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魔法男孩（上）

林佑儒

五月初的臺南，中午的陽光曬得人皮膚發熱，甚至有些刺痛。走在大太陽底下不到幾分鐘，吳雙雙的額頭開始冒汗，就快到家門口了。她到隔壁巷口的面店送客人點的蝦仁肉圓和味噌湯，送完回去還得幫忙端盤子、擦桌子。今天是假日，客人比平常多，一想到媽媽獨自辛苦工作的身影，她擦一擦額頭冒出的汗水，加快了腳步。

有人說：“喀嚓！喀嚓！”吳雙雙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是那個在上周末曾經出現的男孩，果然是他！雖然只見過一次，但是這男孩的舉動太特別了，讓吳雙雙印象深刻。他留著小平頭，背著綠色的書包，穿著白色襯衫、藍色短褲，看起來和吳雙雙年齡差不多大，此時正站在吳雙雙家門口的樟樹下。男孩站在店門口，昂頭望著上面的樹葉，舉起雙拳，伸直拇指和食指組合成一個長方形的框，對著天空比劃了半天，像是拿著相機拍照的樣子。然后他又對著地上比劃好久，才喊了：“喀嚓！喀嚓！”吳雙雙很想問男孩拍了什么，不過她聽見媽媽喊：“雙雙，快來幫忙端蝦仁肉圓給客人！”她得快去幫忙。

自從爸爸去世之后，店里只剩下她和媽媽。本來，家里經營小吃店，賣的是傳統小吃：蝦仁肉圓、肉臊飯、味噌湯……爸爸和媽媽一起工作，假日客人多的時候，吳雙雙才會到店里幫忙。一年前，一個尋常的早晨，爸爸在騎摩托車上市場載貨的路上發生了車禍，吳雙雙趕去醫院，見到爸爸最后一面時，她的世界從彩色瞬間變成了黑白。吳雙雙知道媽媽心里十分悲傷，但是她很少在吳雙雙面前掉眼淚，還是強打起精神開店做生意。每次她看見媽媽忙碌的背影，總覺得媽媽好像縮小了一號。以前媽媽和爸爸一起工作的時候，吳雙雙常聽見媽媽哼歌，如今爸爸不在了，媽媽工作的時候不再唱歌，看起來好孤單，也特別失落。

吳雙雙任由思緒翻飛，她深吸了一口氣，再回頭看時，男孩不見了。她在心中默默地為這個男孩取了個外號——喀嚓男孩。

吳雙雙一早到學校，發現教室門口圍著一群同學，王欣瑀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雙雙，我剛剛在辦公室看見一個轉學生，我聽說他是要轉到我們班！”

“來了！老師帶他來了！”杜伊明指著走廊的另一頭說。吳雙雙看見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穿著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背著灰色雙肩背包的男孩。

“吳雙雙舉手。”老師突然喊到自己的名字，這讓吳雙雙嚇了一跳，慌張地舉起手。

“王磊赫，這位是吳雙雙，你的座位在她旁邊。”王磊赫點點頭，向吳雙雙旁邊的位置走過去。

“我吃過你家賣的點心，蝦仁肉圓真好吃。”王磊赫坐下后對吳雙雙說。吳雙雙怎么也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見過他。

一旁的鄭伯澄聽見了，故意大聲地說：“原來如此！你們倆還真是有緣分呀！”

吳雙雙感覺到全班同學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她的臉上，她的臉頰灼熱起來，甚至發燙。還好老師在這時候說：“大家都知道，雙雙家是經營小吃店的，老師也去她家吃過，真的是好吃又便宜。”

王欣瑀瞪著鄭伯澄說：“對呀，我記得你也說過雙雙家的蝦仁肉圓好吃得要命，你可以一次吃十盤，這樣你跟雙雙也很有緣分，對吧？”王欣瑀的話惹得大家哄堂大笑，鄭伯澄只能尷尬地笑笑。吳雙雙注意到連老師也笑了，但是她突然看見王磊赫迅速把雙手的拇指與食指扣成兩個圈，放在眼睛前方，像是拿著望遠鏡一樣四處張望。

吳雙雙發現：王磊赫雖然是轉學新生，但他第一天就適應了班上的活動，也和班上的同學相處愉快，甚至和調侃過他的鄭伯澄打球說笑，像是一開始他就和大家很熟悉似的。

“喀嚓！喀嚓！”吳雙雙手里提著一袋垃圾正要往學校垃圾場走，聽到熟悉的聲音，忍不住轉過頭看。是喀嚓男孩，他還是頂著短短的平頭，穿白色襯衫、藍色短褲。他就站在旁邊的大樟樹下，昂頭望著濃密的樟樹枝葉。

“你拍什么呢？”吳雙雙忍不住開口問道。男孩依然專注地看著大樟樹，吳雙雙又提高音量，再問一次：“喂！你為什么要說‘喀嚓！喀嚓！’呢？”

男孩回頭看了看吳雙雙說：“樹上有鳥巢，我用心里的相機把它們拍成記憶的照片，放在心里，這樣就不會忘記了。”

“吳雙雙！怎么提著垃圾袋站在這里？看這棵樟樹嗎？上面有什么呢？”吳雙雙轉頭一看，是王磊赫抱著球經過。

吳雙雙搖搖頭說：“我剛剛問一個人問題，他說樹上有鳥巢。”

王磊赫抬起頭望著樟樹說：“有嗎？”

