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建設是一項“偉大的工程”*
——毛澤東對李自成起義失敗的借鑒

王 君

(佳木斯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黑龍江 佳木斯 154007)

從秦末陳勝、吳廣起義到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農民戰爭，中國歷史上的農民起義和農民戰爭，其數量之多、規模之大，在世界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李自成領導的明末農民戰爭，是其中著名的一次。李自成起義，曾經發展壯大，在西安建立大順政權，還攻入北京推翻了明王朝，但不久卻以失敗告終，李自成身亡，起義成為統治階級改朝換代的工具。原因何在，有哪些教訓要借鑒？

一

作為人民革命的領袖、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毛澤東對中國的歷史文化遺產十分重視，提出了“古為今用”的思想[1]598。古為今用有兩方面的含義，一是“學習我們的歷史遺產，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給以批判的總結”[2]533，一般稱作“批判地繼承”。古為今用的另一個含義，就是借鑒歷史上的經驗教訓，從中汲取智慧。這種思想在中華民族的發展史上源遠流長。中國古代歷朝都要為前朝修史，總結其治亂興衰的經驗教訓，鏡鑒當朝的統治者，所以給后人留下了浩如煙海的《二十四史》。到了近代，著名思想家龔自珍主張“欲知大道，必先知史”，民主革命宣傳家章炳麟也曾大力倡導“讀史愛國”[3]122。

1919年五四運動后，毛澤東轉變為馬克思主義者。他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和階級分析方法來學習、研究中國歷史，充分肯定“大順帝李自成將軍所領導的偉大的農民戰爭”[1]231對推動社會進步的作用，而對李自成的失敗則給予惋惜和同情，注重研究得失，借鑒其失敗的教訓。毛澤東對李自成起義失敗的借鑒，首先是必須建立鞏固的革命根據地，這是革命勝利的保障[4]。毛澤東對李自成失敗借鑒的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方面，是必須進行革命領導核心即中國共產黨自身的建設。毛澤東指出：“既要革命，就要有一個革命黨。”[5]1357革命必須有其堅強領導核心，否則必敗無疑。歷史上的農民起義或曰農民革命，都沒有堅強的領導核心。以李自成起義為例，核心人物有李自成、劉宗敏、牛金星、宋獻策、李巖，外圍有田見秀、袁宗第、李過、劉芳亮等，打進北京后，就驕傲、腐化、內斗，所以他們根本不是堅強的領導核心。農民小生產者的地位，使他們的革命也不可能有堅強的領導核心。到了近代，雖產生了資產階級政黨——中國同盟會，但其組織松懈、派系紛雜，渙散無力，也沒有成為堅強領導核心。因此，近代以來，中國人民反抗外來侵略者和本國反動統治者的斗爭雖英勇頑強，卻屢遭挫折和失敗。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是開天辟地的大事變，給災難深重的中華民族帶來了光明和希望。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工人階級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有其自身的先進性，但要永葆先進性、始終成為凝聚人民力量的堅強領導核心，也必須進行自身的建設。毛澤東把建設一個全國范圍的、廣大群眾性的、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完全鞏固的馬克思主義化的中國共產黨，看作是一項極其艱巨的任務，稱之為“偉大的工程”[2]602。毛澤東“建立了完整的建黨學說”[6]44，領導全黨成功地進行了理論、政治、思想、組織、作風等項建設，為中國革命勝利鍛造了先進的堅強的領導核心。

抗戰后期，隨著人民革命力量的發展壯大，毛澤東已開始思考共產黨執政后能否保持和怎樣保持自身先進性和純潔性的問題。1644年，是中國舊歷的甲申年。3月19日，李自成率農民起義軍攻入北京推翻明朝，但不久他的大順政權也歸于覆滅。過了300年，到1944年，又是一個甲申年。郭沫若應喬冠華之約，撰寫出紀念長文《甲申三百年祭》。文章列舉大量史實，以歷史唯物主義觀點分析李自成起義軍進入北京后，多數首領因勝利而驕傲起來，貪圖享受、生活腐化、政策失誤，失去民心，吳三桂降清并引清兵入關，從而導致了迅速失敗。[7]該文3月19日起在《新華日報》上分4期連載，后被延安《解放日報》全文轉載。郭沫若的這篇史論引發了毛澤東更多的思索。此時延安整風處于總結階段，毛澤東分別在延安高級干部會議和中共中央黨校第一部作了講演，后經整理成《學習與時局》一文。文章舉出我黨歷史上四次因驕傲而犯錯誤的事例，告誡全黨同志要引為鑒戒，并談到“近日我們印了郭沫若論李自成的文章，也是叫同志們引為鑒戒，不要重犯勝利時驕傲的錯誤”[8]948。在總結黨的歷史經驗、為七大召開做準備的六屆七中全會期間，1944年11月21日，毛澤東致信郭沫若，高度贊揚他的研究工作。信中說：“你的《甲申三百年祭》，我們把它當作整風文件看待。小勝即驕傲，大勝更驕傲，一次又一次吃虧，如何避免此種毛病，實在值得注意。”[9]227

