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姥的微笑》女性形象研究"/>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楊珍珍 付巧蕓
(天津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457)
大庭美奈子母親的故鄉新澙,可以稱為山姥傳說的發源地之一,而且大庭也曾在此地就讀。在新潟廣為流傳的山姥故事,是大庭美奈子寫作山姥相關題材小說靈感的來源之一。1976年,大庭美奈子的《山姥的微笑》發表在《新潮》一月號。小說以一位剛剛去世的山姥的視角回憶了她的一生,但文中的山姥不同于傳統日本民間文學中的山中妖怪,她并不是從一出生就是老丑、兇惡的,她也經由了從牙牙學語的女娃,到花季少女,到成為妻子、母親的過程。而山姥作為普通女人的一生,卻是在家庭和社會雙重壓抑下的一生,最后,倍感孤獨的山姥,選擇以死抵抗孤獨,重生后靈魂回到山林,獲得自由。
小說對山姥在傳說中的丑惡形象產生質疑,進行反駁,并將山姥這一傳說中的形象植入到現代社會,讓她過著和千百萬普通女子一樣的生活,并通過描寫山姥的人生軌跡,揭示女性在社會上遭遇的不公,批判父權制文化。
山姥是日本女妖的典型代表之一,是住在深林中的老婦形象的妖怪。傳說中,山姥常化作美麗女子,假意為在山中迷路的旅人提供食宿,待夜幕降臨之后,則將旅人吞入腹中,類似于格林童話中所描寫的在深山老林中居住的魔女。也有說法認為,山姥是由“姥捨”習俗中被舍棄在山中的老婦演化而來。
民俗學家宮田登指出:“山姥被說成是居住在深山中的妖怪,時常襲擊人。是一種丑陋難看的老太婆形象,有出現在山村捉人而食的令人可怕的一面。但另一方面,山姥在臨近生產時來到山村,請求村人幫忙。若村民誠懇幫忙的話,作為謝禮會放下很多財寶,有其親切的一面。”[1]
在民間傳說中,針對“雙面山姥”的原型,被認為與山岳信仰有關。一說山姥的原型是生活在山間的人,或是將侍奉山神的巫女妖魔化。另外,在《遠野物語》中,傳說有瘋子、嫁給山神的女人或者被山人拐走的人隱居在山上,變成了山姥。與山姥食人的恐怖性情相悖,她還有散發柔和母性光輝的一面。在傳說中,以足柄山的金太郎為首,山姥是許多神童,或是普通孩子的母親。若是碰到在山間難產的山神、山姥,幫助她們的人能獲得幸福。山姥同山神一樣,擁有多產、難產的特性。
水田宗子指出:“事實上,神話與民間傳說中的山姥形象是多種多樣的。日本各地不同的傳說故事、古代傳承以及民間傳說中,山姥以多種變奏的形式被言說,也可以說與《古事記》《日本書紀》中的伊邪那美命、木花之佐久夜姫等具有類似性,也是與神話密切相關的古代傳說人物。……山姥以‘棲息在山中的老女’為關鍵詞,與鬼、山神、地母神、山民、歌女、漂泊民、山中強盜等有某些共同之處,是一般人感到恐懼而又親切的故事角色,在日本人的想象力中占有一定空間。由于其形式、意義的多樣性及曖昧性,往往在文學文本中作為不同的人物形象原型出現,并逐漸固定下來。”[2]
《山姥的微笑》開頭首先勾勒出古代傳說中山姥的形象。故事中,山姥住在山中孤零零的房子里,白發披散,頭上別著缺齒的梳子,齜著黃色的牙笑,是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妖怪老貓似的老婆子”,[3]125但大庭美奈子卻對山姥的這一傳統印象提出了一針見血的質疑:“可是,提起山姥,她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個干癟老太太。她也曾有過渾身帶著又甜又酸的乳臭味的嬰兒時代,……也曾有過令男人傾倒的粉額紅顏的少女時代。……似乎是年輕的山姥不愿困守山林,而是附身在各種動物,比如仙鶴呀、狐貍啊、鷺鷥啊,變成美麗的妻子住在村莊里。……傾盡所有為男人付出,但在故事的最后都悲慘地變回到毛發掉光、瘦骨嶙峋的動物之軀,逃回山里。無一不是如此。說不定這些悲慘的動物,滿含著恨意,才變成了山姥吧。”[3]125
