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剛 李佳琪
近年來,歐洲大多數國家都不同程度地遭受了債務危機、難民危機、恐怖主義等的侵襲。雖然這些危機最初可能只發端于個別國家,但在歐洲一體化程度逐漸加深的情況下,此區域內的國家很難逃脫它們的影響。顯然,更緊密的一體化似乎也有其“負面效應”,而這刺激了歐洲右翼民粹主義思潮的蔓延,以“反歐盟”“反外來移民”為政治口號的一些勢力開始在歐洲主要國家崛起。其中,高舉“法蘭西第一”旗幟的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是法國政壇不可忽視的一支力量,是民粹勢力在歐洲重新抬頭的鮮明寫照。
國民聯盟原名“國民陣線”,由老勒龐組建于1972年。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它已成為法國傳統左右陣營之外的第三大政治勢力。特別是在2011年,老勒龐的女兒瑪麗娜·勒龐(后文中將分別稱為老勒龐和小勒龐)繼任該黨領袖,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政黨改革。轉型之后的國民陣線“已處于可與主流政黨分庭抗禮的地位,也表明法國政黨格局開始向‘碎片化’和多極化方向發展的新趨勢”。①田小惠、楊羽茜:《法國國民陣線的轉型及影響》,《現代國際關系》,2018年第10期,第33頁。2017年法國總統選舉過后,鎩羽而歸的小勒龐又開啟了新一輪的政黨政治革新,以期第三次沖擊總統職位。考察這一時期國民聯盟的政治革新舉措和成效,對于研究歐洲民粹主義政黨自身的建設,及其在國家政治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繼2012年在法國總統選舉中取得不俗成績之后,2017年小勒龐再次全力迎戰總統大選。她圍繞制度、安全和主權提出自己的競選綱領,配合直接民主、反移民、反歐洲一體化的政策主張,贏取到了大量法國中下層民眾的選票支持,②王乃一:《法國國民陣線的發展、改革及其影響研究》,碩士學位論文,華東師范大學,2018年,第45-46頁。而他們大多屬于政治參與渠道受阻、在勞動力市場中的競爭力低下、經濟狀況不佳的社會群體。作為一個長期被“邊緣化”的政黨,國民陣線抓住了這部分選民的現實訴求,進而提出了一些有針對性的綱領主張,比如,嚴格限制移民申請和移民福利、減輕低收入群體稅負、對脫歐進行全民公投等許諾,都是許多中下層民眾所熱切期盼的。不僅如此,當恐襲事件頻仍、安全屏障脆弱的現狀成為法國人心中的一大芥蒂時,國民陣線高呼“法蘭西民族”之利益、價值的形象,恰好給法國主體民族以必要的安全感。因此,該黨頗具領袖魅力的黨魁小勒龐一度被寄予厚望。然而,在第二輪投票的對決中,共和國前進黨的馬克龍以66%的得票率戰勝得票率為34%的小勒龐,致使國民陣線與總統職位失之交臂。這一結果宣告了國民陣線的前期選舉動員失效,對該黨和小勒龐本人來說,都無疑是個打擊。
2017年的總統選舉,透露出法國的政治格局已然發生了改變——傳統左、右翼衰落,中間派崛起,而國民陣線爭奪總統職位失敗的原因,也正要從這個角度去分析。其一,在政治光譜中處于極右位置的國民陣線雖擁有一大批穩定的支持者,但它對其他主流群體仍然缺乏較強的吸引力。也就是說,盡管國民陣線對其核心選民明確且偏極端化的訴求給予了積極回應,但也唯其如此,其強針對性的政策主張就暴露出了其包容性上的弱點。其二,歷來被主流意識形態所排斥的極右翼民粹主義,是國民陣線自身固有的一個風險因子,使它始終面臨著被其他政黨攜手打壓的局面。2017年總統大選的首輪投票過后,敗選的傳統左右陣營候選人公開支持馬克龍,并號召本黨選民積極參與投票以阻止國民陣線上臺,而這種聯合阻擊業已成為針對極右翼的“潛規則”,在法國歷次選舉中屢見不鮮。其三,法國大多數選民的投票向中間靠攏,其實是他們利用排除法,選擇最大公因數的結果,表明他們還不太愿意去接受一個國民陣線所領導的政府。盡管如此,在法國社會嚴重分裂的情況下,仍有不少迷茫的選民既拒絕支持傳統的左右翼,也沒有投票給馬克龍或勒龐,而是用棄權來表達消極的態度,造成第二輪投票中超過四分之一的棄票率。