1949年初，隨著三大戰役的勝利結束，中國革命在全國的勝利已成定局。在當年3月召開的七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懷著對即將誕生的人民政權實現長治久安的深刻憂思，提出了著名的“兩個務必”思想，即“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5]1438-1439。“兩個務必”雖然是作為保持黨的優良作風問題而提出來的，但它關系到黨在奪取全國政權后能否經受住執政考驗，“防止出現驕傲自滿、貪圖享樂、脫離群眾而導致人亡政息的危險”，成為“黨面臨的全新的歷史性課題”[10]2。七屆二中全會閉幕后，中共中央機關由西柏坡遷往北平。臨行前，毛澤東又一次提起了李自成。他說：“我們就要進北平了，可不能像李自成進北京，他們進了北京就變了。我們共產黨人進北平，要繼續革命，建設社會主義，直到實現共產主義。”[11]98

作為深諳歷史的政治家，毛澤東敏銳地意識到：在革命戰爭年代，面對強大的敵人，黨不能脫離群眾，而取得全國政權以后，外部環境的種種變化，很容易使黨脫離群眾。他認為，黨“執政后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驕傲自滿和官僚主義”[12]115，在革命戰爭年代需要整風，在執政治國時期更需要整風。因此，1950年和1951年，在全黨范圍開展了整風、整黨運動，批判居功自傲等錯誤思想，純潔了黨的組織、端正了黨員作風、密切了黨與群眾的聯系。1951至1952年，開展了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的“三反”運動，處決了一些罪行嚴重的腐敗分子。這對于在執政條件下繼續保持共產黨人的革命精神，對于加強黨的建設特別是廉政建設，起了重大的作用。三大改造完成后，為了適應我國進入社會主義社會的新形勢和新任務，中共中央于1957年4月發出黨內指示，決定在全黨進行一次反對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的整風運動。毛澤東對此十分重視，指出：開展整風，“這是天下第一大事”[13]256。在整風運動中，廣大干部群眾積極響應黨中央和毛澤東的號召，提出大量的批評和建議，其中絕大多數是誠懇的。但確有極少數資產階級右派分子乘機向黨和新生的社會主義制度發動進攻。根據變化了的情況，中共中央發出黨內指示，旗幟鮮明地開展了一場全國規模的群眾性反右派運動。但由于反右派斗爭被嚴重地擴大化，這次整風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和黨的建設也受到挫折和損失。

二

通過以上的梳理與分析可知，毛澤東對李自成起義失敗的借鑒，主要是必須進行中國共產黨自身的建設，把黨建設成為以馬克思主義理論為指南的、具有嚴格組織性紀律性和優良作風的、同人民群眾保持親密聯系的無產階級先鋒隊。毛澤東開創黨的建設“偉大的工程”， 為中國共產黨的建設作出了開創性貢獻，發揮了奠基性作用。這主要表現在：毛澤東為中國共產黨確立了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的正確方向，毛澤東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任務和途徑并創立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個理論成果——毛澤東思想，毛澤東規定了中國共產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毛澤東確立了中國共產黨人的三大優良作風，毛澤東創立完整的建黨學說并開創了在全黨通過批評與自我批評進行馬克思主義教育的好形式即整風等。