傳說中丑陋、可怖的山姥形象是長期符號化過程的產物,而其背后的推手——男性中心文化,是壓抑女性自由與發展的源頭。年輕時的山姥往往化身聰明美麗的妻子,在村莊里與人共同生活,為男人付出所有,卻凄慘收場。滿懷怨恨逃回山里,最后變成人們印象中蒼老可怖的山姥。從引文中不難發現,讓年輕美麗的山姥淪落至此的,正是村莊里的男人。這也許就是民間傳說中山姥總吃男人的緣故。而出現在《今昔物語》中的山姥,往往也是與獵人、旅人之類的男性發生沖突,幾乎沒有出現吞食女性的描寫。從這一點看,山姥不但拒絕依附于男人,不屑于男人的庇佑,反而與男性相抗,并最終取得勝利。
而大庭美奈子筆下的山姥,不再是人們刻板印象中居住在深林中的老嫗,大庭為我們講述了生活在現代城市中,從幼兒“山姥”、少女“山姥”,到妻子“山姥”的一生。真正的故事開始前,大庭美奈子首先告訴讀者,這個“普通女人”是“名副其實的山姥”,“她雖然一心向往山中棲身的小屋,但是最后也沒有撈著住一次,只能作為暫居人間的山姥——一個普通女人終其一生。”[3]126這里的山姥并非像傳說中的那樣,從人類住處逃到山間,恰恰相反,山姥是因無法居住夢寐以求的山中小屋,才退而求其次“暫居人間”。那么,山姥為何一直向往回到山間呢,一來,在遠離塵囂的山中居住,杜絕與社會、人類的一切接觸,這意味著遠離男權社會,不受社會中那些不平等制度的束縛。二來,居住在山間的山姥雖然是女性,卻因為不屬于人類,不受限于社會中束縛女性的條條框框,擁有無拘無束的自由。山間小屋于她而言,意味著不受束縛,脫離男權社會,但這未能實現,無奈只能暫居人間。從作者的描寫可以看出,女性是向往那種平等、自由的生活的,但是在現代社會中,父權制的社會文化秩序是社會文化和社會生活的主宰,無論女性是否愿意,她都必須在這樣的大環境中壓抑地度過孤獨的一生。這種壓抑來自多個方面:
1.來自女性的壓抑
首先,山姥的母親對山姥話語權的壓抑,使山姥感到孤獨。從小便能洞察人心的山姥,在與母親相處的過程中,總是無意間將母親的心里話復述出來,令母親感到不耐煩,因此她命令道:“小孩子家家的快睡覺去吧……”[3]126母親讓山姥睡覺這一指令,正是壓抑山姥天性的具體表現,因為只有睡著之后,山姥才能保持沉默,不會再把別人的心里話說出來。而語言是所有意義和價值得以產生的場所,是權力的場所,讓山姥保持沉默是剝奪了其應有的權力。“后來,一來二去的,母親對能洞察一切的孩子厭煩了”,[3]126進而訓斥道:“為什么介(這)個孩幾(子)希模(什么)都幾(知)道,像個山姥一樣惹人討厭?”[3]128母親之所以不喜歡孩子洞察一切,是因為母親知道,在這個社會中,說出別人的心里話會令人不悅,而“整個婦女教育只應趨向一個目標——要使她們取悅于人”。[4]34生活在父權制文化氛圍下的母親,早已在潛移默化中被父權制文化標準洗腦,將男性制定的價值標準當作自己的價值取向,以男性對女性的要求來要求自己。這樣一來,女性本身也充當起了壓抑女性話語權的男性的同盟,從而變成壓抑其他女性的一股勢力。小說中,母親總讓山姥保持沉默,正是她自覺將男性對她的要求內化的結果。每一代成為母親后的山姥,言傳身教地讓自己的女兒——下一代山姥,也以和母親同樣的方式——壓抑自己的本性與自由,在人類社會中生存。作為子女啟蒙教師的母親,就這樣塑造著一代又一代沉默而屈從的山姥。反觀男人卻“在母親的溺愛中成長,他作為兒子有一千條一萬條理由想怎么著就怎么著”。[3]127
