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走蘇尼特

孫永斌

在蘇尼特博物館

夜，無法把風聲咽下去

一場訴說，就從芨芨草的沉默開始

無論誰走進這空曠，都會被這巨石陣包圍

有千萬個故事訴說你。在紙上，我手持兵戈

目送那匹與你相依為命的戰馬遠去

塵煙滾過，一場戰事已平息

盯著躺下的戰友，眼里潮水洶涌

所有的事情都為了一個結局。猶如樹與芨芨草

活著，為了承載風雨

在這里遇見。那些只剩下名字的人

他們握過的兵器和沒說出的話

讓我從時間的呼喊中醒來

出門，向右轉，遇見自己

正背著那個心事重重的人，沿來路返回

喊醒寶德爾石林

鷹停止飛翔，以石頭的姿態俯瞰草原

草原，穿著綠裙子從春風里走來

已不能控制，目光越來越熾烈

那些活在石頭上的紋理，在時光的包圍中

一刻都不愿衰老。巖崖交出身體

向大樹一樣伸展。讓所有的鳥

都飛來，避風與納涼

把手搭在石頭上，觸摸堅硬的骨骼

它內心容忍著千年的旱情

堅持了那么久，沒有一塊石頭

為風，或者風沙走過的晨昏

說出怨言。既然已是結拜過的弟兄

榮也于此，枯也于此

一匹馬，把春天馱回來

已無法想象遼闊的邊界

在一匹馬的眼里，太陽就是背上的鞍

無論春天有多遠，都要把它馱回來

跋山涉水，就是草的堅韌

春風歸來的路上，我看到時間的力量

一往無前的路上，一切都有該有的樣子

日夜奔騰的馬蹄，把冰雪的禁錮踏碎

春天，有駝鈴走過荒原的吟誦

有松軟的泥土，還有月亮發岀的鼓聲

不再想了，浪花比任何想象都豐富

那么多的河流淌著春訊

積雪覆蓋的日子，曾經的冰冷

溫柔地落進手心，又從手心里走掉

寫到這里，未來，以嬌好的面容奮力抵達

無可比擬的秀發，垂于時光的兩岸

此刻的春風像一朵花，在鳥兒的羽毛上綻放

大千世界，每一處都有炊煙

把目光放遠，任何描述里都有峰回路轉

每一次相遇，都要把月光飲盡

酒杯的碰觸，盛著彼此的原諒，和祝福

門一次次被打開，想說給故人的話

已先于時間，在彼此對視中沉默

自離鄉以來，對盛夏和荒敗過于糾纏

看到城墻，與人流，以及那些可以回首的往事

那些被寒流束縛的腳步，解封后

接近一盆花擁有的春天，目光無限吟唱

大地洶涌著草木的氣息，即將看到的景色

都覺得眼熟，又都能讓我們內心安妥

向 往

所有的河流都向往春天，春天

會把冰封的夢想溶化

夢想溶化之后，就長出了腳

就有了奔跑的路

我是一個外鄉人。一步步靠近草原

用腳步扣問每一座蒙古包：

我來之前，誰是這里的客人

牧馬人，用套馬桿拉低云層

夕陽站在恩格爾河的風聲里

聽濤聲，把大雁一路相迎

許多場景，似曾見過

風吹皺流向天邊的云

天邊，更迭著昨日的枯與今日的榮

每一坡草都經歷陣痛。若隱若現的水草中

我是那個打馬走過的人

用歌聲穿越內心的寂靜

（選自《百柳》2021 年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