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延超,周垚
(湖南工商大學公共管理與人文地理學院,湖南長沙,410205)
當前,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這就意味著轉變增長方式,實現經濟高質量增長成為高質量發展階段的重要目標之一,但經濟高質量增長與生態保護之間的矛盾卻成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障礙。作為我國重要經濟地帶和生態屏障的黃河流域就一直面臨著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無法兼顧的難題,是這一問題的典型代表。“兩山”(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論表明化解增長與環境矛盾的最好方式是經濟高質量增長與生態保護的協同發展。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戰略后,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協同發展成為學術界探討和研究的重點。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通過經濟集聚對經濟發展區和生態保護區進行合理定位,“形成主體功能明顯、優勢互補、高質量發展的國土空間開發保護新格局”, 以期達到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協同發展的目的。那么,經濟集聚究竟能否實現經濟高質量增長與生態保護的協同發展?本文將通過對該問題的研究,尋求可持續的經濟環境協同發展方式和實現路徑。
國外學者對于經濟集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研究經濟集聚對經濟增長的影響,Krugman 將空間因素引入經濟集聚的研究框架,建立了“核心—邊緣”模型[1]。在這個模型中,規模經濟發揮著正外部性[2],是經濟集聚的向心力,而運輸成本是集聚的離心力,兩種力量的權衡最終決定經濟活動是否發生集聚[3]。Fujita和Thisse 將內生增長模型和“新地理”模型結合研究,發現在創新的影響下經濟增長與經濟集聚存在相互增強、并進增長的循環因果關系[4]。經濟集聚主要通過共享、學習和匹配機制發揮其正外部性效應[5],也會由于經濟活動的過度集中產生擁擠等負外部性效應[6]。二是研究經濟集聚對環境污染的影響,部分學者認為經濟集聚會加劇環境污染[7-8]。但也有學者認為經濟集聚會減輕環境污染[9-10],這種減輕主要是通過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和降低通勤成本等集聚效應實現的[11],同時也會受到規模效應、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的影響[12]。
國內學者對經濟集聚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1)在經濟集聚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方面,毛琦梁、李劍、王鈺等認為經濟集聚可以促進經濟增長[13-15],但如果超過某個閾值,經濟集聚則會起阻礙作用[16]。集聚效應的大小因集聚類型的不同而產生差別,與馬歇爾外部性相比,雅各布斯外部性對經濟增長往往具有更大的促進作用[17]。(2)在經濟集聚對環境污染的實現機制方面,任曉松等認為,隨著環境問題的日益突出,經濟集聚的減排效應及其作用路徑逐漸成為研究重點[18]。邵帥等研究發現,雖然經濟集聚可以有效減少污染,但若集聚超過一定程度則有可能加重污染[19]。經濟集聚減排效應的臨界點與地區生態承載力有著密切的關系[20]。周侃等將經濟集聚減排效應的研究擴展到了空間層面,探索經濟集聚的空間溢出效應[21]。(3)在經濟集聚對經濟增長和環境污染協同影響方面,林伯強基于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研究發現,經濟集聚可以在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減少環境污染[22]。黃寶敏基于產出密度函數的研究支持了林伯強的結論,并強調經濟集聚若在合理的區間內,這種雙重效應會更加明顯[23]。
