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投資與可持續發展

段鋼

10月13日，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COP15）第一階段高級別會議在云南昆明閉幕。會議正式通過《昆明宣言》，呼吁各方采取行動，共建地球生命共同體。《昆明宣言》再一次向世界展現了中國在生態環境保護方面的雄心。

隨著后疫情時代的來臨，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成為了全人類的愿景。責任投資、可持續發展理念被越來越多的國內外投資者倡議。2021年，ESG迎來“爆發年”。

什么是ESG？

ESG是環境（Environmental）、社會（Social）和公司治理（Governance）的縮寫，在此基礎上細化各種指標體系，被公司用來規范和監督自身行為。2004年，聯合國全球契約組織發布《有心者勝》報告，首次提出ESG概念。2006年，聯合國責任投資原則組織列出6大原則、34項建議可行性方案，作為投資者投資準則，將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納入投資決策考量過程，成為國際上檢驗投資者履行責任的重要指針。優秀的ESG表現可以起到降低成本、提高價值、提高運營效率和法律保障等作用。隨著ESG受到各國政府和監管部門的重視，ESG投資逐漸從歐美走向全球，成為國際投資界主流趨勢。

ESG投資是指在投資實踐中融入ESG理念，在傳統財務分析的基礎上，通過環境、社會、公司治理三個維度考察企業中長期發展潛力，找到既創造經濟效益又創造社會價值、具有可持續成長能力的投資標的。

從環境維度看，主要關注企業生產經營中環境管理能力、環境信息披露和有關環境的負面事件。

從社會維度看，主要通過關注企業在員工管理上合規性、包容性和多樣性，員工薪酬與福利，在客戶管理上是否注重保護隱私，在產品管理上是否符合相關標準和政策，在公益事業上是否主動有所作為，來判斷一家公司在社會責任方面是否具有積極正面的影響。

從公司治理維度看，主要關注包括董事會結構、股權結構、管理層薪酬及商業道德等問題，在公司治理方面是否及時進行信息披露，以及股東和管理層的利益與職責、納稅透明、董事會構成的獨立性與多樣性等方面。

ESG投資的政策環境

政策引導是ESG理念深入投資領域的重要推動力。2020年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上，中國向世界鄭重承諾“力爭在2030年前實現碳達峰，努力爭取在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以下簡稱雙碳目標）。2021年雙碳目標被明確寫入全國兩會《政府工作報告》。雙碳目標是一場深刻的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它是中國ESG投資體系發展的絕佳契機，為股權投資機構帶來了全新的挑戰和機遇。

近年來，ESG投資受到主管部門和金融監管部門的高度重視，從政策上不斷推出頂層設計，完善相關法規制度，推動ESG投資成為主流。

2015年，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方案》，第一次明確提出構建中國綠色金融體系。

2016年，國務院印發了《關于促進創業投資持續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國發〔2016〕53號），提出“促進創業投資良性競爭和綠色發展，共同維護良好市場秩序，樹立‘責任創投’價值理念”。

2016年，中國人民銀行、財政部等七部委聯合印發《關于構建綠色金融體系的指導意見》，ESG相關制度日益完善。銀保監會提出，銀行業金融機構要建立健全環境與社會風險管理體系，將環境、社會治理要求納入授信全流程，強化環境治理信息披露和與利益相關者的交流互動。

2019年，國家發改委印發《綠色產業指導目錄（2019年版）》，提出加強生態文明建設、推進綠色發展，培育綠色發展新動能、實現高質量發展。

從監管機構方面，2016、2017年，證監會連續兩年修訂定期報告格式與準則，督促上市公司履行應對氣候變化、綠色低碳發展的主體責任。2021年6月，證監會再次修訂上市公司的定期報告格式與準則，增設了兩個ESG有關專章，充實整合內容，明確有關披露要求，進一步壓實上市公司應對氣候變化、綠色低碳發展的主體責任。

從行業協會方面，2017年，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面向基金行業開展了第一次“ESG責任投資情況調查”，發布了ESG責任投資專題調研報告，初步總結了我國基金業踐行ESG投資現狀。2018年，證監會指導基金業協會發布《綠色投資指引（試行）》，鼓勵公募、私募股權基金踐行ESG投資，并發布自評報告。

ESG理念在私募股權投資中的應用

ESG理念在私募股權投資中的應用包括兩個層面：一是投資者（LP）對私募股權基金進行配置資產時，將ESG作為考核因素。二是私募股權基金在對企業進行投資時將ESG作為投資決策的重要因素。

