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
(三峽大學 期刊社,湖北 宜昌 443002)
《紅樓夢》打破了傳統的思想和寫法,自問世以來,一直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所謂“開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是枉然”。《紅樓夢》的傳播和流行,對后世小說和詩詞的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紅學家關注《紅樓夢》對女性文學創作的影響,大多是在題紅詩、詠紅詩上,如周汝昌《買櫝還珠可勝慨——女詩人的題紅詩》[1](P993),傅天《詠紅詩略談(下)》[2],王力堅《清代才媛紅樓題詠的型態分類及其文化意涵》[3]。近年來,有研究者注意到了《紅樓夢》在女性詩人實際創作中的接受情況,如胡健將清代女性的詠菊詩納入《紅樓夢》文化研究的視野,探討了乾嘉以來的閨秀詩人對《紅樓夢》詠菊詩的模仿和超越[4]。其實,不只是詠物詩,《紅樓夢》中的詠史詩,比如詠昭君詩對清代女性詩人的影響也值得關注。
《紅樓夢》中的詠昭君詩共有兩首,一是薛寶琴新編懷古詩之七《青冢懷古》:“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撥盡曲中愁。漢家制度誠堪嘆,樗櫟應慚萬古羞。”一是林黛玉所作《五美吟》之三《明妃》:“絕艷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畀畫工。”《紅樓夢》旨在“使閨閣昭傳”,字里行間充溢著對女性的理解、同情和悲憫之情,引起了當時女性讀者的強烈共鳴,她們讀紅樓、評紅樓,甚至續紅樓,形成了獨特的閨閣紅樓文化。清代女性詩人對《紅樓夢》詠昭君詩的接受,不只是對其詩句的簡單模仿和藝術形式的借鑒,還表現在對其批判精神的繼承,更重要的是,她們對《紅樓夢》詠昭君詩的超越和創新。
“昭君出塞”是一個重要的文學母題,歷代文人墨客歌詠昭君的詩篇不絕如縷,可詠雪、戴其芳等人所編《歷代吟詠昭君詩詞曲》(全輯·評注)收錄1333首(1)可詠雪、戴其芳等《歷代吟詠昭君詩詞曲》,內蒙古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本文所引昭君詩原文,除特別注明以外,均出自此書。。
在數以千計的以昭君出塞為題材的詩詞中,男性詩人占了絕大多數。他們大多以代言體形式,以昭君自擬,抒發了出塞之苦、遠嫁之悲、鄉國之思或明珠暗投之怨等。今見歷代吟詠昭君詩詞中,女性詩人的詩作并不多,尤其是清代以前更是屈指可數,比較重要的有:南朝梁·劉繪女的《昭君怨》、梁·沈滿愿的二首《昭君嘆》、隋·侯夫人的《遣意》、唐·梁瓊的《昭君怨》、明·沈天孫的《明妃》等等。這種情況,到了清代有了很大改觀。筆者據《歷代吟詠昭君詩詞曲》一書統計,清代女性詩人黃幼藻、徐德音、陳葆貞、蔡澤苕、萬夢丹、張英、方婉儀、李含章、葛秀英、周秀眉、金穎第、郭漱玉、郭潤玉、郭秉慧、王端淑、秋瑾等,共創作了21首詠昭君詩。
