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好,姚 雪
(安徽大學 藝術學院,安徽 合肥230601)
紀游詩,顧名思義,即以記敘山水游覽,所見所聞所感之作。“古人的紀游詩,或贊美山水寄情山水,或憑吊名勝而托意于名勝,而詩人多得江山之美而成詩,江山又多得詩人之名而揚名。”[1] 清朝初年,大部分文人經歷了易代之痛,大多選擇隱居生活,因而,醉心于山水成為他們重要的精神寄托。這一時期紀游詩也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大多數文人創作出數量眾多的優秀紀游詩。汪光被作為清代順康年間著名的詩人、戲曲家,其紀游詩在其詩歌創作中占有重要地位,呈現出典雅中和之美。
汪光被,清初休寧人,生平不詳,字幼安,號雙溪廌山。康熙歲貢生,教習知縣。汪光被一生著述頗豐,現存有詩詞集《叩缽齋集》九卷,文集《叩缽齋徘編》一卷藏于安徽省圖書館古籍閱覽室,在戲曲方面存有“熙朝名劇三種(《芙蓉樓》《廣寒香》《易水歌》)”,其中《芙蓉樓》《廣寒香》兩部傳奇作品均有刻本存世,《易水寒》有刻本存世,但所藏地不詳。就目前而言,汪光被詩集《叩缽齋集》一共八卷,共收錄其詩作282 首,現存安徽省圖書館康熙年間刻本,為其子汪堃封、汪建封兩人編訂整理而成。此版本卷前并未交代具體的刊刻時間。卷前有汪光被好友林璐于康熙乙丑年(1685)所作序言。汪光被一生橫跨明清兩代,主要活躍于順治、康熙兩朝。與同時代的休寧詩人大多經歷明清易代,所以詩歌中常常抒發故國之思、離亂之嘆有著鮮明的不同。汪光被詩歌中很少出現這些早期移民詩人身上的“移民情結”。《叩缽齋集》的創作時間跨度較廣,收錄了汪光被游歷杭州、在浙為官等人生多個重要階段的詩作,乃作者日積月累而成。整體觀之,其詩作內容所涉極多,多為作者生活中四處游歷時所見所聞所感以及日常酬答交往之作。本文選取學界關注較少的紀游詩,從內容題材與藝術特色兩方面闡述汪光被紀游詩創作。
汪光被在浙江考取舉人為官后,開始在杭州附近一帶游歷。從《叩缽齋集》中所收錄的汪光被紀游詩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汪光被游覽的地點大多集中在杭州或者家鄉休寧等徽州周邊一帶,如仁和、錢塘、南湖、新安、雙溪等地。縱觀汪光被的紀游詩,此類詩歌大多為其在浙江做官后所作。該時期為康熙執政時期,四海之內海晏河清,盛世太平。山水紀游詩成為這一時期詩壇主流的創作作品。汪光被順應了當時時代潮流,創作了大量山水紀游詩。
汪光被每游歷一地,喜愛此地的名勝古跡游覽,而后便作詩以記之。如《南湖雜詩》《錢塘懷古》《西山行》《蘇堤行》《擬春日·架幸五臺山應制》《春日雙溪崇祀》《西湖雜詠》《過倪公介園亭》《過遹瑞堂觀菊遇漚永上人》《送弟采臣赴姑蔑參軍任即有金陵之行》《威平鎮》《入新安界》《舟次遇雪》《臨溪謁孝婦詞》《孤山放鶴》《送吳時然赴天臺幕》《錢塘觀潮遇郭青門偕校書楚云至》《送傅夫子入山》《和友人暮春登嚴陵釣臺》《送湯以真赴朗州任》《清明郊外作》《西湖雜詠》《和贊弓吳山遇雨之作》《過顧湛先故居》《蠡山范少伯祠》、《晚登北高峰》《登大觀臺作》《春江曉發》《過孫煉師園亭》等都是其游歷杭州以及故鄉徽州休寧一帶之作。這些詩題具有鮮明的地點特征,詳細的記錄了詩人所游之處。詩人寫景敘事,記錄其所見所聞所感。通過細讀《叩缽齋集》,其紀游詩的題材內容大多可以分為三個方面:山水之感、行旅之思、憑懷吊古三類。
