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曹欣雨,李東亮,李志良,徐海巖
(哈爾濱醫科大學(大慶)醫學檢驗技術學院生物化學教研室,黑龍江 大慶 163319)
阿爾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AD)患者主要表現為認知功能逐漸喪失,包括記憶和理解能力減退以及不可預測的行為等。據統計,AD的發病率逐年升高且預后不良,病死率高于心血管疾病[1]。據國際AD協會統計,全球平均每3秒新發1例AD,預計2050年全球AD患者總數將超過1.52億,給社會和家庭帶來巨大的經濟和精神負擔[2]。目前,臨床上AD的診斷和防治方法均來源于針對AD發病機制的基礎研究。因此,揭示AD發病機制并明確關鍵致病基因,是降低AD發病率及病死率的有效舉措之一。蛋白質分選受體SorCS1以膜蛋白形式存在于細胞內,在細胞器膜、內體與細胞膜之間通過蛋白質轉運動態調控蛋白質的分布,維持生理狀態下細胞膜內、外蛋白質間的動態平衡[3-4]。研究顯示,SorCS1是神經元受體運輸的關鍵調節因子,可結合多種特異性配體完成營養物質的轉運、信號轉導調控、中樞系統代謝控制等生理過程[5-6]。SorCS1作為蛋白質分選受體家族成員,參與了AD發病機制中的蛋白運輸環節,導致毒性蛋白的累積,引發神經毒性效應,使患者出現記憶減退和認知功能改變[7-9]。現就SorCS1基因在AD病理機制中的研究進展予以綜述。
SorCS1蛋白屬于蛋白質分選受體VPS10p(vacuolar protein sorting 10 protein)家族,該家族包含SorCS1、SorCS2、SorCS3、Sortilin和SorLA,每個家族成員的VPS10p結構域C端均含有以特定間隔分開的12個半胱氨酸殘基的高度保守序列;人類及鼠類Sortilin和SorLA基因的鑒定早于其他3個家族成員;人類SorCS1、SorCS2和SorCS3這3個高度同源基因的基因組DNA均>600 kb,屬于人類基因中較大的基因[10]。在細胞水平上,VPS10p家族蛋白質以單體或二聚體形式存在,單體與二聚體的比例決定了VPS10p家族蛋白質結合配體的特異性,從而調節VPS10p家族受體的多種功能[11]。SorCS1基因轉錄生成的RNA經可變剪接后以多種轉錄本的形式存在,轉錄本的胞外域與跨膜域的序列一致,分為a、b、c、e亞型,各亞型結構的差異導致其在細胞內呈現不同的功能形式[12]。研究表明,在大腦發育期VPS10p受體家族成員的表達量高于成熟期,VPS10p受體家族成員可識別、結合包括神經肽及營養因子在內的多種配體,加速內化過程并分選細胞內蛋白質[10]。SorCS1蛋白不僅在人類神經系統中高表達,在成年小鼠大腦神經元中也普遍存在,且在小鼠大腦中的表達水平顯著高于心臟、肝臟和腎臟[13-14]。SorCS1蛋白在神經系統中高表達,在神經信號轉導和蛋白質運輸過程中發揮作用,由于結構不同,SorCS1a與SorCS1c的內化功能也存在差異,而SorCS1b幾乎不能接受內化及分選信號,只能作為細胞膜受體蛋白停留在神經元表面[15]。
功能多元化是VPS10p家族成員參與多種疾病發生、發展的根本原因。Lazar等[16]研究發現,SorCS1基因突變可增加人類及大鼠腎臟疾病易感性,在高血壓腎病易感大鼠模型中敲除SorCS1基因則會引發蛋白尿癥狀,而體外研究顯示,敲除SorCS1基因豬的腎細胞Pk-1白蛋白吸收顯著減少,表明腎臟中的SorCS1基因參與了蛋白質的傳遞運輸。Savas等[4]研究表明,SorCS1是突觸受體運輸的關鍵調節因子;但SorCS1的表達亦受神經元活動的調控,當利用海仁藻酸誘導小鼠癲癇癥狀時,其SorCS1表達水平也隨之升高[14]。研究發現,敲除SorCS1基因小鼠胰島β細胞中的胰島素分泌顆粒與胰島素水平均顯著降低;而過表達SorCS1后,胰島素分泌顆粒水平顯著升高,證明SorCS1是胰島β細胞分泌胰島素所必需,SorCS1表達異常則導致胰島β細胞功能紊亂,最終引發糖尿病[17]。針對SorCS1基因突變大鼠的實驗表明,SorCS1作為原肌球蛋白相關激酶B的胞內轉運受體,可減弱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的信號轉導,最終達到調節能量穩態的目的[5]。SorCS1的功能主要包括兩個方面:①蛋白質運輸和內體傳遞[16,18];②調節功能,主要調節內分泌和神經營養信號通路[5,17,19-20],進而干預腫瘤的生長[21]或影響神經退行性疾病的發生、發展[22]。
