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瓊,薛雨西
(中國人民大學 經濟學院,北京 100872)
2020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了《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新時代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意見》提出,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中國經濟社會發展進入新時代,要加快建設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全面貫徹和有效踐行新發展理念,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上的基礎性和決定性作用得到更有效的發揮,持續擴大開放和提高經濟開放質量,根據統籌兼顧、協同高效的原則持續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并通過關鍵環節、關鍵領域的改革和創新,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1]。《意見》從發展理念、推進原則和政策導向等角度全面論述了未來中國經濟戰略目標的具體內容及推進計劃,標志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進入了一個新發展階段。
為了更好地促進經濟發展,1978年中國在分析了國內基本情況后確立了改革開放的國策,此后黨中央根據經濟發展的實際需要,在經濟活動中引入了市場調節,開始了在社會主義制度框架之中靈活運用市場作用的探索。1993、2003和2020年,黨中央又分別頒布了關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的綱領性指導文件《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2](以下簡稱《建立決定》)、《中共中央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3](以下簡稱《完善決定》)和《意見》。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歷史進程中,這3份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歷史性文件,反映了黨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性質、意義以及如何推進所進行的深入思考和積極主動探索。3份文件的完成是“實踐-認識-再實踐”的歷程,既反映了我們對作為嶄新事物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認識的發展和深化,又體現著理論與實踐之間的辯證統一關系。這些文件中提出的理論思想以及政策內容,體現的是黨和國家在實現現代化和民族復興偉大夢想征程中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及文化自信。
十四屆三中全會《建立決定》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引發了學術界對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探究熱潮,大量研究成果陸續問世。學者們在計劃與市場的關系、政府與市場的邊界、國企改革、市場主體、市場體系的培育與完善、宏觀調控體系建設、對外開放等方面進行了比較深入和系統的分析,主要有以下幾種思路:(1)理論創新分析,這是現有研究中成果較多的,其中又以對社會主義經濟體制改革發展實踐與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中設想的邏輯關系、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理論特質闡述以及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發展方面的研究成果較豐富,結論也比較一致。學者們切入的角度略有差異,如認為私有制不是市場經濟產生的邏輯,計劃經濟也不是社會主義的唯一途徑,社會主義完全可以實現二者的結合且超越奧斯卡·蘭格的市場社會主義假說[4-8];(2)實踐路徑分析,主要是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經驗和政策實踐進行分析總結,從而給出相應的政策建議[9-12];(3)發展歷程回顧與總結等,對中國市場經濟發展與建設過程進行總結分析,主要是劃分階段、歸納特點,分析中國市場經濟發展的優勢和不足之處,如相對于商品市場而言,要素市場發展相對滯后,政府職能轉換遲滯,以及發展道路是否具有普遍性等[13-18]。