這次大選所反映出的諸多新病和舊疾,為國民陣線敲響了警鐘,要求該黨適時做出調整和應變。尤其在選舉失利剛剛過去四個月時,國民陣線的二號人物、小勒龐的首席顧問弗洛里昂·菲利波就與她公開決裂,宣布退黨,①龔克:《“國民陣線”二號人物退黨:法國極右政黨再度分裂,前景難測》(2017-10-11),澎湃新聞網,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819724,訪問日期2021年7月31日。嚴峻的形勢迫使小勒龐必須更加審慎地去構想和謀劃國民陣線的未來進路。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國民陣線在2017年總統大選中落敗,但從當時幾次選舉的得票走勢來看,國民陣線的支持率在不斷走高。自小勒龐接手黨主席職位以來,國民陣線在法國總統選舉、大區選舉、市政選舉等重要選舉中都取得了十分可觀的成績。僅以總統選舉為例,2012年是小勒龐首次參選法國總統,她在第一輪投票中獲得了17.9%的選票支持,位列第三;到2017年她第二次沖擊總統職位時,第一輪投票中的支持率已經上升到21.3%,與位列第一的馬克龍相差不到三個百分點,而她也因此順利進入第二輪投票。這是繼2002年老勒龐帶領國民陣線闖入總統選舉第二輪投票后,該黨歷史上第二次挺進總統選舉第二輪投票。雖然小勒龐最終爭奪總統職位失利,但能在多個政黨聯合阻擊和投票率偏低的情況下仍斬獲34%的選票,本身就說明國民陣線已然是一支不可小覷的政治勢力。得票結果折射出的這種挫敗中蘊含著希望的場景,激起了該黨通過銳意變革去贏得選民、執掌政權的信心。畢竟,如今的國民陣線已從無人問津的邊緣小黨,逐漸成長為可參與法國政壇核心競爭的強勁力量。在此過程中,它所積累下的選民基礎和政治資源,既是該黨進一步發展的基礎,也是小勒龐最終決定加大力度推進政治革新的底氣所在。
因此,2017年法國總統的選舉,給國民陣線帶來了兩個重要啟示:第一,從得票走勢上看,該黨的發展前景是比較樂觀的,有望在今后的選舉中更進一步;第二,從競選過程和結果上看,該黨若想取得實質性進展,還需要適時開展自我革新。具體來講,法國當前的政治局勢特征為小勒龐領導的國民陣線鋪開了一張改革的藍圖。一方面,國民陣線若要在選舉中有所突破,需要設法擴大選民基礎。雖然極端民粹主義的政治綱領容易吸引到一部分選民的穩定支持,擁有一批忠誠的擁護者,但也意味著該黨會受到主流人群或中間選民的排斥。因此,要爭取更多選票,該黨就必須適度地柔化政治綱領,向溫和派靠攏,即使這會導致少數原有選民流失。另一方面,來自左右翼陣營的聯合阻擊暴露出國民陣線缺乏政治盟友的弱點,導致其容易遭到孤立和排擠,因此爭取盟友是該黨提升競爭力和話語權的關鍵手段。這意味著,國民陣線不僅要向更大范圍的選民提供有吸引力的政治綱領,也要向作為潛在合作伙伴的一些政黨開出有利條件,以達到共同合作的目標。
在老勒龐長達39年的領導下,國民陣線曾被深深刻上“法西斯主義黨”的標簽,加之老勒龐本人在種族問題和納粹問題上態度偏激,更為國民陣線招致了不少非議。為了提升該黨的“合法性”,在法國的政治格局中站穩腳跟,小勒龐自繼任黨主席之后,便一直致力于清除其父親帶給本黨的負面影響?!芭c其父不同”,小勒龐“在公開場合避免過激言論,用‘國家先行’、世俗化、共和國等溫和的字眼來爭取更多政治支持”。①田小惠、楊羽茜:《法國國民陣線的轉型及原因探析》,《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8年第3期,第152頁。通過與種族主義、納粹主義做切割,她試圖將國民陣線打造成一個積極正面的、受到民眾和精英廣泛認可的強有力的政黨。雖然從2011年開始,小勒龐改造國民陣線的計劃便已經啟動,然而在2017年總統選舉結束以后,這一政治革新的進程又發生了變化,并且在法國當前的政治局勢和社會境況下呈現出了新的特點??偟膩砜?,近幾年里國民陣線一直在有意識地扭轉其極右翼政黨的負面形象,同時盡可能地吸收右翼的主張,進而拉攏右翼黨派以打造政治同盟。
