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玲, 岳 圓
(山東科技大學 文法學院, 山東 青島 266590)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庭審實質化是“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重要內容。2017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深化庭審實質化改革的“三項規程”①,并于2018年1月1日起全面推行,以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成果在刑事審判活動中的貫徹落實。這些法律文件的出臺,對于實現以審判為中心、庭審實質化,最終防范冤假錯案、實現司法公正具有重要的意義。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強調在偵查、起訴、審判三項訴訟環節中審判是中心,其中庭審實質化是核心。通過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可以更為充分地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訴訟權利。通過庭審的實質化,實現對證據的質證和質問,為最大限度地查明案件真相、防止冤假錯案的發生提供了前提條件。交叉詢問規則是實現庭審實質化的一項主要規則,通過對人證的調查,能夠檢驗證據的真實性、有效性,保證法庭審判的公正性。因此,建立完善的交叉詢問規則,是實現庭審實質化的重要保障。
交叉詢問是對抗式審判程序所特有的詢問證人的方式,也是由控辯雙方主導證人證言當庭調查的一種活動[1]340。英美法系國家對交叉詢問規則的順序進行了嚴格的規定,其順序是“主詢問—反詢問—再主詢問—再反詢問”,且該過程是可以反復進行的。
交叉詢問是誰傳喚誰先問,因此,首先由申請證人出庭的一方當事人或律師先詢問,稱為主詢問;然后由另一方當事人或律師進行詢問,稱為反詢問;再然后先進行詢問的一方可以對反詢問中的疑點或事項再次詢問,稱為再主詢問;最后由進行反詢問的一方進行再反詢問。原則上,當事人及律師都可以向對方當事人申請提出的證人進行交叉詢問。交叉詢問可以根據案件情況進行若干輪,直到雙方不再提出新的問題為止[1]340。
交叉詢問被視為一種發現真實的最有效的方法,其要求證人必須出庭接受質證。通過交叉詢問,一方面能夠根據法定調查程序對雙方所提交的證據進行審核并審查人證證詞的真實性,從而確定證據的有效性;另一方面,可以降低對方證據的證明力或削弱證人證言的可信性,得到有利于或不利于被告的事實,從而獲得審判者的支持與認可。同時,通過交叉詢問還能最大程度地使控訴方與辯護方的地位處于平等狀態,且有利于保障被告人辯護權的實現,維護自身的權益,實現程序正義。
交叉詢問規則在人證調查中對于充分發揮控辯雙方的作用具有重要意義,其被稱為“是人類在歷史長河中迄今為止找到的發現真實的最佳裝置”[2]29。因此,構建交叉詢問規則有其必要性。
1. 有利于發現實體真實
證據法學家威格摩爾對于交叉詢問有利于發現真實有一經典說法:“交叉詢問是人們為探明事實所發明的最偉大的發動機。”[3]
首先,刑事訴訟活動是一項認識刑事案件事實的活動,庭審實質化有利于案件事實真相的揭示[4]。借助庭審過程中的交叉詢問實現對證據的有效質證,能最大限度地查明案件事實、防止冤假錯案發生。在交叉詢問中控辯雙方平等對抗,并通過面對面的詢問向對自己不利的證人證言進行質疑,發現和揭露虛假證言,在雙方的博弈下讓真相浮出水面,從而充分認識刑事案件,進而使審判人員依據案件事實作出正確的判斷。
其次,交叉詢問是一項人證調查規則,不僅需要證人出庭,還需要對證人進行實質詢問和實質調查。通過交叉詢問對證人進行質問和質疑達到的目的有:降低或摧毀反方證人的可信度;降低或瓦解反方證人證詞的證明力;從反方證人口中獲得有利證言的效果,從而審查人證證詞的真實性,最大程度地發現事實真相[5]。
2. 有利于實現程序正義