但是,已有研究更多地是從其中的某份文件或某一方面進行分析和闡述,或是對其理論創新展開論述,或是就其實踐特質進行探討,或是發展歷程的回顧與總結,鮮少研究是從理論與實踐相互聯系與促進的關系出發,將這3份歷史性的文獻文本自身作為一個整體,就其歷史演進的脈絡和聯系展開研究。其結果就是,要么因為缺乏歷史性視角,沒有以演進和相互聯系的方式將這3份文件放在歷史的進程中考察,從而不能很好地說明每一份文件中所列出的矛盾和問題是如何產生的、其發展與演變的過程和規律是什么,因此在進行解讀時只能就已經出現或已趨尖銳化的矛盾和問題進行事后分析和找尋對策,影響了對問題現實性的認識深度和預見性,難以對中國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過程中的變與不變作出系統分析和說明。要么因為缺乏整體性,雖然認識到了中國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不同階段的難點和重點,卻忽視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這一系統工程中各部分之間的相互聯系和制約關系,容易導致分析和判斷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無法從整體和全面的角度分清輕重緩急并給出相應政策性建議。
在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進行研究時應該保持歷史性和整體性視角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在于:不同于一般的理論或實踐創新,實踐始終是我們形成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的根本驅動力,我們對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所有認知都是從實踐之中得來的。因此,只有立足系列重要指導文件之上,通過分析改革開放甚至1949年以來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實踐經驗與理論認識的互動和演變,在實踐和理論層面都正確挖掘市場經濟體制的關鍵作用,形成可以操作的優化方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框架才能更為健全。因此,正是基于這些文件的指示,我們才能夠對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的目標、理念和特征有更清晰認知,才能夠認識到社會主義背景下生產力能夠得到更大程度的解放和發展。
依據唯物辯證法可知,人的認識源自實踐,因此由各種認識組成的理論同樣是在實踐基礎上形成的。為了讓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在發展中獲得更好的制度及環境條件,黨中央基于經濟和社會發展背景,多次對體制建設下發指導文件,這些文件對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各歷史時期的發展目標、發展任務及政策導向進行了解釋。
以上述3份重要文件為標志,可以將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歷史進程劃分為3個重要的階段:建立階段、完善階段以及新時代階段。
十二屆三中全會基于對歷史經驗的總結,第一次突破了傳統的計劃經濟-商品經濟觀念,并在公有制基礎上逐步引入商品經濟成分,為在社會主義條件下更大范圍地利用市場機制創造了有利條件。正是因為通過引入市場的角色逐步和漸進地對高度集中的傳統計劃模式加以改造,市場機制的范圍和作用得以逐步拓展,在經歷十多年的積累和改革后,最終帶來了經濟體制的明顯變化。在廣大城市和農村,經濟體制改革得到進一步深化;國有企業的經營管理體制轉換穩步推進;在資源配置過程中,市場的作用和影響力迅速提升;在對外開放領域,與不同國家的技術、經濟交流和合作廣泛開展。立足公有制這一主體之上,不同的經濟成分可以在相同的市場中自由發展,逐步形成了計劃經濟向商品經濟發展和過渡的格局。實踐證明,無論是把農村經濟引向專業化、商品化和社會化的發展軌道,還是促進國有企業經營轉向對質量、效益和產品結構的關注,價值規律和市場機制所發揮的激勵和調節作用是不可替代的。
早期的發展經驗已經表明,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市場機制同樣可以被有效率和有效益地使用。更進一步,如果想要繼續推進經濟發展和進步,使中國經濟更好更快地走向世界,迫切需要擴大市場在國家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的作用和范圍。事實告訴我們,哪里的市場作用發揮得越充分,其經濟發展就越快越有活力。因此,在《建立決定》確定了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并提出市場和市場機制配置資源作用的發揮應該且必須在國家宏觀調控之下來實現。