為了表達重整旗鼓和銳意變革的決心,小勒龐做出了具有歷史性的選擇——將政黨名稱更改為“國民聯盟”(Rassemblement National)。這種帶有強烈象征性意味的革新手段,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扭轉既有的公眾感知,改善外界對本黨的印象。在政治生活中,政黨名稱是一種符號,可以充當實現某種政治目標的工具。鑒于老勒龐時期所奉行的極端民粹主義路線,長久以來國民陣線已成為極右勢力的代名詞。在法國人心目中,“國民陣線”已經和“極端民族主義”“反全球化”“反歐洲一體化”,甚至是“種族主義”“納粹主義”等帶有偏激色彩的政治詞匯聯系在一起,并且作為一種普遍的、根深蒂固的看法,界定著國民陣線在法國政壇的主要形象。這種“刻板印象”在小勒龐領導時期變成了該黨轉型的阻力,使其難以避免地受到了大量主流選民和其他政黨的排斥。為了擺脫歷史陰影,讓本黨面貌煥然一新,重塑自身在法國政壇的影響力,小勒龐啟動了更名程序。在2018年3月于里爾舉行的第16屆黨代會上,她正式提議修改黨名,并解釋說,“這個名字——國民陣線——對許多法國人來說”,是“一個心理障礙”,而新的名稱必須“表達一種團結的意愿”。①Marine Le Pen propose de rebaptiser le FN ?Rassemblement national?(2018-03-11),https://www.ladepeche.fr/article/2018/03/11/2757543-marine-le-pen-propose-de-rebaptiser-le-fnrassemblement-national.html,訪問日期2021年8月9日。同年6月1日,“國民陣線”這個伴隨了政黨46年、帶有激進色彩的名字,在全黨近81%黨員投票贊成放棄下徹底成為歷史。此后,國民陣線正式更名為“國民聯盟”,而這一溫和且更具包容性的名稱,顯然是著眼于向潛在的盟友拋出合作的橄欖枝。
在法語中,rassemblement有“集合”“聯合”的意思,由此可見,小勒龐為政黨更名的舉動,暗含尋找同盟、擴大政治聯盟之意。不僅如此,此次更名的時間節點,恰好處在2017年法國總統選舉和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之間,一定程度上體現出了小勒龐有意借此拉攏右翼政黨,充實自身力量,從而在歐洲議會上與馬克龍的共和國前進黨相抗衡。當然,小勒龐更改黨名,也有對內團結黨員、鞏固自身領導的意圖。隨著國民陣線的背后操盤手弗洛里昂·菲利波,以及小勒龐外甥女,被視作其接班人的瑪麗安·勒龐相繼離開,該黨的內部分裂問題逐漸公開化。小勒龐在黨內分歧嚴重的情況下選擇以此方式倡導團結,既是穩定“軍心”的一種策略,也是維護自身領袖權威的一種手段。此外,為了推動國際黨際合作,擴大國民聯盟在歐洲議會的政治影響力,小勒龐還于2018年開始了歐洲“結盟”之旅。她將意大利羅馬作為出訪的首站,一是為了顯示出她對早期盟友的重視,二是考慮進了同為右翼民粹政黨的意大利聯盟黨在當年6月取得執政地位的因素。所以,小勒龐的這次出行不僅是為提高國民聯盟的國際曝光度,在歐洲議會上提升民粹主義黨團的影響力,也表露出了她想要將國民聯盟推上國內執政地位的野心和信心。應當說,小勒龐在推動跨國黨際合作上的努力是很有效的,就在2021年7月初,包括她和匈牙利青年民主主義者聯盟主席歐爾班、意大利聯盟黨主席馬泰奧·薩維尼在內的15個歐洲盟友發表了一個“聯合聲明”,以作為這個“聯盟”改革歐洲的“基石”。②Marine Le Pen, Victor Orbán et Matteo Salvini visent une ?alliance? au Parlement européen(2021-07-02),https://www.francetvinfo.fr/politique/marine-le-pen/ue-marine-le-penvictor-orban-et-matteo-salvini-visent-une-alliance-au-parlement-europeen_4687719.html,訪問日期2021年8月24日。
政黨的組織自律和正向宣傳是政黨自身建設的兩項重要內容,也是小勒龐繼任黨首之后著力調整的兩個方面。這主要是因為,老勒龐多次公開發表的帶有濃厚種族主義、納粹主義色彩的激進言論,為國民陣線帶來了嚴重的負面影響,不僅遭到絕大多數法國民眾的譴責,還被法院多次判決“煽動仇恨、歧視和種族暴力”等罪名成立。對此老勒龐不以為然,他聲稱民眾的“誣陷”是將國民陣線“妖魔化”的結果,而這一遺留問題隨著小勒龐接任黨主席被繼承下來了。出于樹立個人領導權威,以及為政黨未來發展掃除障礙的需要,小勒龐決意用“去妖魔化”策略加以應對?!凹蠢酶鞣N場合表明國民陣線是一個正常政黨,反對被扣上‘極端勢力’的帽子?!雹倥礞t:《法國極右政黨“國民陣線”緣何強勁崛起》,《當代世界》,2014年第12期,第75頁。