以審判為中心要求突出庭審活動的核心決定性作用,同時要求法庭審理應建立在控辯平等對抗的基礎上使庭審成為中心環節,即與定罪量刑有關的證據都要在法庭上進行充分的舉證、質證、辯論,以充分保障被告人的訴訟權利,從而使得法官能依據庭審程序查明案件事實,獨立形成心證,正確裁判案件[6]。
首先,通過控辯雙方的交叉詢問,使被告人能夠在庭審中充分質問、質疑不利于自己的證人證言的可信性,以維護其自身權益,保障被告人辯護權的有效行使。正是由于公正的審判程序能夠充分保障被告人的權利,在此基礎上使被告人獲得了更為公正的判決,從而提高了法律的公信力。
其次,我國《刑事訴訟法》第61條從程序上規定了證人證言必須經過庭審的質證環節,只有在使雙方對證據不再有疑問、使法官形成內心確信時,證據方可作為法官定案的根據(1)2018年《刑事訴訟法》第61條規定:“證人證言必須在法庭上經過公訴人、被害人和被告人、辯護人雙方質證并且查實以后,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法庭查明證人有意作偽證或者隱匿罪證的時候,應當依法處理。”。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指出,質證權無論在何種情況下必須包括與審判時出庭并提供證據的證人面對面的權利[7]。可見,作為質證重要手段的交叉詢問能夠促使控辯雙方當事人的地位盡可能平等,使被告人獲得公正審判,保障了程序正義。
在以審判為中心的背景下,法庭審理過程中的質證環節是庭審實質化的集中體現,交叉詢問是進行質證的重要方式。由于受各種因素的影響,庭審過程中交叉詢問規則有效運行的外部環境并不理想,加之交叉詢問規則的內容本身缺乏合理性,實踐中制約了交叉詢問規則的有效運行。
1. 證人出庭率低
交叉詢問是對出庭作證的證人進行面對面詢問的一種檢驗證據的規則。這就要求證人必須出庭作證并接受質證。然而在實踐中,由于多種因素的阻礙,證人出庭率一直很低[8]。多數地方刑事案件證人出庭率低于1%,有的基層法院審了十年、二十年案,從來沒有見過證人[9]。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主要有:我國長期以來存在的“厭訟”等傳統文化因素的影響;證人出于自身安全的考慮和出庭作證可能會遭遇打擊報復的擔心;刑事訴訟法對證人保護的力度等方面存在的不足;法庭審判過程中對未出庭作證的證人證言、鑒定意見等書面材料的認可。上述問題的存在,不僅導致了證人出庭率較低,而且妨礙了交叉詢問規則的有效運行。
2. 辯方權利未能得到有效和充分地行使
控辯雙方作為運用交叉詢問規則進行質證的雙方主體,需要在法庭上對證據進行核實和對證人證言的真實性進行驗證。但是,作為國家公權力機關的檢察機關一方天然強大,而作為個人的被告人和辯護律師一方天然弱小,因此,無論是心理上還是專業知識、地位上,雙方都存在著先天的不平衡。
首先,被告人多數情況下不了解交叉詢問的規則、技巧,因此,如果被告人沒有辯護律師的幫助,將會處于一個更加被動的狀態[10]。但是,由于受辯護律師自身業務水平、工作能力的影響,辯護律師在庭審質證過程中無法進行有針對性的質問和質疑,更無法進行充分的主詢問和反詢問,如在庭審中辯護人提出的辯護意見泛泛,只是提出偶犯、認罪態度良好等辯護意見,會使被追訴人難以獲得有效和充分的幫助。另外,即使被告人得到了律師的法律幫助,但是如果律師只是應付出庭,對所受委托案件疏忽懈怠,就會在辯護過程中不能做到盡職盡責地辯護,不能做到忠誠地履行辯護職責,也無法實現被告人利益的最大化,這在法律援助案件中表現尤為明顯。
其次,由于受到外部環境等因素的影響,辯護方進行交叉詢問的權利常常受到限制或者剝奪。如在交叉詢問進行中,法官根據控辯雙方的對質形成自由心證,認定案件事實,認為沒有再詢問下去的必要而制止詢問時,則被告一方繼續詢問的權利將無法實現。而作為一方主體的辯護律師如果不能充分地運用交叉詢問進行有效的質證,則難以形成真正的控辯對抗,進而無法保障交叉詢問的作用得到真正的發揮。如此,一方面可能會導致程序公正和實體公正無法實現,另一方面必定會影響以審判為中心以及庭審實質化的實現。
3. 缺乏交叉詢問的配套規則
