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B.B.King到John Mayer，淺談布魯斯風格的延續

龐忠海，安若天

（吉林藝術學院，吉林長春130000）

一、根源性音樂的誕生

自古以來，一切事物的誕生，都不可脫離歷史背景來談。16世紀黑人來到美洲大陸，每天在白人雇主的壓迫下摘棉花，黑人們釋放壓力的一種辦法就是哼調，合唱些白人聽不懂的俚語，以此來排遣生活的苦悶，我們把這個時期他們所創造出來的歌曲叫做種植園歌曲。布魯斯音樂此時開始出現苗頭，此后布魯斯音樂的調性也受到很大影響。在我們聽到傳統布魯斯音樂的時候，感受顯然與中國的山歌、民歌等歌曲不同，相比之下前者帶有很強的幽怨色彩，因此也被稱為“怨曲”。南北戰爭后，很多種植園消失殆盡，黑人的集體種植園勞動演化成田間的獨立勞動，合唱也演變成獨唱，此時人們唱的歌曲哼的小調更像是田間呼喊，拖長音，喊高音，就如同干活時的號子，歌詞多數是百姓對當時的生活環境（如監獄、農場、工廠等）狀況的傾訴。后來到了18、19世紀，由于黑奴分布地理環境差異、口音差異，原始的布魯斯與各地音樂融合，就出現了多種布魯斯，如三角洲布魯斯、新奧爾良布魯斯、芝加哥布魯斯、德克薩斯布魯斯等。

二、藍調之王B.B.King

布魯斯音樂英文Blues，因此也叫藍調，說到藍調就不得不提及藍調之王比·比·金（B.B.King），稱它為王不僅因為父親給他的姓氏King，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在音樂界相傳的影響力。

1925年9月16日，在密西西比三角洲的伊塔比納的一間小屋，B.B.King呱呱墜地。據不完全資料表明，King是第一個使用推弦技巧的吉他手。現如今推弦的基本功在學習電吉他時必不可少，可見B.B.King影響力之深遠。無論是布魯斯還是搖滾樂，他都是處于關系鏈最頂端的人物，往下任何輝煌大事件都有他的貢獻。B.B.King的故事就是布魯斯的故事，從鄉村原聲到都市電音，再到搖滾的誕生和爆發，離不開他不懈追求音樂的真諦，偉大的奉獻，他真誠坦率，對后世布魯斯音樂的發展起到了里程碑的作用。

對King影響最大的一個人是他的表親，也是一位布魯斯吉他手布卡·懷特（Bukka White）。21歲的B.B.King放下在密西西比烈日下的田間生活，帶著一把吉他來到音樂圣地孟菲斯。比爾街（Beal Street）的Bukka毫無保留地把布魯斯的即興技巧傳授給他，B.B.King的努力和音樂天賦得到認可，這樣的音樂天地讓他與佃農生活越來越遠。他與Bukka學習十個月回家后，決定再次出發去孟菲斯，此后他逐步走上以音樂糊口的道路。在廣播電臺做主持人期間，他起了個藝名為“Beal Street Boy”，后來改名為“Blues Boy King”，漸漸便成了大家熟知的“B.B.King”。1950年的冬天，B.B.King的《三點鐘布魯斯（Three O'Clock Blues）》出世，打上了公告牌榜，這一上榜便持續幾個月，這個比爾街黑人小子也逐漸被所有愛音樂的人所熟知，音樂人的稱號被公認，布魯斯音樂家的身份被認可，孟菲斯成就了一個王者。當然，王者的稱號一定伴隨著超越常人的努力與勤奮。鼎盛時期的B.B.King一年之內有超過300天的演出，并發行了3張唱片，這種演藝精神一直持續到他的離世。

B.B.King的代表作品《激情已逝（The Thrill is Gone）》不能全部歸功于婚姻的失敗帶來的靈感，King對于音樂的執著和技藝的苦練功不可沒，也包括他心愛的電聲吉他露西爾（Lucille），也許這把琴對于King來說才是終身伴侶。對于自己的愛琴，B.B.King曾說：“當我歌唱時，內心在彈吉他；而當我不再發聲，Lucille在替我歌唱。”其實類似這種處理音樂的辦法在現在看來已經很常見了，我們在用樂器彈唱時，不僅把樂器當成背景鋪墊，更要和樂器形成一種互動，類似于人們的對話，用演奏語言代替人類語言，達到人琴合一的境界。他可能是世界上演出最多的藝人。直到20世紀70年代他每年演出都達到200～300場。哪怕到了20世紀90年代以后，他每年演出也超過100場，真正做到了活到老，演到老。要是說他的吉他技巧，在今天來看算不得高精尖的技法，況且我們在單獨談論技巧的時候是很難界定孰強孰弱的，我們只能從每一時期每一張專輯的風格中來觀其思路的演變。

