藝術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其緣起、發展與演變都離不開自身所處的文化生態,不同的生活環境塑造了民族歌舞的風格,不同的生活習慣影響了民族歌舞的體態表現。民族歌舞藝術是經濟社會發展中的無形資產,在當前文旅融合發展的市場經濟下,民族歌舞藝術已成為經濟社會發展的工具。創造性地將旅游與民族歌舞結合起來,在賦能旅游的同時釋放民族歌舞的能量,通過充分的挖掘、整理、加工、包裝,可以形成文化品牌,產生經濟、社會、文化等多方面的綜合效益,促進民族歌舞發展的新方向。
相較于其他舞種來說,民族歌舞因其民間風俗的緣起使其群眾娛樂性比觀賞性更強。民族歌舞的表演性質是和群眾的互動與自娛自樂密切相關的,一旦脫離群眾的互動性就會失去體驗沖擊感。此外,在文旅融合的市場消費語境下,部分民族歌舞的社會功能從“娛神”向“娛人”轉化。
一方面,民族歌舞是由勞動人民在長期歷史進程中集體創造,不斷積累、發展而形成的,并在廣大群眾中廣泛流傳。另一方面,民族歌舞直接或間接地反映了不同民族地區的勞動生活方式,歷史文化心態和民族風俗習慣等,與廣大人民群眾的生活聯系密切。民族歌舞藝術在創作主體和創作內容上的集體性特征使其很容易融入到民眾日常化的藝術創作與娛樂生活中,這一特征也充分契合了文旅融合背景下對文化體驗感參與感的重視。民族群體內部形成的本土文化消費內容,在吸引游客觀賞和參與的過程中強化了當地民族歌舞的文化標志,提升了經濟價值。
民族歌舞是反映民族生活、思想情感的具有一定審美特征的藝術表現形式,不同民族的人在聽到屬于自己民族的歌舞時都會產生強烈的身體感知,自然地隨著歌舞的律動而律動,這是群體審美意識本能的具體體現。民族歌舞藝術的群眾文化生活轉向更多地體現在活躍當地群眾文化精神生活上,以民族歌舞為代表的常態化展演活動,對傳承優秀民族歌舞文化,促進民族團結進步,豐富城鄉各族群眾文化生活具有重要意義。
民族歌舞藝術并非完全獨屬于地區,在其現代化的存續與發展的可能性走向上必然要歸屬于各級政府的公共文化產品。當前,中國民族歌舞藝術創作是當代中國文化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藝屬性。文旅融合背景下,民族歌舞演藝產業也成為了各級政府的一種文化資本,主流話語影響著民族歌舞的創作與生產,不同民族地區的政府緊緊圍繞民族團結進步創建活動,充分挖掘當地的民族文化資源,聚合民族歌舞元素,積極培育公共文化品牌。
經主流社會價值導向,再由民眾自覺性創作、生產、推廣繼而被廣為接受的民族歌舞藝術具有典型的公共文化產品特征。而公共文化產品主要是以政府部門為主的公共話語提供的用以滿足人們公共文化產品需求的產品和服務。當前,全國數以萬計的四級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承擔了各種滿足基層文化生活的演出與交流,特別是文化惠民工程的民族民俗文化旅游示范區項目有利于打造一批民族民俗文化資源豐富、特色鮮明、旅游功能強勁的示范區域,助力鄉村振興。
在旅游產業與文化產業的聯動發展下,民族歌舞藝術作為一種具有藝術表現力和審美價值的精神文化符號也被納入了文化商品的消費范疇。在民族風情旅游中,民族歌舞演出占據著一定的市場,民族歌舞藝術與市場的結合也催生了一批優秀的民族歌舞藝術產品。民族歌舞藝術的大眾文化消費轉向主要取決于以下幾點:首先,原有的單一的大眾文化消費產品不足以讓人產生新的文化刺激感,那些具有濃郁民族特色的小眾型民族文化能夠彌補大眾文化產品的供給匱乏現象。其次,文化的經濟屬性使得各民族地區人民的文化經濟意識不斷增強,人們在一開始就以文化消費為目的進行民族歌舞藝術創作與運營,通過票房機制、企業投資管理機制等方式走向市場化運作。