綜上所述,國內外學者對于經濟集聚增長效應以及減排效應的研究成果相對豐富,但是聚焦于經濟集聚的增長與減排雙重效應的研究并不多,這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經濟集聚效應的多元性和差異性,也忽略了經濟高質量增長與生態保護這兩個目標的關聯性和系統性。本文在對經濟集聚與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協同發展機理探討的基礎上,通過耦合協同度將經濟高質量增長與生態保護有機聯系起來,最后以黃河流域地級市為研究單元,利用GMM 方法和空間計量模型檢驗經濟集聚對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協同演進的作用和空間溢出效應。
關于經濟集聚的研究大都是基于產出密度函數展開的,產出密度函數由Ciccon 和Hall 提出[2],并由Ushifusa 和Tomohara 進行簡化[6]。但傳統的產出密度函數只考慮了勞動和資本要素,忽略了環境這一關鍵要素,使得其研究有較大的局限性。因此本文借鑒邵帥[19]、黃寶敏等[23]的做法,將環境作為投入要素納入產出密度函數中,最終建立如下產出密度函數:

其中,i代表第i個地區;qi代表i地區的產出密度;Qi表示i地區的非農業產出;Ai表示該地區的區域總面積;Ω 為希克斯中性參數,表示除要素投入外其他因素帶來的效率的提升,即經濟生產效率;ni、ki、pi分別為就業密度、資本密度和環境污染密度,分別由勞動力投入Ni、資本投入Ki、環境投入Pi與地區面積之比得到;β(0<β<1)、γ、1-β-γ分別表示勞動密度、資本密度和環境污染密度相對其他兩項的產出貢獻率,即產出彈性系數,取值范圍為(0,1);α(0<α≤1)表示資本和勞動要素的單位土地面積產出貢獻率,反映的是要素擁擠所帶來的要素邊際生產率遞減現象,α越大,表示要素生產效率越高,當α=1 時,要素的邊際報酬不變;λ(λ>1)表示產出密度系數,(λ-1)/λ為產出密度彈性,表示經濟集聚的正外部性,即集聚效應。產出密度系數越大,產出密度彈性就越大,相應的集聚效應帶來的正外部性就越大。在某種程度上λ代表著經濟集聚的程度或者是不同發展階段。
對公式(1)進行進一步整理,可得到如下形式的函數模型:

由公式(2)中的αλ可以看到,產出密度函數既包括集聚效應,也包括擁擠效應,經濟集聚最終的外部性取決于集聚效應和擁擠效應的權衡關系,當集聚效應帶來的正面影響超過擁擠效應帶來的負面影響時,經濟集聚就會表現出正外部性。
假定資本可以在區域之間完全自由流動,當市場上資本的價格等于資本的邊際產出時,市場處于均衡狀態,此時各地區的資本價格r相等。由此可得到:

令:

用公式(3)減去公式(4)得到:

1.經濟集聚與經濟高質量增長
由于經濟高質量增長的本質就是經濟效率的提升,公式(3)表示的是要素投入以外的經濟生產效率,可代表經濟高質量增長。當即時,經濟集聚可以促進經濟高質量增長。在微觀層面上,經濟集聚通過共享機制、學習機制、匹配機制產生正外部性[5]。首先,經濟集聚意味著經濟活動的集中,集聚區內的經濟活動參與者不僅可以共享基礎設施和中間產品,有效降低運輸成本、交易成本和生產成本,還可以通過知識溢出與信息交換,使知識得以積累、擴散和應用,從而提高技術創新水平和生產效率。其次,經濟集聚使大量的要素得以集中,有利于發揮勞動力池效應,提高要素的配置效率,實現各類要素的優化配置。宏觀上,經濟集聚還具有規模經濟效應,隨著經濟集聚水平的提高,生產規模也不斷擴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企業的邊際生產成本,提高生產效率。當然,經濟集聚水平并非可以無限度地提高,當集聚活動超過地區的承載力時,將會產生擁擠效應。資源的有限性引發企業之間的惡性競爭,會對經濟發展造成傷害。顯然,在經濟集聚初期,集聚水平較低,其正外部性大于負外部性,經濟集聚有利于經濟高質量增長;而當經濟集聚水平達到一定程度時,擁擠效應也會不斷增強,甚至超過集聚的正外部性,此時的經濟集聚會阻礙經濟高質量增長。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經濟集聚對經濟高質量增長的影響呈倒U 型。
2.經濟集聚與生態保護
假設2:經濟集聚對生態保護的影響呈倒U 型。
3.經濟集聚與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協同水平