交叉詢問規則的有效運行離不開配套規則的保障。要使交叉詢問規則能更好地應用到法庭審理的質證環節中,在充分保障被告人的權利有效行使的基礎上,還必須對其配套規則加以完善。成熟的交叉詢問規則不僅自身規定了嚴格的順序、范圍,還會設置大量的交叉詢問配套規則的保障,包括審前證據開示制度及直接言詞原則等。雖然我國很早便引入了交叉詢問的理念,但在實踐中交叉詢問并沒有發揮其應有的作用。我國庭審中正是因為缺乏這一系列配套規則的保障,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交叉詢問規則的有效發揮。
我國《刑事訴訟法》和相關司法解釋中對證人的交叉詢問規則進行了初步的規定。如《刑事訴訟法》第61條規定:“證人證言必須在法庭上經過公訴人、被害人和被告人、辯護人雙方質證并且查實以后,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由此規定可以看出,我國明確了證人必須出庭作證。在此規定基礎上,《刑事訴訟法》第194條規定:“公訴人、當事人和辯護人、訴訟代理人經審判長許可,可以對證人、鑒定人發問。”又如,《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212條規定:“向證人、鑒定人發問,應當先由提請通知的一方進行;發問完畢后,經審判長準許,對方也可以發問。”再如,《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第434條規定:公訴人在法庭上應當依法進行下列活動:“……(二)訊問被告人;(三)詢問證人、被害人、鑒定人……”;第442條規定:證人在法庭上提供證言,公訴人應當按照審判長確定的順序向證人發問。公訴人可以要求證人就其所了解的與案件有關的事實進行陳述,也可以直接發問。證人不能連貫陳述的,公訴人也可以直接發問。對證人發問,應當針對證言中有遺漏、矛盾、模糊不清和有爭議的內容,并著重圍繞與定罪量刑緊密相關的事實進行。發問應當采取一問一答形式,提問應當簡潔、清楚。證人進行虛假陳述的,應當通過發問澄清事實,必要時還應當宣讀證人在偵查、審查起訴階段提供的證言筆錄或者出示、宣讀其他證據對證人進行詢問。當事人和辯護人、訴訟代理人對證人發問后,公訴人可以根據證人回答的情況,經審判長許可再次對證人發問。另外,《人民法院辦理刑事案件第一審普通程序法庭調查規程(試行)》將證據裁判、程序公正、集中審理和訴權保障等確立為法庭調查的基本原則,并對開庭訊問、發問程序、出庭作證制度以及各類證據的舉證、質證、認證規則等進一步規范和完善。其中,第19條規定了證人出庭后的詢問順序,但卻沒有明確區分主詢問及反詢問;第20條仍然是不加區分地一律絕對禁止誘導性詢問;第21條雖然對異議規則進行了規定,但并沒有規定異議被駁回后的救濟途徑為何。
由以上條文的規定可以看出,交叉詢問規則在我國的刑事庭審中建立起了總體的框架,但是仍然存在著一些不合理之處。
1. 未區分主詢問和反詢問
在司法實踐中,我國的交叉詢問沒有明確區分主詢問和反詢問。主詢問是由先申請證人出庭的一方對證人進行的詢問,也稱為直接詢問。在主詢問之后,另一方可以對證人進行詢問,稱為反詢問,這個過程可以反復進行。由于我國沒有明確區分主詢問和反詢問,也就無法按照交叉詢問時“主詢問—反詢問—再主詢問—再反詢問”的交叉的詢問形式并可反復進行的詢問順序展開[11]。如果每一次的詢問都需要事先征得法官同意的話,則不符合交叉詢問的基本精神,也不利于控辯雙方的連續且交叉的詢問,從而影響案件事實的發現。
2. 主詢問與反詢問中一律禁止誘導性詢問方式不合理
交叉詢問規則中,對證人進行主詢問的目的是讓證人充分陳述自己所知道的案件事實,為提出證人的一方當事人所主張的事實作證,如果主詢問中允許誘導性詢問,則證人有可能會為了迎合主詢問者的暗示而作出有違案件真實的證言,證言的真實性將存疑,因此,主詢問中一般不允許進行誘導性詢問。
而反詢問的目的是發現主詢問中證人陳述的漏洞,具有“證偽性”的功能。如果在反詢問中允許使用誘導性詢問,證人的回答通常是肯定的或是否定的,即“是”或“不是”,沒有解釋或補充的機會。而若經過誘導性詢問證人依然堅持之前所作證言,那么就能更加確信其證言的真實性。因此,應當允許反詢問中使用誘導性詢問。