不同民族歌舞藝術主導的主體在表現方式上是不同的。以地方政府為主導的民族歌舞藝術生產是對當地多種文化藝術資源的利用,并在發展中逐步成為地方性文化資源和地區經濟文化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類的大眾文化消費轉向主要用于區域性宣傳和經濟提振,民族歌舞藝術在政府部門的主導下通過舉辦各種節慶活動、展銷交易會等來實現。以企業經營為主導的民族歌舞藝術生產強調文化的經濟價值,這些扎根于民間的民族歌舞具有投資規模小、成本低、見效快等優勢,已成為現階段民族文化旅游村舉足輕重的文化消費內容。文旅經營企業通過組織村民編創極具觀賞性、參與性和娛樂性的民族歌舞演出吸引更多游客,獲得更多投資收益。以專業性文化精英為主導的民族歌舞演出更加注重在民族藝術的基礎上進行二度創作,更加注重對民族文化資源價值的深度挖掘,更加注重依托現代科技手段的舞美設計、音樂的創作、服飾道具的安排制作等,使得民族歌舞藝術更具生命力。
民族歌舞藝術的舞臺精品化轉向既是各地方政府民族歌舞舞臺藝術精品工程建設的必然要求,也是后現代藝術價值判斷的重要表現形式。民族歌舞舞臺藝術精品工程不只是一個獎項,而是一個鼓勵出精品的獎勵機制,是國家對部分本身就具備較好基礎的舞臺藝術作品給予資金和政策扶持,使之成為演得開、留得下、傳得遠的藝術精品,該宗旨既是對急功近利之風的一種扭轉,也是對樹立長期精品意識的一種導向引領。以《云南映象》為代表的民族歌舞舞臺藝術作品通過對民族文化的開發與挖掘,擴寬了原有文化單一的表現形式,提高了原有文化的表現力。民族歌舞舞臺藝術表現通過絢麗的服飾、原生態的表演及高新技術的應用,擴大原有文化內涵,最大限度地形成對原有文化的感知力。
民族歌舞藝術的舞臺精品化轉向是民族性和社會性的融合,民族性是內在條件,社會性是外在動因。民族性是民族歌舞藝術存在的根本要素,不僅代表了民族地區所表現出來的民族文化精神,也彰顯了國家民族文化的繁榮。社會性是適應文旅融合背景下所需要的娛樂性和可參與性,民族歌舞藝術展演中的經濟力量及民族歌舞藝術長久存續下來的經濟支撐決定了民族歌舞藝術的生命力。
從民族學的研究范疇來看,民族學是研究民族發生、發展和變化的學科,主要通過實地調查、分析文獻資料和比較研究,探索各民族的社會經濟結構、宗教信仰、語言文字、文學藝術、思想意識等,民族歌舞作為民族學文化藝術的研究課題內容,在學術框架內就遵循著民族學的相關理論,也遵循著民族學實地調查法這一基本的方法。因此,民族歌舞藝術創作者應該像民族學工作者那樣親自深入民族地區,通過觀察、訪問、實地體驗等方式獲得第一手的資料。從民族歌舞自身的屬性來看,民族歌舞是各族人民群眾在長期社會實踐中自己創造并廣泛流傳的藝術形式,是自娛性、表演性、舞蹈性與歌唱性的統一,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和地方特色,是專業舞蹈表演與創作的重要依據。基于此,民族歌舞的藝術創作需要進行大量的民間采風,而這與民族學研究需要進行田野調查是相呼應的。
著名舞蹈家楊麗萍在創作大型原生態歌舞《云南映象》時,進行了長達一年多走村串寨的采風行動,行程共計約20余萬公里,又花了18個月的時間傾其全力地進行編創。《云南映象》的創作,正是一次對民族根源的回溯,楊麗萍將云南那些后繼無人而瀕臨失傳的民族傳統歌舞進行整理并搬上舞臺。自2003年首演以來,這部匯聚了楊麗萍及一眾創作者、舞者心血的《云南映象》已經上演了18年,有人視之為民族歌舞劇營運的典范,但作為一個文化產業項目, 《云南映象》仍在完成它的使命———讓云南少數民族的文化、情感與美學再度煥發生機。
