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生態勞動思想及其現實啟示

鄭 鑫 聶時夢 劉寶杰

（曲阜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曲阜 273165）

生態勞動思想是恩格斯晚年的重要思想，特別是在《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一文中，恩格斯對這一思想做出過詳細的論證。值恩格斯誕辰200周年之際，重溫恩格斯生態勞動思想意涵，挖掘恩格斯關于生態勞動的建構路徑，對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發展具有現實啟示。

一、恩格斯對勞動在人生成、發展中的作用的闡釋

恩格斯提出“勞動創造了人本身”的觀點，這既包含勞動創造自然意義上的人，又涵蓋勞動發展社會意義上的人。即，人是自然存在物和社會存在物的結合體。

（一）勞動創造了自然意義上的人

恩格斯認為，勞動創造以“手”“腦”為核心的自然意義上的人。我們的祖先類人猿在長期的生物進化中，從四肢行走逐漸過渡到直立行走，解放出的雙手用來摘取生存必需的食物，建造生活居住的棚舍，甚至制造生產需要的石刀，展示出來與其他生物不同的特性，邁出了從類人猿到生物學人類的決定性的一步。此外，恩格斯講到，隨著勞動的不斷發展人們接觸到更廣泛的物質資料和進入到更寬廣的地域范圍上，“這些正在生成中的人，已經達到彼此間不得不說些什么的地步了。”[1]553由此促使了語言的產生。勞動和語言的發展進步使人們接觸的外部世界越來越廣泛，在外部環境的影響下，人的視覺、聽覺和嗅覺以及意識思維也在不斷發展完善，促使了人腦的形成。腦的發育會帶來感覺器官的完善，并影響抽象思維和推理能力，意識的抽象能力又作用于勞動和語言，人逐漸從“正在生成中的人”發展為“完全形成的人”。

（二）勞動發展了社會意義上的人

恩格斯進一步指出，人類的社會關系也是由勞動發展的。勞動把人從動物界中提升了出來，人與人的關系也不再只是費爾巴哈式的孤立的、生物學意義上的關系，而是立足于實踐基礎上的能動的社會關系。人類祖先為了求得生存，以群居的方式共同與惡劣的自然環境做斗爭，隨后，人們愈發認識到共同協作的好處，“勞動的發展必然促使社會成員更緊密地互相結合起來”[1]553。在勞動的基礎上，人們的結合從求得生存轉變為求得更好地發展,人與人的社會關系逐漸建立。

在恩格斯看來，把人從動物范疇內提升出來的勞動就有了兩重性質：一是勞動的自然屬性，即人在勞動中形成的人與自然的物質變換的關系；二是勞動的社會屬性，即人在以勞動為基礎的生產關系中形成的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勞動在人類的發展中具有‘確定方向’的意義……勞動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的基礎地位得到肯定。”[2]然而，本應該是作為人類本質的勞動，在“資本”的統治下出現了異化。與馬克思批判的異于人類本質的異化勞動和為資本家生產剩余價值的雇傭勞動角度不同，恩格斯在切身考察英國工人階級狀況的基礎上，敏銳地從生態的角度對資本主義制度下勞動的異化進行了批判。

二、對資本主義條件下勞動反生態性的批判

恩格斯認為人們“使自然物發生形式變化，同時他還在自然物中實現自己的目的”[3]，自然界給人類生活提供直接生活材料和物質支撐，沒有了自然界給人類實踐活動提供的客觀物質對象，勞動就失去了對象化的條件。只有自然界向人們源源不斷的提供物質條件，人們才能把原始的、自在自然轉變為人化自然。恩格斯批判資本家一味地追求剩余價值最大化，他們只關注怎樣獲得更多剩余價值，怎樣刺激消費，而忽視了勞動過程中人與自然、社會的關系問題，引發生態危機。恩格斯從勞動目的、勞動手段和勞動過程以及勞動后果等方面對資本主義條件下的反生態性勞動進行了深刻地批判。

（一）對資本主義條件下勞動目的反生態性的批判

動物的活動是出于生物本能，人類的行為是一種有目的的預設性的活動，勞動的結果可以在勞動過程開始之前，就在人們頭腦中觀念的存在著，因此勞動的目的決定勞動的過程和方法。恩格斯在《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一文中批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勞動以最直接的經濟效益為目的，“支配著生產和交換的個別的資本家所能夠關心的，只是他們的行為的最直接的有益效果……在出售時要獲得利潤，成了唯一的動力。”[1]562在資本邏輯的驅使下，勞動成為追求利益的手段，資本家貪婪而殘暴地向自然界獲取資源進行生產，實現資本積累；工人成為生產機器，勞動脫離了作為人的類本質活動的性質成為滿足自己虛假需求的活動。資本主義條件下的勞動目的背離了一般勞動目的，把無限度的資源利用認為是價值合理和道德正當的事情，在這種反生態性勞動目的的指引下，加劇了資源浪費和環境破壞。