我國《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213條對于詢問證人一概不得使用誘導性詢問方式進行了明確的規定(2)《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213條規定:“向證人發問應當遵循以下規則:……(二)不得以誘導方式發問。”。這種一律禁止的規定模糊了主詢問和反詢問所具有的不同功能,不符合交叉詢問的規則。
3. 缺乏完善的交叉詢問運行機制
交叉詢問的順利進行離不開完備的交叉詢問規則的保障。我國雖然引入了交叉詢問的理念,實踐中卻存在諸多不足,使得在庭審中所進行的交叉詢問呈現無序性。
(1) 詢問順序不清晰
我國在相關法律中規定了對證人和鑒定人的詢問順序,即誰申請證人出庭誰先進行詢問。然而,如果僅僅是憑借誰先申請證人出庭來確定詢問的順序,極易導致交叉詢問中出現詢問盲區。因證人是由誰先申請出庭則誰先詢問,僅僅是針對一方申請證人出庭的情形設定的,而對于控辯雙方都要申請出庭的情形應如何確定詢問順序?如果證人是由法院通知出庭的情形,其詢問順序又應如何確定?我國對此并沒有作出明確的規定。如果沒有明確的詢問順序,雙方在庭審中會為了達到自身的目的而爭相詢問,給證人造成較大壓力,也可能會因法官依職權干預等因素的影響而更加難以確定詢問的順序,從而造成刑事訴訟中庭審混亂的現象,影響交叉詢問的順利進行。
(2) 異議規則不完善
交叉詢問中的異議規則是指當法官裁斷不當或一方當事人的詢問違反了規定的時候,另一方當事人有權進行反對,進而由審判人員審查被異議的行為是否合乎規定。審查后如果異議成立,將排除提問或回答;如果異議不成立,則證人的陳述將作為證據予以采納。當事人可以提出異議的范圍包括當事人的不當詢問、證人回答問題的內容及有關證言的推論等。通過異議規則,可以有效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及交叉詢問的順利運行。
我國《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214條規定:控辯雙方的訊問、發問方式不當或者內容與本案無關的,對方可以提出異議,申請審判長制止,審判長應當判明情況予以支持或者駁回;對方未提出異議的,審判長也可以根據情況予以制止。從此規定可以看出,我國法律中規定了允許當事人提出異議,由法官對異議進行判斷,同時也規定了法官可以依職權提出異議。然而在控辯雙方相互質證、幫助法官形成心證的過程中,如果允許法官以異議的方式進行職權干預,可能會打斷控辯雙方的質證過程,進而可能影響當事人的詢問,不利于交叉詢問作用的真正發揮。此外,我國也沒有明確規定在法官對異議作出裁決后,當事人對異議裁決不服時應當如何救濟。如果沒有建立異議的救濟途徑,導致提出異議的當事人的權利得不到保障,異議規則將形同虛設。
以審判為中心,庭審實質化是核心。最高人民法院出臺“三項規程”的最終目的就在于助力庭審實質化的實現。而作為質證重要方式的交叉詢問規則在法庭調查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如果沒有完善的交叉詢問規則,就無法真正地實現庭審實質化。因此,庭審實質化背景下的交叉詢問規則需要從外部運行環境和規則內容本身的合理化兩個方面進行完善。
1. 確保證人等出庭作證
確保證人出庭作證是落實庭審實質化的前提。證據調查是庭審實質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交叉詢問是質證規則的核心,對證人的詢問是審判活動中證據調查的一項基本內容,也是對被告人訴訟權利的保障。實踐中,證人出庭率低一直是一個難題。以審判為中心實現庭審實質化,應當確保證人出庭作證并接受質證。只有證人出庭作證,交叉詢問規則設立的意義才能得以體現。
(1) 出庭作證規定避免使用較模糊的詞