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不僅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標志著中國的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事業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階段在架構層面初步奠定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制度基礎,在肯定了公有制主體地位的同時,也肯定了其他經濟成分的參與權,在基礎框架層面形成了公有制主體下的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格局。然而,當時中國仍然是處于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經濟體制還不成熟,進一步發展生產力仍然會受到一定程度的體制性障礙的約束和阻礙,此時的國際環境也已經進入經濟全球化時代。基于這種背景,為了持續推進中國生產力水平的提升,保障和促進小康社會目標的實現,十六屆三中全會《完善決定》提出:希望能夠更有效地對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方面的作用進行體現,讓企業主體更加關注創新和競爭力,從整體上落實國家宏觀調控的各項政策,讓政府可以以更高效和更合理的方式來履行自身在公共服務及社會管理層面的基本職責,進而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提供更加成熟、更有效率和更加理想的體制條件和保障。
因此這一完善階段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的典型特征是根據實踐中存在的問題,按照“五個統籌”的原則進一步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完善化。其內容為:繼續構建公有制主體地位和主導作用之上的、多種所有制多元協同發展的經濟制度框架;逐步推進國有企業縱深改革,構建高效的國有資產運營管理機制;關注農村改革創新,建立高效農村經濟體制;調整市場秩序,建造高效統一、公平競爭、規范發展的現代化市場經濟體制,同時形成合理運作秩序;持續推進政府職能改革,加快宏觀調控政策及工具實施過程的法治化建設;構建高效運作的財稅體制,在金融領域進行創新改革;構建完善涉外經濟體制機制,提升經濟開放質量;在就業及分配環節,持續推進改革創新,構建完善的社會保障機制;重視社會管理之中多種社會機制的創新優化,在強化國家實力的同時,通過科學技術、文化教育、健康衛生領域的改革創新等多種渠道提升國民整體素養;推進行政部門履職機制創新,完善經濟行政指導中的法律程序;強化黨的領導的執行力度。這些改革方案從戰略高度對社會經濟的全面發展作了部署,最終的目標就是構建更加高效完善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并形成中國特色的高效開放經濟體系[5]。
中國自從創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來,生產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和促進,創造了舉世矚目的經濟增長奇跡。經歷了幾十年的積累和改革,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在發展過程中已經進入了新時代。目前國內經濟處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縱深發展的關鍵節點,經濟發展也已經順利渡過了高速發展向高質量發展的過渡階段。在新的時代和發展階段的背景之下,又面臨著不同體制機制的約束和障礙。這些不足的體現是:市場經濟體系還不夠完善和成熟,還沒有形成完全競爭市場環境,政府在行政措施的實施過程中,對市場作用發揮還不充分,政府-市場間的關系尚未理順。因此,《意見》提出:“必須進一步解放思想,堅定不移深化市場化改革,擴大高水平開放,不斷在經濟體制關鍵性基礎性重大改革上突破創新”,從而“構建更加系統完備、更加成熟定型的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1]。
《意見》是中國社會主義經濟發展步入全新歷史時期的具體體現。在對社會主義和市場經濟已經有了比較全面結合的背景下,怎樣進一步發揮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如何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框架下根據經濟建設目標和社會發展的需要對這一優越性進行體現,是當前黨和國家在經濟發展中面臨的新課題。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指導之下,牢牢把握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個基本國情和經濟建設這個中心,黨的基本理論、基本路線以及基本方略為應對這一宏偉命題提供了戰略性的布局和安排。這些戰略性的要求是堅持穩中求進的工作總基調、新發展理念、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主線、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發展與完善。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基礎上,要全面深化社會主義經濟體制的改革,實現高標準市場體系的完善,就需要在國家治理環節進一步進行規范治理機制和治理體系的建設,從而在生產力與各種生產資料之間形成更好的匹配性,更大限度地發展和解放生產力,更好地滿足人民群眾不斷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需要。