“中國的山水紀游詩文源遠流長,而且極為豐贍,如同滿天星斗、遍地春花那樣燦爛與輝煌。”[2]早在先秦時期,山水紀游詩便有了萌芽,《詩經》《楚辭》中的大量作品多以山水起興。魏晉南北朝時期,山水詩發展進入到一個成熟的階段,出現了大量優秀的山水紀游詩人,如曹操、謝靈運、謝朓、陶淵明等詩人。“在這一階段,自然山水逐漸以比較純粹的審美對象身份進入了人們的視野和詩歌表現領域,山水描寫的影響日益擴大。”[3]唐宋及其以后,山水詩徹底走向繁榮階段,名家競起、名作如林,成為中國詩歌發展史上不可忽略的一種題材。到了明代,隨著“游歷之風盛行,紀游文學的發展十分繁盛,不僅是游記散文,紀游詩的數量亦猛增”[4]。清朝初年,大部分文人經歷明清易代之痛,開始寄情于自然,追求內心與自然的交融。汪光被在浙江為官時,非常喜愛在西湖一帶游玩。西湖是岳飛廟所在之處,汪光被十分敬重岳飛,對岳飛保家衛國的品質十分敬仰。汪光被在西湖游玩時,曾經作一組五言古詩,名為《南湖雜詩》,其中第一首便是在西湖岳飛廟所作,如下:
朝發西陵渡,暮登南湖山。城郭郁相望,春草萋以繁。丹梯跨絕巘,碧瓦凌云端。駘宕物候變,披拂衣裳單。坐看飛鳥逝,仰視孤云間。
——南湖岳廟溪上作
這首詩前六句均是寫詩人在西湖岳飛廟所見之景。前兩句,寫作者早晨從西陵渡船,日暮時分便開始攀登西湖岳飛廟旁的山峰。三四句,則是通過“春草”等意象,將春天杭州城萬物生機萌發的景象描寫得生動細膩。五六句,則是通過夸張的手法,將西湖山上的景色生動地展示在讀者面前,突出山勢之高、之險。最后四句,從寫景敘事立馬轉變到抒情上,通過時間的飛逝以及世事的變幻,將作者內心深處天地萬物,唯我獨尊的豪放之情噴發而出。整首詩充滿豪放的氣勢,再一次將作者豁達瀟灑的人生態度鮮明地表現出來。
杭州美景,引人入勝。《南湖雜詩》這一組詩,共有八首,除第一首在西湖岳飛廟所作之外,其余七首,分別寫于余杭地區不同的地點,涉及杭州地區景點,如九鎖道、憩老樹泉、大滌洞、石公壇、白鹿山、青檀山、金筑坪、桃花泉等不同的景點。其中最值得后人稱贊的便是這首歌詠桃花泉的作品。著錄如下:
灼灼夭桃花,潺潺流水澗。靈跡未滅沒,憑眺來何宴。山椒狐兔嗥,原隙藤蘿間。流吹蕩空中,回飆起天半。濯纓負夙期,洗耳勞清兮。感彼升沉理,悟茲滄桑幻。愿從向長游,不學長卿慢。隱約玄豹鳴,參差云嶺斷。
這首作品,主要描寫的是桃花泉的景色。桃花泉位于余杭的桃花嶺境內,據康熙《余杭縣志》記載:“桃花泉在龍洞西數十步。出石罅間,橫注入溪。昔人每見有桃花片流出, 故名桃花泉。”[5]詩人在這首詩之中,將在桃花嶺所見的“狐兔”“藤蘿”等景物動態地表現了出來,同時,這首詩,作者巧妙地化用了“長卿慢世”這一典故。《世說新語》注引《高士傳·司馬相如贊》:“長卿慢世,越禮自放。犢鼻居市,不恥其狀。托疾避官,蔑此卿相。”[6]司馬長卿即漢代的著名的文人司馬相如,十分的傲世,常常做出越禮之事,被后人所詬病。作者巧妙地化用這一典故,所表達的是一種淡泊、安然的處世之道。
紀游詩往往以眼前所見自然之景作為歌詠對象,但大多數作品也會兼顧表現詩人個人的情感體驗。行旅紀游詩多產生于“行旅”,往往是一種被動之“游”,因此,這類紀游詩往往以抒發詩人的主體情感為目的。汪光被的行旅詩多記錄其行蹤,路途中的所見所聞所感為其創作的主要內容,在其廣泛的游歷過程中,其內心的情感往往便被抒發而出。如《西山行》:
蓮花峰下女當壚,解珮詩聞過客沽。斜抱銀瓶背人立,金釵欲墜纖手扶。同游鄧公顏半酡,倒著接行且歌。挑他薄怒猶如此,一笑春生奈若何。