AD是一種在老年人群中高發且不可治愈的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臨床上,發病年齡<65歲的AD定義為早發型AD,發病年齡≥65歲的AD則為遲發型AD。早發型AD呈家族聚集性發病,遲發型AD的病因中約80%與遺傳易感性有關;早發型AD與遲發型AD的終末期病理特征高度相似,幾乎無法分辨[23]。Alzheimer等[24]記錄了首例AD患者腦中的病理改變,并根據病理特征提出假設,即大腦皮質中某種物質積聚形成了許多神經炎斑塊,還形成了異常的胞內聚集體(神經微管相關蛋白tau)導致神經元纖維纏結。Kang等[25]證實,神經炎斑塊的組成成分是聚積的β淀粉樣蛋白(amyloid-β peptide,Aβ),而Aβ由淀粉樣前體蛋白(amyloid precursor protein,APP)裂解生成。此外,有學者還提出了突觸形態改變、神經元丟失以及反應性膠質增生等假說[26]。研究發現,Aβ異常聚積是AD發病的根本原因,較AD患者認知功能障礙癥狀出現更早[27],AD患者腦中局部的病理改變甚至可以早于臨床癥狀20~30年出現[28],這可能是腦中發生淀粉樣變后短時間內并未出現AD臨床癥狀的原因[29]。
APP是單跨膜蛋白,在內質網合成后被運輸至反式高爾基體網絡中儲存,APP在神經元中大量存在且代謝速度極快;APP在體內經淀粉樣蛋白途徑與非淀粉樣蛋白途徑代謝,在淀粉樣蛋白途徑中,APP生成Aβ主要在內體及細胞表面進行,細胞表面的APP可以直接經β-分泌酶和γ-分泌酶的加工生成Aβ;APP也可以在網格蛋白包被復合體的介導下重新內化進入內體,一部分APP通過淀粉樣蛋白途徑完成蛋白裂解生成Aβ并排出胞外,胞外Aβ大量積累是導致細胞毒性的主要原因,而另一部分APP由逆轉錄復合體轉運回高爾基體[30]。此外,分布于內質網以及高爾基體的APP也會加工形成不同大小、不同數量的Aβ肽,大多數以40個或42個殘基的形式生成,即Aβ1~40和Aβ1~42[9]。在生理狀態下,非淀粉樣蛋白途徑是APP代謝的主要途徑,大多數細胞表面的APP經過α-分泌酶和γ-分泌酶的加工,在α-分泌酶的作用下,Aβ的完整性被破壞,因此抑制了Aβ過量聚積而產生的神經毒性效應[8]。
APP作為Aβ的前體分子,其加工方式可影響AD病理機制中Aβ的生成,同時,APP突變尤其是APP在Aβ結構域內的突變對AD的發病機制也具有重要作用[31]。當APP加工過多或Aβ清除障礙時,Aβ單體生成后會經過一系列的生物學加工過程聚集形成寡聚體,寡聚體再進一步形成神經炎斑塊,導致神經突觸信號傳遞功能受損,進而導致AD患者產生早期認知改變和記憶缺失[7-9]。研究發現,由于Aβ1~42較Aβ1~40多兩個氨基酸,因此Aβ1~42更有可能以錯誤的折疊方式形成聚積,這種結構的差異性導致了空間構象的多態性[32]。研究已證實,在AD患者中Aβ至少存在6種不同的空間構象,可以在腦組織、腦脊液及血液中檢測到[32-34],可見Aβ在AD病理機制中的重要性。
近年來,學者們主要通過連鎖不平衡分析、候選基因研究、全基因組關聯分析和高通量二代測序技術探究AD的風險基因,通過連鎖不平衡分析確定了APP、早老蛋白1、早老蛋白2基因顯性突變可致早發型AD;采用候選基因方法確定的唯一的遲發型AD風險基因是載脂蛋白Eε4等位基因[7]。隨著全基因組關聯分析的興起,可通過微陣列技術篩選更多與AD相關,尤其是與遲發型AD相關的風險基因,并進行基因分型,同時將研究對象的單核苷酸多態性納入風險基因研究,可更有效地確定基因組中的疾病相關區域。高通量二代測序技術經濟、高效,可快速確定多個基因中的罕見變異,為致病基因的篩選和鑒定指明方向[7]。遺傳學研究表明,除載脂蛋白E基因外,AD相關基因座位于第9、10、12號等染色體上,其中第10號染色體包含由兩個獨立遺傳連鎖分析鎖定的同一段染色體區域[35]。Schjeide等[36]在AlzGene數據庫中獲取的AD差異表達基因顯示,位于第10號染色體上的蛋白質分選受體SorCS1基因與AD的發病風險顯著相關,該研究結果在其他研究中也得到了驗證[3,37]。
