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循環視角下粵港澳大灣區與周邊地區均衡發展研究

□張其富 吳一丁 賴 丹

一、引言

2020 年8 月24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經濟社會領域專家座談會上的講話中強調，要推動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我們只有立足自身，把國內大循環暢通起來，努力練就百毒不侵、金剛不壞之身，才能任由國際風云變幻，始終充滿朝氣生產和發展下去，沒有任何人能打到我們、卡死我們。[1]那么，雙循環戰略將如何影響粵港澳大灣區與周邊地區均衡發展？從傳統的國際大循環調整為雙循環戰略，底層戰略調整必然向上傳導引發大變革，也必然影響粵港澳大灣區與周邊地區均衡發展。我國區域差異大、發展不平衡，現代化進程不可能齊步走，要鼓勵有條件的地區率先實現現代化，支持帶動其他地區實現現代化[1]。粵港澳大灣區等東部地區正著力探索與內地的以“點”帶“面”合作新模式，打造引領示范新格局[2]。此舉將促使粵港澳大灣區改變倚重國際市場的慣性，通過提升與周邊地區產業關聯度推動區域均衡發展，最終實現共同富裕。

二、文獻綜述

為審視雙循環對區域協調的影響，有必要歸納前人成果以梳理研究思路。本文依循全面到局部的邏輯思路，將現有文獻歸納如下：

（一）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研究

金融危機疊加新冠疫情引發世界性經濟危機，全世界經濟學家都在思考使全球再平衡戰略[3]，雙循環戰略無疑是推動全球再平衡發展的戰略抉擇。雙循環戰略對傳統國際大循環戰略的轉變，對經濟發展新戰略、數字經濟、人工智能、國際貿易等各個方面都產生長期深遠影響。在全球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背景下，雙循環戰略應立足國內大循環，連接國際大循環，通過影響產業鏈體系[4]，進而推動區域均衡發展[5]。

（二）區域均衡發展研究

空間經濟學認為區域均衡是“向心力和離心力”的平衡[6-7]，資源空間配置和經濟活動空間區位問題對區域均衡產生深遠影響[8]。基于阿隆索的“中心-外圍”模型發展起來的現代城市經濟理論，旨在探索城市集聚以及推廣而來的多中心城市和城市群集聚與擴散效應。基礎設施效應以現代信息和交通物流體系為硬件支撐，基于空間經濟理論構建區域協同發展路徑[9]。產業集聚擴散效應以產業空間集聚為基礎來研究區域融合發展。

（三）粵港澳大灣區均衡發展研究

灣區作為區域經濟高級形態，已經成為新時代引領全球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在“硬聯通”和“軟聯通”主旋律下，城市間物流業成為重要環節，創新生態系統為內部融合發展提供創新保障[10]，灣區城市群產業集聚效應則為不同城市發展各類產業并融合發展提供了依據，與周邊地區均衡發展也是灣區發展的重要內容[11]。

前人研究成果非常豐富，但有幾個方面仍需完善：宏觀視角上，缺乏在雙循環戰略下的具體均衡發展機制；產業視角上，未能從理論層面分析區際產業關聯與區域協調發展機制。因此，本文創新之處有二：第一，發現并論證了產業關聯是促進區域均衡發展的內動力；第二，構建雙循環戰略下產業關聯促進區域均衡發展的理論機制。

三、理論機制分析

區域發展不均衡的癥結在于區際產業關聯度弱。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提升主導產業關聯度，可以促進區域均衡發展。

（一）理論機制

“貿易導致要素價格均等化”是貿易理論中的經典觀點[12]，該理論認為區際貿易可以促進區際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均等化。但為什么現實并非如此？本文在“貿易導致要素價格均等化”理論基礎上認為，區際產業關聯將推動區際產業分工和貿易流量，促進收入均等化，縮小區域差距，最終促進區域均衡發展。具體如圖1：

圖1 區際產業關聯促進區域均衡發展理論機制

（二）基于空間經濟學“中間投入品模型”的數理模型

1.區際產業前向關聯。假定兩個地區的兩家典型企業，生產要素只有勞動力L 和中間投入品Z，要素價格分別是ω 和G，中間投入品所占份額為a。假設地區r 的典型企業生產函數是柯布道格拉斯函數，滿足希克斯中性，函數如下：

根據公式（1），在要素成本約束條件下，通過構建拉格朗格函數，最終產品定價為：

總投入中，中間投入品供給占比為a，由此創造了產業前向關聯。

2.消費者視角分析區際產業后向關聯。兩個地區的廠商產出都有一部分作為終端消費品進入消費者市場，一部分成為中間投入品進入企業市場。每個區域總需求為：

其中：Er代表r 區域產品需求，μYr代表消費者需求，μ 是消費者支出份額，Yr是消費者收入。anrprqr代表廠商對中間投入品需求，a 是中間投入品占廠商總成本的比重，nr是區域r 的廠商總數，pr是價格指數，qr是需求量。總成本a 部分由中間投入品需求構成，由此創造了產業后向關聯。