清代閨閣文學興盛,很多閨閣詩集中的詠昭君詩尚未收入此書,比如:楊瓊華《綠窗吟草》中的《題明妃出塞圖》、謝香塘《紅馀詩詞稿》中的《明妃》、閔肅英《瑤草軒詩鈔》中的《昭君曲》、李纕蘅《夢余吟草》中的《昭君》、楊惺惺《吟香摘蠹集》中的《明妃》,等等,不一而足。有清一代詠史詩中的“昭君熱”,不僅體現在清代詠昭君詩的創作總量激增,亦表征為清代女性詩人對昭君命運的關注、同情、體認以及詠昭君詩的創作熱情。與男性詩人的代言體不同,她們以獨特的女性視角,展示其才智、詩情和史識,其詠昭君詩近年來開始受到學界的關注。(2)如張海燕、趙望秦《清代女性作家詠昭君詩探析》,《古典文學知識》2013年第1期;王穎《淺析清代女性詩人筆下的王昭君形象》,《社科縱橫》2019年第9期。南昌大學王丹麗碩士論文《清代女性詠史詩研究》辟有專節介紹清代女性作家的詠昭君詩。
由于“三從四德”的道德約束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桎梏,封建社會才女們大多湮沒不彰。清代閨閣詩人有些生平無考,生卒年不詳,但根據志書記載、詩集提供的詩人交游信息和有關研究成果可以推斷,上述所列吟詠昭君的女性詩人大多生活在乾嘉以后。
這與《紅樓夢》的風靡一時不只是巧合。沈善寶(1808—1862)在為《紅樓夢影》作序中提及:“《紅樓夢》一書,本名《石頭記》……此極奇幻之事,而至理深情,獨有千古。……幾至家弦戶誦,雅俗共賞。”[5]可見當時《紅樓夢》所受歡迎的程度。而《紅樓夢》甫一問世,即引起了女性詩人的關注和評論。如乾隆朝宋鳴瓊的《題紅樓夢》四首[6](P427),被學界公認為最早的詠紅詩。詩人們有的還通過詩歌唱和來交流讀紅感受。張問端之女丁采芝作詩《夏夜閱紅樓夢偶作》:“焚香開卷月波流,替爾酸心不自由。魂到難消空灑淚,情原無種卻生愁。瀟湘館閣悲妃子,金玉因緣誤石頭。自古繁華皆是夢,何須惆悵說紅樓。”女兒陷溺于紅樓的狀況引起了她的擔憂,張問端于是作了一首和詩:“奇才有意惜風流,真假分明筆自由。色界原空終有盡,情魔不著本無愁。良緣仍恨釵分股,妙諦應教石點頭。夢短夢長渾是夢,幾人如此讀紅樓?”(3)見《清代閨秀集叢刊》第24冊第3種丁采芝《芝潤山房詩詞草》,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影印本,第460頁。張問端和詩見《國朝閨秀正始續集》卷六,第260頁。和詩和原詩是紅學研究的重要資料,得以保存,實乃幸事。
《紅樓夢》第64回作者借薛寶釵之口道:“做詩不論何題,只要善翻古人之意。若要隨人腳蹤走去,縱使字句精工,已落第二義,究竟算不得好詩。即如前人所詠昭君之詩甚多,有悲挽昭君的,有怨恨延壽的,又有譏漢帝不能使畫工圖貌賢臣而畫美人的,紛紛不一。后來王荊公復有‘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永叔有‘耳目所見尚如此,萬里安能制夷狄’。二詩俱能各出己見,不與人同”。《紅樓夢》共有5處涉及昭君,小說人物創作了兩首詠昭君詩,作者通過人物之口對歷代昭君詩進行總結和點評,并以昭君詩為例闡述詩貴創新的詩學主張,凡此種種,足見作者對昭君故事和昭君詩的偏愛。在閱讀《紅樓夢》文本的過程中,女性詩人以其敏感而細膩的心理捕捉到這一現象,引起對《紅樓夢》詠昭君詩的重視,并在詩歌創作中對其特有的女性視角和悲怨主題予以接受,實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清代女性詩人對《紅樓夢》詠昭君詩的接受,一個明顯的證據是詩句的化用。且對比下面兩首昭君詩:
絕艷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進退權偏付畫工,紅妝千古怨秋風。(曹雪芹《明妃》)
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畀畫工。君王事事能親理,那見琵琶出漢宮。(蔡澤苕《昭君》)
兩首詩用韻相同,無論是遣詞,還是立意,都可以看出后者對前者模仿的明顯痕跡,特別是“進退權偏付畫工”簡直是“予奪權何畀畫工”一句的翻版。當然,兩首詩的側重點還是有所不同:《明妃》由昭君悲劇的普遍性出發,揭示女性婚姻悲劇的根源在于沒有自擇婚姻的權利[7],而《昭君》則由對昭君悲劇的同情,歸結到對元帝按圖召幸的批評。兩相對比,境界之高下立判。
在詩歌內容方面,清代女性詩人首先承襲了《紅樓夢》詠昭君詩的悲怨主題。現存最早的昭君詩是《怨曠思惟歌》(托名為王昭君所作),該詩描寫了昭君的出身、入宮、怨曠、出塞、思鄉等多方面內容,奠定了昭君詩歌的悲怨主題。東晉石崇《王明君辭并序》是第一首文人昭君詩,亦以昭君“哀怨”為主旨,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在昭君文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紅樓夢》中的兩首詠昭君詩雖然是對歷代昭君詩悲怨主題的沿襲,但出之以女性作者的特殊視角,反映了女性的自我審視;更重要的是,第一次把昭君悲劇放在“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宏大歷史背景下進行觀照,分別從人和制度的層面進行了社會的反思和歷史的追問,具有更加深廣的意義。隨著《紅樓夢》的廣泛流布,清代女性詩人在對小說文本的接受過程中,這種女性意識和批判精神無疑會影響到其昭君詩的創作實踐。
李纕蘅的《昭君》詩云:“琵琶聲冷漠云橫,太息紅顏作遠征。一向玉門關外去,可憐不復問歸程。”[8]繼承了歷代昭君詩“憐其遠嫁”的傳統主題,表達了對昭君遠嫁大漠的同情,這或許與詩人遠嫁異鄉的經歷不無關系,憐昭君亦是自憐也。
閔肅英的《昭君曲》:“玉顏已逐塵沙老,青冢千年怨春草。當時不自買丹青,死后何緣惜枯槁。琵琶調好無睽隔,漢使猶傳出塞拍。長門濕盡阿嬌衣,秋雁一聲天地白。深閨十五盈盈女,不識黃云在何許。譜得清聲欲斷腸,日高無人作新語。豈知凄涼未忍說,青冢黃昏照明月。”(4)見蔡殿齊編《國朝閨閣詩鈔》第六冊卷一。詩人通過“琵琶”“長門”“秋雁”“明月”等意象的營造和“怨”“惜”“斷腸”“凄涼”等詞匯的運用,表達了對昭君悲苦命運的深切同情。
1930年,國立青島大學成立,并于9月正式開學。聞一多被聘為該校文學院院長兼中文系主任。臧克家正是在此受業于聞一多。在青島大學,聞一多發表了專攻中國文學的第一篇考證論文,并制訂了長遠的唐詩研究計劃。其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
從上述所舉詩作來看,在表現昭君悲怨時,女性詩人們并沒有簡單地模擬前人,而是融入了自己的思考,有著切身的感受和真摯的情感,其批判意識則與《紅樓夢》詠昭君詩一脈相承。
明人李東陽曰:“如《明妃怨》謂古人已說盡,更出新意。予豈敢與古人角哉?但欲求其新者,見意義之無窮耳。”[9]以《明妃怨》為例,主張詩歌的創作要有新意。歷代吟詠昭君詩詞的悲怨主題已被“古人說盡”,況且有《紅樓夢》這座難以逾越的巔峰在前,清代女性詩人的詠昭君詩要想突出重圍,必須開拓新的主題。