這種策略一直持續至今,且越來越顯現出它的有效性,而它大致包含了前述兩個維度:一是強化國民聯盟的組織自律性,禁止成員發布歧視少數族群和煽動仇恨的言論,并及時開除了包括老勒龐在內的一些極端民族主義者;二是利用正向宣傳“洗白”本黨形象,淡化反歐、排外思想,用更為和緩的官方言辭來營造出一個脫離極端主義的溫和政黨形象。甚至就在2021年7月,剛剛成功連任國民聯盟領袖的小勒龐還明確表示,該黨經歷了健康的轉變,不會走回國民陣線舊路,并且強調該黨將“不再尋求激進主義”,而是會“在沒有暴力和軟弱的情況下采取行動”。②Denis Souilla, Une semaine après la défaite des régionales, Marine Le Pen réunit un congrès du RN à Perpignan(2021-07-03),https://www.francebleu.fr/infos/politique/perpignanune-semaine-apres-la-defaite-des-regionales-marie-le-pen-reunit-un-congres-du-rn-1625317308,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小勒龐清醒地認識到,只要法國民眾仍對國民聯盟的極右翼身份心存疑慮,那么對本黨外在形象的包裝和去污名化工作就始終不應該放松。
近幾年來,隨著網絡社交軟件的政治影響力上升,小勒龐開始將推特、臉書等社交媒體打造成她表達政見、宣傳國民聯盟政治主張的平臺。在推特上擁有超過260萬粉絲的小勒龐充分利用網絡空間,誓言要打擊“伊斯蘭主義”,同時堅決反對任何披著宗教外衣破壞法蘭西共和國價值觀的行為。在整個歐洲被恐怖主義所籠罩的背景下,這一表態與法國民眾形成了共鳴,盡管小勒龐本人對“伊斯蘭主義”的定義過于苛刻,不過,小勒龐也會審慎地選擇某些場合去跟其他主流政治家站在一起,以表明國民聯盟同樣尊重既有政治游戲規則,且與它找到“政治上的共識”是可能的。例如,2021年6月當法國總統馬克龍遭掌摑事件發生時,許多知名政治家如法國前總統、社會黨人奧朗德和極左翼政黨“不屈法國”黨首梅朗雄都表達了對他的聲援,而小勒龐也很快就在推特上發文對此予以抨擊,并表示“雖然民主辯論可以很激烈,但它絕不能容忍身體暴力。我強烈譴責對共和國總統的不可容忍的人身攻擊”??紤]到如今社交媒體上數量龐大的用戶,尤其是年輕人群體,小勒龐在網絡上開展的這種正向宣傳應該是卓有成效的。
如果說更改政黨名稱這一象征性的舉動,以及對政黨外在形象進行重新包裝,都主要著眼于向法國民眾和政治精英傳達出一種示好的信號,那么通過政策調整來實現政黨綱領的柔化就是更具實質意義的政治革新內容了。
眾所周知,國民陣線自創立之日起,就帶有強烈的對抗性色彩。國民陣線脫胎于“新秩序黨”,而后者是一個奉行法西斯主義等極端思想的運動型黨派。1972年10月“新秩序黨”被法國政府取締之后,為了將各個極右派團體聯合起來壯大競選實力,“法國統一國民陣線”(簡稱“國民陣線”)應運而生。它在很大程度上繼承了“新秩序黨”的政治綱領,且在老勒龐帶領下走上了極端民族主義之路。國民陣線的核心原則是“法國人優先”,它“利用外國移民引起的社會問題大做文章,將‘法蘭西民族’和‘法蘭西種族’當作政治認同的最高標準,強調法蘭西民族的純潔性,主張極端的民族主義”。①張瑩:《“狹隘的”民族主義的回歸:當今法國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的崛起》,《法國研究》,2013年第2期,第88頁。在此基礎上,它反對一切被認為會玷污法國人“純潔性”的理念、行為、主體,例如反對多元文化,反對猶太人,反對移民和穆斯林,反對歐盟和一切其他國際組織等。這種極端排外的態度為國民陣線四處樹敵,也疏遠了一些潛在的支持者。
小勒龐在初任黨主席之時,基本上全盤接受了其父激進的政黨綱領。但她上任后國民聯盟喜憂參半的競選成績和變動不居的政治局勢,讓小勒龐意識到柔化政治綱領是壯大本黨群眾基礎和爭取政治盟友的關鍵環節。因此,2017年總統大選后,素來在移民和歐盟等議題上態度堅決的國民聯盟,開始做出了一些適度的讓步。
