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紫薇, 陳 明, 何凱杰, 陳艷瓊
(1.成都市中西醫結合醫院, 成都 610000;2.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 成都 610000)
慢性腎衰竭(chronic renal failure, CRF)是多種原發和繼發性腎臟病變持續進展的共同結果,嚴重危害人類健康和生命[1]。近年研究發現,中醫藥在延緩腎病進展方面療效獨特,但作用機制尚不明確,需深入探討。動物模型是中醫藥機制研究的重要載體,5/6腎切除大鼠模型是通過手術方式減少有效腎單位,從而建立的一種CRF經典西醫動物疾病模型[2],但是中醫藥研究需要“病證結合”[3],此模型是否能用于中醫藥機制研究,值得進一步探討。
有人發現,機體細胞免疫功能(CD4+T細胞、CD8+T細胞)的變化與中醫“正虛證”密切相關[4-6],而C反應蛋白(c reactive protein,CRP)、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TNF-α)、白介素(interleukin,IL)-1β、IL-6等微炎癥狀態指標,被認為是機體“邪實證”的重要物質學基礎[6-8]。同時中醫認為CRF病程長,病勢纏綿難愈,多見“虛實夾雜證”。本研究擬從宏觀方向(大鼠一般情況)和微觀方向(細胞免疫功能和微炎癥狀態指標)研究5/6腎切除大鼠的中醫證候變化,同時通過“以方測證”[9],使用前期臨床研究對CRF療效確切的經驗方——扶正化瘀降濁通絡方干預5/6腎切除大鼠,進一步探討其中醫證候,以期明晰此模型是否能夠作為中醫藥機制研究的理想模型,為CRF“正虛邪實證”的中醫藥研究提供載體。本研究已通過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實驗動物倫理委員會審查,批準號SCEC2019-051-01。
SPF級別雄性SD大鼠54只,體質量(190±20) g,購自成都達碩實驗動物有限公司,動物許可證號scxk(川)2015-030。飼養環境溫度(25±2) ℃,相對濕度50%~70%,自由進食與飲水。
Anti-rat CD4抗體、Anti-rat CD8a抗體(Bio Legend 公司,貨號分別為201511、200607);CRP、TNF-α、IL-1β、IL-6 ELISA試劑盒(Becton Dickinson公司,貨號分別為7172720、P150695、P150683、P149504)。
全自動生化分析儀(Siemens公司,型號ADVIA2400);流式細胞儀(BD公司,型號FACSAria III);酶標分析儀(TECAN公司,型號sunrise);臺式離心機(江蘇湘儀公司,型號L500);洗板機(SYM-Bio Life Science公司, 型號Egate2310)。
扶正化瘀降濁通絡方組成:黃芪(批號1702001)、熟地黃(批號1704098)、甘草(批號1607078)、丹參(批號1610049)、紅花(批號1704094)、土鱉蟲(批號1604061)、酒水蛭(批號1612015)、酒黃芩(批號1609043)、酒大黃(批號170107),均購于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的中藥房,按照傳統中藥煎煮方法制備用于灌胃的中藥水煎劑,濃縮煎劑至5.24 g/mL(含扶正化瘀降濁通絡方生藥)備用。
將SD大鼠隨機分成假手術組、模型組、中藥組各18只。模型組、中藥組動物適應性飼養1周后進行造模手術,造模前禁食不禁水,給予2%戊巴比妥30 mg/kg腹腔注射麻醉,開腹暴露左腎,切除腎臟的上下極及外側(共2/3腎臟組織),1周后行右腎全切術,完成5/6腎切除手術造模,術后恢復1周后進入藥物干預治療階段。假手術組同期給予開腹手術,僅暴露腎臟不行腎臟切除,飼養方法同模型組。各組大鼠術后均未出現手術切口感染,未行抗生素預防性抗感染處理。造模成功后,給藥劑量按臨床實驗方法學計算,給予扶正化瘀降濁通絡方水煎液39.3 g/kg體質量灌胃,每日1次。模型組和假手術組給予等量清潔飲用水灌胃。