李含章的長詩《明妃出塞圖》描寫了多方面的內容:塞外惡劣的環境、和親政策的由來、昭君見識超凡及其精神不滅。詩人采用“自請和親”說,對昭君超出常人的見識、勇氣和功績表達了無限崇拜之情。詩歌的開頭似乎定下了凄苦感傷的基調,與其它詠昭君詩略無二致,其實是為了反襯出昭君的偉大。結尾寫昭君墓前草色青青,故鄉香溪碧水紅花,以優美的景色象征昭君精神的不可磨滅,一掃歷代文人那種凄涼哀婉的悲苦情調。
周秀眉的《昭君》是一首昭君的頌歌。傳統觀念認為,和親息戈止兵,帶來了漢家邊境安寧,而女詩人卻著眼于和親帶來的匈奴社會繁榮,可謂獨具只眼。琵琶反彈,認為昭君出塞不是悲苦的事情,而是建立了不世之功勛,這在清代女性詩人中并非個例,它如郭潤玉的《明妃》、張英的《昭君二首》之二等。
清代女性詩人屢屢寫道:“千載壯君名”“論到邊功是美人”“應讓娥眉第一功”“贏得千秋不朽名”“要令青史夸名姝”等等,對昭君和親的歷史功績不吝贊美之詞,這是對歷代昭君詩悲怨主題的反撥,是昭君詩歌史上少見的現象。千百年來男性詩人以代言體的詩歌不斷書寫昭君的悲怨,實則以昭君故事為載體,抒發其懷才不遇的情緒而已;而正視和親史實,對昭君出塞予以正確評價的任務最終由女性詩人來完成,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詩人筆下流露出強烈的功名意識,反映此時女性的自主意識已開始萌發,她們追求自身價值的實現,將女性的意義提升到與男性相同的地位。李含章詩中議論道:“大抵美女如杰士,見識迥與常人殊。”折射出女性的覺醒和自我認同。早在晚明,思想家李贄就曾大膽提出男女平等的觀點,其《答以女人學道為見短書》云:“謂男子之見盡長,女子之見盡短,又豈可乎?”[10](P59)女性的覺醒更重要的是受到清代婦女解放思潮的影響。陳東原《中國婦女生活史》指出:“清代學術之盛,為前此所未有,婦女也得沾余澤,文學之盛,為前此所未有。”[11](P257-258)女性作家不僅數量激增,遠超前代,而且她們往往跳出吟風弄月、春思秋怨的局限。譬如寫“大抵美女如杰士,見識迥與常人殊”的李含章長于寫詠史詩,抒發所感,愛憎分明,毫無脂粉氣,被袁枚譽為“一代閨秀之冠”,認為其詩“見解高超,可與三百篇并矣”。
在詩歌的呈現形式方面,清代女性詩人對《紅樓夢》詠昭君詩亦有所借鑒。
1.組詩的形式,增強了情感沖擊力
《紅樓夢》中的詠昭君詩《明妃》是《五美吟》組詩之一,組詩從歷史的向度對封建時代女性的婚姻悲劇進行了審美觀照,對女性的自我覺醒進程進行了如實書寫。[7]這一組詩對讀者產生了強烈的情感沖擊力和震撼力,具有單首詩歌所不具有的集束效應。《紅樓夢》之前雖然已經出現了一些吟詠歷代美人的組詩,如明·張元凱的《四美人詠》、清·鮑皋的《十美詩》等等,但與《紅樓夢》相比,無論是藝術成就,還是對后世的影響,它們都難以望其項背。清代一些女性詩人借鑒了《紅樓夢》這種組詩的呈現形式。
萬夢丹的詠史詩很大部分是吟詠歷史上的著名女性,《豫章閨秀詩鈔》選其七,即西施、昭君、文君、文姬、孫夫人、梁綠珠、潘貴妃等,都是悲劇性人物。其中《昭君》:“按圖索去太相輕,豈有芳姿繪得成!枉向宮門誅畫史,琵琶出塞已無聲。”《文姬》:“父傾權相女蒙塵,亂世才人易失身。可惜胡笳傳內地,凄涼不似故悼春。”《孫夫人》:“蜀山西望竟難歸,婚媾興戎計更非。一死報君遺恨在,芳鄰可許覓湘妃。”《梁綠珠》:“兵端偏起婦人身,金谷園中草不春。一斛明珠樓下碎,芳魂千古化香塵。”[12](P304—312)詩人認為,昭君出塞是元帝按圖召幸的輕率做法所致,蔡文姬的顛沛流離是因為生逢亂世,孫夫人之死是政治聯姻的犧牲品,綠珠的悲劇是由于石崇斗富引來殺身之禍。姑且不論其觀點正確與否,但我們看到詩人對封建時代女性的悲劇命運充滿了同情,并努力探尋著女性悲劇的具體成因。把握《昭君》與另外幾首詠美人詩的感情聯系,有助于我們更深刻地理解昭君的悲劇其實與畫師無關,以及這種悲劇的不可避免性。