公式(5)是單位污染排放強度下的經濟生產效率,代表的是經濟環境協同發展水平。環境污染排強度越低,經濟效率越高,表示經濟環境協同發展水平越好。根據公式(5)可知,由于θαλ<0,當α(θ-θγαλ-λ+βλ)+ 1<0,即時,經濟集聚能有效促進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協同演進。同時,γα+ 1-β>0,當α<1/1-β-γ時,此時無論λ為多少,經濟集聚均會對經濟環境協同發展產生促進作用。一方面,經濟集聚可以為經濟環境協同發展提供良好的基礎,降低協同發展的門檻;另一方面,在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協同發展的過程中,經濟集聚能夠減少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協同發展的障礙,強化其協同前進的過程。經濟集聚通過節約資源、集聚要素、集中末端治理等途徑,增強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增長的資源保障作用、集約導向作用和動能轉換作用,進而弱化生態保護對經濟高質量增長的約束。除此之外,集聚效應使生態保護資本實現高效率使用,加快了技術創新成果的應用,增強了環保意識,也使經濟高質量增長對生態保護的資本支持作用、源頭減排作用和環保倡導作用得到強化。
經濟高質量增長與生態保護的協同水平也會受到經濟集聚負外部性的影響。經濟集聚的擁擠效應可能會給當地的承載能力如基礎設施和政府的管理能力帶來超負荷壓力,對生態環境造成的破壞也會抵消效率提高帶來的增益,使得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耦合協同關系達不到最優水平。由此可見,經濟集聚對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協同水平的影響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基于此,提出假設3:
假設3:經濟集聚對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協同發展影響是非線性的。
黃河發源于青藏高原,流經青海、四川、甘肅、寧夏、內蒙古、陜西、山西、河南及山東9個省、自治區,最終注入渤海。黃河流域橫跨東中西三大經濟地帶,在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和生態安全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黃河流域雖然能源資源豐富,但生態環境較為脆弱,水資源缺乏,生產力布局與生態安全布局不協調。2019年黃河流域經濟地帶GDP 總量為247 407.66 億元人民幣,為全國GDP 總量的24.97%,但水資源總量僅為全國水資源總量的18.63%,人均水資源量僅為8.77%,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沖突較為嚴重。黃河流經的地級市一共有71 個,考慮到數據的可得性與系統性,本文剔除青海、甘肅、內蒙古、四川的部分區域,最終確定了60 個地級市作為研究對象①。
基于經濟集聚與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協同水平的數理分析,引入經濟高質量增長與生態保護協同水平的滯后項構建如下動態面板模型:

其中,i和t表示地區和時間;xt表示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協同水平;gz表示經濟高質量增長;st表示生態保護;xti(t-1)、gzi(t-1)、sti(t-1)分別表示相應變量的滯后一期;jj和jj2分別表示經濟集聚和經濟集聚的二次項;z表示系列控制變量。模型(6)研究經濟集聚對協同水平的影響,模型(7)研究經濟集聚對經濟高質量增長的影響,模型(8)研究經濟集聚對生態保護的影響。
1.被解釋變量