民族歌舞藝術是地方文化的一種重要傳承方式和物質載體,民族歌舞的傳承與當地的文化生態維持著動態平衡,其文化生成受各種因素的影響且這些因素相互影響,除了地理環境外,還受當地社會發展情況和歷史條件約束。民族歌舞的傳承方式包括民間藝人言傳身教的自然傳承、民族歌舞專業的教育傳承及市場經濟體制下的產業傳承,其中產業傳承是文旅融合背景下民族歌舞藝術傳承的重要表現形式。民族歌舞演藝產業作為產業結構優化的重點領域,各民族地區可以資產為紐帶,以項目為連接,以精品為核心,以演藝產業發展為目標對當地演藝資源進行開發與整合,打造具有當地民族文化特色的民族歌舞藝術展演。
文化資源的聚集度是衡量民族地區吸引力的重要指標,在流量經濟時代,流量的聚集成為資源配置的重要方式,除了硬件建設,挖掘本土文化內涵是建設特色民族示范區的重要底色,民族地區想要吸引流量帶來眼球效應需要通過一系列盛大而精彩的民族歌舞藝術展演收獲熱度,在經濟效益的持續加碼下,文化的傳承發展才能獲得賴以生存的土壤。
經濟領域的供需關系狀況影響著經濟的發展,內需是經濟能否增長的關鍵,這一供需關系同樣影響著民族歌舞演藝產業的狀況。當前,民族歌舞演藝的需求呈現多元化特征,而應對這種多元化發展需求時需要加強對演藝產品的開拓,加強開放式經濟。在產品開拓上提高民族歌舞的競演意識讓產品暴露在群眾之間,在公開的市場競爭中改善民族歌舞的表演形式;在開放式經濟上從觀念上、經營上、管理上解決一些與市場經濟不相適應的問題。
經濟學的供需關系與民族歌舞產業是因與果的關系,文旅市場呼喚民族歌舞演藝產品的生成,呼喚與觀眾需求相結合的專業化、集約化民族歌舞演藝產業價值鏈的生成。民族歌舞演藝與資本的結合受產品形態的影響,傳統的演藝項目存在成本高、傳播體量有限、盈利模式單一的經濟學成本疾病。近年來,部分國有演藝企業以及大型民營演出公司在發展傳統演出及相關業務的同時,也積極地探索資本領域的運營,資本對民族歌舞演藝的關注進入新階段。
隨著現代化進程中社會生產生活方式的變革與文化交流下的各類文化藝術樣式的影響,傳統的民族歌舞藝術也發生著變化。立足傳統再造傳統似乎是對于這一古老藝術的傳承與發展、傳播與弘揚的成功范例。其中,以民族歌舞表演為主,特色餐飲為輔的“伴餐歌舞”既發展成為一種成功的都市化民族歌舞景觀,也成為一種特殊的民族文化產業案例。作為一種復雜的文化產品生產過程,“伴餐歌舞”在突出民族歌舞展演的同時,巧妙連接飲食與都市時尚文化元素,構建一種集傳統文化、現代技術、大眾消費文化為一體的高度商業化景觀,并在商業化的宣傳包裝下發展成為一種產業模式。
與其他文化符號相比,傳統民族歌舞抽象性與共通性的表現方式使得這一符號更容易被現代化。文旅融合背景下,具有鮮明表現形態的民族歌舞率先成為旅游業的消費內容。盡管民族歌舞藝術的現代化建構功能非常強烈但是其過程性和復雜性仍體現在多個方面。民族歌舞的現代化變遷呈現多元走向,成為旅游展演的民族歌舞是對游客市場的受眾定位,其表達方式與審美價值迎合游客的消費需要,往往是新奇表現元素的組合拼貼;成為舞臺藝術的民族歌舞時常剝離了民族歌舞的集體記憶,轉向個體的創造性;成為大眾娛樂的民族歌舞強調民族主體的集體式狂歡,是民眾共同價值觀念的表達;成為政府形象標志的民族歌舞是地方文化形象的傳播,是國家話語、主流思想的演繹。
文旅融合背景下民族歌舞藝術在呈現本質上是市場化的產物,既需要完善的文化產業鏈做支撐,也需要廣泛的市場經濟鏈做推廣,其中,受眾定位是先發環節。精準的受眾定位可以獲得良好的傳播效果,明確受眾群體的重要地位,依據受眾群體的不同要求選擇與之相適應的主題內容與表演形式。文化傳播的主要動因是受眾心理上的契合,當系列民族歌舞的精良制作回應了受眾的心理期待后就能更加提升該市場運作方的受眾黏性,逐漸完成持續期待的過程。