B.B.King在揉弦時有個標志性的技術點——butterfly vibrato，也稱蝴蝶式揉弦法。這是一種大幅度的揉弦，按弦手指在揉弦的時候需要動作大一些的扇動，其余手指全部松散開，手腕放松靈活，像蝴蝶翅膀一樣扇動手指。這種技巧現在都屬于吉他手的基本能力了，蝴蝶式揉弦聽起來如同訴說著的，與人交流的，其實也和我們唱歌時的顫音技巧相似，顫音便是一句歌詞，一條樂句的情感延續，這種處理方法使得整體情感更加含蓄延綿，更具感染力。“按、推、揉、滑”的吉他技巧是B.B.King的有力武器，雖然演奏速度是必不可少的，但琴技從來不以速度取勝，能表達豐富的情感的聲音才是關鍵。他的一生獲獎無數，格萊美終身成就獎、總統自由勛章等最高成就獎項最終伴著他2005年的離世一并埋葬，他是布魯斯的傳奇，并把傳奇傳遞給他每個悉心教導的后輩歌手。

他對音樂的思考和雕琢給后輩留下豐富的營養，我們熟知的一些布魯斯搖滾吉他手從史蒂夫·雷·沃恩（Stevie Ray Vaughan），埃里克·克萊普頓（Eric Clapton），再到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約翰·梅爾（John Mayer），從他們的作品中不難聽出傳統布魯斯音樂對他們音樂生涯的影響，布魯斯元素恰到好處地運用于他們的風格，創作出歷史中每個時期的熱門流行音樂。音樂的風格從來不是憑空出現的，一定是多風格的融會貫通，多方向的長驅直入。

三、根源布魯斯的守護者們

跨越數十年，藍調與多重元素的融合，如口琴、滑棒吉他、鋼琴、電吉他等等，誕生了孟菲斯布魯斯、新奧爾良布魯斯、德克薩斯布魯斯、芝加哥布魯斯等傳統布魯斯，格萊美特意為此設立獎項，可見布魯斯音樂在音樂界的重要性。多種布魯斯延續至今，從我們關注的流行音樂最新動態中不難發現，無論是電子、民謠、鄉村、搖滾、爵士，還是他們的各種融合風格，我們還是能捕捉到傳統布魯斯的影子。以上世紀60年代的主流風格布魯斯搖滾（Blues Rock）為代表的齊柏林飛艇（Led Zeppelin）、滾石樂隊（The Rolling Stones）、埃里克·克萊普頓（Eric Clapton）、史蒂夫·雷·沃恩（Stevie Ray Vaughan）大部分歌曲都是布魯斯風格的延續，在他們大部分歌曲中的吉他solo上，脫離不開布魯斯大小調音階，從和弦進行和曲式上，多數采用了12小節的結構，和聲從I級，IV級到V級的進行，從演奏律動上，shuffle節奏貫穿歌曲始終，從演奏法上，推弦揉弦技巧無處不在，可以說傳統布魯斯風格成就了他們，更成就了布魯斯搖滾樂。