首先,在移民議題上,國民聯盟在繼續主張增強警力、保障民眾安全的同時,放棄了排斥一切非歐洲移民的做法。一直以來,移民問題及其所牽動的社會安全問題既是法國民眾所關注的重點,也是國民聯盟在政策議題上的優勢領域。先前小勒龐曾一再批評法國政府的移民政策過于寬松,并認為移民與法國社會的分裂、歐洲的伊斯蘭化、恐怖主義等密切相關。然而,最近國民聯盟逐漸降低了調門,僅僅強調應限制非法移民及其福利供給,甚至還提出可由選民通過公投來決定移民問題。
其次,在歐盟議題上,國民聯盟曾強烈地反對歐洲一體化,但如今它已不再堅持“法國脫離歐盟”的要求。最初,繼承父親衣缽的小勒龐全盤接受了父親反對歐盟的思想主張,甚至得到了“法國脫歐夫人”(Madame Frexit)的稱號。然而,經歷過總統大選失利的小勒龐逐漸認識到,盡管英國脫歐公投的結果曾給其他國家的反歐勢力更多信心,但隨后無限延宕的脫歐日程又讓反歐勢力望而卻步了。故此,在法國和歐洲政治形勢發生變化的情況下,國民聯盟必須對其激進的脫歐主張做出相應修改。更何況,在脫歐問題上做讓步從政治上看是有好處的,因為這是國民聯盟去極端化的一種表現,有助于爭取盟友和選民。正是基于這樣的考慮,小勒龐最終選擇了用“歐盟內部改革”的倡議,替代“法國脫離歐盟”的主張。①Tea Trubi?, “Retreating Eurosceptics now settle for ‘reforms from within’”(2019-11-06),https://www.euractiv.com/section/politics/news/retreating-eurosceptics-now-settle-forreforms-from-within/, 訪問日期2021年7月31日。事實證明,在歐洲議會選舉之前頒布無“脫歐”條款的政黨宣言,的確很好地起到了為國民聯盟造勢的作用。
透過小勒龐的一整套政治革新舉措,可窺見她鮮明的實用主義政治哲學。圍繞取得執政地位這一中心目標,小勒龐不斷調整國民聯盟的發展軌道,用“實干”而非“空想”的政治理念指導著本黨的政治革新。
2017年法國總統大選之后,小勒龐領導著國民聯盟推行了一系列政治革新,其初衷是建立一個有廣泛包容性且實力強勁的政治聯盟,進而在選舉中獲勝。應當承認,國民聯盟重新調整過的、更加務實的政策主張,把一些曾因老勒龐極端言論而離開該黨的支持者又成功拉了回來。尤其是在近幾年經濟形勢不佳、失業率較高且頻繁發生恐怖襲擊的情況下,它以“法國人民代言人”自居的民粹主義路線,為其爭取到大量境況窘困的中下層選民。與此同時,國民聯盟推進實現政黨形象革新的策略也為該黨拉攏到部分溫和派的支持,使其在歐洲議會選舉和法國市政選舉中的得票都有了突破性進展。但不可忽視的是,去極端化后的國民聯盟將被迫與政策更為溫和的右翼政黨分享選民,而這會在無形之中有利于后者。
一方面,2017年后的政治革新帶來了國民聯盟黨員人數的快速增長,而這可以最直觀地說明該黨吸引力與號召力的提升。根據國民聯盟官網的介紹, 2017年法國國民聯盟的黨員人數約為7.5萬人;而到了2020年,這一數字上升到8.3萬。①Rassemblement National, Les adhérents, https://rassemblementnational.fr/les-adherents/,訪問日期2021年8月10日。在小勒龐的領導下,國民聯盟經歷了長達幾年的“換血期”。在此階段,奉行極端民族主義思想的黨員均被清除出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思想包容度相對較高的政治精英,以及一些更加溫和的極右派、右派的追隨者。目前該黨成員中,多數是從過去保留下來的老成員,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受到政黨新綱領的感召后加入的新成員,包括不少年輕且精力充沛的活動家,反映出了國民聯盟對引入青年力量的重視。從黨員人數變化的總體趨勢來看,國民聯盟近幾年的革新舉措是比較成功的,有效提高了政黨的組織吸納能力,并壯大了自身的實力。
另一方面,在2017年總統大選之后,經歷過政治革新洗禮的國民聯盟始終保持著身為一個主流政黨該有的選舉成績。首先,在同年9月法國參議院所進行的部分換屆選舉中,國民聯盟沒有受到總統選舉失利的影響,而是保住了在參議院的兩個席位。不僅如此,與上次參議院選舉時相比,國民聯盟候選人的得票數有小幅度上升,可以解讀為政黨革新初見成效。