不同年齡和圈層的人有自己的審美取向,基于受眾定位的市場化運作能夠高效喚醒他們內心深處的文化認同,一旦確立好市場宣傳的主體就要根據其特有的優勢和獨特資源確定宣傳工作的重心,抓住核心宣傳內容強化優勢、規避劣勢。民族歌舞藝術的市場化基于商品化社會發展的外部條件與民族文化品位的內部條件,在以政府為主體的縱向轉化運作,以傳承人為主體的橫向轉化運作和以官商共同為主體的交互轉化運作中實現民族文化資源的資產化。
充分挖掘、整合豐富的民族歷史風情文化資源并進行創造性轉化,使之成為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的活水源頭和不竭動力,對增強整個社會的創新能力和文化軟實力,提高區域經濟核心競爭力,實現經濟社會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
民族歌舞文化資源利用與轉換的四種模式表現為政府主導型模式、文化項目帶動型模式、民族生態文化型模式及民族風情體驗型模式。就發展現實情況來看,政府主導型模式是政府對民族歌舞資源的開發、利用和管理,是世界各國最為普遍的運營方式。文化項目帶動型模式是以文化落地為支撐點,以管理制度為智力支撐的現代化經濟模式。民族生態文化型模式是以當地民族歌舞文化遺產為依托,以持續發展為目標,利用現代化科技手段和文化活動,保護傳承和發展民族文化,實現民族文化和農村經濟社會的協調發展。民族風情體驗型模式分為物化風情、文化風情和精神風情三個方面,以民族文化為重點和體驗對象貫穿于整個旅游活動過程,這一模式的參與體驗性十分突出。
民族歌舞藝術的文化創作主體是民族群體自身,因此在創作主體上要把其權力完全交還本體,只有民族群體自身通過對當地文化資源的挖掘才能再度創作出適宜自身文化訴求的本位產品,因此抓好本土人才的培養至關重要。在營造良好本土人才環境上,各民族地區需要充分發揮培訓機構、職業院校、行業部門等培訓資源。在體制機制上,持續建立健全當地專業技術人才的教育培訓工作機制,扶持基層重點領域專業技術培養培訓,組織當地各藝術團體開展集中培訓,聚焦強化本土人才的培養、使用、評價與服務。
民族歌舞藝術是從相對封閉的民族文化圈層中破局的,當我們把它置身于文旅融合的消費語境中,應當對其文化傳承的人才培養與創新發展給予更多關注。除了文化的繼承性外,民族歌舞的創新發展還離不開民族性與時代性。民族性既包含著歌舞創作者的大膽創新也包含著民族歌舞特有的規范性與風格,甚至要強化特有的民族藝術風格與造型。時代性體現著民族歌舞藝術的社會適應性,包含著審美意識、審美觀念及審美標準的與時俱進。繼承性、民族性和時代性在一定程度上是融合的,文化的傳承既要整合凝結具有高度民族認同感的優秀傳統文化也要置身于時代語境,在對其內容進行定位和傳承時,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使之與當代社會相適應,與現代文明相協調,保持民族性,體現時代性。
民族歌舞日益成為文旅融合發展的助推器,傳統民族歌舞的現代化變遷形成了從生存方式到演藝產品的形態變化,產生了從集體記憶到多元共生的傳承群體的嬗變。民族歌舞的主要功能從民族群體內部的情感凝聚向外拓展為文化自覺的符號體系,民族歌舞藝術在適應民族主體生存需要中得到存續和建構。文旅融合背景下的民族歌舞藝術發展迎來了新的發展契機,無論是從民族學、文化學還是經濟學的角度,民族歌舞藝術的創作、傳承與發展既是文旅融合發展的助推器也是民族歌舞藝術自身發展的引爆點。人們在直接的視聽刺激中感受到當地文化的沖擊,本土優秀民族歌舞藝術得到外輸,在具有的文化自信中自動生成文化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