吳雙雙也望了望樟樹，轉頭發現喀嚓男孩又不見蹤影了，只能聳聳肩膀說：“我也不知道。”

“你剛問誰問題呢？”王磊赫問。

“一個男生。其實我也不認識他，只是他會用手指頭當相框假裝拍照，我覺得很有趣。”

“像這樣嗎？”王磊赫伸直手臂，把雙手的拇指與食指組成一個框，對準大樟樹的綠色樹冠，抬起頭像是拍照一樣說，“喀嚓！喀嚓！”

“對！對！”吳雙雙直點頭。

“真的，我看見了鳥巢！喀嚓！喀嚓！”王磊赫興奮地說。

“為什么你要假裝拍照呢？”吳雙雙問。

“把雙手舉起來，伸直拇指和食指并成一個框，把一片風景框進去，試試看，很有趣。”王磊赫轉過頭來說。

吳雙雙也照著做，發現在那一片綠葉之中的樹枝分杈處，果真有一個鳥巢，她睜大眼睛說：“真的！真的！我也看見了！”

不過當吳雙雙轉頭看王磊赫的時候，她發現王磊赫用手指框對準自己的臉說：“喀嚓！喀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為什么對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笑容，所以拍照留念。”王磊赫說。

“因為，因為……”吳雙雙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王磊赫自己家里的事，還好上課鈴聲響起，她急忙說，“糟了，我還得去倒垃圾。”

沒想到王磊赫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垃圾說：“我去倒垃圾比較快，你先回去吧。”說完就像一陣風似的快步跑向垃圾場。

吳雙雙沿著操場邊緣慢慢走，她忽然看見喀嚓男孩蹲在操場邊，專注看著用手指頭框住的草地。

“你又在看什么呢？”吳雙雙彎下身子問。

“你看，這片框起來的草地，像不像里面住著小精靈的森林呢？”男孩沒有回頭，還是著迷地看著用手指框出的草地。

吳雙雙也伸出手指頭框出一小片草地。再仔細看，平常不起眼兒的小草似乎變得活潑盎然、翠綠挺拔，真的像有小精靈居住的森林。她忍不住輕聲地說：“喀嚓！喀嚓！”

瞬間，吳雙雙突然覺得頭暈，地面似乎旋轉了起來。一定是錯覺！吳雙雙在心里對自己說。她蹲下來閉起眼睛，過了幾分鐘，再張開眼睛，男孩又不見了！

操場上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進教室了，吳雙雙對王磊赫用力揮手，得快點兒進教室才行。

“你怎么還在這里呀？”王磊赫氣喘吁吁地說。

“謝謝你幫我倒垃圾，我不好意思就這樣丟下你，害你被老師處罰。我們快進教室吧！”吳雙雙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王磊赫突然停下腳步，露出迷惑的表情說：“我覺得有點兒怪怪的，我們的教室不見了！”

“怎么可能？不是在……”吳雙雙順著教室的方向看去，她嚇了一大跳——都是二層樓的建筑，她的教室明明在三樓！教室去哪兒了？

“還有，游戲場不見了。大樹下居然有個奇怪的大象造型的滑梯，秋千的座位居然是木板做的，太奇怪了！”王磊赫指著剛剛他們一起看鳥巢的大樟樹說。

吳雙雙仔細看，皺起眉頭說：“我們真的在自己的學校——學進小學嗎？那棵樟樹看起來比之前看到的大樟樹矮很多。操場上的草也長得比較綠、比較長。”

“我們應該到校門口看看，這里到底是不是學進小學？”王磊赫提議。

“可是，老師會不會生氣？”吳雙雙擔心地問。

“教室都不見了，學校變得如此奇怪，說不定老師也不見了。”王磊赫說完立刻往校門口方向走去，吳雙雙只能快步跟上。倆人才走了幾步，就聽見有人大喊：“你們兩個小朋友去哪里？怎么沒進教室上課？快回教室上課！”

王磊赫和吳雙雙轉頭看去，一位個子不高，戴著黑框眼鏡，頭發灰白的先生，正雙手叉腰站在走廊上看著他們。王磊赫低聲問吳雙雙：“你認識這個人嗎？他是學校的老師嗎？”吳雙雙搖搖頭說：“我覺得他看起來很眼熟，但是我很確定學校沒有這位老師，怎么辦呢？”

“報告老師，我們要去上廁所！”王磊赫靈機一動，對著陌生的老師說。吳雙雙在心里暗自佩服王磊赫的機靈回應。

這人突然推了推眼鏡，直盯著王磊赫與吳雙雙問：“你們是從哪里來的孩子？”

“我們是這個學校的學生。”王磊赫大聲回答。

“如果是本校學生，怎么會不知道我是校長，而是喊我‘老師’呢？”

吳雙雙聽了，驚訝得瞪大眼睛看著王磊赫，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王磊赫氣定神閑，面不改色地說：“報告校長，因為我們剛轉學來這里，所以不認識您，對不起。”說完，他拉了一下吳雙雙的衣服，示意她一起彎腰鞠躬。

“原來是轉學生，昨天才轉來的，對嗎？難怪你們不認識我，也不知道廁所的位置。廁所在五年乙班的教室隔壁，快點兒去吧。”校長先生說。

王磊赫立刻拉著吳雙雙的手臂，往校長指的方向走去，還不忘向校長先生說：“謝謝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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