此詩是汪光被使用七言所創作的紀游詩作,但形式較為特殊,共八句,一般人會誤認為這首詩為七言律詩,實則不然。“七言八句”這一形式的古體詩,早在唐代就已出現。“杜甫的七言古詩現存141 首,約占杜詩總數的十分之一;其中七言八句(56 字) 古體36 首,約占七古的四分之一。”[7]可見,汪光被采用“七言八句”這一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了前人的影響。這首詩,前兩句寫汪光被在西山蓮花峰游玩,被蓮花峰的景色所吸引,有個女子在此處賣酒,于是解下佩戴的飾物開始作詩,行往的過客都爭相購買。三四句,則是清楚地描繪了蓮花峰下賣酒女子美麗的模樣,十分吸引人。五六句,寫與作者同行的友人鄧公醉酒微醺,一邊走著一邊唱著歌,畫面十分怡然自得。最后兩句,作者感慨人生,人生中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發怒,一笑而過別人便無可奈何了。全詩通過西山之行,抒發了作者豪放豁達的人生態度。
又如《蘇堤行》這首詩,詩人通過對于眼前美好景色的描寫,表達出一種對于人生的思考,極富哲理性。
東風吹車出湖口,長堤蜿蜒勢欲走。橋影凌空落彩虹,谷紋細剪淪漪皺。淪漪蕩漾泛輕艖,憶昔繁華樂事多。曉起黃鸝啼碧樹,夜深明月鎖青螺。窅娘窈窕藏進屋,蘇小風流還可續。萬點紅燈掛柳稍,攫瑜雜坐鳴絲竹。屈指流光能有幾,喬木摧殘刈桃李。不種芙蕖種菰蒲,蒼茫煙霧生春水。晴日臨流沽濁醪,漁歌四起風蕭騷。惟余牧馬陂前立,隱隱城頭畫角飄。書角飄起盡回首,坡仙一去山空秀。行人慎勿唱渭城,欲寄相思難折柳。玉燭重調幸太平,酒廬遙望繡旗橫。六龍問道將南幸,草木欣欣亦向榮。
蘇堤是西湖的著名景點之一,位于“西湖十景”之首,橫穿整個西湖風景區。整首詩作將蘇堤美麗的景色細致地描繪在讀者面前,堪稱一幅蘇堤景區的全景照。通過眼前的景色想起了南唐時期著名的歌妓“窅娘”以及南朝的歌妓“蘇小小”,表達一種對于歲月時光流逝的感嘆。
大多數紀游詩往往所要表現吊古傷今的普遍情感,汪光被所作的紀游詩也是如此。當詩人游覽人文古跡之時,往往會聯想到一些歷史情境,因此,此類紀游詩具有鮮明的懷古傷今之意。這也成為汪光被紀游詩的一大重要題材內容。如《錢塘懷古》:
越嶠逗青蒼,海門蔽煙樹。鳳嶺尋崔巍,江流勢奔注。緬彼射潮人,千載有余慕。賢哉三太守,瘠土賴以裕。城郭繞清泉,萬井人民聚。余力浚西湖,樓船鏡里度。綠柳鳴黃鸝,回翔浴鷗鷺。華燈照綺筵,騷人競詞賦。盛衰各有時,名園走狐兔。松柏摧為薪,牛羊上墟墓。登陟捫殘碑,剝蝕卒難睹。日月任推遷,寒潮自來去。沙汀帆檣飛,仿佛靈胥怒。
這首詩描繪了錢塘周圍的多處盛景,抒發了豐富的思想情感。此詩懷古之意顯而易見,詩中通過對錢塘多處盛景的描寫,轉而聯想到古代吳越王錢镠射潮之事,字里行間表現出對吳越王錢镠的追憶與思慕之情。最后,通過古今盛衰對比,表現出時間流逝之快,世事變幻莫測的一種自然與人生運行的規律。康熙年間,文壇上弱化了早期遺民詩人的那種充滿悲憤慷慨的國仇家恨的情感基調,轉而抒發對于歷史興衰與人生命運的思考。汪光被雖然歷經明清兩代,但由于其出生于明代天啟年間,明清易代發生在其年少時期,因此,這種國仇家恨之情對其沖擊相對較弱。因而,汪光被紀游詩中往往表達出這種強烈的懷古傷今的格調。
又如《過倪公介園亭》這首詩,采用五律的形式,將對于先賢倪公的懷念仰慕之情清楚地表達了出來。
吾愛倪高士,遺榮老薜蘿。鹿門妻子在,燕市酒人過。丘壑容疏懶,圖書足嘯歌。松陰聞剝啄,遙憶是羊何。