2.與其它藝術的結合,增強了詩歌的可接受性
《紅樓夢》中另一首詠昭君詩《青冢懷古》乃燈謎詩,懷古之情出之以燈謎,饒有意趣。詩歌和其它藝術形式的結合,令人耳目一新。清代女性詩人的詠昭君詩對此亦有借鑒,只不過是采用了另一種形式——題畫詩。
比如葛秀英、楊瓊華的《題明妃出塞圖》,這兩首詩畫面感極強,詩畫互補,使意境更加深遠。方婉儀的《次韻題明妃圖》對昭君和親的“幸”與“不幸”,有著詩人自己的思考。詩題曰“次韻”,說明另有人作明妃題畫詩在先。
據《清代閨閣詩人征略》記載,清代女詩人工詩善畫可謂“常態”。良好的繪畫素養體現在詠史詩中就是對畫面傳神的表現,尤其體現在對于專屬閨閣詩人的美人圖題詠上。作為詠史詩的一部分,這種題畫詩使得歷史人物和歷史現場如在目前,提高了詩歌的生動性,讀者更易于接受。
應該指出的是,這種題畫詩固然受到了《紅樓夢》燈謎詩的影響,卻也是淵源有自。清人胡鳳丹所編《青冢志》卷十為“昭君圖畫”,即題畫詩。筆者據此統計,歷代以這種形式歌詠昭君的詩人有:宋5人,元15人,明18人,清39人。“昭君出塞圖”是清代女性詠史詩中被吟詠得最多的圖畫。
不僅是題畫詩、燈謎詩,清代詩人還為風箏作過詩,如袁枚《和金沛恩詠昭君紙鳶》:“玉門春老恨難忘,猶逐東風謁漢王。環佩影沉天漠北,琵琶聲在白云鄉。素絲解作留仙帶,細雨彈成墜馬妝。莫怪洛城多紙貴,畫圖終日對斜陽。”詩題中的“昭君紙鳶”,即是以王昭君為名的一種美人風箏。另外,蔣春喜《明妃紙鳶》曰:“飄零莫恨毛延壽,漢帝曾無一線情。”可見當時昭君故事已經以各種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進入人們的視野,題畫詩的出現不是偶然的。
《紅樓夢》中有大量的詩詞,隨著小說的傳播和流行而經典化,成為清代女性詩人創作的典范。縱觀古代女性詩人的詠昭君詩,只有到了清代中期以后才出現規模性現象。這和清代女性文學的興盛有密切關系,亦暗合于《紅樓夢》的出現和傳播。
在詩歌的表現內容方面,乾嘉以后女性詩人繼承了《紅樓夢》詠昭君詩的悲怨主題和批判精神,也創作了不少歌頌昭君和親之功的詩歌,這是對《紅樓夢》昭君詩悲怨主題的反撥,二者并不矛盾,反映了女性意識的覺醒和自我肯定。這也是對小說中因昭君詩而引發詩貴創新的議論的一種積極回應。
在詩歌的呈現形式方面,女性詩人對《紅樓夢》亦有借鑒。她們創作的系列詠史詩如《紅樓夢》組詩一樣,對讀者的情感沖擊力明顯增強,應作為一個整體來加以考察;而詩歌與其它藝術形式如圖畫的結合,提高了詩歌的生動性和可接受性。
《紅樓夢》對女性才情和成就的肯定,極易引起女性詩人的共鳴。她們的詠昭君詩是清代閨閣文學活動場景和文化生態的側面展示,是曹雪芹賦予小說的詩性情懷在現實中的反映和延伸,是對紅樓文化的豐富。在《紅樓夢》傳播和接受中,清代女性詩人對《紅樓夢》詩詞的接受史,亦應成為紅樓文化研究的重要譜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