3.冰山成本T 與價格指數G。在處理空間問題時，空間經濟學引入冰山成本概念：假設1 單位產品從區域外圍到中心或從區域中心到外圍僅有1/Tsr部分到達，如果要保障1 單位產品到達目的地，就必須裝運Tsr單位產品。假設產品在r 地區，運輸到s 地區銷售。因此，可得出CES 函數價格指數函數：

其中：Gr代表r 地區的制造品價格指數，由所有其他區域進入r 的產品數量nr、價格pr和距離Trs決定。nr是區域r 各種產品的種類數，pr是出廠價（離岸價）。

4.基于工資方程的模型推導。為簡化分析，假設每個地區勞動力總供給都是1，地區r 的制造業部分的勞動力份額為λ，總產值為nrprqr，制造業工資支出就是總產值的1-a：

根據均衡分析可知，qr=1/(1-a)是市場出清條件，此時：

將公式（2）和公式（6）代入公式（4）可得兩個地區價格指數方程如下：

T 代表冰山成本，對公式（7）和（8）求ω1 和ω2 的解，對兩邊取對數后，整理得：

公式（7）、公式（8）和公式（3）可求出工資方程，對兩邊取對數后，整理得：

通過處理可實現ω1>=ω2，以保證（ω1/ω2）減少表示區際收入差距減少。根據模型（9）、（10）可知，收入差距對數ln(ω1/ω2)與前后向關聯度a 呈負相關關系，即產業關聯度越高，地區收入差距就越小，反之亦然。此外，影響區域均衡的控制變量有：消費需求E1、E2，產業勞動力占比λ1、λ2，中間投入品價格指數G1、G2，冰山成本T，要素替代彈性s，等等。

四、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根據數理模型設定計量模型。公式（9）中，因變量ln(ω1/ω2)是對數形式，而核心變量產業前向關聯度a1是指數形式，因此設定面板模型（11）。公式（10）中，核心變量后向關聯度a2 既有指數形式，也有對數形式（E與a2 呈線性關系），因此設定面板模型（12）。

式中，ln(ω1/ω2)是區域協調發展指數，i 代表產業，t 代表年度，X 代表控制變量。公式（12）中的a1 代表區際產業前向關聯度，μ 代表個體效應，ε 代表隨機擾動項。公式（12）中的a2 代表區際產業后向關聯度，ξ 代表隨機擾動項。

（二）被解釋變量

借鑒姚鵬和葉振宇（2019）[13]研究，本文用區域間勞動收入差距ln(ω1/ω2)作為因變量。

（三）核心解釋變量測度

要測度跨區域產業關聯度，需要獲得跨區域間投入產出矩陣；要獲得跨區域投入產出表，需要獲得跨區域貿易流矩陣和各省投入產出矩陣。

1.研制區際貿易流矩陣。借鑒張亞雄等（2018）[14]等研究成果，采用如下模型：

2.研制區際投入產出表。區域間投入產出模型主要有IRIO、MRIO 和Pool 三種，根據我國投入產出數據特點，本文使用Chenery（1953）[15]的MRIO 模型。

3.測算區際產業關聯度。借鑒錢肖穎和孫斌棟（2020）[16]，區際產業關聯度公式如下：

其中：ari,sj表示k 省i 產業到s 省j 產業的直接消耗系數，flowsj表示s 省j 產業投入量。根據投入產出表中的投入和需求方向，將投入方作為前向關聯a1，將需求方作為后向關聯a2。

（四）控制變量

借鑒錢肖穎和孫斌棟（2020）[16]等做法，控制變量選取與測度如下：用消費支出之比作為E1/E2的代理變量；用制造品價格指數之比作為G1/G2的代理變量；用省會城市距離作為T 代理變量；用就業人數比率之比作為λ1/λ2的代理變量；替代彈性s 體現在常數項中。

（五）數據來源

本文所用數據主要有三類：一是投入產出表，包括歷年《全國投入產出表》、2007 年、2012 年、2017 年各省《投入產出表》。省級投入產出數據每5 年分布，2017 年是最新數據；二是各省省內與省際運輸量，包括《中國交通統計年鑒》和《中國統計年鑒》獲得的歷年全國鐵路跨省運輸量數據；三是進出口貿易，主要來源于海關總署統計的各省市區歷年進出口貿易數據。

五、實證分析

鑒于香港和澳門數據可獲得性與統計口徑問題，本文使用廣東省數據作為代理數據。

（一）粵港澳大灣區與周邊省份產業關聯度測算結果

區際產業關聯度是n×n 矩陣形式，為了進行比較分析，需進行均值處理，以便將n×n 矩陣數據降維成n×1 列向量。經測算，廣東與周邊省份2007 年、2012 年和2017 年產業關聯度均值如表1 所示。