作為孕育了當代流行音樂的布魯斯音樂，慢慢發生著變化，布魯斯在變遷的過程中，埃里克·克萊普頓（Eric Clapton）可能是布魯斯演奏家中影響力最大，作品最出色的。他的吉他演奏技巧老練，演奏方法受到比·比·金（B.B.King）和巴迪·蓋伊（Buddy Guy）的影響，音色甜潤，撥弦干凈利落，揉弦富有韻味，穩定和真摯的情感是他最閃耀的光環，他多樣全面地延續了布魯斯風格，為后世樹立標桿。他是布魯斯音樂變遷中最好的連接者和守護者，他將三角洲布魯斯的代表羅伯特·約翰遜（Robert Johnson）視為根源于布魯斯最重要的人，對埃里克·克萊普頓（Eric Clapton）影響最直接深遠。在奶油樂隊（Cream）期間，他改編了羅伯特·約翰遜（Robert Johnson）的《十字路口布魯斯》（Cross Road Blues），在2004年發行兩張翻唱專輯，《我和約翰遜先生》（Me And Mr.Johnson）和《羅伯特·約翰遜篇》（Sessions For Robert.J），表達了他與布魯斯的師承關系。他與比·比·金（B.B.King）也有過大量合作，2000年發行合作專輯《與王同行》（Riding With The King），專輯一經推出，影響力非同凡響，兩位吉他大師將布魯斯音樂演奏得爐火純青。布魯斯音樂愛好者將這張專輯視為“至寶”。克萊普頓將羅伯特·約翰遜（Robert Johnson）視為第一位師父，將卡爾（J·J·Cale）視為他的第二位師父，學習了大量J·J·Cale的樂句，并與他進行了大量合作，流行程度最高的歌曲也受到J·J·Cale的影響，卡爾將布魯斯、鄉村、爵士和搖滾樂融合，創造出獨特的溫柔的演唱風格。卡爾（Cale）去世后，克萊普頓（Clapton）集結了他的眾多好友一同制作發行了致敬專輯《微風（感謝J·J·Cale）》（The Breeze An Appreciation of J·J·Cale），其中包括馬克·諾夫勒（Mark Knopfler）、約翰·梅爾（John Mayer）、威利·尼爾森（Willie Nelson）、湯姆·佩蒂（Tom Petty）、德里克·塔克斯（Derek Trucks）和唐·懷特（Don White）。這里每一位歌手都為守護根源布魯斯付出了很多心血。

克萊普頓有根源性的布魯斯作品，也有讓布魯斯更加流行化的作品《蕾拉》（Layla）、《淚灑天堂》（Tears in Heaven）、《美好夜晚》（Wonderful Tonight）等，布魯斯風格穿梭歌曲中的各個部分，這些作品是布魯斯生命力的強有力證明。在20世紀50年代音樂潮流趨勢的持續變化中，克萊普頓一直堅守布魯斯的陣地。

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被譽為“史上最具影響力吉他手”“20世紀最著名的音樂家之一”“搖滾樂史上最偉大的樂器演奏家”。誕生于西雅圖的吉米從小就愛上音樂無法自拔，有著超乎常人的勤奮和努力。他在參軍期間給他的父親寫信讓他把吉他郵寄過來，解決他“手癢”的問題，他熱愛音樂的程度可見一斑。退役后他參加了很多樂隊，但每天千篇一律的演奏和創新性不夠的音樂束縛了他，他決定搬到紐約，那里有一些充滿活力的俱樂部秀場。吉米成立了自己的樂隊Jimmy James&Blues Flames，演奏自己心中的吉他風格。與此同時，Jimi遇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查斯·錢德勒（Chas Chandler）。作為The Animals的前成員，他似乎對音樂制作更加感興趣，他離開了樂隊，打算和Jimi打造一首熱門單曲。他帶著Jimi飛去倫敦簽了一個經紀制作合同，為了突出Jimi的才華，特意設計了一個樂隊——吉米亨·德里克斯體驗樂隊（Jimi Hendrix Experience）。正式成員有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貝斯手諾爾·瑞丁（Noel Redding），鼓手米奇·米歇爾（Mitch Mitchell）。

吉米積極探索演奏和錄制技術對作品表達的影響，也對聲響追求極高。布魯斯搖滾專輯《電聲女兒國》（Electric Ladyland）一經推出便登頂美國各大排行榜，其中一些歌曲在錄制過程中，讓大量的人進入錄音棚制造混亂嘈雜的背景音。伍德斯托克音樂節，以吉米作為宣傳吸引了超過40萬的現場觀眾，在演奏改編《美國星條旗》時，用了大量失真音色，并移動腳步改變音響回收效果，模擬出戰火連天的巨大聲響，創新概念超前，為后來吉他手的演奏提供了豐富的思路。吉米在20世紀60年代掀起美國布魯斯搖滾熱潮，同期還有史蒂夫·雷·沃恩（Stevie Ray Vaughan）等布魯斯音樂家，Jimi熱烈狂躁的風格為布魯斯（Blues）和搖滾（Rock）搭起橋梁，撥弦重，頻率高，手法隨性夸張，撥片力量集中在琴弦，聲響結實猛烈，為布魯斯搖滾注入了新鮮血液，傳遞著飽滿的熱情。