十四屆三中全會通過的《建立決定》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其中有兩個重點:一是思想認識上的重點,就是說明為什么要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一體制;第二個重點就是工作重點,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的規劃和方案。此時,中國尚處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建立階段,因此,這一階段的工作重心就是構建好由市場主體、市場體系以及宏觀調控體系構成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基本框架。從這3個基本要素出發,《建立決定》具體闡述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五大支柱:第一,要建立適應市場經濟要求,產權清晰、權責明確、政企分開、管理科學的現代企業制度;第二,要建立全國統一開放的市場體系;第三,要建立以間接手段為主的完善的宏觀調控體系;第四,要建立按勞分配為主體,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收入分配制度;第五,要建立多層次的社會保障制度,建立相應的法律法規體系。同時,還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此時計劃經濟傳統觀念的影響還很深,因此要大力提倡探索和試驗,突破傳統觀念的束縛,也要秉承優良傳統。要基于中國的具體實踐和國情,既充分考量中國經濟和社會的特殊性,又積極借鑒其他國家的發展經驗。不僅要警惕“右”的思想傾向的出現,也要防止“左”的傾向。在工作方式上,則是依靠群眾,充分調動和發揮地方和基層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通過試驗和干中學,自下而上地逐步推開。同時又注重統籌規劃和安排,重大改革和重大決策要自上而下來推動。因此,改革也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是激進的,要把握好時機并在關鍵環節獲得突破,從而帶動改革的全局。
十六屆三中全會的《完善決定》闡述了根據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過程中面臨的主觀和客觀問題,從體制機制層面提出了很多優化和完善措施:堅持多元平衡,統籌兼顧城鄉、區域與全局、人與自然、國內發展與對外開放的要求,進一步挖掘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功能和作用;幫助企業以創新提升活力和競爭力;理順政府和市場的關系,調整和完善國家宏觀調控體系,改善政府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職能,形成服務型政府;從制度角度為小康社會的形成創造更好的制度條件。因此,需要進一步發展和完善包括基本經濟制度、區域經濟協調發展、宏觀調控、收入分配、就業及社會保障、促進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等在內的體制機制,以及競爭有序又統一開放的現代市場體系等。在戰略維度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展開規劃,從經濟體制深層次入手實施改革,以實現經濟社會協同向好發展。
2020年的《意見》則提出,要從更好地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和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需要出發,在6個堅持的前提和原則下,“以完善產權制度和要素市場化配置為重點”,實現“促進更高質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續的發展”。
具體措施主要有:第一,所有制上的“兩個毫不動搖”,并積極探索公有制的多種實現形式,從而培育充滿活力的多元化市場主體。第二,對政府管理中涉及到的各種管理模式和服務流程進行調整,明確宏觀經濟治理機制的發展方向。第三,要以培育和完善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體系為目標,面向多元主體進行市場機制的構建,以公平自由秩序促進市場主體競爭發展。第四,加快市場要素配置體系的建設,持續挖掘市場發展驅動力,在全社會形成關注創新的氛圍。第五,對民生領域各種保障機制進行完善,確保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第六,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第七,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法律框架,從法治體系角度對法治目標的實現提供保障。第八,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確保各種改革舉措可以順利落地,將黨領導建設的各種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成效。
