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假寐

馬啟代

逆行的N 種方式

我所知道的逆行有：

無意走錯了道，還在繼續走

有意拐錯了彎，死不調頭

尋找丟失的東西，包括魂魄，主動轉身

同樣選擇丟掉的東西，包括垃圾

一意孤行地回頭走

還有行進途中，突遇迎面大風

閱讀中，被碰得頭破血流

當然也應該包括這些：

被放逐者步履蹁躚，在大地上漂泊

被埋沒者從時間的灰塵中不斷上升

被供奉的，偽飾和裝扮紛紛脫落

做夢的人，在遭遇的危險中醒來

當然還包括一切異見者的堅守

一切向死而生的前行

……

我知道，并非上述現象都符合逆行的本意

正如我寫下的這些文字

與流行和盛大正構成復雜的張力

盡管這也可視為逆行的一種

一滴淚的詩學分析

淚水是血的另一種方程式

是血說出的話

是血寫下的文字

淚水當然也是水

水流淌在大地的血管里

喧嘩著血的聲音

奔跑在人的經絡里

是無聲的告白

水是能燃燒的

淚水也是

血本身就是火的另一種稱謂

一滴淚是血的簡寫

是一汪洋海水的縮寫

是一段歷史的代表意象

一滴淚滾動在瞳仁和眼瞼之間

讓善良的心靈

公義的眼睛

被淹沒被浸泡……

我

重復著一滴淚走過的軌跡

將它的腳印連綴成詩行

關于春天的二十個標題

我知道春風正走過窗外

依然有寒風綁架著春天

你的封條阻擋不了春天到來

春風攜帶花種也攜帶病毒

春天里未必一下子就撞見百花

悲傷的事不斷在春天里發生

你所知道的春天不一定屬于我

應當允許春天里有些人的怒火

我可以在春天里一言不發

誰也擋不住春天里蓬勃的生長

今年春天我的眼淚已經流盡

凄厲的呼救讓春天從高樓上跌落

春風里凋落的花朵都是烈士

春天的夜晚隱藏著多少陰謀啊

并非大地返青就一定春意盎然

春天的陽光也一樣結冰

春風需要吹拂多久才能沒有藥水味

要相信春風是有記憶的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本春天的賬本

沒有一項特權可以壟斷春天

居有所思

靠山住著

也是被山生出來的

卻總不能扎根

因為總從石頭里聽到風暴

因為魂魄里老是壞天氣

所以總是漂泊客居

詩行里積攢下越來越多的雷電

見到門前的小湖

我自己就蕩漾成了大海

缺少一望無際

我用夢想去彌補

缺少齁咸的味道

我用眼淚來調和

無風也掀動我中年的蔚藍

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 我說的是照耀過我的人和事

以及傷害過我

或正在護佑和鞭打我的

多么美好啊

活在苦難的人間，溫暖而幸福

（以上選自《鳳凰臺· 中國詩刊》2021 年4 月30 日，總第10 期）

做第一個在春天里奔跑的人

按節氣何時立春

那不是我的事

但我要

做第一個在春天里奔跑的人

我要在寒風里跑出春風

在枯枝敗葉中寫上蔥蘢

讓板結的土地感受到詩意的熱情

這一些，是我應當做到的

跑著跑著身后的風就會和煦起來

那些綠色的嫩芽正趕往枝頭

冬眠者的夢馬上就要醒了

萬物都應該自由自在、生機勃勃

做第一個在春天里奔跑的人

大家都來啊

寒冷就會瑟縮、退卻

這晴朗的天和廣闊的地本來屬于我們

（選自《江河文學》2021 年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