進行黨的建設，必須開展積極的黨內思想斗爭，而整風是開展黨內斗爭、在全黨進行普遍的馬克思主義思想教育的好形式。1942年春至1945年春以延安為中心的全黨整風開整風之先河。全黨同志認真學習馬克思主義著作和整風文件，聯系黨的歷史、聯系個人的思想實際和工作實際，通過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克服主觀主義、宗派主義、黨八股等錯誤傾向，使全黨進一步掌握了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的正確方向，思想理論素養和實際工作能力得到極大的提高。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以防止和克服黨內產生主觀主義、驕傲自滿、脫離群眾等缺點和錯誤，是中國共產黨獨有的本色，而為其他的政黨所無法做到。以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式，積極開展黨內的思想斗爭，懲前毖后，使黨可以依靠自身的力量克服缺點、糾正錯誤，就不會像歷史上的農民革命那樣因驕傲而腐化最終遭致失敗。以整風的辦法來加強黨的思想、理論、政治、組織、作風等方面建設，是中國共產黨的一大創造。

進入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時期，以江澤民同志和胡錦濤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把黨的建設提到“新的偉大工程”[14]272的高度，開展以講學習、講政治、講正氣為主要內容的黨性黨風教育，提出“黨的先進性建設”這一重大命題并進行先進性教育活動，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以改革創新精神繼續推進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借鑒延安整風的成功經驗和優良傳統，先后開展了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三嚴三實”專題教育、“兩學一做”學習教育、“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使黨的政治、思想、組織、作風、紀律等各項建設得到極大加強。今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全黨正在開展黨史學習教育，目的在使全黨同志學黨史、悟思想、辦實事、開新局，以昂揚姿態奮力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新征程，繼續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新勝利，為實現第二個“一百年”的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不懈努力。

從對李自成起義失敗借鑒的角度看，毛澤東進行黨的建設有兩個重要特點：一是堅持開展馬克思主義思想教育即整風，以始終保持黨的先進性；二是堅決開展反腐敗斗爭，以始終保持黨的純潔性、保持黨同人民群眾的緊密聯系。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國共產黨區別于其他政黨的顯著標志。如前所述，新中國成立之初毛澤東就意識到，黨執政后面臨的最大問題是驕傲自滿和官僚主義。對此應作廣義的理解，即：毛澤東所說的驕傲自滿和官僚主義，既包括二者本身，也包括與之相伴生的主觀主義、形式主義、宗派主義、享樂主義以及貪污浪費、貪贓枉法、以權謀私等等消極腐敗現象。“1950年2月28日，毛澤東訪蘇歸國途中路經沈陽，嚴厲批評了地方上大吃大喝的行為……憤憤地說：‘你們要做劉宗敏，我可不想當李自成啊！中央三令五申，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要艱苦奮斗，你們應作表率。’”[15]376李自成起義軍造反打天下18年，在北京執政坐天下僅42天。為什么失敗得這么快？主要表現為軍事上、政治上和政策上的失誤，其根源則在于領導集團的腐敗。李自成進了北京城，住進皇宮，陶醉于籌備登極大典，“近在肘腋的關外大敵，他們似乎全不在意。山海關僅僅派了幾千兵去鎮守，而幾十萬的士兵卻囤積在京城里面享樂”[7]22，“軍紀已失掉了平常的秩序”[7]24。他們把明室的腐敗與失誤接收過來，縱聲色、掠財物、爭名利、戮功臣，最終釀成“一場大悲劇”[7]31。推翻大明王朝的大順農民王朝剛掀開歷史的一頁，僅月余，便曇花一現般凋落了。

毛澤東評論李自成的重臣牛金星、劉宗敏說：“李自成進京后，他的丞相牛金星張羅著登極大典，將軍劉宗敏忙著刮地皮，嚴刑殺人，不講政策了。當官的只知道享受，當兵的也吃喝玩樂。他們驕傲了，完全不顧北邊還有清兵入關。”[15]375后來李自成被迫去山海關迎戰吳三桂和清軍，而牛金星還在北京城里講排場、擺闊氣，“他是大轎門棍，灑金扇上貼內閣字，玉帶藍袍圓領，往來拜客，遍請同鄉”，儼然太平宰相的風度，“那還不失敗？！”[15]375對于“三反”運動中查出的大貪污犯劉青山、張子善，毛澤東主張予以處決。“他說：‘我們堅決不做李自成！我不想做李自成，誰想做劉宗敏、牛金星，劉青山、張子善便是前車之鑒。’”[15]376毛澤東認為，只有下決心處決劉青山、張子善，“才可能挽救二十個，二百個，二千個，二萬個犯有不同程度錯誤的干部”[16]。處決劉、張，使全黨震動，全國人民振奮。