其次,在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中,國民聯盟以微弱優勢戰勝馬克龍所領導的共和國前進黨,繼續成為法國在歐洲議會中擁有席位最多的政黨。一直以來,由于國民聯盟堅持疑歐甚至反歐的政策主張,它和其他右翼民粹主義黨團中的政黨一道,始終在歐洲議會中扮演著重要的反對派角色。隨著歐洲多個國家的傳統政治力量式微,以及多種新興政治勢力在歐洲范圍內崛起,歐洲政治呈現出明顯的碎片化特征。在此情況下,國民聯盟以反對派身份提出“歐盟內部改革”的倡議,不僅能獲得改革派的支持,還能促進歐盟適時轉型。除此以外,對國民聯盟來說,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還具有特殊意義,因為它使法國執政黨共和國前進黨的發展勢頭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并且證明了以國民聯盟為代表的極右翼勢力在歐洲仍然風頭正勁,而國民聯盟所積極構建的政治同盟也的確是有效的。
最后,在2020年法國市政選舉中,國民聯盟在更多的市鎮取得了勝利,其中包含一些人口眾多的大市鎮,如佩皮尼昂市——它是國民聯盟得以掌控的首個人口超十萬的市鎮。對此,小勒龐公開表示:“這不僅是一次象征性的勝利,更是真正的松動,因為我們也將能展示我們有能力管理大地方?!雹凇斗▏姓x舉帶來“綠色浪潮”》,《參考消息》2020年6月30日,第3版。由于法國市政選舉作為規模龐大的地方官員選舉儀式,既是各大政黨的激烈角逐,也是政黨對民意的一次測試,所以本次選舉成果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地方選民對國民聯盟路線轉型的認可和肯定。
雖然小勒龐想方設法地將國民聯盟拉入“正?!钡恼h范疇之內,且她領導的這個政黨確實受到了很多選民的歡迎,但在不少民眾和媒體的眼中,國民聯盟依舊帶有反穆斯林、反民主等政治標簽。
首先,從政黨誕生與發展路線來看,由法西斯主義運動演化而來的國民聯盟,長久以來在法國政治光譜中占據著極右翼的位置。盡管當前的國際形勢對右翼民粹主義利好,但在崇尚“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國人看來,國民聯盟始終是法國政壇的“異類”。即便小勒龐有意識地帶領政黨向溫和右翼靠攏,但在一些民眾看來,極端主義就像留駐在該黨內的活火山,不排除會在內部或外部的刺激下突然爆發。
他家規矩很多,有趣的是規矩包括了孩子和大人,并非定下家規是專門嚴格訓練孩子的。其次最重要的是大人和孩子都貫徹得非常徹底。例如每天下午四五點鐘,爸爸一定要帶兩個孩子在院子里或泳池里瘋個10~20分鐘,玩特別幼稚的游戲,孩子們大呼小叫高興得不得了,雷打不動。不打不罵不生氣互相尊重,該陪孩子、該玩、該遵守的規則,全家上下都一致遵守。大人是孩子的榜樣,孩子也就沒有任何異議,從未見大人說教、小孩不聽的情形。
其次,小勒龐領導的政治革新具有很強的象征性。無論是更改黨名,還是正向宣傳,都只是重塑政黨形象的外在包裝,而這種包裝很難使先前長達四十幾年鼓吹種族主義和排外主義的影響在一夕之間革除。不僅如此,國民聯盟在去極端化之后還喪失了某些方面的政黨特色,而這對一部分法國選民來說,意味著國民聯盟的政黨綱領不再是選舉投票中不可替代的選擇。
最后,小勒龐本人素來被稱作“法國最危險的女人”,公眾場合中的她通常以一種強勢的戰斗姿態出現在民眾面前。這種缺乏親和力的形象難免會給部分民眾帶來疏離感,進而導致他們對國民聯盟的“敬而遠之”。雖然小勒龐本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也試圖適當地放低姿態,但固有印象仍很難在短時間內擺脫。
值得注意的是,經歷過政治革新的國民聯盟并沒能在選舉中一路高歌猛進,因為革新也伴隨著非預期的負面效應。特別是2021年6月的法國大區選舉,向外界傳遞出了法國政壇的一些讓人稍覺意外的新動向。其一,作為執政黨的共和國前進黨和小勒龐領導的國民聯盟都遭受了挫折。與2015年首輪投票中獲得6個大區的領先優勢相比,國民聯盟在2021年大區選舉首輪投票中僅于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阿爾卑斯-藍岸大區取得微弱優勢。其二,以共和黨為首的右翼政黨聯盟在首輪選舉中贏得了29.3%的選票,并且在第二輪投票過后維持住了自己的優勢地位。由于法國大區議會負責管理與民生密切相關的事項,例如經濟建設、交通運輸、學校教育等,所以大區選舉結果往往能反映不同政黨在地方社會的滲透力。而作為2022年總統選舉之前的最后一次重要選舉,此次大區選舉被認為是總統大選的風向標。從選舉結果來看,國民聯盟仍然缺乏一定的群眾基礎和社會影響力,其黨綱也并沒有形成普遍的社會政策。因此,它還需要根據選民的訴求來更好地修正自己的政策立場和主張。