四、穿梭在流行音樂中的John Mayer

如果說比·比·金（B.B.King）、巴迪·蓋伊（Buddy Guy）等音樂家是上個世紀的布魯斯大師，那么四次格萊美最佳流行男歌手的約翰·梅爾（John Mayer）可以說是21世紀的布魯斯繼承人，他是前文提到的Jimi、SRV、EC、King風格的集大成者。SRV激情狂熱的重撥，Jimi夸張奔放的掃撥，EC柔情深沉的推弦，King老練夸張的揉弦，都在約翰·梅爾（John Mayer）的作品上集中體現。鄰居送的一盤SRV的磁帶在錄音機循環播放著，那是13歲的John Mayer第一次接觸藍調，從那時起他便決定開始彈吉他，長大后考入伯克利音樂學院。從他1999年第一張EP專輯開始，他的音樂才華便一發不可收拾，兩年一張錄音室專輯，一年兩張現場錄音專輯，風格多樣，融合鄉村（Country）、放克（Funk）、布魯斯（Blues）、搖滾（Rock&Roll），發歌速度瘋長的同時琴技越發爐火純青。2002年的一場（Live in the XLounge）小型音樂會中，John Mayer翻彈了一首SRV的《萊尼（Lenny）》，演奏功底深厚，力度強弱把握精準，音色甜潤回味無窮，深受業界好評，這首歌曲的演出成功也很明顯地看出年輕的John Mayer喜愛的音樂與布魯斯脫不開關系。

2006年，《聲聲不息（Continuum）》專輯的發行，是布魯斯吉他演奏造詣的集中體現，成為實際上近十年來影響最廣泛，流行程度最高，最深入人心的布魯斯專輯，代表作《引力（Gravity）》、《在燃燒房子中漫舞（Slow Dancing In A Burning Room）》等到現在熱度一直不減，吉他伴奏和solo部分深入人心，揉弦技巧功力深厚，音色把握難度較大，也成為當代吉他手的必練歌曲之一。《貪心者（Vultures）》律動強烈，把2、4拍重音展示出來，傳統布魯斯音樂律動也如此，solo部分把布魯斯大調音階抽絲剝繭，只選出4個音，加入輕描淡寫的推弦技巧，手指力道恰到好處，游刃有余，用演奏表達對話，就如當年B.B.King的觀念一樣。《大膽如愛（Bold As Love）》翻自吉米（Jimi）的作品，重新以個人偏向風格來編曲，輕松駕馭了吉米（Jimi）的分解和弦獨特演奏技巧，Jimi在處理分解和弦時，把低音線（BassLine）單獨列出，其他和弦音通過擊勾技巧加入9音或7音，組成更豐富的織體，層次感分明，旋律線條流暢。在2008年洛杉磯演唱會（Live in LA）的木吉他開場曲《霓虹（Neon）》（2001年錄音室專輯歌曲）中，我們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這種處理辦法對歌曲的重塑和演奏效果有著極大的優化，約翰·梅爾（John Mayer）還加入了貝斯（Bass）的slap技巧（用拇指在琴頸的根部敲擊琴弦，并在敲擊后使琴弦停在琴品上，以產生出清晰且厚重的音色效果），右手獨創技巧只用食指拇指控制歌曲律動，多種技巧的堆疊使得這首歌在演奏技術上難上加難，但約翰·梅爾（John Mayer）融會貫通的處理也讓這首歌在開場時就成為演唱會的焦點。在這次洛杉磯演唱會的中間部分，約翰·梅爾以三重奏（John Mayer Trio）登場，翻唱了比·比·金（B.B.King）、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等人的作品，又以三重奏Trio形式翻彈了自己之前的作品。歌曲旋律隱約顯現在和聲進行當中，以深厚的基本功保證了最大化的即興空間，將布魯斯彈唱的動態和變化拉抻到了不可思議的幅度。在當時電子音樂（Electronic Music）、節奏藍調（R&B）、說唱（HipHop）盛行的時代，傳統布魯斯的火焰又在洛杉磯迅速燃起。

五、結語

約翰·梅爾（John Mayer）不僅在布魯斯搖滾上造詣登峰，也涉足鄉村搖滾、流行搖滾，近階段又發行了幾首電子音樂作品，無處不及。2013年的《野火（Wildfire）》、《親愛的瑪莉（Dear Marie）》、重新改編的布魯斯經典《喚我微風（Call Me the Breeze）》，布魯斯元素從未消失，他在保留傳統吉他演奏技法的同時，也在探索新的個性化風格。

風格元素多樣的流行音樂成為當下音樂市場的發展趨勢。從John近期的作品中，能看出傳統布魯斯的生命力強大。傳承布魯斯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在當下，我們音樂從業者也應擔起這份責任，在進行作品創作時不但要有創新精神，更需要前輩音樂家們這樣的傳承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