本文將經濟環境協同發展水平作為被解釋變量,使用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耦合協同度來衡量。耦合協同表示的是兩個系統或運動方式彼此影響,相互作用,從無序到有序、協同并進的過程,而耦合協同度正是對這種協同關系的度量[24]。其中經濟高質量增長(gz)使用全要素生產率表示。這里采取DEA-MI 指數法測度出每個地區每年的全要素生產率。生態保護參考劉琳軻、王維、寧朝山的方式使用合成指標衡量[25-27],主要分為三個維度:生態環境方面采用城市建成區綠化覆蓋率,能源消耗方面采用萬元GDP 耗水量;污染治理方面采用水利、環境、基礎設施從業人數,通過熵值法將三個維度合成生態保護指標(st)。
2.解釋變量
經濟集聚的傳統指標如區位熵指數、空間基尼系數、赫芬達爾指數、泰爾指數等一般忽略了經濟集聚的空間因素,會產生一定偏差,因此本文使用產出密度即地區非農產出和區域面積之比(jj)來衡量[19]。產出密度可以清楚刻畫單位空間上經濟活動的密集程度,科學反映地區經濟集聚狀況。
3.控制變量
(1)人口密度(rk):一個區域人口密度的提高會增加生態保護的壓力,進而會影響區域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協同水平。本文采用城市常住人口與地區土地面積之比來衡量人口密度。
(2)要素升級(ys):要素升級可以提高要素自身的使用效率。這里使用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固定資產投資比重表示物質資本質量升級,每萬人在校大學生數衡量人力資本升級。同樣,采用熵值法將這兩個指標合成為要素升級指標。
(3)技術進步(js):技術進步可以有效提高要素的使用效率,有利于生態保護,本文采用專利授權數量來衡量。
(4)結構優化(gj):產業結構的優化,一般指產業結構的高級化,主要表現為三次產業的比重沿著第一、二、三產業的順序不斷上升[29],可以促進要素轉向更高效的產業中去,從而提高使用效率,這里參考付凌暉[27]的計算方法使用產業高級化指數來衡量。
(5)制度優化(zd):制度優化有利于提高要素配置效率,引導生態保護,促使經濟高質量增長與生態保護達到較高程度的耦合協同水平。本文參考金玉國、魯煒等的做法[30-31],使用非國有單位從業人員工資總額比重、進出口總額的比重、財政支出占GDP 比重三個指標通過熵值法合成的最終指標來表示制度優化這一因素。
(6)基礎設施水平(jc):一個區域的基礎設施建設水平越高,就越有利于減少運輸成本,降低交易費用等,也越有利于減少污染處理成本。這里借鑒宋春和、李坤望的做法[32-33],交通和市政基礎設施方面選擇人均道路面積指標,信息基礎設施方面選擇人均移動電話用戶數、人均互聯網用戶數兩個指標,并通過熵值法合成最終指標。
為研究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彈性影響,上述變量均取對數②。
由于部分數據缺失較多以及統計口徑的變化,考慮數據的系統性、科學性原則,這里使用2008—2018年黃河流域60 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研究,所有數據均來自歷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各省份歷年的《統計年鑒》,國家及各省份各地級市的統計公報、EPS 數據庫等,缺失的個別年份的數值采用插值法進行補充。
為避免模型內生性問題,這里對各變量采用差分GMM 方法進行回歸,默認方法為2SLS。首先,對面板數據進行單位根檢驗,結果表明均通過了LLC、IPS、ADF 檢驗,不存在單位根。使用二步差分GMM 方法對數據進行回歸,得到表1。
表1中模型(1)、(3)、(5)是僅考察經濟集聚一次項分別對經濟環境協同水平、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結果。模型(2)、(4)、(6)是加入了經濟集聚二次項后的結果。在引入滯后一期的被解釋變量時,GMM 方法回歸無法通過擾動項自相關的檢驗。為了解決此問題,本文按照陳強的做法引入被解釋變量的滯后兩期[34]。由表2中AR(1)、AR(2)以及sargan 檢驗的結果可知回歸通過了擾動項自相關檢驗和過度識別檢驗。根據對比可知,加入的經濟集聚二次項均是顯著的,這表明經濟集聚影響是呈非線性的。模型(2)結果表明,經濟集聚對經濟環境協同發展水平的影響是呈倒U 型。經濟集聚的一次項和二次項都在1%水平上顯著,經計算經濟集聚的拐點值為1.91。當低于此拐點值時,經濟集聚有利于經濟高質量增長與生態環境的耦合協同;當超過此拐點值時,則會阻礙兩者的協同。2018年,在黃河流域的60 個地級市中,經濟集聚水平較高的鄭州市的經濟集聚指數為0.29,青島為0.038,濟南為0.075,距離拐點值都有較大差距,說明黃河流域經濟集聚水平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由模型(4)、(6)可知經濟集聚對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影響均呈倒U 型,拐點值分別為15.42 和0.43。目前黃河流域經濟集聚水平還處于拐點左側,說明目前環境污染問題并非由經濟集聚帶來更多是由生產技術落后以及監管不到位導致的。