倪公即元代著名的詩人、畫家倪瓚。倪瓚家中富有,博學好古,因此,四方名士常至其門。汪光被經過倪瓚的介園亭,突然想到過去倪瓚在家與眾名士交流的場景,內心表現出極大的向往與渴望。最后一句還運用了典故,所謂“羊何”是指泰山羊璿之、東海何長瑜兩人,他們曾經與謝靈運、謝惠連以文為會,一同游覽山水間,是魏晉時期的名士。汪光被整首詩一方面表達了對于倪瓚的懷念與仰慕,另一方面也表達與名士交游的渴望。
“白描本為繪畫術語,是中國畫中完全用線條來表現物象的畫法,有單勾和復勾兩種。以線一次勾成為單勾,有用一色墨,亦有根據不同對象用濃淡兩種墨勾成。復勾則光以淡墨勾成,再根據情況復勾部分或全部,其線并非依原路刻板復迭一次,其目的是為加重質感和濃淡變化,使物像更具神采。復勾線必須流暢自然,否則易呆板。物象之形、神、光、色、體積、質感等均以線條表現,難度很大。因取舍力求單純,對虛實、疏密關系刻意對比,故而白描有樸素簡潔、概括明確的特點。”[8]汪光被紀游詩作品中,寫景與敘事多采用這種白描的手法。汪光被紀游詩多以寫景狀物為主,在描寫自然之景的過程中,將這種白描手法運用到了極致。如《晚登北高峰》:
山川留勝績,策杖獨登臺。亂級排空上,奇峰拔地來。云深樵路斷,月落虎生哀。徙倚幾忘遠,披荊實快哉。
這首五言律詩,主要寫的是汪光被夜晚獨自登北高峰的場景,詩中重點寫了北高峰的景色,作者運用白描的手法,將夜晚高峰的景色刻畫得入門三分。“亂級排空上,奇峰拔地來。”這兩句,巧妙地將北高峰山勢之高、臺階排列之整齊呈現在讀者面前。“云深樵路斷,月落虎生哀。”這兩句,更是整首詩寫得最妙之處。作者巧妙地將視覺與聽覺描寫相結合,虛景與實景相映襯,將夜晚北高峰山勢之高,云霧繚繞的景色刻畫而出,宛如一幅登高望遠圖。此詩以白描手法直尋興會,氣韻渾厚,頗有唐人作品之韻。
除了寫景上運用白描手法外,汪光被紀游詩在敘事上也很好地運用了白描的手法,如《舟次遇雪》就是一首運用白描敘事杰出的詩作:
歸已歲云暮,維舟灘石間。曾水迷遠道,飛雪滿空山。野渡行人絕,煙波釣叟間。沿洄不覺夜,疑向剡溪還。
這首五言律詩,充分體現出汪光被詩作在敘事上的白描手法。作者在云垂遲暮、歲歲漸老的時分搭上回去的船只,所乘的船只在灘石間緩慢地駕駛。曾經進過的水面變得遠道凄迷,突然大雪降臨,滿山都變得白雪皚皚。郊野的渡口已經基本上沒有什么行人了,煙霧繚繞的水面上,只剩下釣魚的老翁。順著河流飄動,儼然已經不知夜晚已經到來,感覺船只是從剡溪返回而行。這首詩運用白描的敘事,將作者從傍晚到深夜在小舟上漂流所經之處,所見之景清楚地交代了出來,非常清晰。
汪光被紀游詩擅長運用這種白描的手法,這種白描的手法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詩歌的韻味。清初詩壇上,白描手法被多位知名的詩人所推崇,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汪光被紀游詩的創作。如被譽為江左三大家之一的吳偉業,便對白描手法十分推崇,“吳梅村好用書卷,而引用不當,往往意為詞累。初白好議論,而專用白描,則宜短節促調,以遒緊見工,乃古詩動千百言,而無典故驅駕,便似單薄。故梅村詩嫌其使典過繁,翻致膩滯,一遇白描處,即爽心豁目,情余於文。”[9]可見,白描手法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增加詩歌的韻味。汪光被的紀游詩善于運用白描,大大增加了其詩歌韻味。