LP對ESG的重視程度在不斷提升。全球長期資本在PE投資過程中對ESG政策和評估的整合范圍和深度不斷加強，將ESG因素納入投資決策和流程是大勢所趨。

從基金管理人（GP）的角度出發，了解潛在募資對象的ESG政策，對吸引該類型投資者投資具有重要意義。

根據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下稱亞投行）官網資料顯示，亞投行于2020年12月承諾出資君聯資本管理的健康科技美元基金， 并于今年9月23日通過了對Sinovation Disrupt Fund出資的項目審核。亞投行認為這兩支基金的ESG政策與亞投行環境和社會政策（ESP）以及環境和社會標準（ESSs）相適用，可以使基金致力于實施可持續發展、社會責任投資和綠色金融。基金將進一步完善ESG管理體系，根據亞投行的環境和社會負面清單（ESEL）篩選潛在投資對象，進行ES盡職調查，監測和報告被投資公司在其經營管轄區內遵守適用ES監管要求的情況，并承諾對參與管理體系實施的員工進行培訓。亞投行要求基金建立外部溝通機制（ECM），定期披露投資情況，建立適當的子項目申訴補償機制（GRM）。亞投行將定期審查和驗證基金對子項目的ES篩選、分類和盡職調查，要求基金提交年度ES監測報告說明其投資的ES績效。亞投行會定期監測基金的活動，包括訪問選定的子項目。

管理著超過160萬加州公務員福利資金、管理資產規模超過3500億美元的加州公務員退休基金（“CalPERS”），約9%的投資屬于私募股權基金投資。CalPERS的ESG政策體現為一系列被稱為“投資信念”的原則，該原則將CalPERS的ESG融入了私募股權基金投資的每一個階段。CalPERS運用篩選工具對標的私募股權基金及相關基金管理公司進行全面評估并產生一個總體評估分數，決定是否需要做更深入具體的盡職調查，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GP的ESG政策。一旦該投資審核通過，CalPERS會嘗試與管理公司簽署附屬協議，要求管理公司將ESG因素納入該私募股權基金的投資決策流程，并定期向基金投資者報告相關進展情況。對于其PE投資組合中前10大標的基金，CalPERS會在每支基金的咨詢委員會年度會議或其他類似會議上就ESG相關問題向標的基金的管理公司展開詢問和調查，包括確認該等管理公司識別ESG風險和投資機會的流程、可能會影響相關被投企業價值的ESG相關實質問題等。對于以其他方式開展的私募股權基金投資，CalPERS會通過定期會議識別并記錄與ESG相關的問題。最后，CalPERS將每年審查其所投資的私募股權基金發布的ESG報告。

加拿大養老基金投資公司（“CPPIB”）負責管理加拿大退休金計劃的資產。CPPIB認為“長期來看，能夠有效管理ESG因素的機構更有可能創造和產生持續的價值”，因此CPPIB已將ESG評估整合到其所有層級的投資決策中。此外，CPPIB還專門設置了內部可持續投資團隊和可持續投資委員會，對前述整合過程提供相應支持并進行監督。

瑞典國家養老金AP6，哈佛資產管理公司（Harvard Management Company） 以及英國最大的私人養老金（USS Investment Management）等長期資本在 ESG整合方面均具有領先實踐和經驗。巴克萊銀行的投行部門公布，“擴大ESG在巴克萊研究中的覆蓋面”。巴克萊匯聚多家外部ESG評級，綜合得出一套自身評價指標體系。對ESG因子的考量將會出現在巴克萊的所有投資中。

ESG投資的核心理念是“可持續發展投資”，鼓勵長期投資，而中國VC/PE行業的很大一部分資金來源于個人投資者，期限較短。隨著長期資本進入VC/PE領域和政策引導，中國的長期資本（銀行、保險、市場化FOFs）先導、先試、先行，有意識地引導GP遵循ESG投資理念，改善ESG投資行為，從資金功能屬性上加強對ESG的引導。

今年7月，毅達資本發布《2020-2021年度ESG投資報告》，從社會、環境、治理三個維度介紹了團隊在報告期的ESG投資實踐。去年同期，該機構發布了首份社會責任報告，提出全面推行ESG投資標準。

10月，紅杉中國正式發布首份社會責任報告，對紅杉中國成立十六年來持續提升社會責任管理、將ESG各項因素系統融入業務環節進行了詳細闡述。

德同資本注重可持續發展，長期聚焦與國家戰略新興產業高度重合的行業，關注“碳中和”大戰略下相關產業鏈出現的現象級投資機會，致力推動質量、效率和動力變革，為投資人和公司長遠利益保駕護航。