灌胃后4周、8周、12周分別處死一批大鼠,每組每階段處死6只。末次給藥后將大鼠置于代謝籠中,禁食不禁水,24 h后給予2%戊巴比妥鈉30 mg/kg腹腔注射麻醉,腹主動脈取全血1 mL留作流式細胞儀T細胞亞群檢測,取全血2 mL離心后分離血清,用于生化及CRP、TNF-α、IL-1β、IL-6的ELISA檢測。
2.3.1 大鼠一般情況觀察 動態記錄各組動物的精神狀態、活動狀態、毛發光澤度、目色、舌色、四肢情況、飲水量、二便及體質量變化。
2.3.2 生化指標檢測 采用全自動生化分析儀酶法檢測血肌酐和尿素氮水平。
2.3.3 全血T細胞亞群檢測 運用流式細胞術檢測全血T細胞亞群CD4+(%)、CD8+(%),具體按試劑盒步驟操作。
2.3.4 CRP、TNF-α、IL-1β、IL-6微炎癥指標檢測 采用ELISA法檢測血清CRP、TNF-α、IL-1β、IL-6含量,具體按試劑盒步驟操作。

與假手術組比較,模型組的行為狀態自8周出現異常,表現為精神萎靡,喜互相抱團;外觀出現改變,可見毛色變黃、無光澤、豎起、雜亂無章,目色、耳色變淡,尿量增加,部分可見尿液渾濁;12周時活動度明顯下降,外觀可見毛色枯黃,部分大鼠自行撕咬皮毛、局部毛發斑駁、舌色紫黯、四肢腫脹等,尿量減少,大便出現干結。中藥組8周時也呈現精神萎靡,活動度下降,外觀上毛發光澤度減弱,目色、耳色變淡,但較模型組好轉,大便稀軟不成形,12周時大鼠活動度與8周相似,尿量較模型組多,大便稀軟不成型,至12周仍未見舌色紫黯且無四肢腫脹。
表1示,整個實驗過程中大鼠體質量持續增長。與假手術組比較,模型組大鼠第8周體質量下降(P<0.05),12周時明顯下降(P<0.01)。與模型組比較,中藥組第8周與第12周體質量均明顯增長(P<0.05)。
表1示,與假手術組比較,模型組大鼠4周、8周、12周的血肌酐與尿素氮水平均顯著升高(P<0.01),中藥組與模型組比較,4周、8周、12周的血肌酐水平顯著下降(P<0.01),但與尿素氮水平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

表1 各組大鼠體質量、血肌酐、尿素氮變化比較
表2示,相較假手術組,模型組CD4+T細胞比率從第8周開始下降(P<0.05),12周下降更加明顯(P<0.01),CD8+T細胞比率在8周、12周均有升高(P<0.01)。與模型組比較,中藥組同期的CD4+T細胞比率有所升高,其中以12周升高明顯(P<0.05),表明中藥可降低12周時CD8+T細胞比率(P<0.05)。

表2 各組大鼠CD4+、CD8+細胞比率變化比較
表3示,與假手術組比較,自4周起,模型組CRP、TNF-α、IL-1β、IL-6均有明顯升高(P<0.01),且隨病程延長逐漸上升。與模型組比較,中藥組微炎癥因子表達量均下降,其中CRP、IL-1β第8周、12周表達量均明顯下降(P<0.01),TNF-α、IL-6第12周時表達量明顯下降(P<0.05,P<0.01)。

表3 各組大鼠血清CPR、TNF-α、IL-1β、IL-6變化比較
5/6腎切除模型是目前經典的CRF動物疾病模型[10],主要采用手術方式造成有效腎單位減少,呈“三高”狀態(高壓力、高濾過、腎小球高灌注),最終形成以腎小球硬化、腎小管萎縮、腎間質纖維化為病理特點的動物疾病模型,并伴有血肌酐、尿素氮升高、腎小球的濾過率下降等實驗室指標變化,與臨床CRF疾病發展模式非常相似,同時具備造模方式單一、簡便易行、穩定性與重復性好、干擾因素少等優勢[11]。本研究動態檢測CRF大鼠血肌酐、尿素氮情況發現,隨著病情進展大鼠血肌酐和尿素氮水平持續增長,并通過計算大鼠的腎小球濾過率進行性下降,符合CRF的診斷標準,是一種成功的西醫動物疾病模型。