在母親的“諄諄教誨”下,山姥不再說出他人的心里話,變得沉默寡言,注意到這一點的母親問其緣由,方才得知,女兒是為了討好大人才如此,便嚴厲地教訓道:“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嘛,裝啥樣子呢,小孩子家家的。”[11]128明明是母親讓山姥保持沉默,壓抑其話語權,而當山姥違背天性,按照母親要求去做的時候,母親反倒責怪起了山姥。對于母親的責備,山姥使勁盯著母親的臉,她想知道,為何無論她怎么做在母親眼里都不對,更別提讓母親理解她在被迫沉默中所體會的孤獨了,由此,更深的孤獨吞噬著山姥。
2.來自男性的壓抑
婚后脫離母親的山姥,依舊感覺孤獨,這時的孤獨源自婚后丈夫對她的壓抑。在她丈夫,這個普通男人的思想里:“女人嘛,必須像母親一樣寬容、像女神一樣威嚴、像傻子一樣無限制地溺愛自己、還要像邪惡的動物一樣有邪勁兒。”[3]129這也是大多數男人印象中女人該有的樣子。而這樣的女性是男性所要求的女性,不是女性的真實原貌。在這個父權制社會中,男性為了滿足自身的欲望,根據自己的審美去塑造女性,而女性只能沉默,只能被塑造,但被塑造出來的女性只是男性理想的載體,不是她自己。事實上,女人是不應該,也不能被簡單界定的,克里斯蒂娃對女人的理解是:“‘女人’無法逾越、無法言傳,存在于命名與意識形態之外。”[5]小說中,男人界定女人的行為,實際上就是把女人當物品看待,貶低了女性的價值與地位。大庭美奈子還在文中,借男人之口說出了男女不平等之處:“女人真是,又好嫉妒又只有小聰明。能撒點小謊,大謊也說不來。結果就是個又傻又膽小,難以處理的東西。英語里MAN既是男人,也是人;而女人呢,只有跟著男人,才能成為人。”[3]129由此可見,男性并非從女性自身的角度出發去解釋她們,而是將女性看作是相對于男性而言的,附屬于男人的人。一切都屬于男性,女性連在語言、術語中也無絲毫的位置。
西蒙·波娃在《第二性》中提到,人的本質不是天生的,不是被事先規定好了的,人的本質是自己規定的。男人和女人在降生之時,二者之間的差異僅存在于生理結構上的不同,諸如溫柔、順從、內斂這些人們刻板印象中的女性特質,并不是女性與生俱來的,而是這個男權社會給女性貼上的一張又一張標簽。但是像豪爽、不拘小節這些本不具備性別屬性的詞被用來形容女性的時候,女性卻要被貼上“性格言行與男性相似”的標簽,被人略帶嘲諷地稱為“女漢子”“男人婆”“假小子”,仿佛女人天生就是柔弱無助的,正如小說中所描述的,女人事事向男人告饒,“‘如果你不在的話,我就不能活。我無能,一個人什么都干不了。’女人抽泣著說,其間,產生了自己真正是弱者、無能的錯覺。”[3]129
在這種不合理、不平等的婚姻模式下,兩人漸漸上了年紀,男人開始整天抱怨自己這病那痛,并要求女人也相信他確實飽受病痛折磨,甚至說“護士工作是女人最適合干的”。[3]129原本厭惡護士工作的山姥,“為了尊重別人的意見改變了自己的價值”,[6]順應男人的要求轉行去當護士。以男性話語為中心的文化限制了女性自我選擇的自由,各式各樣不平等的道德約束迫使女性活在男性的陰影籠罩下,并且,在以男性話語為中心的社會中, 男性將自己的要求加諸女性身上,不讓女性開口說話,不讓她成為她自己。由此一來,女性無法實現作為自我的獨特價值,她們只能充當證明男性存在及其價值的工具、符號,就像小說中的山姥那樣,通過當護士照顧丈夫,從而獲得自己存在的意義。