用典作為中國古典詩詞最為常見的手法之一,被歷代的詩人所繼承與發揚。有學者指出“清代由于處在中國社會的最末尾,所以詩歌所用典故涵蓋的時代范圍也最廣,不但包含其前歷代典籍,而且也包括清代本朝的文獻”[10]。由此可見,清代詩人對于典故的運用往往已經達到集大成的地步。汪光被作為清初的詩人,也沿襲了前輩詩人詩歌創作中,對于典故的運用,其紀游詩之中,往往善用典故。
如前所述,汪光被紀游詩之中大量運用典故。如《蘇堤行》之中“窅娘窈窕藏進屋,蘇小風流還可續”這兩句。又如《錢塘懷古》中“緬彼射潮人,千載有余慕”,這兩句則是運用古代吳越王錢镠射潮的典故,字里行間表現出對吳越王錢镠的追憶與思慕之情。又如《過倪公介園亭》這首詩之中的“松陰聞剝啄,遙憶是羊何”兩句,表達作者渴望與名士共游山水的情結。汪光被紀游詩之中類似的典故的運用還有很多,在這里便不再舉例分析。
典故的運用大大增加了汪光被紀游詩的藝術性與哲理性。有學者指出:“文家用古事以達今意,后世謂之用典……所以使語言簡而意賅也。故用典所貴, 在于切意。切意之典, 約有三美:一則意婉而盡,二則藻麗而富,三則氣暢而凝。”[11]汪光被紀游詩作對于典故的運用,也正起到了這種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
汪光被作為清初的詩人,其詩歌創作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當時詩壇創作風氣的影響。清初詩壇,王士禎提出的“神韻說”占據了清代前期詩壇,成為當時文人創作爭相追求的范式。王士禎所提出的“神韻說”的核心便是強調對于詩歌意境的營造。“漁洋論詩最重視的當為意境,可以說,‘神韻說’的核心內容就是關于意境和意境美的問題。”[12]王士禎在評價其叔兄東亭的詩《賦得揚州早雁》二首道:“二詩秀絕人區,神韻在文句之外。”這里便是指文句之外的意境才是其詩歌最為神韻之處。因此,王士禎的“神韻說”對于詩歌意境的營造與追求,成為當時詩壇詩人創作范式。汪光被作為清初的詩人,很自然受到了這種創作主張的影響。
汪光被的紀游詩特別強調對于意境的營造,由于紀游詩大多離不開意象描寫,因此,往往借用所見“意象”來營造意境。如《和贊弓吳山遇雨之作》:
江城迢遞樓臺外,越水蒼茫煙雨間。為客正當三月暮,行歌恰對一峰間。吹簫相國乘潮去,控鶴仙人弄月還。霽色未開天色晚,香車起處佩珊珊。
這首詩環境描寫簡短有力,通過“樓臺”“煙雨”等意象營造了一種悠遠的意境,與好友贊弓一同在吳山游玩,心情暢快,揮毫寫出“吹簫相國乘潮去,控鶴仙人弄月還”的佳句,了了數句便能夠將汪光被此時心中的愉悅表達而出。
又如這首《過顧湛先故居》:
依然流水繞朱門,此日經過涕淚繁。多病終年惟藥裹,故園無主少兒孫。牙簽散亂遣書盡,花落參差落葉存。回憶山陽行樂處,黯然思舊欲銷魂。
詩人一人前往顧湛先的故居,表達對于顧湛先的追悼與思憶,作者巧妙地運用“落花”“流水”“朱門”等意象形成對比,營造了一種凄涼的意境氛圍。
汪光被的紀游詩語言簡潔,意境悠遠,成為其紀游詩一大重要特征,也成為其作品藝術性的所在。
清代詩歌是中國古典詩壇的最后一座高峰,汪光被作為清代順康年間的詩人,其詩作具有十分高的藝術價值。但由于受條件所限,他的詩歌作品至今還沒有引起學界的關注,也缺乏對于其詩歌創作的系統研究。相信未來,隨著新材料的發現,汪光被會越來越被學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