伴隨著國內外社會責任投資的蓬勃發展，越來越多的VC/PE機構，如高瓴資本、北極光創投等，逐步建立起了系統化、流程化的方式，積極將社會責任融入投資決策和運營管理過程中。

在企業自身經營管理中，VC/PE機構將開展自身的碳排查工作，強化員工低碳意識，制定節能節水和綠色采購政策，加快推進低碳化運營；加大在人才培養、員工福利待遇的投入，關注董事會和員工多樣性；加大公益教育、科學創新、扶危濟困等公益慈善領域的投入，鼓勵和倡導員工積極投身公益事業；倡導反腐和反賄賂，倡導并踐行同業公平競爭，完善企業內部管理制度和溝通機制，實現納稅透明等。

在募集資金過程中，VC/PE機構將在履行國家法律法規的基礎上，增強基于ESG投資理念的投資者調研，在進行基金募集初級階段以ESG投資理念作為重要的標準，對LP進行遴選，剔除不符合ESG投資理念的LP，為投資人和公司長遠利益保駕護航。

在項目篩選階段， VC/PE機構將充分結合價值投資和社會責任投資理念。投資團隊根據所關注的細分領域，甄選ESG投資的具體行業機會，建立ESG投資的知識圖譜，挖掘出最具增長潛力的細分賽道，為長期的產業浪潮崛起機會做好準備。

在企業管理賦能中，VC/PE機構將致力于改善投資企業的公司治理結構，促使投資企業遵守國家有關法律，依法納稅，保障勞動者的合法權益，建立嚴格的反商業賄賂制度，公平參與市場競爭，保護環境，制定完善的碳排放政策，促進產業升級和產業結構調整。

私募股權基金踐行ESG投資的意義

與歐美國家ESG相比，我國ESG投資行為還處在起步階段，目前主要集中表現在二級市場對ESG的探索和實踐。隨著資本市場深化改革，一、二級市場的聯動增強，私募股權投資機構將成為ESG的踐行者與領航者之一。

踐行ESG投資、依法合規開展業務是企業最重要的社會責任。ESG理念與我國雙碳目標相一致，與我國“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可持續發展戰略相統一。ESG評價體系提供了一種具備可操作性的可持續發展評估工具，有助于落實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優化投資結構，發揮投資對生態、綠色、低碳發展的作用。放眼全球，踐行ESG投資有助于推進全球可持續發展。只有通過資本市場的倒逼，才能實現2015年《巴黎協議》中的1.5°C溫度控制目標，推動凈排放進程加快。

ESG投資是一個長期結構性產業機會。隨著雙碳目標的持續推進和到資本市場對ESG關注度不斷提高，一個長達40年的新產業投資風口已經顯現。雙碳目標不僅涉及能源結構調整，更涉及到工業、交通、建筑領域、新材料、循環經濟等各個領域，踐行ESG投資有助于私募股權基金抓住雙碳目標發展機遇，從資本層面為早期企業提供支持，為被投企業賦能，助力高質量發展。

踐行ESG投資可以助力私募股權基金獲得更優質的長期資本。目前，ESG投資的主要倡導者和踐行者以對公眾輿論較為敏感的大型公眾機構為主。這些機構在選擇投資標的（GP）時越來越多地將ESG納入到考核GP的各個階段和流程中。因此，理念先行，提前布局ESG，形成全面且獨特的ESG標準體系的基金管理人無疑將會受到長期資本的青睞。

踐行ESG投資理念有助于私募股權基金找到更優質的投資標的，從而獲得更安全的長期收益。研究表明，ESG投資的指標與公司績效呈現正相關性。據統計，1975年標普500指數成分股市值的83%來自有形資產，2015年市值的84%來自無形資產，包括信譽、品牌、風險管理和可持續增長能力等。將ESG指標納入投資決策，可以更加精準地對被投資的企業做好價值評估、投資分析，最終帶來相對穩健的投資收益。

踐行ESG投資有利于私募股權基金更有效地規避風險。ESG投資理念是重要的風控措施。據UNPRI數據，機構投資者在投資決策中融入ESG評估可以提高投資組合的風險控制能力，使投資者發現潛在風險，避免“黑天鵝”因素的投資標的。

建立完善的ESG投資策略、投資政策、考核體系是一件系統龐大工程。私募股權投資基金應將ESG理念深入到血液和骨髓，為被投企業賦能，為投資人增值，為國家實現高質量發展和全球可持續發展貢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