簡言之,經過近幾年里的政治革新,國民聯盟雖然得到了部分選民的認可,但也造成了與其他右翼政黨的黨綱趨同及部分選民流失等一些未預期的負面效應,而究其個中緣由,是去極端化舉措造成國民聯盟的既有政黨標簽失色,致使右翼政黨和極右翼政黨的分界逐漸模糊。之前,鑒于國民聯盟在各大選舉中的亮眼表現,傳統左右翼政黨不得不正視它所帶來的挑戰,并且嘗試用更右傾化的政策主張吸引更多右翼選民。比如,近些年,法國社會黨和社會運動聯盟黨在移民問題上的立場逐漸趨于保守①劉穩:《法國國民聯盟的興起及影響》,《國際研究參考》,2021年第5期,第16、17頁。。又如,共和黨在執政期間就曾仿效右翼民族主義的政治言論,以強化法國主體民族的優勢地位②田小惠、楊羽茜:《法國國民陣線的轉型及影響》,《現代國際關系》,2018年第10期,第34頁。。這說明,國民聯盟的政策已影響到其他政黨在移民、社會安全等議題上的立場,而其他政黨的立場調整很可能會吸收掉一部分原屬國民聯盟的選民。與此同時,盡管國民聯盟經過黨綱去極端化的調整之后能爭取到一部分溫和的右翼選民,但也不排除一些選民在兩相比較之下轉向傳統右派靠攏,從而出人意料地加強了傳統右翼政黨的力量。
當然,上面所說的一些負面效應并不能否定國民聯盟近幾年推進政治革新的價值,畢竟單從其黨員人數的增長來看,新涌入的支持者就顯然要多于流失的選民。更重要的是,在法國現行的兩輪多數選舉制下,任何政黨若想要通過選舉獲勝而成功執掌政權,都需要盟友,以在第二輪投票中讓票給它或號召選民給它支持??v然目前想與國民聯盟公開結盟的政黨還不多,但經歷過革新的它已不再被視為可怕的“死敵”。顯然,國民聯盟已被更多的法國人看作了未來執政黨的可選項之一,而這正是革新給它帶來的最大利好。
2017年后,小勒龐在國民聯盟已然成為法國政壇主流力量的前提下,選擇對本黨的外部宣傳和內部路線進行調整,既有鞏固本黨在法國和歐洲的政治地位,實現本黨持續發展的意圖,也是為了實現自己2022年入主愛麗舍宮的目標。就當前來看,在移民危機和恐怖主義席卷歐洲的情況下,主打“移民”和“安全”牌的國民聯盟總體上仍有較大的發展空間,尤其在歐洲層面能夠吸引到不少政治同伴并擴大自身的影響力。然而,國民聯盟是否能在法國國內取得更大的突破性進展,還要看其他政黨會做出何種政策調整和選取什么斗爭策略。在法國這樣一個典型的多黨制國家,政黨之間的博弈和互動顯然至關重要。
一個政黨采取自我革新手段以適應其內外環境變化,是關乎其存續的一種常態化、周期性的政治日程。由革新所產生的階段性成果和所反映出的問題,不僅在為該黨未來的發展提供指南,也一定程度上決定著其他政黨會如何處理與該黨的關系,以及它們彼此間的關系。
國民聯盟此次的革新,給它帶來了一些機遇,將激勵著它繼續沿著發展政治同盟的路線前進。除了會在法國國內繼續通過去極端化的舉措來爭取更多支持者外,作為歐洲議會中右翼民粹主義黨團的主要成員,國民聯盟還將在歐洲范圍內更努力地推動與其他“友黨”的合作。事實上,如今以反對派身份出現的右翼民粹主義黨團在歐洲議會中已頗具影響力。盡管黨團成員通常出于本國利益考慮而在難民等問題上提出各異的看法,但是從整體上看,這些極右翼政黨分享著相似的政治愿景,且憑借著共同的意識形態給予互助。不僅如此,國民聯盟對歐盟的“政治利用”也說明了小勒龐實用主義策略的有效性。對國民聯盟來說,歐盟作為一個重要的“政治杠桿”,不僅能夠為政黨提供經費等物質支持,還能用反對派身份和選舉成績為自身的合法性做辯護。①段明明:《歐洲極右翼政黨對歐盟的“政治利用”策略透析——以法國國民陣線為例》,《歐洲研究》,2017年第3期,第41—56頁。因此,在脫歐問題上態度逐漸軟化的國民聯盟會繼續把歐盟當作擴充政黨生存空間的政治陣地。當然,革新后的一些非預期的負面效應,也會促使國民聯盟更加關注與民生相關的、屬于經濟社會領域的政策。雖然以移民問題為代表的政治議題,向來都是國民聯盟的優勢領域,但是該黨如要穩定自己的選民基本盤,僅靠驅趕移民并非長久之計。以往的選情分析表明,法國東北部和東南部的“銹帶”是國民聯盟的主要票倉,而這些地區的民眾大多面臨著嚴峻的就業問題和物質匱乏的困境。因此,國民聯盟還需要拿出有說服力的、可操作的經濟綱領來切實緩和其選民的生活困境。