如我國《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中第205條的規定(3)《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205條規定:“公訴人、當事人或者辯護人、訴訟代理人對證人證言有異議,且該證人證言對定罪量刑有重大影響,或者對鑒定意見有異議,申請法庭通知證人、鑒定人出庭作證,人民法院認為有必要的,應當通知證人、鑒定人出庭;無法通知或者證人、鑒定人拒絕出庭的,應當及時告知申請人。”,對證人、鑒定人出庭時應使用“必須”這樣帶有強制性的詞,這樣不會給證人、鑒定人預留不出庭作證的空間,明確規定偵辦案件的公安司法工作人員必須出庭接受質證。而對于應當出庭作證而不出庭的證人證言,應當一律不予采納,這樣控辯雙方都會想盡辦法尋找證人并讓其出庭作證。而對于證人應當出庭且沒有理由不出庭的,人民法院可以強制其到庭,對于沒有正當理由拒絕出庭或者出庭后拒絕作證的,人民法院可以分別不同情況,予以訓誡、拘留[12],在司法實踐中真正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
(2) 完善鑒定人出庭作證規定
在司法鑒定的專業問題方面,鑒定人出庭作證能夠直接體現證據裁判主義及防范冤假錯案,有效實現庭審的實質化。司法實踐中,由于我國庭審中是認可鑒定意見、勘驗筆錄等書面材料的,而對于鑒定人出庭作證缺乏相應的明確規定,僅僅要求對鑒定意見有異議且法院認為有必要時鑒定人應當出庭作證。因此,鑒定人不出庭作證的情況占絕大多數。我國法律中應對鑒定人可以不出庭作證的情況加以明確規定——如果需要其出庭作證,而又沒有法定可以不出庭情形者必須出庭作證,這樣可以保證鑒定人的出庭率,從而有效保障庭審實質化運行。
(3) 加大對證人的保護力度
應加大對證人的保護力度,尤其是對危害國家安全犯罪、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中證人的保護。可以設立專門的證人保護機構,以避免公檢法之間對證人保護的職責劃分不明及復雜的銜接程序而出現對證人保護的空檔期,導致加大證人出庭的顧慮;同時,應擴大對證人的保護范圍,如對與證人關系較好的朋友、與其有直接利害關系人等進行保護,從根本上消除證人出庭作證的擔憂。
2. 保障辯護權的有效行使
庭審實質化改革是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必然要求,其本質是要保證庭審發揮決定性作用[13]。在這一改革過程中,審判處于“重心”,而審判的關鍵是庭審,其中被告人辯護權的有效行使是公正審判的保障,對落實庭審實質化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控辯雙方的平等對抗是交叉詢問規則的基礎,只有辯護權得以充分行使,才能保障交叉詢問的順利進行。刑事訴訟是由代表國家行使公權力的控方與幾乎從未接受過專業教育的個人進行的。對于未受過法律專業教育的被告人而言,由具有專業知識的律師為被告人進行辯護及在質證環節由律師承擔交叉詢問的職責有其必要性。
(1) 提高律師的辯護質量
只有律師提前作好充分的辯護準備工作,包括查閱起訴書、會見被追訴人、收集相關證據材料等,才能準確把握案件情況,從而形成全面系統的辯護意見,才能在法庭調查階段進行有針對性的交叉詢問,也才能就案件中的爭議問題對被告人、證人、鑒定人進行有效的質疑和質問,形成有力的辯護意見,從而盡職盡責地履行辯護職能,最大限度地維護被追訴人的合法權益[14]。
(2) 保證控辯雙方主導
在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中,只有保障辯護權的充分行使,庭審實質化才能得到真正地實現。因此,應明確規定交叉詢問中任何人不得隨意剝奪辯護方對證人質疑和質問的權利,還應當明確法官在交叉詢問中積極傾聽但消極參與的中立地位。只有保證整個交叉詢問環節由控辯雙方主導,并抑制法官的職權作用,才有助于保障并尊重控辯雙方在訴訟中的主體地位,促進交叉詢問規則的有效運行。
3. 建立交叉詢問的配套規則
英美法系國家為保障被告人的合法權利制定了較為成熟的配套規則,為庭審的順利進行提供了保障。我國也應借鑒其較為成熟的配套規則。
(1) 建立審前證據開示制度
審前證據開示制度是交叉詢問規則運行的前提。通過審前證據開示制度,能夠使控辯雙方在庭前交換證據,提前了解訴訟爭點,做好充分準備,庭審中才能進行有針對性的真正對抗。此外,交叉詢問是雙向的,控辯雙方只有對彼此的證據資料有全面的了解和充分的把握,才能夠在庭審中進行有效的攻擊和防御。而我國訴訟程序中,控辯雙方信息相互封鎖,對對方的證據材料的了解極為有限,且沒有獲取對方證據材料的法定渠道,不利于交叉詢問的順利進行。因此,應建立控辯雙方相互溝通證據信息的審前證據開示制度。
