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驛（組詩）

在冬夜，我看見了一彎鑿冰的弦月

該咆哮的時候，一言不發

說明人心，已趨于死亡

或無限強大

面對一具在無風的原野上，不停

晃動的物體。其用意，無異于一枚

只為縫合而活著的鋼針

在一個并不太黑的冬夜

我看見許多星星

全都倦臥在一場臃腫的雪中

有一彎弦月，在天上

將人間的一些眼淚，一粒一粒地

從冰層里，鑿了出來

須發皆白

在秋天，世間的很多事物

都會讓我感到愧疚。譬如

一條被遺棄的谷穗

一顆紅彤彤的丹柿，懸于

葉已落盡的樹梢

在這個秋天，我在城市公園

感動于，隱于一隅的

一只風鈴

它深諳晉言，且會晉南俚語

讓我在一條深淺正好的溪流里

正好夠到了

浣洗了我整個童年的

母親

人間驛

1

你所看到的那只鳥

確實，是個啞巴

你聽到的歌聲

來自去年或是地下

2

歷來厭惡

在睡夢中，被人推醒

就像痛恨那些

來路不明的刀影

3

當一切與夢都沒有了關系

睡眠，就變得毫無意義

4

一群大雁與一群白鴿

在天空，迎面飛過

一片落葉，在人間

撲進了一個人的懷抱

5

我一天一天地走進春天

春天一天一天地向冬天遷徙

6

一截劈柴，咔嚓一聲

從母親的膝蓋處

斷成了兩截

讓我不由得

想到了，那次骨折

7

太陽與灶膛里的火一樣熾熱

陽光下的母親與燃燒著的柴禾一樣

都有一種死心塌地的愉悅

8

就像在如洗一般的藍天上

我發現了白云

在荒草覆蓋著的原野

我，想起了你

9

不知道，預報中的這一場大雪

是否會如期而來

在母親等兒回家的心里

已是白雪皚皚

10

一群民工，在掃散落在街頭的那些落葉和廣告。

每平米6萬元的房子和一文不值的落葉一樣

也像是他們的生活。

11

所有的石頭與所有的土

只是一個人不同顏色的皮膚

所有綠草和紅花

才是它內心真實的語言和想法

12

世間的每一條道路

都離不開那些

亡者的腳步

13

山青時，他輕了

山黃的時候，埋他的黃土

突出了山岡

14

一個人，蹲在寂靜的山谷里冥想

一塊人形的石頭，蹲在他的身旁

15

大風里，所有的黃葉

紛紛離去

像一群又一群

出征的壯士

在辭別母親

16

風死了的時候

他開始奔跑，他的每一步

都在拯救一縷風的重生

17

一個真正的功臣

一定會將所有的榮譽

當作砥礪

將頭上所有的光環

一一埋進，前行的土地

18

在我所能看到的天空里

無一不布滿

翅膀的劃痕

19

我看見所有的白雪

無一不迷戀冬天

我發現一些雨

卻在背叛四季

20

無論是滿嘴黃沙

還是錦鱗堂皇

只要生活在水中

每一條魚

自有自己的幸福

就像我在一處滴雨的檐下

寫著漂泊的詩行

21

到天堂的路途非常遙遠

人間，只是其中的一個驛站

【作者簡介】趙瓊，1966年生于晉南，空軍某部干部。著有詩集5部，曾獲《詩刊》社、《人民文學》 等獎項若干。詩作散見于《解放軍報》《解放軍文藝》《星星》《綠風》《詩歌月刊》《北京文學》《安徽文學》《廣西文學》《海燕》《中國詩人》等，被收入多種詩歌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