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 面

楊建虎

又至原州

從《詩經· 小雅》開始，大原之地

便在一首首詩歌里跌宕起伏

備戰，出征，激戰，凱旋與失敗

血與火的交錯映照中

留下冷兵器時代的處處暗傷

又至原州，秋天的秦長城上

烽燧猶在，綠色尚未退去

一場場傷痕累累的戰爭

于一股股嗚咽的風中

遠去，消逝。只留下

紙上的陣陣嘆息

十月原州，飛雁過境

一座磚包古城只留下殘缺的拐角

多年之前，我在城中讀書，寫詩，飲酒

多年之后，當我重又歸來

樓群高過城墻，飛鳥掠過頭頂

城市浸淫于綿綿秋雨之中

路邊格桑花開，一篇篇黃金的頌辭

飄向蒼茫的云天

時光滑過的側面

走過故鄉的每一條街巷

一座寂寞的小小的城

風車靜止，清風拂過

曾經的荒草灘上，長滿了房屋和鮮花

讓我一時難以辨認

時光滑過的側面之上

現實切換舊有事物的影子

偷竊太陽的另一種光芒

仿佛到了別處——

八月的陽光，考驗的不僅僅是你

還有歌唱的鳥，陌生的云

在飽脹了菊花的原野之上

時間走得飛過

許多樹蔥蘢了曾有的日子

一條模糊的道路

伸向更加遙遠的地方

更深的鄉愁

上升的是臺階和花草

當秋天還未脫下盛裝

我要為楓葉和鮮花裝扮的故鄉

繼續歌唱

秋風的深處，母親不再將白菜和蘿卜

收拾回家。蝸居的縣城里

充滿人間煙火。披紅戴綠的棲鳳山

擋不住遠去的河流和風

站在山中，可放聲吶喊——

對著逝去的桃花，薄霧

把傷口和雪花暫時擱在時間的一邊

讓大地的露氣升騰

斑駁的掌紋，遼闊的奔走

都將書寫——

更深的鄉愁

隱喻的生活

秋天，我們又被許多事情纏繞、吹動

如風中的蘆葦，搖曳不定

微微波動的湖水，鷗鳥翻飛，魚翔淺底

潮濕的空氣中，多了一些咸澀的味道

在人世，隱喻的生活還將繼續

而詩歌，在忙碌中似乎遠去

許多時候，我們會擁抱一場場秋風

世間的旅行，相遇，離別，愛情

都會如駛入黃昏的火車

而落日，原本那么美！

秋風一直響到盡頭

永恒的黃昏和山野中——

當秋風吹過，另一個季節之旅開始

炊煙如夢如幻，童年的記憶中

有羊群、田埂、稻草人佇立的秋天

我們一起筑土爐、填柴火、燒洋芋

萬物通靈的鄉間，我們曾躺在田野里

望藍天白云，聽牛羊呼喊

身后的莊稼和蔬菜，迎風而立

有時候，我們躺成一座山

有時候，我們躺成一彎水

當落日被孤獨的牧羊人喚醒

黃昏來臨之際，漫游的山歌中

晚霞堆積，浮云繚繞

于北方未來的夜里

我獨枕永遠的鄉土

聽秋風一直響到盡頭

（選自《飛天》2021 年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