表1 黃河流域差分GMM 回歸
由上述分析可知,三個模型中經濟集聚拐點值并不相同,說明黃河流域經濟高質量增長、生態保護以及兩者的協同發展對經濟集聚的承受能力不同。經濟集聚對生態保護的影響最快達到拐點值,可能是黃河流域生態承載力弱,使經濟集聚水平較快達到飽和。而經濟高質量增長需要較高的產業集聚水平,才能有效發揮集聚效應。黃河流域能源豐富,能夠為經濟集聚提供較充足的要素資源,因此經濟高質量增長對經濟集聚的承受上限高。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協同發展受各自承受水平的影響,拐點值有所不同,黃河流域生態承載力遠低于經濟高質量增長對集聚的需求,因此經濟集聚影響協同發展的拐點值偏向于左側。從綜合模型(4)、(6)拐點值可以看出,經濟集聚的最優區間為0.43~15.42,而對于經濟環境協同發展而言,經濟集聚拐點值為1.91,屬于這個區間內。目前黃河流域的經濟集聚水平仍處于此區間左側,意味著經濟集聚仍然是促進經濟環境協同發展的有力手段。
本文采用替換變量方式進行穩健性檢驗。這里使用第三產業與第二產業的比重來重新衡量產業結構這一變量,同樣使用兩步差分GMM 進行回歸。結果顯示,無論是經濟環境協同水平還是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經濟集聚一次項及二次項的系數符號與顯著性均沒有改變,這表明模型具有一定的穩健性,結果是可信的。
隨著經濟不斷發展,區域之間的經濟合作不斷加強,鄰近地區的經濟聯系也在不斷加深。經濟集聚涉及要素在空間范圍內的流動與轉移,因此這里建立空間面板回歸模型,分析經濟集聚對經濟環境協同發展的空間效應。
1.全局Moran 指數
首先計算出各變量的Moran 指數,檢驗變量的空間相關性。在空間權重矩陣的選擇上,鄰接矩陣根據地區之間是否相鄰確定權重矩陣,相鄰則權重為1,不相鄰則權重為0;而反距離矩陣是根據區域之間的距離建立矩陣,地區之間質點距離越近,權重越大;距離越遠,權重越小。從構建矩陣的原理來看,反距離矩陣比鄰接矩陣更符合“地理學第一定律”。同時本文研究區域中存在孤立區域,因此最終決定使用反距離矩陣作為計算Moran 指數的空間權重矩陣。基于反距離空間權重矩陣得到經濟環境協同水平和經濟集聚的單變量全局Moran 指數,如表2所示。
由表2可以看到經濟集聚存在顯著的空間正相關性,都在1%水平上顯著,且Z值均超過了4,因此可能存在著空間溢出效應。經濟環境協同水平的Moran 指數均為正,說明存在正向的空間相關性,但數值較小,空間相關性較弱,同時顯著性結果并不都是很好,Z值得分并不高。
2.局部莫蘭指數
為了進一步研究經濟集聚和經濟環境協同水平的空間相關關系,本文以經濟環境協同水平為第一變量,經濟集聚為第二變量得到經濟集聚與經濟環境協同水平的雙變量全局自相關指數,如表2所示。結果顯示,經濟集聚與經濟環境協同水平存在著空間正相關關系,除了2014年和2017年外,其余年份的Moran 指數值都在5%水平上顯著,且Z值得分均超過2 分。經濟集聚與經濟環境協同水平的雙變量局部莫蘭指數的結果如圖1所示。為便于分析,這里只呈現出2008年和2018年的Moran 指數LISA 圖。

表2 全局Moran 指數
由圖1(a)可知2008年上游地區部分城市呈現“低-低”型集聚,蘭州、西安等呈現“高-低”型集聚,說明上游地區除省會城市外經濟集聚程度較低的區域會抑制鄰近區域的經濟環境協同水平。“高-高”型集聚主要為下游的青島、濟南等區域,表明其鄰近地區經濟集聚水平較高會促進經濟環境協同水平。“低-高”型集聚主要為東營和德州等,周邊地區的經濟集聚則會抑制本地區的協同水平。由圖1(b)可知2018年經濟集聚和經濟環境協同水平的局部空間相關性分布與2008年類似,但是空間相關性顯著的地區增加。固原和中衛由“高-低”集聚轉變為“低-低”集聚,說明周邊城市經濟集聚會抑制其協同水平。由上述分析可知,對于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的區域,周邊區域的集聚往往有利于本地區的協同水平,這可能是由于中心城市經濟集聚所帶來的虹吸效應[35];而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的區域,則周邊地區的集聚會抑制本地區的協同水平,這是因為鄰近區域的虹吸效應減少了本地區資源的集聚。