中醫尚無CRF的病名,大部分醫家認為腎虛為其核心機制,常伴見肺脾心肝等多臟虛損,腎病日久,耗損正氣,正氣虧虛,推動無力,致氣機阻滯,有形之邪漸長;氣不行血,血不行常道,致血瘀脈絡;陽虛可致氣化不利,水濕停聚,絡脈阻滯,逐漸出現病理產物等內邪積聚[12],故CRF本屬“本虛標實”范疇[13]。動物基礎研究無法通過傳統的“望聞問切”對大鼠進行辨證,但從宏觀水平觀察,本實驗中模型組大鼠出現精神萎靡、喜互相抱團、活動度下降等陽氣衰弱表現。《素問·六節臟象論篇》曰:“腎者,……其華在發?!贝笫竺凕S、皮毛無光澤、毛發豎起、雜亂無章,呈現腎虛表現;大鼠目色、耳色變淡,與脾虛不能運化、氣血生化無源有關;后期大鼠出現自行撕咬皮毛,考慮與血虛風動所致;同時其舌色紫黯,考慮因陽氣無力推動,體內瘀血阻滯;其四肢腫脹,出現大便干結,考慮因脾虛、水液代謝失司所致??梢奀RF大鼠存在脾腎虧虛和濁瘀內阻證候,系典型的“正虛邪實證”。
研究表明,肝郁脾虛、肝腎陰虛、脾腎陽虛等以虛證為主要證型的患者體內CD4+/CD8+細胞比值顯著低于正常[5]。使用百令膠囊等補腎健脾扶正類中藥,可改善T細胞免疫失調情況,提高免疫能力[14],故可通過檢測細胞免疫功能指標(CD4+T細胞比率、CD8+T細胞比率),反映動物正氣強弱情況。本研究發現,CRF大鼠血肌酐升高的同時,其體內CD4+T細胞比率逐漸下降,CD8+T細胞比率逐漸增高,說明大鼠的免疫功能下降,從微觀水平提示CRF大鼠有“正氣虧虛”的微觀中醫證候。
研究發現,CRF患者因腎小球濾過率下降、自由基等氧化產物清除減少,氧化抗氧化系統失衡,促進了炎癥反應,體內都存在以CRP明顯升高和炎癥因子TNF-α、IL-1β、IL-6等在正常范圍內相對升高為特征的慢性炎癥狀態的炎癥反應[15]。研究發現,濕濁證患者血清CRP升高的概率是非濕濁證的4.125倍,提示濕濁證患者CRP水平高于非濕濁證患者[16]。李小會等[17]發現,濕熱證型患者TNF-α、IL-1β、IL-6含量顯著高于脾腎陽虛證組。李媛等[18]發現,使用健脾除濕藥物可使患者體內血清CRP、TNF-α、IL-6水平明顯降低,全身炎癥狀態得到改善,故可將微炎癥狀態看作是CRF“邪實證”的微觀體現[19]。本研究發現,4周時微炎癥指標出現一個小高峰,考慮與術后炎性反應所致。從整體12周觀察來看,CRP、TNF-α、IL-1β、IL-6等炎癥指標進行性增高,說明CRF大鼠存在微炎癥狀態,提示該模型大鼠呈現“邪實證”微觀中醫證候。
為進一步明晰該CRF大鼠的中醫證候特征,本研究運用“以方測證”原理[9],使用臨床治療CRF“正虛邪實證”的有效驗方扶正化瘀降濁通絡方干預CRF大鼠。扶正化瘀降濁通絡方組成:生黃芪、熟地黃、酒大黃、黃芩、丹參、紅花、酒水蛭、土鱉蟲、甘草,為CRF經典方(腎康方)和《金匱要略》經方(大黃蟲丸)化裁而成,具有“通補并用,標本兼顧”之效,彌補了腎康方活血之力不足、大黃蟲丸補虛之效欠佳等缺陷,取長補短是治療慢性腎臟病“正虛邪實證”的基本方。本研究顯示,使用扶正化瘀降濁通絡方后大鼠仍精神萎靡,但活動度增加,說明陽氣得到一定補充;大鼠外觀較模型組狀態好,說明使用補益脾腎藥物后脾腎虧虛狀態得到改善;舌色紫黯情況不明顯,說明給予活血通絡藥物后體內瘀血阻滯情況有所好轉。從宏觀層面觀察,使用扶正化瘀降濁通絡方可使CRF“正虛邪實”情況得到改善。從微觀水平分析,扶正化瘀降濁通絡方治療后大鼠體內CD4+T細胞比率下降幅度減緩,CD8+T細胞比率增高幅度變慢,提示大鼠的“正虛證”情況有所改善,同時運用此方還使CRF大鼠體內CRP、TNF-α、IL-1β、IL-6等微炎癥指標增幅減緩,證實CRF大鼠“邪實證”情況好轉,具有“祛邪”功效,基于“以方測證”原理,可見該模型符合“正虛邪實證”。
綜上所述,5/6腎切除模型是一個經典的CRF疾病模型,同時存在免疫異常和微炎癥狀態。通過宏觀及微觀水平研究證實,其符合“正虛邪實證”,可作為進行中醫藥治療具有“正虛邪實證”CRF動物研究載體,同時可作為以“扶正祛邪”為治則的中藥復方研究的動物模型,但因實驗局限性,未能明確該模型具體的臟腑虛損和內邪種類,仍需進一步的研究與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