1.國有企業改革方面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一個重要特征和優勢就是既能夠充分利用市場機制的調節作用,又可以通過國有經濟這一主體和支柱實現對國民經濟發展的主導和引導作用。在某種程度上說,只有當國有經濟能夠以高效高質量的狀態實現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和經濟發展才能夠達到理想的狀態。因此,如何改革國有企業,逐漸將其轉變為自主經營、自負盈虧、自我約束和自我發展的經濟組織和市場主體,從而實現國有經濟控制力、競爭力和活力的提升和增強,一直是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中的重要內容。
由于不同歷史時期國有企業發展所面臨的外部環境、自身條件與問題發生著變化,因此在這3份文件中我們可以看到,其中國有企業改革的重點和戰略也發生著變化。十四屆三中全會《建立決定》深入剖析了當時國有企業發展所面臨的各種現實難題,指出管理機制已經成為制約國有企業發展的主要因素,國有企業要持續深化管理機制層面的改革,建立產權清晰的管理機制。《完善決定》也肯定了制度和體制創新對于國有企業管理的關鍵性意義,表示要在國有資產及監督機制層面實施改革創新,幫助國有企業基于改革創新實現更快速發展,同時提出要關注政府職能的轉變,要更加清楚區分政府公共管理服務職能和國有資產出資人的角色;根據現代企業制度,對法人治理結構進行更加規范的調整;要持續打擊壟斷,對市場準入門檻進行調整,以公平競爭來實現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良性發展;對于條件標準符合的企業的發展進行支持,實現投資結構的多元化。《完善決定》還對國有經濟布局、出資人和企業之間的關系、黨管干部和市場選聘人才相結合原則作了安排和部署。2020年的《意見》則提出,國有經濟改革和格局部署中,應該堅持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基本原則,從競爭力、創新力、風險防控等角度入手,對國有資本進行配置。在深入開展重點領域混合所有制改革試點基礎上,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規范有序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另外,還要穩步地推進自然壟斷行業的改革。總體而言無論是在管資本或管人,還是功能定位上,《意見》中的國有企業改革舉措與目標都很重視改革過程中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發揮,使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及作為其重要主體的國有企業能夠兼顧效率與公平,并充滿生機與活力。
2.社會主義市場體系建設和對市場主體的地位、作用及保護方面
十四屆三中全會的《建立決定》規定,要真正達到多種經濟成分共同全面發展的目標,就要在關注國有經濟和集體經濟的同時,對其他經濟成分的發展進行鼓勵和支持,同時要對它們的運行進行依法約束。國家在政策層面對于各種經濟成分發展應該創造相同的條件,在制度層面也要提供平等的待遇。對于各種經濟所有制在市場中的競爭和發展,國家應該給予相同的支持,從而充分實現市場機制的配置作用,建立多元立體的市場體系。需要關注的是,要重點關注銀行為主體的金融市場和金融體系的建設和發展,建立健康的勞動力市場,對房地產市場實施法治化、間接化宏觀調控,全面推進技術及信息領域的創新發展。此外,還要推進價格改革,促進價格主要由市場形成,改革現有商品流通體系,進一步發展商品市場,以及發展市場中介組織,加強與改善市場監管等。
2003年的《完善決定》提出,不僅要重視公有財產權的保障和維護,建立公有制堅實的發展基礎,對于私有財產權同樣要提供保護,無論經濟性質是公有還是非公有,在法律程序層面都應該是相同的,在權責界定環節也應該秉承相同標準。市場體系完善環節的核心是盡快構建高效一體化的國內市場,全面推進資本及相關生產要素的市場化發展,最大程度地保障資本市場產品及服務的多元化,形成健康穩定的資本結構;通過健全的法律體系、完善的經營制度、規范的運作模式和專業的服務流程,推進社會征信體系的完善,建立失信懲戒機制,并逐步在市場機制中引入征信服務市場。
《意見》在堅持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同時,更注重法律和制度建設,強調通過營造支持非公有制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制度環境,破除各類制約和阻礙市場競爭的障礙以及隱性壁壘,公平對待各類所有制企業。同時,要將重點放在要素特別是生產要素的市場化配置改革方面,推進高效統一、規范合理的要素市場機制建設,基于中性原則促進市場競爭,將更多競爭力強、活力充沛的主體引入到市場之中,從更多元的角度挖掘市場發展潛力。此外,還以關注產權制度的建設,來提升社會主義市場體系的建設標準,確保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運行具備良好的環境條件。