圖1 2008、2018年雙變量局部莫蘭指數LISA 圖
1.空間計量模型的建立
考慮到忽略自變量與因變量的空間效應會造成估計偏誤與不一致,而忽略擾動項空間交互效應只會導致估計效率的損失,本文選擇空間杜賓模型作為空間計量模型,同時引入被解釋變量以及被解釋變量空間交互項的滯后項建立空間動態杜賓模型:

其中,wij為反距離空間權重矩陣,ρ為空間交互項的待估系數,z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ε表示誤差擾動項。
2.空間計量回歸結果
為解決模型的內生性問題,這里選擇將空間動態面板模型設定為雙向固定效應,并使用極大似然估計作為回歸方法[34],最終得到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經檢驗得知,三個回歸方程的Wald檢驗均在1%顯著水平上拒絕了空間杜賓模型會退化為空間滯后和空間誤差模型的原假設,LR檢驗也得到同樣的結果,因此采取空間杜賓模型是可行的。

表3 動態面板空間杜賓模型計量回歸結果
表3中的模型(1)顯示了經濟環境協同水平的回歸結果,其中經濟集聚的空間交互項系數為-0.422,且在1%水平顯著,表明周邊地區的經濟集聚會阻礙本地區的經濟環境協同發展。經濟環境協同發展的空間交互項為正,回歸系數為1.523,且在1%水平顯著,說明鄰近地區協同水平的提升,會通過知識溢出等效應促進本地區協同水平的提升。模型(2)顯示的是經濟高質量增長的回歸結果,經濟集聚空間交互項系數為-0.438,但不顯著,表明鄰近地區的經濟集聚會阻礙本地區的經濟高質量增長。黃河流域要素資源緊張,某區域的要素集聚往往會導致周邊地區該要素的減少。經濟高質量增長的空間效應系數為2.026,且在1%水平顯著,表明經濟高質量增長同樣存在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模型(3)結果顯示,對生態保護而言,經濟集聚的空間交互項系數為3.536,且在1%水平顯著,說明鄰近地區經濟集聚水平的提升,有利于本地區的生態保護。由于經濟活動集聚在鄰近地區,導致本地區經濟生產的減少,因而使生產污染減少;生產活動的轉移也對本地自然資源起到較好的保護效果。生態保護的空間交互項結果顯示,生態保護存在著顯著的負向空間溢出效應,鄰近地區生態保護水平的提高會阻礙本地區生態保護的發展,這或許與“污染天堂”假說有關:本地區將污染較嚴重的企業轉移到鄰近地區,或是將污染排放到周圍地區,使本地區生態保護頗有成效,卻讓鄰近地區承擔著相對較大的環境成本。
本文將生態環境因素納入產出密度函數,探究經濟集聚對經濟高質量增長、生態保護以及兩者協同發展的影響,同時以黃河流域60 個地級市為研究對象,基于2008—2018年的面板數據,通過兩步差分GMM估計經濟集聚對黃河流域60個地級市的影響,并基于反距離空間權重矩陣探究空間因素下經濟集聚的空間溢出效應,得到如下結論:
第一,經濟集聚對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呈現倒U 型的影響。拐點值分別為15.42 和0.43。黃河流域生態承載力較弱,但經濟高質量增長對于集聚水平的要求較高,因此經濟高質量增長的閾值高于生態保護的拐點值。目前黃河流域經濟集聚對兩者的影響還處于拐點值左側,經濟集聚水平的提高能有效發揮集聚效應。
第二,黃河流域經濟集聚對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協同水平呈倒U 型影響。經濟集聚程度低于拐點值1.91 時,經濟集聚有利于促進兩者的協同發展。在這一階段內,經濟集聚能夠充分發揮規模效應和知識溢出效應,減少生態環境對經濟高質量增長的制約,強化經濟高質量增長對生態保護的推動作用。當經濟集聚處于0.43~1.91 的區間時,盡管此時經濟集聚已經阻礙了生態保護,但其高質量增長效應仍舊大于生態破壞效應,因此集聚還是有利于經濟環境協同發展的。但當經濟集聚超過拐點值1.91 時,經濟集聚的高質量增長效應已經無法彌補集聚對生態保護的負面影響,使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之間的協同水平不斷下降。對黃河流域而言,經濟集聚還存在很大的上升空間,離拐點值的距離還有很遠,因此目前仍然要不斷提高經濟集聚水平。
