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之死引發的思考

王 慧

當春回大地，陽光不再羞于表達，熱情地穿過窗欞落在講臺邊的魚缸上時，整個教室都是溫暖的。這透明的圓形魚缸是曉雯帶來的，一起帶來的還有三條橘紅色的孔雀金魚，在魚缸中搖曳生姿，那半透明的尾巴在水中漂浮著，如少女的紅色紗裙般輕盈。曉雯說這些金魚是她送給同學的禮物，希望能帶給大家快樂。果真如她希望那般，當學生們累了的時候就會去看一眼那橘紅色的精靈，然后學習的疲勞感就煙消云散了；當學生們吃完午飯后，也會爭著給小魚喂點食物；當寫作課上的主題是“我最喜歡的動物”時，很多學生會將對金魚的喜愛之情流淌于筆尖……這三條小金魚儼然成了我們共同的朋友。可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些朋友有一天會“死于非命”。

那是一個陰霾的早晨，班長像往常一樣推開教室的門，當眼神落在魚缸上時，不禁驚呼起來：“哎呀，金魚死了！”已經到教室的學生紛紛圍上了講臺，十來雙眼睛死死盯住魚缸里的魚。有的學生似乎不相信魚死了，用小指頭敲敲魚缸壁，幻想著魚兒像平時一樣聽到敲擊聲就游得更歡快。可是無論怎么努力，這幾條魚依舊漂浮在水面上，眼珠泛白，半透明的紗尾無力地散在水中，淡橘色的身體傷痕累累，剝落的鱗片紛亂地在水中浮浮沉沉。有學生判斷：“魚是人為致死的，看它們的傷痕就一目了然。如果是自然死亡，不可能三條魚一夜之間都死了。”其他同學紛紛表示贊同，并且非常氣憤，發誓一定要找出殺害魚的兇手。

后續的調查并不順利，因為教室里沒有監控，而走廊上的監控也不能拍攝到教室內的情況。我只能向頭天晚上最后離開教室的幾個學生了解情況，可是大家都說當時離開教室的時候金魚還是好好的。一整天，班級都死氣沉沉的，下課后學生們的笑聲都少了，有人來講臺邊轉轉又百無聊賴地回去了，情感細膩的小茹還偷偷抹起了眼淚……此刻我的內心是焦急的：一是因為那死了的三條小魚依舊在我的辦公桌上，我還沒有想好如何安頓它們，那日日與我們做伴、帶給我們快樂的朋友斷然是不能草草處理的；二是看著學生們因為金魚的“慘死”而郁郁寡歡，我心里也很難過。其實，最讓我擔憂的是那個偷偷結束金魚性命的學生，他到底因為什么才這樣做？比起金魚和那些沉浸在悲傷中的學生，這個學生的心才是最需要“安頓”的。

辦公室的時鐘滴滴答答地響著，我的腦子里被“死亡”“生命”這兩個詞語塞滿。我突然想起《人生的教育》一書里的一句話：“一次次目睹‘死亡’，除了帶給我悲戚和悲涼之外，也帶給我教育，既是生命教育，也是死亡教育。有時，死亡是最好的教育。”我不禁反思，如今的教育是否完善？我們許多人做的都是在教孩子如何生活得更好，但優質的生命教育往往被人們所忽視，比如尊重生命、理解死亡。作為一位立志守著良心做教育的班主任，我不斷告訴自己：這次金魚事件一定是一次開展生命教育的好契機，我要抓住這次機會在學生心中播下生命的種子，為他們生命意識的萌芽做好準備。

那天下午的最后一節課，我雙手捧著魚缸來到班級，微笑著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問題：“你覺得什么是有生命的？”學生們從面面相覷到逐漸打開話匣子，最先被提起的是人，漸漸地，他們開始說到魚和各種其他動物，還有學生說起植物，也有關注微觀世界的學生說到了細胞，甚至有學生認為世間萬物都是有生命的，還給我們舉了一個例子：一張桌子有它的使用壽命，到一定時候壞了不能再用了，就是生命的結束。學生們細膩的內心能夠感覺到生命的存在，這是多么美妙，我不禁欣喜。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那我們該如何對待生命呢？”我接著問。“細心呵護”“珍惜生命”等詞語是被提得最多的。許多人都明白生命的可貴，知道需要珍惜生命，可是卻言易行艱。這個問題，我是向那個（些）剝奪金魚生命的學生發問的，哪怕他（們）此時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這個問題也定會在他（們）內心擲地有聲。我點點頭，笑著告訴他們：“我們要保護比我們弱小的生命，要尊重它們，理解它們的存在方式。誰都沒有權力去剝奪任何一個生命存在的權利。”

接著，我把話題引到金魚身上：“今天很多同學因為金魚的離開而憂傷，但是我們要一直這么憂傷下去嗎？”班級安靜了一會，曉雯帶頭說話了：“我們不能一直這么難過，小魚如果知道也會不放心的。”聽到曉雯的回答，我打開了抽空做好的PPT，里面是日常生活中學生們學習、生活的畫面，其中不乏金魚那一抹耀眼的橘色。看著一張張慢慢翻過的照片，我意味深長地對學生們說：“是啊，魚兒的離去并不是真正的離別，它還會存在我們的記憶里，只要你愿意，可以是永遠。現在我們最需要做的就是和小金魚好好告別，調整好自己的狀態，迎接新的一天。”最后，我們決定把小金魚埋在教室門前的桂花樹下。填土的時候，曉雯凝望著那片土地，淡然地說：“今年秋天的桂花一定會是橘色的吧！”我們都笑了。

最終我沒有調查出是誰導致了金魚之死，也沒有一個學生主動向我坦白錯誤，那這次教育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呢？大家心里都會有一個結論。但故事還沒有結束：過了幾日，也不知道是誰在魚缸里又放進了幾尾孔雀魚，魚缸還是那個魚缸，陽光依舊還是那樣的陽光，只是我隱約覺得從那日起，我看待學生的眼光不一樣了——我真切地感受到每一個生命個體的意義了。而最重要的是，我可愛的學生看待生命的眼光也變了。我想，教育最美的意義便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