（二）對資本主義條件下勞動過程和勞動手段反生態性的批判

資本主義制度下的雇傭勞動和異化勞動在反生態性勞動目的的指引下，使人與自然、人與人的關系發生斷裂。“這種斷裂使人完全喪失了作為人的自神自圣的根底信仰，人的靈魂、心靈、情感、意志完全為物所充滿……把自己變成生活的機器并不遺余力地追逐物和物化，成為人之為人的最后歸宿。”[4]恩格斯談到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的存在物，“動物對環境的這些改變又反過來作用于改變環境的動物，使他們發生改變。”[1]558所謂人與自然物質變換，就是人們從自然界獲得生產所需要的物質、信息和能量，加工成產品為我所用，同時把能被自然分解和利用的物質投放自然，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的過程。但是資本主義下的勞動過程使這種物質變換產生了裂縫，本應該是人與自然雙向依賴的物質變換成為了人類單方面征服自然、利用自然的過程。人從自然中過度索取、消耗浪費物質信息和能量，排放給自然的卻是不能被自然吸收的廢棄物，人與自然的這種異化關系使得人類的經濟活動和生態環境的關系變得尖銳和緊張，結果造成自然界本身越來越脆弱，人類也面臨資源短缺的困境。不僅資本主義條件下的勞動過程顯示出反生態性，而且勞動手段也顯示出反生態性，主要體現在對科技的濫用上。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唯物辯證地論述了科學技術的使用帶來的優勢和弊端，在肯定科技的使用帶來巨大生產力的同時，也批判了濫用科學技術對自然造成的破壞。“科學獲得的使命是：成為生產財富的手段，成為致富的手段。”[5]本應該是對歷史起推動作用的革命的力量，在資本的條件下卻成為了利益的手段和工具。科技成為資本的附庸展示出人類對自然越來越強的征服力。資本家肆意揮霍自然資源，造成自然界短時間內不可再生的資源種類增多，環境污染加劇，生態環境遭到破壞。

（三）對資本主義條件下勞動后果反生態性的批判

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對自然的每一次勝利，因為都可能受到自然界的報復。恩格斯批判資本主義物質生產勞動背離了勞動的本質，資本家在貪婪本性的驅使下，從最直接的利潤出發，只考慮最近的結果。他們破壞植被，以為焚燒的木灰足夠咖啡樹的肥料，熱帶雨林的大雨卻把這些木灰沖刷暴露出赤裸裸的巖石；他們浪費自然資源，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內在地要求生產資料的不斷增加，不斷地向自然界索取自然資源，加速生產，加速消費；不斷地從自然界中掠奪資源，當這種掠取超過自然所承載的限度時，必然會引發人與自然的矛盾，最后導致的結果是破壞生態環境，引發生態危機。加速生產和消費的廢棄物源源不斷地投向大自然，一些能夠在短時間內被自然界分解的物質重新被自然界吸收，而大量的不易分解的物質使生態環境不斷惡化。此外這種反生態性的勞動也造成政治經濟危機，“過度勞動日益增加，群眾日益貧困，每十年發生一次大崩潰。”[1]422資本家只顧自己的經濟利益，忽視工人的社會生活需要，造成工人階級的起義，階級矛盾加劇。同時，造成嚴重的經濟危機，一邊是資本家不斷生產過剩產品，一邊是工人無力購買勞動產品。

三、恩格斯對構建生態勞動何以可能的見解

由于時代的限制，恩格斯并沒有提出系統化的生態觀點，但是他在批判資本主義條件下勞動反生態性的基礎上把生態問題和勞動有機結合，極具前瞻性，這些思想閃耀著生態勞動的光芒。學者溫蓮香曾把生態勞動概括為一種“對資本主義雇傭勞動的否定，是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基礎的有計劃的全面勞動，是人與自然和諧的自然生態屬性與人與人和諧的經濟社會屬性的有機統一體，是實現人—自然—社會協調可持續發展的勞動，是滿足人的全面發展的勞動。”[6]在《反杜林論》《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和《自然辯證法》等著作中，恩格斯論述了環境污染、資源短缺、生態破壞等一系列問題，對“生態勞動”何以可能也提出自己獨到的見解。

（一）改變人類中心主義價值觀念是構建生態勞動的前提

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從人類的起源開始談到對未來社會的設想，實際上是揭示人與自然的相互依賴關系。人是自然界的產物，因而也必然會受到自然規律的制約。人類生存所需要的陽光、水和空氣來源于自然界，人類生產所需要的生產資料也來自于自然界。他講到人類不能“像征服者統治異族人那樣支配自然界”[1]560，因為“我們連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1]560因此，生態勞動構建的前提是改變以往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觀念，重新樹立一種整體的理念來處理人和自然甚至人與人的關系。保持對自然的敬畏之心，秉持合理利用和節約節制的生態價值觀。不僅用統一整體的觀念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而且用統一整體觀念處理人與人的關系。