成為護士之后的山姥,因為總是不忍拒絕食用他人推薦的食物,而日漸發胖,被人誤認為是貪吃的“饞鬼”。而山姥的丈夫非但不安慰妻子,還整日以自己有堅強的自制力而自豪,每每看到山姥吃東西時,便嘲笑她是個沒有意志力的女人。在丈夫的眼里,男人是超人,而女人對他來說,只是用來證明男人高尚的低下參照物。家本是港灣,是溫暖的歸宿,家庭成員之間本該真心相待,相互扶持,但在很多情況下,“丈夫在家庭中掌握權柄,而妻子則被奴役,變成丈夫淫欲的奴隸,變成生孩子的簡單工具。”[7]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樣,很多妻子在家庭中處于從屬地位,每天花費大量的時間去維持整個家庭的正常運轉:照顧孩子、贍養老人、打理家務、應酬親友。當她們一面為家務事勞心傷神,一面還要再分出時間顧及工作時,最能給予她們精神鼓勵的丈夫卻總是缺席,孤獨與痛苦便相伴而生。在小說結尾部分,丈夫面對山姥的死亡,一臉釋然,他甚至“贊美自己的誠實,能看護妻子到最后一刻”。[3]134丈夫在山姥生命終結之時,也絲毫未覺察到其妻在家庭、社會中所受到的壓抑,更別提去體會她內心的孤獨了。山姥的種種隱忍與退讓,無一不是在為丈夫做著妥協。丈夫不是看不見妻子對家庭的付出,而是他早已習以為常,將之視為理所應當,這正體現了男性對于男權意識的習焉不察。
3.來自社會的壓抑
最后,源于社會的壓抑,更讓山姥內心的孤獨愈演愈烈。進入學校后的山姥慢慢明白,把心中所想表達出來,會讓大家都不高興,所以她被迫保持沉默。她正常的生理心理能力,以及應有的權利都被壓抑或剝奪了,她只能以沉默表示抗拒。為了給他人留下好印象,山姥“必須取悅別人,必須將自己變成‘物’,人們才會喜歡”,[8]36她放棄了自發性,“人們對待她,像對待一具活娃娃,她得不到自由。”[8]36日復一日的卑微討好,讓山姥感到厭倦,她采用回避的方式,疏遠人群,躲進自己的屋子里,任由自己被孤獨包裹。
山姥進入社會當上護士后,依舊不斷壓抑自己的本性,唯恐讓人失望,處處忍讓。但諷刺的是,總以他人為先的山姥,卻反倒被說成是“無意志力、感覺遲鈍、怠慢別人的人”。[3]130山姥獨自承受著旁人的誤會,無限傷心事卻無人訴說,自覺與世間之人,乃至丈夫都沒有共同語言,仿若一個異類格格不入,只能只身在孤獨的困境中不斷掙扎。“為了避免人際關系的失衡所帶來的的痛苦,人們要么保護自己選擇離群索居,抑或努力成為人類集團的一份子。”[9]面對別人的不認同與嘲笑,山姥倍感壓抑,她夢想回到深山里去,享受自由時光,“勒索那些在人間給她受氣的人”,[3]130信口說出他人的心里話,再也不用為了討好別人而自我壓抑,保持沉默。
成為護士的山姥開始異常地發胖,而孤獨也在她的體內慢慢膨脹、發酵。內心的痛苦使她的健康每況愈下,甚至出現動脈硬化,開始頭疼、耳鳴、麻痹。她去看醫生,醫生卻想當然地認為,她這是更年期綜合癥,盡管她才不過四十歲。而之后的二十年里,她也一直被說成是更年期綜合癥,直到渾身麻木、意識不清地她被抬到醫院,醫生才一改以往更年期綜合癥的說辭,診斷山姥患了腦血栓。山姥在四十歲的時候就已經出現動脈硬化的癥狀,而醫生卻沒有重視。也許在醫生看來,婦女到了中年,患的左不過就是諸如更年期綜合癥這類無關痛癢的病,不僅是山姥,女性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這些“理所應當”和“從來如此”的偏見、歧視與壓迫。若是社會上沒有這些偏見,醫生能早發現早治療,或許山姥也不會六十歲就患上腦血栓,臥病在床了。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有的只是對女性的壓抑,所以山姥只能孤獨地對抗病魔,直至倒下。
