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重后果

我艱難地睜開眼，感覺口干舌燥、頭暈惡心、渾身酸痛、四肢無力。

我發現自己處于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天花板是白色的，墻壁是白色的，床單是白色的，身上的被子則是帶藍條的。

我想起，起不來; 想喊，喊不出; 費了好大勁才翻了一下身。這一動，驚醒了趴在我身邊的妻子和腳頭的女兒。

“我的天，你可醒了！”

“老爸，嚇死我了！”

妻子扶我慢慢坐起，然后遞給我一杯溫開水。女兒則很快喊來了值班醫生。

醫生量了量我的體溫、測了測我的血壓、看了看我的舌苔、又問了我幾個簡單的問題后說：“沒事了，再輸兩瓶液，今晚應該就可以回家了！”

醫生輕輕地走出了病房，屋子里另外兩張床上的病人和陪護人員卻全醒了。

“現在什么時間了？我這是怎么了？怎么會在醫院里？”我說。

女兒一本正經地說：“現在是北京時間2021年9月21日清晨6點15分，農歷八月十五、中秋節！”

妻子說：“酒是喝痛快了，就是啥也想不起來了吧！”

我突然大聲說：“手機，我的手機呢？”

妻子和女兒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幫我床上床下、衣兜褲兜、包包、柜子里到處尋找。

我著急地說：“手機丟了，這怎么得了？要是縣長打來電話;應急局、生態局安排工作;環保督查組、安全生產檢查組來礦上檢查;選廠、坑口有急事找我怎么辦？后果有多嚴重，你們知道嗎？”

正在尋找手機的妻子突然停止了尋找。她徑直走向我，把手放在我額頭上輕輕地摸了摸，對女兒說：“閨女，快去叫醫生，你爸燒得不輕啊！”

剛急急打開房門的女兒又停住了腳步，她愣了一下說：“媽，不對啊！醫生不是剛量過體溫嘛，一切正常啊！”

妻子朝女兒眨了眨眼說：“怎么不燒？你爸都燒得說胡話了！”

女兒“撲哧”一下笑了。她說：“爸，你都從礦長任上退了一個月了，怎么還在想礦上的事啊！”女兒拉著我的手接著說，“爸，我來幫你理一下噢，按照你身份證上的生日呢，你上個月就滿55周歲了;按照縣上的規定，你該退了！而你真正的生日，是農歷的八月十四，也就是昨天。為了中秋團圓，更主要的是給你過生日，我特地從省城趕了回來。你一高興，就要喝幾杯;然后就喝高了，住到了這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女兒的話，把妻子和病房里的人都逗樂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不過，我的手機總要找回來啊！”

于是，妻子和女兒，一個回家里，一個到我車上分頭去找。

有句話叫“機不可失”。對現代人來說，手機不僅不可“一日或缺”，甚至不可一時或缺。

自我參加工作以來，特別是擔任向陽金礦礦長之后，我的手機就一直保持24小時暢通，我需要隨時保持對上、對下的聯系;忙著匯報和聽取匯報。所以，每天接打十幾個、幾十個電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大約半小時后，妻子和女兒都回到了病房。女兒說：“手機沒電了！又掉到了車里主駕位的座椅下，費了我好大勁才找到。”說著，便開始為手機充電。

當電量超過20%后，女兒開啟了手機。我說：“開機后，你們都不要急于看號碼，讓我猜猜會有多少人、都是誰，給我打過電話！”

當聽到只有“嘀”、“嘀”兩個“來電提醒”后，我有點小失望，但同時又很動情地說：“讓我來猜猜這兩個電話吧！我想，這兩個電話，第一個應該是辦公室的小張。小張當了我多年的辦公室主任，口才好、文筆好、組織協調能力強，剛被我提拔為礦長助理，他也是最早知道我農歷生日的人。去年，他以節日團聚的名義，把班子成員、中層干部召集到一起，悄悄地為我過了生日……這個電話，一定是他打的。第二個電話，肯定是司機小王打的。小王不只車開得好，服務得好，還是個有耳朵、沒嘴巴，守口如瓶的人……”

女兒等我“暢想”完畢，輕輕地報出了兩個電話號碼。這兩個號碼，我再熟悉不過了——一個是女兒的，一個是她媽媽的。時間都是在半小時前。

我的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真、真、真真沒想到！”

妻子說：“其實，小張認為，你應該直接向縣里提議，讓他擔任副礦長的，而你只給了他個‘礦長助理’，還給他安了個‘試用期一年’的緊箍咒！小王呢，更希望擔任供銷科長，而不是現在的辦公室副主任！”

我睜大了眼睛望著妻子：“你，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妻子說：“你有‘約法三章’在先，我能嗎？”

我一時語塞。

女兒見我悶悶不樂，便走上前來，雙手摟著我的脖子，鼻子貼著我的鼻子說：“爸，你看：你在位時，以礦為家，愛礦如家，盡職盡責，小有作為;退下后，無雜事煩心，無閑事纏身，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也可以什么事都不做，這不是很成功、很令人羨慕嗎？你說呢！”

女兒的話使我一下子豁然開朗。我披衣下床，一手拉著妻子，一手拉著女兒說：“走，吃飯去！”

我們剛走出病房不遠，身后便傳來同病房一患者的聲音：“老代，你的電話！有你的電話！”

女兒松開我的手說：“爸，我去取！”

我拉住了女兒，笑呵呵地對她們，也是對自己說：“不用理它！什么大事也沒有！什么后果也不會有的！”

【作者簡介】代安魁，河南盧氏人。作品散見 《奔流》《渤海風》《教師報》等報刊，多次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