(2) 落實庭審程序中的直接言詞原則
作為與交叉詢問規則聯系最密切的直接言詞原則,是直接原則和言詞原則的并稱。直接原則也稱為直接審理原則,要求案件所有相關人員必須到場參與法庭的審判,強調的是庭審的重要性及法官的親歷性和自主性。言詞原則也稱為口頭原則,要求所有訴訟主體參與庭審的方式必須以口頭、言詞的形式進行表達,不得以書面形式質證和辯論,法官亦不能只根據案卷材料來裁判案件。直接言詞原則的核心是排除證人在庭外所作的陳述,強調庭審過程的重要性。通過貫徹直接言詞原則,能夠保證控辯雙方平等對抗的訴訟地位,使控辯雙方能夠充分質證、交叉詢問,法官當面聽取控辯雙方的意見,有助于法官作出公正合理的判決,減少冤假錯案,這與交叉詢問規則所追求的目標是一致的。
我國雖然建立了直接言詞原則,但從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95條可以看出,我國庭審中對書面材料也是認可的,使得實踐中多數證人拒絕出庭作證,直接言詞原則沒有真正落到實處。因此,為實現司法公正,保障當事人的訴訟權利及交叉詢問的順利進行,我國庭審程序中應當充分貫徹落實直接言詞原則,要求法庭審理必須以言詞的方式進行。對有疑問的證人證言,證人必須在法庭上接受雙方的質疑和詢問。如此,才能確保雙方對出庭證人的直接質疑和詢問,而不僅僅是停留在書面材料上。在庭審中落實直接言詞審理原則,能夠保證控辯雙方平等對抗的訴訟地位,使控辯雙方能夠充分質證,得到客觀真實的證據,從而有助于交叉詢問的功能發揮。
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標志著刑事司法制度轉向審判中心主義。以審判為中心,要求偵查過程中取得的所有證據必須經過法庭質證,所有影響裁判結果的證據都要經過法庭的調查核實,否則不得被采納。我們不僅要關注交叉詢問帶來的審理過程的正當以及對被告人權利的保障,還要關注案件審判結果的公正性以及避免冤假錯案的發生。因此,應對交叉詢問規則的內容進行進一步的完善,使其真正在司法實踐中發揮應有的作用。
1. 明確區分主詢問和反詢問
為了使交叉詢問能夠有序且順利進行,英美法系對主詢問和反詢問進行了明確的規定。這樣能夠保障控辯雙方的詢問聚焦爭點,更具針對性。我國也應當明確區分主詢問和反詢問。應明確規定由申請證人出庭的一方對該證人首先進行詢問,稱為主詢問,是詢問程序的開端,通常以問答的方式進行,為的是通過詢問從正面來證明自己的訴訟主張,當然應由其首先進行詢問。主詢問后,另一方對證人進行的詢問明確稱為反詢問。作為控辯雙方質證的核心,反詢問具有證偽的功能,能夠通過詢問獲得對反詢問方有利的證人陳述,并通過反詢問來反駁主詢問中的證人證言,以降低其證詞的證明效力。明確區分主詢問和反詢問,能夠清晰且準確地按照交叉詢問的應有順序進行,使控辯雙方形成真正的對抗,在法庭審理中展開激烈的辯論。這樣控辯雙方會想盡辦法通過巧妙的提問來揭露證人證言的漏洞及獲得有利于己方的證據,從而讓己方取得勝訴,同時有利于保障法庭審理的秩序和避免控辯雙方在交叉詢問環節出現“跑題”現象,從而提高訴訟效率。
2. 在反詢問中允許使用誘導性詢問規則
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無論是主詢問還是反詢問中一律禁止誘導性詢問,這種絕對禁止的規定顯然不符合交叉詢問規則的理念[15]。主詢問中禁止誘導性詢問是為了避免對詢問對象造成誤導抑或誘導,從而干擾證人的客觀陳述,導致無法實現交叉詢問的目的。主詢問人是為了通過證人作證來支持己方的訴訟主張及讓審判者相信己方主張的事實。而誘導性詢問中,問中藏答,詢問者有著強烈的主觀傾向,因證人是由主詢問人申請其出庭的,往往會因有特殊好感而愿意配合主詢問人的暗示,這將很容易使證人的回答失去真實性,背離事實依據,偏離案件真相。因此,應當禁止在主詢問中使用誘導性詢問。但是在反詢問中,反詢問方因與主詢問方處于對立位置,詢問的對象通常是對方提出的證人,其不會為迎合反詢問方而作出虛假陳述,因此在反詢問中使用誘導性詢問不會出現詢問方和被詢問方共同捏造虛假證言的可能。反詢問的目的是為了質疑證人證言的漏洞,從而推倒主詢問的證據。在反詢問中使用誘導性詢問能夠發現對方證人證言的漏洞,降低證人的可靠性,有效避免申請證人出庭一方與證人合謀而給交叉詢問帶來不利影響,從而利于事實裁判者準確認定案件事實[16]。因此,應當允許反詢問中使用誘導性詢問。