3.宏觀調控方面
十四屆三中全會提出的《建立決定》重點內容之一就是轉變政府職能,主要目的是構建完善有效的宏觀調控體系。《建立決定》中對于政府在經濟管理中的各種手段進行了確認,重點對行政手段進行了規范,提出政府在經濟服務職能履行的過程中,應該盡量規避對企業經營活動的直接管理和干預,以更加完善的宏觀調控體系來達到經濟調控的目的。宏觀調控手段應該以經濟調控方式為主體,同時構建計劃、金融、財政等多個領域的配套機制,強化對經濟運行的綜合性協調,實現經濟平穩運行。在政府的計劃管理職能實施過程中,應該始終尊重市場的基礎地位,從指導者角度在總體上對經濟進行調控。此外,計劃工作應該以中長期計劃為重點,關注計劃的宏觀性及導向性,綜合協調運用宏觀經濟政策和經濟杠桿等多種宏觀調控手段;還應該更新國民經濟核算機制,構建宏觀調控領域的監測體系,對經濟風險進行及時預警。
十六屆三中全會的《完善決定》肯定了宏觀調控對于國家平穩協調發展的重要意義,在政府職能履行環節也作了全新的規定:第一,要真正提升宏觀調控的質量,需要重視計劃、財政、貨幣等經濟工具的搭配應用,建立調控部門銜接機制,實現宏觀調控質量的提升。第二,政府應該更加靈活推進經濟職能的轉變,要重視行政審批層面的流程改革,要將經濟管理職能轉變為經濟服務職能,幫助市場主體以更加自由和平等的環境參與市場競爭。通過科技來增加政府決策公開渠道,讓政府決策可以對民眾意見進行吸收;通過公示制度,讓更多的社會力量參與到政府決策之中,全面提升決策的科學性。第三,持續推進投資體制的調整,靈活放松審批監管力度,在綜合性、全局性和安全性問題項目之外,將項目審批制調整為項目備案制。第四,國家主要以指導性規劃和政策來規范社會投資,按照簡稅制、寬稅基、低稅率、嚴征管的原則,分步實施稅收制度改革。第五,推進金融企業管理模式的改革。第六,加快金融調控機制建設,利用多種工具規避金融領域的系統風險。
《意見》著重強調了國家治理能力的構建和完善。立足政府宏觀調控職能的完善,政府在管理經濟的過程中需要對自身的服務模式和管理機制進行不斷創新和調整,從而有效增強自身的宏觀經濟治理能力。主要包括:第一,有效協調的宏觀調控新機制的構建要與高質量發展階段的要求相適應,要體現出新的發展理念。為了保證宏觀調控政策的前瞻性、針對性和協同性,在宏觀調控政策決策過程中,應該立足于國家發展規劃及中長期愿景之上來進行決策;在調控過程中,要以財政及就業優先政策為主,重視投資、消費、區域和產業政策等手段的綜合協同應用,并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高科技手段,構建經濟風險預警和識別機制,強化社會預期管理。第二,加快現代財稅體制的建立。完善財稅機制,理順各級政府間財權事權關系,基于政府職責需求和財力狀態構建科學的經濟發展財稅機制。第三,重視貨幣與金融政策的監管,完善綜合和全面監管,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
依據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基本原理,人的認識是從實踐中產生的,認識依賴于實踐,所以由認識構成的理論同樣是實踐活動的產物。一方面,認識往往先看到事物的表象以及各種外部關系,在反復的實踐中,認識會逐漸深化,感性認識會逐漸上升為理性認識,在概念及本質層面把握事物之間的關聯,這種認識可以對實踐形成指導。因此,雖然只有理論才能解決本質問題,但理論不能離開實踐,認識的來源與深化都依賴于實踐。另一方面,一旦人們認識和掌握了客觀規律并上升為理論,就可以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運用這些理論和規律,按照符合自己目的的方式來主動地改造客觀世界,該過程也是對理論真理性及合理性的檢測。客觀世界在不斷發展變化,人類的認知及理論也不斷在發展,即通過實踐發現真理,也可以證實和促進真理的發展,這就是辯證唯物主義的認識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認識的發展與深化過程,就很好地體現了實踐與認識的辯證關系。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市場調節機制的覆蓋范圍持續擴大,理論界也不斷有學者提出經濟改革的取向應該是市場化,衛興華等更是明確提出了“計劃調節市場,市場調節企業”的經濟運行機制[9]。由于長期以來,無論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還是西方經濟學,通常都將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當作制度型范疇來使用,認為計劃經濟代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代表資本主義(或者將市場經濟與私有化或私有制相聯系)[19]。在十三屆三中全會前,國內也曾經提出社會主義經濟是公有制基礎上的有計劃的商品經濟這一論斷并作出相應的理論解釋,盡管是對傳統計劃-商品觀念的突破,為進一步在社會主義的基礎上更大范圍地利用市場機制創造了有利條件,但是依舊沒有在理論上明確提出要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