表1 廣東與周邊地區產業關聯度均值數據表（2017 年部分）

（二）產業關聯度與區際平衡發展散點趨勢圖

限于篇幅，本文僅展示2017 年廣東與江西、湖南前向關聯度散點趨勢圖，如圖2、圖3。由圖可知，收入差距與產業關聯度都呈現負相關關系，驗證了模型（9）和（10）。

圖2 2017 年廣東與江西收入比與前向產業關聯度散點擬合圖

圖3 2017 廣東與湖南收入比與前向產業關聯度散點擬合圖

（三）固定效應回歸分析

回歸分析基于地區面板數據，我們將2007 年、2012 年和2017 三年數據處理成產業和時間維度的面板數據。固定效應回歸分析，結果見表2 和表3。

表2 是廣東-江西/廣東-湖南區域平衡指數和產業關聯度的固定效應回歸結果。在廣東-江西固定效應回歸結果中，前向產業關聯度a1 和后向產業關聯度a2 及其對數lna2 的系數均顯著為負，僅當a2 和lna2 同時回歸時，后向產業關聯度對數系數不顯著為負。在廣東與湖南固定效應回歸結果中，產業關聯度幾乎均顯著為負,只有lna2 回歸時，后向產業關聯度對數系數很小且不顯著為負。

表2 廣東-江西/廣東-湖南回歸結果

表3 是廣東-廣西/廣東-福建區域平衡指數和產業關聯度的固定效應回歸結果。在廣東-廣西固定效應回歸結果中，前向產業關聯度a1 和后向產業關聯度對數lna2 均顯著為負，而后向產業關聯度a2 系數不顯著為負。在廣東-福建固定效應回歸結果中，前向產業關聯度a1 和后向產業關聯度a2 及其對數lna2 的系數均顯著為負，僅當a2 和lna2 同時回歸時，后向產業關聯度對數系數不顯著為負。

表3 廣東-廣西/廣東-福建回歸結果

六、主要結論與對策建議

（一）主要結論

1.雙循環戰略下區際產業關聯將有利于區域均衡發展。雙循環戰略調整了傳統國際大循環戰略偏重依賴國際市場的慣性，有利于暢通沿海與內陸地區產業關聯，進而促進區域均衡發展。基于“區際產業關聯→區際貿易→區域均衡”理論機制基礎上，通過理論分析結果表明：第一，沿海地區與發達國家收入差距縮小，并非“自由貿易”之故，而是因為“自由貿易”表象下緊密的產業關聯；第二，沿海與內陸地區并沒有因“自由貿易”而縮小收入差距，區際主導產業低關聯度阻礙了“自由貿易”，擴大了區域不平衡；第三，國內區際主導產業低關聯度將影響雙循環戰略順利實施。

2.區際產業關聯度與區域收入差距有密切關聯。基于粵港澳大灣區與周邊地區實證分析，無論是區際產業關聯度與區域收入差距的散點圖，還是固定效應回歸結果，所有實證結果都能檢驗出本文提出的理論假設：收入差距與區際產業關聯度存在負向關系，即產業關聯度越小，區域均衡發展指數就越大，反之亦然。區際產業關聯是區際貿易的基礎，關聯度越高就越能推動區際貿易流量的增加，進而縮小區域收入差距。但是，粵港澳大灣區與周邊地區未能構建強有力的產業關聯通道，周邊省份沒有能力獲得粵港澳大灣區高速發展的溢出效應，而大灣區也很難獲得周邊省份的資源優勢以提升其競爭力。

（二）對策建議

1.雙循環戰略有利于國內區際產業循環，提高區際產業關聯度，進而促進國內區域均衡發展。政策上，需要中央、沿海與內陸出臺有利于區際產業關聯的措施，旨在暢通國內區域循環，提高區際產業關聯度，縮小區域收入差距。

2.中央政府基于“協調和共享”理念構建地區間新型晉升錦標賽機制，破除地區間產業關聯壁壘。中央政府從宏觀層面調整地區間的晉升錦標賽機制，改變傳統以效率為主的競爭機制。在“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新發展理念下，將“協調、共享”等理念納入晉升錦標賽中，形成復合指標錦標賽機制。此舉將有利于改變單純GDP 指標的晉升機制，有利于彌合發達地區與欠發達地區的鴻溝，有利于破除行政壁壘對主導產業的邊界約束。

3.沿海應提升與內地產業關聯度，將自身打造成為雙循環格局中的產業鏈中樞。經過40 多年的高速發展，沿海地區與國際市場形成了高度產業關聯，但與內地產業關聯度較低。沿海地區應更加側重國內產業關聯，努力打造成為國際國內雙循環的中樞。一方面，可以利用國際循環為內地輸送市場和資源；另一方面，利用國內循環向國際循環輸送產品和服務。加強國際國內產業關聯，暢通國際國內大循環，為打造經濟增長極提供有利條件。

4.周邊地區主導產業應積極尋求與粵港澳大灣區主導產業形成緊密關聯。地區間根據自身優勢，形成區域產業分工與協作，能極大提升效率并有利于創新。內陸地區與沿海地區收入差距發散趨勢，根源在于內陸與沿海主導產業低關聯度，進而減少了國內省際間貿易量。增加區際產業關聯度，有利于區際貿易量增加，進而促進區域均衡發展。內地需要將主導產業高度嵌入沿海地區主導產業鏈中，形成與沿海地區協調發展的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