（二）利用自然規律有組織有計劃地生產是構建生態勞動的依托

人類在勞動過程中可以發揮主觀能動性，有計劃有目的的改造客觀對象，但是同時勞動過程也具有受動性，會受到自然規律的制約，人類活動不能凌駕于自然規律之上，違背自然規律會受到自然界的報復。資本主義的勞動方式，無視自然規律，把人當成是自然的統治者。對此，恩格斯強調首先必須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系，必須在遵循自然規律的基礎上組織生產。“認識這些規律，從而能夠有計劃地使自然規律為一定的目的服務。”[1]120恩格斯生態勞動思想建立在唯物主義的立場上，具有唯物性和辯證性。他倡議，人類活動不能只顧主觀目的，必須在充分認識自然規律的基礎上使客觀存在的物質為我所用；必須把人類社會和自然界統一起來，在把握二者辯證統一關系的基礎上，實現經濟發展和生態發展的統一。

生態勞動需要打破的是資本主義條件下生產的無政府狀態造成的生產過剩和環境破壞的狀態，從而有組織有計劃地按照社會總需求展開勞動生產，使社會總需求和總供給保持在一個相對穩定的水平上，使人類社會和自然界的物質交換朝著良性循環方向發展。恩格斯特別強調勞動工具尤其是科學技術在生態勞動過程中的作用。科學技術是生產力，把人從對自然的愚昧中解放出來，創造出巨大的物質財富，同時科學技術也成為了過度開采自然資源的中介，奴役工人精神的枷鎖。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認為，科學技術應該在生態勞動中發揮優勢，利用科學技術使廢物再利用成為可能和現實，進而達到節約資源和保護環境的目的。

（三）推翻資本主義私有制是構建生態勞動的保障

私有制是資本主義國家一切矛盾的根因所在，它為雇傭勞動的存在奠定基礎，同時也是勞動異化的根源。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資本家盲目地追求剩余價值，人和自然的關系、人和人的關系被物質利益關系所代替。恩格斯談到要達到人對自然的合理調節，光有認識是不夠的，還必須對“目前為止的生產方式，以及同這種生產方式一起對我們的現今的整個社會制度實行完全的變革。”[1]561共產主義社會是人道主義社會和自然主義社會相統一的社會，而資本主義社會是人道主義社會和自然主義社會相沖突的社會，只有推翻資本主義私有制，建立社會主義公有制，才能使人與自然之間物質變換的裂痕得到彌合。只有在共產主義下，人和自然界的矛盾、人和人的矛盾才能得到合理解決，生態勞動才得以可能。

四、恩格斯生態勞動思想的現實啟示

恩格斯從生態勞動的視角回顧了自然史和人類史的統一，批判了資本主義條件下的反生態性勞動，并超時代性展望了未來生態勞動的圖景。恩格斯生態勞動思想歷久彌新，對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具有一定啟迪。

（一）重視勞動教育，促進人的全面發展

馬克思恩格斯都曾高度強調勞動對人全面發展的作用，勞動發展的水平與人的發展息息相關，勞動是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前提。真正的勞動應該是一種自由自覺的活動，勞動是目的，而不是手段。勞動獲得解放之后，人們不再像以前逃避瘟疫一樣逃避勞動，而是把勞動當作一種自主的狀態，勞動者就是在這種自主的活動中，向全面發展邁進。“正是馬克思主義勞動觀以及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為勞動教育促進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提供了科學的理論遵循。”[7]新時代下，我們更要重視勞動對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作用。近期，中共中央、國務院就全面加強勞動教育提出系列意見，發布了《關于全面加強新時代大中小學勞動教育的意見》，其中提出設立勞動教育必修課，從而加強對大中小學生勞動教育，促進學生形成正確的勞動觀、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接班人。

（二）倡導生態勞動，建設美麗中國

自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越來越重視生態環境問題，黨的十九大更是提出“加快生態文明體制改革，建設美麗中國”的戰略思想。但是在現實的發展過程中，我們依然面臨著環境污染、資源短缺的困境，這些嚴峻的形勢正在阻擋我國的生態文明進程。恩格斯生態勞動思想把勞動和自然、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統一起來，為我國生態文明建設提供理論遵循和方法指導。其一，我們應當在經濟發展的同時，增強全民生態文明意識，利用好網絡等宣傳途徑，幫助全民樹立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理念，增強精神主動性和行動自覺性，把生態文明建設落實到實處。其二，加大科研投入，培育生態型企業。工業上，無法回收的廢棄物達標后排放，可以再回收利用的廢棄物通過科學技術手段再次變為工業原料，提高資源利用率；農業上，依靠科技的力量提高土地肥力，不僅可以合理規劃土地資源又可以做到提高作物產量。其三，政府要出臺生態保護的相關規定，健全法制體系，加大法律法規在預防污染和懲治污染方面的力度，發揮法律監督作用，建設生態型政府。推進綠色發展、著力解決突出環境問題、加大生態系統保護力度、改革生態環境監管體制。以恩格斯生態勞動思想為指導，把生態文明建設落實到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實際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