3. 完善交叉詢問的運行機制
(1) 進一步厘清交叉詢問順序
我國《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212條規定:“向證人、鑒定人發問,應當先由提請通知的一方進行;發問完畢后,經審判長準許,對方也可以發問。”由此看出,我國刑事庭審中基本解決了向證人、鑒定人的詢問順序問題。在此基礎上,筆者認為還應當規定:首先,對控辯雙方申請同一證人時的詢問順序。為了體現交叉詢問中控辯雙方平等對抗的特點,應當先由控辯雙方進行詢問。控辯雙方進行詢問時,原則上雙方都可以進行主詢問,但這在實踐中顯然不可行。而法律對于主詢問的范圍沒有過多限制,反詢問的范圍通常不得超出主詢問的范圍。因此,對于控辯雙方共同申請的證人,可以由對特定事項負有證明責任的一方按其訴訟主張進行主詢問,而另一方進行反詢問,這樣有助于驗證主詢問中獲得的證人證言的真實性,揭露案件事實。在控辯雙方詢問完畢后,法官可以對證人進行補充詢問。其次,對于法官依職權通知出庭的證人的詢問順序,可以由控辯雙方先進行協商,如果不能達成一致意見,則可按照由法官先進行主詢問,再由相對方展開反詢問的順序進行,以有效地發揮交叉詢問的作用,保障庭審的順利進行。
(2) 建立交叉詢問的異議規則
交叉詢問規則在英美法系國家的庭審中發揮了發現案件真實、查明案件情況的重要作用。其完備的交叉詢問規則,有力保障了交叉詢問的順利及庭審的有序進行。我國急需借鑒其成熟的經驗來解決庭審混亂狀態。在刑事交叉詢問過程中,首先應當弱化法官的權力,將交叉詢問的主導權交由控辯雙方,僅控辯雙方可以提出異議,法官不得主動提出異議,盡量保證交叉詢問的完整和連續。法官應保持中立,僅在庭審中控辯雙方的詢問出現“跑題”現象或庭審混亂時出面維持庭審秩序。其次,應當建立交叉詢問異議規則的救濟途徑。我國《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214條只規定了對不當發問或者內容與案件無關可以提出異議,但是并沒有規定對提出異議的裁決結果不服時的救濟途徑(4)《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214條:“控辯雙方的訊問、發問方式不當或者內容與本案無關的,對方可以提出異議,申請審判長制止,審判長應當判明情況予以支持或者駁回;對方未提出異議的,審判長也可以根據情況予以制止。”。正所謂無救濟則無權利,沒有規定救濟的異議權是不完整的。在英美法系國家,當事人在接受主詢問和反詢問時,對于控方或者對方律師的詢問是不合理的或者是違法的,針對交叉詢問的順序、詢問的內容和證人回答的判斷都可以提出異議來維護其自身合法權益。而對于當事人提出的異議,法官要及時進行調查,保障異議能夠被及時處理。我國可以參考英美法系國家對于不當詢問所規定的具體情形來構建我國的異議規則:①對于不當詢問或證人在作證時進行的不適當推論,控辯雙方提出異議后,對法官駁回其異議的裁決不服時,可以向法庭申請復議。②適當擴大當事人的異議范圍,控辯雙方對詢問內容不服時,允許其對法官的裁決提出上訴或抗訴。
從“偵查中心主義”走向“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標志著刑事司法制度的進一步公正化和科學化,而庭審實質化的落實有利于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對于保證司法公正、提高司法的公信力意義重大。在庭審實質化的背景下,庭審質證的充分展開離不開交叉詢問。交叉詢問作為當事人質證的重要手段,不僅需要理想的外部環境的支撐,更需要規則本身的不斷完善和合理化[17]。只有不斷完善交叉詢問規則的運行環境,并實現交叉詢問規則本身的科學化,以審判為中心、庭審實質化的訴訟制度改革才能得以進一步深入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