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拿，一只手予

孫道榮

小兒好奇地問我，為什么我們要長兩只手、兩條腿、兩只耳朵、兩個眼睛呢？為什么不是一個或三個？我們為什么要進化成現在這個樣子？除了對稱、美觀、方便、實用、基因，還有沒有別的因素？如果撇開生理成因，我們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看，它不但是問題，而且是一個關乎人之所以為人的嚴肅問題。

我們靠自己的雙手，勞動、爭取、創造，手給我們帶來了需要的一切，它們相互配合，左右逢源，天衣無縫。靠自己的雙手得來的，只要不是去偷去搶，它就是光榮的自豪的，是可以心安理得去享用的。但是，我們的雙手不應該只是伸出去拿取，它伸出去的另一個功能是棄，是舍，是予。因而，健康的雙手，它們的分工應該是這樣的：一只手去拿，去爭取，為自己的幸福生活去打拼，而另一只手，是放棄，是給予，是幫助，是關鍵時刻拉人一把，是熱情地握住別人的手。

我們也長著兩條腿，腿是干什么的？是走路，是前進，是邁向遠方。腿，帶我們走出家門，走出小圈子，走向廣闊世界，奔向美好未來。腿的本質與我們人的愿望是一致的，那就是永遠向前進。但我們可能忘了，我們這一生并不是只為了向前，前面固然有詩和遠方，有誘人的未知世界，但也有陷阱，有坎坷，有危險。我們之所以長著兩條腿，一條腿是用來向著目標堅定地前行;另一條腿，卻是用來后退的，是退后一步，是緩一緩，停一停，歇一歇。后退不是扯自己的后腿，不讓自己前行，而是給自己留下余地，讓自己站穩腳跟，確保你能進退自如，很多時候，后退正是為了更好地前行。

我們還長著兩只耳朵，一左一右，像忠誠的衛士，時刻保持著傾聽的姿勢，不遺漏這個世界的任何聲音。沒錯，聽人說話，聽鳥歌唱，聽流水潺潺，聽美妙音樂，也聽嘈雜噪聲;聽忠言，也聽讒語;聽好心人的教誨，也聽惡人的小報告……從我們的兩只耳朵灌進去各種各樣的聲音、信息、愿望和計謀，我們不累嗎？我們可能忽視了，兩只耳朵并非都是用來聽別人的話的，我們的一只耳朵用來聽美好的聲音、善良的忠告和悉心的教導，而另一只耳朵，則是要將那些強行鉆進來的假大空的廢話、嘈雜之聲和惡意之語，統統排出去，不留痕跡，不為其左右。唯有如此，你才能聽到正確的聲音、美妙的天籟，而又能保持一顆空靈而安詳寧靜的心。

此外，我們還長著兩只眼睛，它們幫助我們看見世界。莫迪里阿尼說，人最大的劣根性，就是雙眼都用來盯著別人和外邊的世界，難以自檢。所以，我們應該用一只眼睛觀察周圍的世界，另一只眼睛審視自己。斯言善哉。一只眼睛看遠方，看未來，另一只眼睛則看眼前，看腳下;一只眼睛看前面，看前途，另一只眼睛看后面，看退路;一只眼睛看外面，看世界，另一只眼睛看里面，看內心。這樣，我們的雙眼才能看清楚，不糊涂，不迷惑。

我們的世界從來不是孤立的，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之所以有兩只手、兩條腿、兩個耳朵和兩只眼睛，那是因為，我們的人生，有進就該有退，有入就該有出，有拿就該有予，有得就該有失。最重要的是，眼中有自己，心中更該有別人。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