山姥對孤獨的抵抗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少女時代-成熟女性-妻子時期沉默的反抗;第二階段是成為母親,步入晚年時的山姥,社會強加于女性身上相夫教子的任務讓她心力交瘁,病倒后的山姥選擇了自殺,靈魂回到山林。
1.沉默抵抗
山姥的抵抗在少女時代已初現端倪:日復一日的討好他人使山姥身心俱疲,她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盡量避免接觸他人,獨自直面孤獨,她以沉默抗拒言不由衷的事實,以一種不去聽、不接觸的方式來抗拒父權中心文化對自身的塑造。這種沉默是“神秘而富有潛能的抵抗行為”,[10]它不是被動的代名詞,而有其獨特的作用。
其次,是出落為成熟女性的山姥,那時的她清楚地知道,對男人來說,妻子就是母親的替代品,既然生活于強行將女性對象化的文化之中,山姥的反抗就不得不立足于這個文化給她規定的位置,所以她才按照男人的心思,默默做出種種努力討好男人。這種以沉默的形式出現的反抗行為,事實上也是對自己所處位置的反抗。
再次,作為妻子的山姥被要求無私地獻身于家庭,其主體自由越發受到壓抑,內心也愈發孤獨。文中描述了山姥身處家庭的束縛與主體自由夾縫之間的痛苦,“她聽到那個聲音,在泉水里看看自己的容貌。于是,看到半邊臉浮現慈母一般的微笑,半邊臉則激蕩著惡鬼的憤怒。嘴巴半邊滴著血,撕扯著男人的肉吃,另半邊卻在愛撫躲在一側乳房的陰影里,像嬰兒一樣蜷起身子吸吮乳頭的男人。”[3]130水面映照出的矛盾體,向讀者展現出山姥的雙面性——天使與妖婦。天使,是指為丈夫任勞任怨時的山姥,這時的她回避著自己的舒適,回避著自我愿望,回避著她自己,這“是真正的死亡的生活,是生活在死亡中”。[11]山姥的另一面是不肯順從男性的妖女形象,她“惡鬼的憤怒”是對婚姻關系中男女不對等地位的憤懣不平,這種不平等關系正是來自于男性的壓迫,壓迫使她在這個家庭中越來越喘不過氣,越來越孤獨,所以她“撕扯著男人的肉吃”,實際上是山姥想要撕碎孤獨,反抗父權社會壓迫,這也是意欲叛逆父權制的作者本身的期望。小說作者將這一反抗男權中心的思想和意義隱藏在表面順從男權主義的形式下。
2.決絕自殺
到了第二個階段,山姥經歷了幾十年備受壓抑的家庭生活后,終因腦血栓而昏迷不醒,住進了醫院,女兒和兒子也都來到病床前,日夜不離地照顧山姥。但當山姥的家人得知她需要靠打點滴維持植物人的狀態,兒子便以公司不允許多請假為由離去,女兒則在父親的請求下,不情愿地在病床前守了一個星期。在女兒幫助護士給山姥擦身的時候,山姥忽然睜圓了雙眼,使勁盯著女兒的臉,那一瞬間,山姥讀懂了女兒的心:她不想再被母親拖累了。山姥為了完成家人的愿望,“竭盡全力讓咽喉里積存的唾液流入氣管,讓自己窒息了”。[3]133她終于結束了這壓抑的一生,體內山姥的靈魂得以解放,她“回歸寂靜的群山的時刻來到了。在狂風勁吹的山中巖石旁,她的白發緊貼在頭上,她圓睜像金色火焰一樣的眼,那永遠的哄笑回蕩在人間。從前化為動物下山,住在人間的瞬間的夢己經一去不復返了。”[3]134-135在山姥死去的前一秒,她的臉上浮現出嬰兒般單純的微笑。這微笑在筆者看來,包含三重含義:一是通過自殺使家人不再受自己拖累,在生命的終結時刻,仍盡力滿足他人的愿望,圓滿地結束了自己作為普通女人的一生,她對此感到滿意;二是自殺后重回夢寐以求的山林,她終于可以做回自己,不再孤獨,對此感到發自內心的高興;三是對在男權話語為中心的社會中,看似公平,實則向男性傾斜的婚姻制度的嘲笑。