實踐又一次走在了理論的前面。一方面,無論是蘇聯東歐還是中國,所有實行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的社會主義國家,在迅速實現了工業化之后,隨著經濟規模的持續擴張,經濟結構日漸趨于復雜,民眾需求也變得更為多樣化之后,都在不同程度上出現了發展速度下降和經濟效益不佳的問題,也都意識到需要發揮價值規律、競爭規律的調節作用,需要利用市場機制。另一方面,隨著資本主義危機的周期性爆發和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加深,凱恩斯主義宏觀調控的理論及政策逐漸被應用,日本、韓國等資本主義國家還制定并實施了經濟發展的計劃,這表明實行市場經濟的資本主義國家也已經不再完全排斥計劃了。因此,鄧小平曾在多個場合多次明確指出,市場經濟只存在于資本主義社會,只有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這肯定是不正確的,社會主義為什么不可以搞市場經濟;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區分不在于計劃還是市場這樣的問題,社會主義也有市場經濟,資本主義也有計劃控制[20]。
鄧小平的這些論述和實踐的發展需要,使我們突破了傳統認識的束縛。此后黨在召開工作會議時,我們在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環節,要關注經濟制度建設,并對于改革成果的驗證及選擇的具體標準進行了確定,即是否可以助力社會生產力的持續向好發展、是否可以讓社會主義國家實現綜合國力的提升、是否能夠優化民眾的生活水平,立足經濟基礎之上,通過改革開放來推進社會繁榮發展。可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僅能夠對市場經濟的優秀功能進行發揮,還可以對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進行更加充分的展示。
3份里程碑式的文件對市場作用描述的變化,可以作為重要例證支持實踐創新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積極的推動作用。1993年《建立決定》提出,“發揮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2003年《完善決定》則調整為“更大程度地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2020年《意見》的表述是“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有效彌補市場失靈”。這一系列表述的變化,不僅準確反映了我們在經濟發展與改革實踐中市場對資源配置作用不斷擴大這一現實,也反映了我們對于社會主義條件下市場作用認識的深化:既要更好地發揮市場和市場機制的調節作用,同時對于市場制度先天性不足也要給予正確認識,依托于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和切實提升政府履責的能力和效率,充分體現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實現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之間更為緊密的結合。
十四屆三中全會的《建立決定》在充分論述了經濟發展的實際情況和迫切需求之后,提出“尊重群眾首創精神,重視群眾切身利益。及時總結群眾創造出來的實踐經驗,尊重群眾意愿,把群眾的積極性引導好、保護好、發揮好”,做出這種提議的重要原因是我們所從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設既沒有成功的實踐經驗和案例可以供我們借鑒參考,在理論層面也沒有全面系統成熟的理論提供指導,需要不斷摸索,需要調動群眾和組織的積極性進行突破和創造。
十四大之后,在資源配置環節,市場的功能逐漸顯露,但是經濟領域還存在一些問題,例如宏觀層面存在的經濟結構問題,分配領域的貧富差距問題等。因此,2003年通過的《完善決定》,在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實踐的基礎上主要有以下幾個理論創新:第一,提出了“五個統籌”,并強調協調社會與經濟的發展;第二,確立了股份制的核心依然是公有制,同時對非公有制經濟的發展制定了引導和支持政策,這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在認知層面的新變化;第三,確定了要推進國有資本進退市場以及合法流動機制的完善,國有資本投向關系國家安全以及國計民生的關鍵領域和重要行業;第四,所有制建設的核心及關鍵性內容是產權機制,應該構建運作規范、權責清晰的產權管理機制;第五,應該遵循科學發展觀,關注人本需求,從社會、環境、經濟及個體同步健康發展角度完善經濟體制。