另一方面,在國民聯盟通過推進政治革新而試圖轉變為更“正常”的政黨之后,法國政黨政治的“多元化”特征將更加凸顯,且預計會產生一些新的變化。在剛剛結束的法國13個大區的選舉中,除科西嘉島大區為民族主義政黨勝出外,右翼政黨共和黨在7個大區獲勝,左翼政黨社會黨贏得了5個大區。這一結果體現出了傳統勢力在地方的雄厚實力,而國民聯盟的表現不如預期也說明革新不是萬靈藥。盡管如此,此次大區選舉中的政黨競爭仍然相當激烈,在第一輪選舉中,作為執政黨的共和國前進黨獲得了約10%的選票,而國民聯盟獲得了接近20%的選票。為防止國民聯盟勝出,共和國前進黨甚至還在個別大區與共和黨結成了同盟,而在馬克龍當選總統,打破傳統兩極化政黨政治格局之前,這樣的“中-右”聯盟是很少見的。如果國民聯盟的“去妖魔化”策略能夠起作用,使左、中、右各派政黨放棄“因懼怕而阻擊”的心理,那么今后的它會在政治上有更大活動空間。事實上,在國民議會中,同樣作為反對黨的共和黨已經開始嘗試著與國民聯盟在立法等事務上合作了,而未來這樣的合作或許會更多。
如前所述,小勒龐在2017年敗選后采取的一系列革新措施,很大程度上是在為2022年的總統大選做準備。綜合目前法國的社會和政治生態判斷,國民聯盟應當仍會在明年的選舉中有所作為,但最終很可能稍遜色于馬克龍領導的共和國前進黨。
首先,透過2017年總統大選及近幾年法國重要選舉,可以推斷出法國社會目前充斥著普遍的迷茫與懷疑情緒。選民投票的熱情始終偏低,而他們在政策取向上也存在著很大的撕裂,主要表現是選票向左、中、右不同黨派分散。對傳統政治力量的不信任會使他們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別處,因此毫無疑問的是,小勒龐依然還會是總統的熱門人選。
其次,在2022年總統大選中,以非左非右的共和國前進黨、極右翼國民聯盟為代表的各方勢力仍將展開激烈角逐。雖然國民聯盟在剛結束的大區選舉中受挫,但是國民聯盟在政治議題上的吸引力仍然很強。同樣,雖然有經濟下行壓力和“黃背心”運動在法國的蔓延,但在選民沒有更佳偏好的情況下,馬克龍仍會是多數民眾維持現狀的一種選擇。尤其在左翼政黨四分五裂,右翼政黨聯盟又無法推出一個有實力的候選人的情況下,馬克龍和小勒龐很有可能會再次站在第二輪投票的擂臺上。
最后,從法國選民的偏好結構和文化傳統來看,通過把黨綱、立場溫和化而收獲了相當一部分選民支持的國民聯盟仍不可避免地會遭到左右翼政黨的聯合投票阻擊。在政黨尚未實現其社會影響力的全面深化情況下,2022年總統選舉對它來說恐怕仍將只是一次有意義的陪跑。
2017年法國總統大選后,國民聯盟在小勒龐領導下所發起的政治革新,是這個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為適應政治形勢,擴大影響力而主動進行的又一輪政黨轉型。在小勒龐看來,2017年法國總統選舉既是一次挫折,也不乏機遇。為了刷新政黨形象,壯大政黨實力,同時鞏固自己的領導地位,小勒龐致力于對國民聯盟進行“洗白”。從更改黨名、修正立場,再到柔化綱領、去極端化,都無不體現著小勒龐所堅持的實用主義政治原則。實踐證明,這一系列革新舉措確實對國民聯盟在幾個重要選舉中的表現有所助益,并利于其政治影響力的擴大和政黨合法性的建構。但同樣不可忽視的是,此次改革也伴隨著一定的負面效應,主要是國民聯盟和傳統政黨互相效仿造成國民聯盟的部分非核心選民被政治對手搶走。
雖然國民聯盟在2022年總統選舉中獲勝的機會不太大,但這一輪政治革新標志著它正逐漸朝“常態化”的政黨方向發展,從而將使法國的政黨政治呈現出更加多元的特征。過往的實踐表明,無論是傳統上執政過的左翼政黨和右翼政黨,還是當前正執政、標榜“不左不右”的中間派政黨——共和國前進黨,都是靠不斷回應選民的經濟、社會需求才扎下深厚社會根基的。從國民聯盟此次的革新舉措來看,一直依賴極具煽動性的政治性議題壯大聲勢的它,如今也正在通過加強對實效性政策的關注和提出更具建設性的政策主張,來完成其由反建制極右勢力向“建制性政黨”的轉型,而那正是讓法國民眾相信其能執好政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