山姥“在斷氣之前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死去的母親說不定也是一個真正的山姥呢。”[3]135由此可見,山姥的血脈實際上是代代延續的,由此構成“女性譜系”。“女性譜系”的主張由法國派女權主義批評家露絲·伊瑞格瑞提出,她認為在前俄狄浦斯階段,女兒對其母親是完全認同的,但由于父權對女性譜系的壓制與剝奪,母親被排斥到社會價值之外,使之只能生養孩子,而不能給孩子提供語言、法律等屬于男性的文化;同時,這也是對女兒的放逐,因為在女兒眼中,母親成了整天忙于家庭瑣事,看父親臉色度日的“女傭”,女兒不再認同母親的創造性,她與母親潛在力量的關系被切斷了。所以當山姥還是少女的時候,心里是暗暗恨著母親的,在與母親的相處期間,也并未發覺其實母親也是山姥,而母親也一直無法理解女兒。小說最后,山姥的女兒感嘆死去的山姥擁有美麗的容顏,著實幸福。在不平等的婚姻關系中,山姥壓抑自我,處處遷就丈夫,失去自由,可在女兒看來,過著這樣日子的山姥竟是幸福的。連血脈相連的女兒也無法理解自己母親的壓抑與痛苦,這對山姥來說,無疑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孤獨。
那么,重生回歸山林,成為吃人的山姥是幸福的嗎?還是有一顆山姥的心住在人間幸福呢?大庭美奈子通過自問自答的形式,回答了這個問題:“實質上結局都一樣。只不過住在山里被叫做山姥,住在人間被說成是狐貍的化身,或被說成是身心健康、頤養天年的平凡女人而已。”[3]135山姥看似選擇了壯烈而決絕的抵抗之策——自殺,但即使重生回歸山林,她依舊是孤獨的,因為她仍舊得不到他人的理解,在世人眼中,她永遠是丑惡的食人妖怪,沒有人會在意她曾經作為普通女子時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不論是作為山姥徘徊于深林,還是作為普通女子忙碌于家庭,女性在男權中心的社會中,都是無法被真正理解的,她不但無法被旁人理解,連血脈相連的母親與兒女,或是朝夕相處的丈夫,都在不斷壓抑著她,而她自己本身也只能壓抑著內心深處的欲求,孤獨此生。
值得注意的是,小說對山姥死后“像用蠟做的女神像一樣”[3]126的遺體進行了著重描寫。為何大庭美奈子要刻意描寫山姥的軀體呢?西蘇指出,“描寫軀體”是女性寫作的特點,作家通過身體表達自己的思想。所以,大庭美奈子通過重點刻畫山姥六十二歲的身體“既光潤又年輕”,[3]126解釋了靈魂重回山林的山姥獲得了自由,連身體也發生了變化,重新煥發了年輕的活力,暗示著擺脫男權社會壓抑的女性獲得了新生,變得美麗又迷人。
小說中的山姥承受著來自性別、社會的壓抑與偏見,這使她備受孤獨煎熬。但山姥并沒有逆來順受,她選擇直面孤獨并與之對抗,從最初的沉默抵抗,到最后選擇自殺以擺脫孤獨。雖然通過自殺重回山林的山姥還是不被人理解,仍舊無法徹底擺脫孤獨,但她勇于抵抗孤獨,超越自我,并且,在深山中也不用再受到世俗規范的約束,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山姥通過努力獲得了自由。
大庭美奈子通過描寫飽受家庭束縛和社會壓力的山姥的一生,為讀者剖析交織于山姥身體與靈魂中的壓抑與孤獨,表達了期望女性關注自我,發展個體的獨立性,不再將自我價值局限于家庭和傳統社會中的愿望。此外,小說對丈夫(男性)的心理活動著墨頗多,體現出大庭美奈子企圖使男性開始思考女性所處的困境,使他們把習焉不察的傳統男權觀念作為問題來看,進而喚起整個社會對女性問題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