3.1SorCS1基因與AD病理機制的相關性 學者在探究中國漢族北方人群遲發型AD病理機制的過程中發現,載脂蛋白E與SorCS1基因間存在相互作用,遲發型AD疾病的遺傳因子逐漸明確[38]。源于全基因組關聯研究的數據均證實,SorCS1基因的單個核苷酸改變形成多種單核苷酸多態性,導致AD易感程度增加,SorCS1基因1號內含子的可遺傳變異涉及AD的發生、記憶缺失及病理變化[37,39]。AD的風險因子不僅限于SorCS1,還包括其家族成員SorLA、SorCS2和SorCS3,其各自獨立影響AD的發病并存在風險累加效應[40]。Liang等[41]運用遺傳連鎖篩選和基因表達系列分析基因表達數據確定了第10號染色體上差異表達的28個基因,并選用多因素降維法和錯誤發現率校正法檢測這28個候選基因在AD中的潛在作用,確定了包含SorCS1在內的5個基因以及含有SorCS1基因rs17277986的2個單核苷酸多態性位點,最終得出,SorCS1在整體數據集中差異顯著,且女性亞集的差異最顯著。2014年,中國科學院北京基因組研究所將AD的遺傳學標志物與影像學特征相結合,分析AD患者RNA表達譜與腦白質呈現的強回聲癥狀,最終在血液分析中發現SorCS1的RNA水平的變化,可見測定AD相關基因表達水平為深入探究AD病理機制提供了方向[42]。
3.2SorCS1基因調控APP和Aβ的代謝 在關于SorCS1基因與AD病理機制的研究中,有學者發現,SorCS1基因無論在體外還是體內均可直接影響Aβ的產生,從而調控神經炎斑塊的聚積水平[43]。實驗證明,SorCS1基因通過調控AD中APP的加工(包括調節與APP共定位的γ-分泌酶的活性)間接影響Aβ水平,當SorCS1表達受到抑制時,γ-分泌酶的活性增加,APP及Aβ水平升高[3]。負責調控蛋白質運輸的SorCS1基因功能障礙,可導致Aβ過度積累,產生神經毒性效應,該階段與遲發型AD早期病理發展過程一致[4]。隨著疾病的進展,逐漸積累的Aβ負向調控SorCS1受體的表達,導致SorCS1表達量顯著降低,表明SorCS1不僅可單向調節AD,兩者之間還存在雙向調控關系[44]。
β-分泌酶、γ-分泌酶以及APP均是與Aβ產生相關的細胞膜蛋白,三者通過內體、反式高爾基體、細胞表面形成的“分選三角”完成蛋白質分選過程,其中網格蛋白負責調控APP從細胞表面及反式高爾基體轉運至內體的過程[45];蛋白質分選受體SorCS1作為逆轉錄復合體的潛在受體,與逆轉錄復合體共同調控內體中APP向高爾基體的逆向轉運,進而對Aβ產生調控作用[46]。
3.3SorCS1各亞型調節APP的表達 對人類SorCS1各轉錄本的深入研究發現,SorCS1a只有少部分定位于細胞膜上,參與蛋白質的轉運過程;SorCS1b多數定位在細胞膜上,由于胞內域不具有內化序列,故內化能力較弱;SorCS1c分布于不同的膜結構,具有內化功能,可調控內化過程的發生[15,47]。在正常生理狀態下,SorCS1處于蛋白分選的平衡狀態,SorCS1各亞型與APP的表達定位呈動態變化,而SorCS1各亞型與APP的平衡被打破,導致Aβ積累,表現出AD的病理狀態[6]。Lane等[46]通過試驗證實,當SorCS1c亞型在人神經膠質瘤細胞中過表達時,內源性APP總量不變,但APP在各細胞器的分布發生顯著變化,即SorCS1c過表達調控APP的胞內定位,使APP在反式高爾基體的分布增加,進而導致Aβ生成顯著減少,故得出SorCS1調控APP的代謝過程主要依賴于SorCS1c亞型的胞內域尾部序列;進一步研究發現,位于SorCS1c胞內域內化序列的第1 132位酪氨酸和第1 135位甲硫氨酸的改變可不同程度地影響SorCS1c的內化功能,進而改變AD患者細胞內的APP分布。
蛋白質分選受體SorCS1參與調控跨膜蛋白APP的細胞內合成及轉運途徑,SorCS1的內化功能影響Aβ的生成及積累過程,最終形成淀粉樣變并調控相關基因的表達[44]。Romeo等[48]研究發現,Aβ的胞外積累不僅與磷脂雙分子層上APP的加工方式有關,還可能與細胞自噬等蛋白清除過程相關,在AD患者的神經元中可以觀察到自噬體積累,即自噬體形成與自噬體降解之間的動態平衡被破壞,這也可能是影響大腦中神經元活性的因素之一。AD的發病機制目前尚未明確,只有明確AD發病過程的具體分子機制,才有可能攻克AD。在未來AD防治的研究中,SorCS1可作為AD發展機制中可調控的關鍵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