李自成的農民起義軍能打天下而不能坐天下，歷史教訓發人深省。但這是歷史的必然。因為農民階級不是新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代表，無法克服小生產者所固有的階級局限性。農民小生產者的眼界，使他們的榜樣只是專制皇帝和封建統治者，他們即使能夠建立政權，代表勞動者利益也是暫時的，最終必然向封建專制政權演化。誠如郭沫若所言：“自成的大順朝即使成功了(假使沒有外患，他必然是成功了的)，他的代表農民利益的運動早遲也會變質。”[7]321644年的李自成沒有擺脫失敗的命運，200年后的太平天國洪秀全同樣擺脫不了失敗的命運。近代中國革命的主力軍雖然是農民，武裝斗爭實質上是農民戰爭，但它已不是舊式的農民革命和農民戰爭。它是在先進階級即無產階級領導下的農民革命和農民戰爭，因而有科學的理論、先進的政黨、遠大的目標和杰出的領袖。因此，毛澤東領導中國革命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并成功地實現了由新民主主義到社會主義的轉變，現正走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康莊大道上，最終要實現共產主義的遠大目標。早在1945年7月，訪問延安的國民參政員黃炎培在棗園的窯洞與毛澤東促膝長談，提出中國共產黨如何跳出中國歷史上歷代舊政權“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周期率”問題。毛澤東滿懷信心地回答說：我們已經找到新路，能跳出這個“周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17]263-264。中國歷代封建王朝的更替，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政風毀壞、吏治腐敗、貪賄橫行，終至民怨沸騰、民不聊生、民變蜂起。所以，毛澤東十分重視開展反腐敗斗爭，十分重視發動群眾、把黨和政府置于人民群眾的監督之下。他在有生之年，為堅決開展反腐敗斗爭以保持黨的純潔性，為始終保持黨與人民群眾的親密聯系，付出了巨大的不懈的努力。

但毛澤東在認識上也有自身的局限性。對于官僚主義、消極腐敗等現象，毛澤東認為這是一個思想問題和意識形態問題；同時，他認為民主的主要形式就是群眾運動，因而傾向于發動群眾性的政治運動來解決。群眾運動的方式雖也曾發揮了積極效應，但這種效應是短期的，更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并最終導致“文化大革命”的嚴重錯誤。實際上，這更是一個制度方面的問題，是體制機制不健全、有缺陷的問題，應該主要通過健全法制和完善體制機制來加以解決。所以，習總書記高度重視全面從嚴治黨的制度建設，指出，要強化對權力運行的制約與監督，“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以制度建設為重點，著力構建的 ‘不敢腐、不能腐和不想腐’的反腐廉政體制機制”[18]。這是對毛澤東建黨學說在新時代的最好繼承和創造性發展。黨的十九大總結全面從嚴治黨的歷史性成就時指出：我們“堅定不移‘打虎’、‘拍蠅’、‘獵狐’，不敢腐的目標初步實現(懲戒機制——引者注)，不能腐的籠子越扎越牢(防范機制——引者注)，不想腐的堤壩正在構筑(保障機制——引者注)，反腐敗斗爭壓倒性態勢已經形成并鞏固發展”[19]6-7。“我們黨在刮骨療毒中解決了自身在政治、思想、組織、作風、紀律等方面存在的一系列重大問題，在激濁揚清中彰顯了無產階級政黨的政治本色，在革故鼎新中重塑了無產階級政黨的政治優勢，通過行動回答了‘窯洞之問’，練就了中國共產黨人自我凈化的 ‘絕世武功’，探索出一條長期執政條件下解決自身問題、跳出歷史周期率的成功道路”[20]190。

今天，中國共產黨已經發展成為一個走過百年光輝歷程、領導14億多人口之大國、擁有9500余萬黨員、具有重大全球影響力的馬克思主義執政黨。作為立志于中華民族千秋偉業的政黨，中國共產黨百年恰是風華正茂。實現偉大夢想、推進偉大事業、進行偉大斗爭，必須建設偉大工程。正如習總書記在2021年春節團拜會上所指出：“只要我們黨始終站在時代潮流最前列、站在攻堅克難最前沿、站在最廣大人民之中，就必將永遠立于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