第三,黃河流域的經濟集聚水平存在著一個最優區間,在這個區間內經濟集聚可以發揮經濟環境協同發展的促進效應,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可以協同推進,但該區間的確定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
第四,經濟集聚的影響存在著空間溢出效應,周圍地區經濟集聚水平的提高會阻礙本地區經濟高質量增長和生態保護的協同發展,也阻礙了本地區經濟高質量增長,但會有利于本地區的生態保護。鄰近地區協同水平的提升則會通過知識溢出促進本地區的經濟環境協同發展,經濟高質量增長也存在著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但是相反的是,周圍地區生態保護水平的提高反而會阻礙本地區生態保護的發展。
根據上述研究結論,得到以下政策啟示:
第一,完善集聚點建設,提高經濟集聚水平。目前對黃河流域而言,經濟集聚水平還遠低于拐點值,還有較大的上升空間。區域之間要走“中心_外圍”的發展模式,城市群核心城市要完善基礎設施建設,尤其是互聯網、智能化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加強多點多區聯動,做大做強產業集聚平臺;要依托市場機制和創新驅動,重點發展研發設計、商務服務、市場營銷、售后服務等生產性服務,促進提升國民經濟整體素質;要依托產業政策和產業基礎培育和引進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區塊鏈等數字技術產業,搶抓數字經濟新機遇,積極融入全球產業鏈分工體系,促進先進制造與現代服務業的深度融合,引導區內制造業從生產型制造向服務型“智造”轉變,以專業化服務引領制造業邁向價值鏈中高端,培育并增強區域增長極的產業集聚能力。
第二,暢通經濟集聚的作用路徑。政府要健全要素流動機制,減少要素流動的阻礙,加強與公路、鐵路、水運、航空物流運營主體合作,打造物流多式聯運服務平臺,依托互聯網、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打造數字化貿易服務平臺;要改善區域投資環境、貿易條件、市場條件,打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一流營商環境,形成吸引國內國際要素和商品巨大引力場,為各類市場主體投資興業營造穩定、公平、透明、可預期的發展環境。相關部門要完善科技成果評價機制,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提升技術要素市場化配置能力,促進集聚區的技術交流和技術合作,充分發揮知識溢出效應。
第三,建立完善的空間發展格局。要警惕經濟集聚中的虹吸現象,各區域要科學統籌規劃,明確區域內不同城市的發展定位,弱化市場分割動機,消除市場內部壁壘,形成優勢互補的經濟發展格局。經濟集聚中心城市要合理調整自己的產業布局與產業結構,與周邊城市建立完善暢通的產業轉移通道,提高城市的輻射帶動能力。
注釋:
① 本文所確定的黃河流域流經的60 個地級市分別為:青海省的西寧市;甘肅省的武威市、蘭州市、白銀市、定西市、天水市、隴南市、平涼市、慶陽市;寧夏回族自治區的中衛市、吳忠市、固原市、銀川市、石嘴山市;內蒙古自治區的巴彥淖爾市、烏海市、鄂爾多斯市、包頭市、呼和浩特市、烏蘭察布市;陜西省的榆林市、咸陽市、延安市、銅川市、渭南市、寶雞市、西安市、商洛市;山西省的大同市、朔州市、忻州市、太原市、陽泉市、呂梁市、晉中市、長治市、臨汾市、晉城市、運城市;河南省的三門峽市、洛陽市、焦作市、鄭州市、新鄉市、鶴壁市、安陽市、濮陽市、開封市、商丘市;山東省的菏澤市、濟寧市、泰安市、聊城市、德州市、濱州市、濟南市、淄博市、東營市、濰坊市、青島市。
② 由于篇幅所限,本文描述性統計、穩健性檢驗未放入文中,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
③ 黃河流域相關統計數據由2020年《中國統計年鑒》中黃河流域省份的數據加總計算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