《意見》在分析經濟制度時,論述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及轉型期的現實需求,以及宏觀調控的工具與方式、系統性風險的防范、競爭中性原則、有效激發市場主體活力、發揮中央和地方兩種積極性、擴大開放等都是對實踐經驗的總結與升華,對中國市場化發展進程中社會主義制度發揮的積極作用和優勢作用的強調,恰好也反映了黨中央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認識的逐步深化,和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式上升的認識發展過程。《意見》對于問題的關注度更高,提出了改革的具體路徑,對經濟治理的具體方式作了闡述,重視宏觀、微觀同步推進的經濟體制建設,要將社會主義制度融入到市場經濟體制的各個層級之中,在市場經濟的框架之上對制度的先進性進行全面落實。
當理論尚處于將市場經濟和社會主義相互對立的,以及嘗試主要依靠市場機制進行資源配置的階段,體現在1993年的《建立決定》中就是,大量篇幅都是論述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價值和意義,以及規范市場體制的具體框架層面,關于政府的作用和政府、市場邊界的表述主要是兩個方面:一方面,確定了市場在經濟發展中的基礎配置作用,另一方面肯定了政府職能轉換的現實需求,規定政府經濟管理職能的履行需要宏觀政策的決策和執行、基礎設施建設及公共環境的創設。同時,關注市場是政府經濟職能履行過程中的必然選擇,政府應該從秩序角度入手,讓市場主體在參與市場經濟活動的過程中可以獲得更加公平合理的環境,同時對于參與主體的具體行為也應該進行合理性和合法性監管,確保社會分配制度的公平性,對國有資產、社會秩序及資源環境進行有效保護。總體來看,政府要保證國民經濟的健康運行。關于這一問題,《完善決定》更多地是在十四屆三中全會確定的方向上對市場體系的培育、宏觀調控體系的健全、精簡機構轉變職能、繼續改革行政管理體制上進行闡述。《意見》則有了重大變化:一是在政府與市場關系上,提出要更好適應目前的發展形勢,政府應該正確認知自身與市場之間的關系。當前環境下,政府應該盡量減少在微觀層面的直接性干預,要對市場的基礎性資源配置功能進行尊重,在政府職能發揮過程中,關注經濟手段的使用,基于間接調控措施對市場失靈問題進行彌補。二是強調注重發揮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
關于黨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中的領導作用,雖然在3份文件中都有專門的論述,但是對于黨的領導作用是什么、如何發揮,經歷了一個認識變化的過程。十四屆三中全會《建立決定》在黨的領導問題的闡述中表示國有企業應該重視黨組織思想政治工作優勢的發揮,對國家政策的執行情況進行監督,確保企業能夠對各級黨委、政府的要求和政策進行全面貫徹落實,同時應該重視文化及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十六屆三中全會《完善決定》中有關表述是,改革不應該脫離黨的領導,要堅持黨管人才的原則,從組織層面和人員使用層面,為改革發展保駕護航。可以看到,在發揮黨的領導作用上,黨管干部原則雖然比發揮黨組織的政治核心作用更具體和更有力度,但在企業層面,黨在經濟工作方面的領導作用依舊沒有落實。而在《意見》之中再一次突出了黨的領導功能,提出在社會和經濟發展中要全面遵循黨的領導,從而確保各項改革舉措可以得到落實,具體而言:第一,在整體管理和利益協調方面,發揮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在黨的工作中,將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助力經濟體制縱深化改革,提升經濟體制運行效率;第二,在經濟體制改革和完善各環節,對黨的領導進行落實,在思路規劃、方案設計和改革實踐等各個環節貫徹執行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保證改革方向不動搖,切實發揮黨的領導核心作用。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完善過程中,堅持黨的領導這條主線和原則從未發生變化,但在具體工作中如何落實及作用大小和范圍卻經歷了一個由虛到實,從發揮思想政治工作優勢、為改革開放提供組織保障,到強調黨的全面領導,組織程序上實行黨委討論前置,使黨的領導貫穿到改革謀劃、方案制定和實施推進的全過程,從而確保改革始終沿著正確方向前進。
在社會主義國家進行市場經濟體制的建設,是一個沒有現成的理論和經驗可供借鑒的人類歷史上的偉大創舉。只有從歷史性和整體性出發,才能看出這個建設過程中的階段性特征和發展的規律性,明晰這一建設過程是在信息不完備條件下,通過干中學,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合,將頂層設計與尊重群眾首創精神相結合,將理論與實踐良性互動,在市場作用逐漸擴大乃至成為資源配置的決定性機制的同時,充分發揮了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制度創新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