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

一生

時間就這樣緊鑼密鼓地

過完我潦草的一生

我記得曾經愛過

曾經抱著一棵樹痛快地哭

清晨的陽光落在街角的桉樹上

因為忙于愛，來不及恨

醉了，來不及醒

背負著十字架，卻來不及懺悔

痛的時候，喊著媽媽，她在遠方

更多的時候

我聽著麻雀嘰嘰喳喳

我和它們一樣，那卑小的生命

更多的時候，我們期待的情節

在別人虛構的故事里

更多的時候，柴米油鹽

把水一勺勺，一遍遍放進鍋里

酸甜苦辣，來不及咀嚼

早餐

早晨五點多，陽光就走進來了

如果不是拉著窗簾，它會進入臥室，客廳

哦，它已經進入了廚房

溫柔而細膩地鋪在櫥柜的大理石上

案板上的小蔥，青青白白，紋理清晰

還有那姜和蒜，因為長期處于黑暗

表皮粗糙而內心多汁

動作輕柔地將兩個雞蛋磕到碗里

清是清，黃是黃。在被筷子攪動之前

互不粘連，呈現出生命最原始的狀態

西紅柿起了沙，有著晶瑩閃亮的顆粒

這些事物，土里來，土里去

低著頭，成為一個普通家庭的早餐

這時，塵土還沒有浮起來

腳步很輕。大米粥因為熬煮得久了

香味兒彌漫著整個房間

隱藏

白云里藏著大山和鄉村史

大山里藏著百年的老樹，某年某月某日

老樹里藏著青瓦石墻，祖祖輩輩

恩恩怨怨

有些快樂藏在小時候

有些香甜藏在無名的野花中

忠骨埋于青山

好兒郎在沉默的子宮里一個個生出來

神仙就在天上，只是我們看不見

水鳥用喙啄著羽翼，矢口不言

泉水從山里流出來。有巨石臥于溪邊

偶見日月運行其間

余生

在寬闊的河面垂下釣竿

在一束插花上寫下讖言

見慣了逝者如斯，空空而回

盛大的花事被收走色彩和水分

到了這個年紀

每一個清晨都飽含秋意

每一場酒都潦草收局

即使盛夏的早晨

你要去哪里旅行

你在等一個什么人

這看似生命的遼闊

不是來自居高臨下的風

而是來自內部的結構松散

就像《紅樓夢》的后四十回

就像把筆交給高鶚

交出去吧，都得交出去

到秋風里化緣

從大雪的蒼茫中走出此生

瑣碎和日常一遍遍涌上來

打磨沙灘。那是誰制造的麻煩

那是誰將隱藏的鋒刃磨了又磨

鈍了又鈍，比如身體中的某根刺

包子鋪

好久沒有光顧對面的包子鋪了

倒不是厭倦了包子，迷戀上了牛肉面

實在是討厭那個飽經滄桑的女老板

做了一宿的夢，我們需要一個安靜的早晨

想一下自己的事情

像包子在素白的瓷盤里，小米粥在熱氣里

陽光在我的手背上

不像她，又是哼，又是唱，又是自言自語

喋喋不休。我想，勞動都堵不住你的嘴

如果真的開心，你可以微笑，可以把盤子

放得輕一些，可以把桌子擦出木紋

可是我又怎么能怪她呢

就像夏天馬上到了，我怎么能怪一只蟬

一群蟬，或者一季蟬呢

（田海寧，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河北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參加第六屆河北省青年詩會。在《十月》《青年文學》《詩選刊》《芒種》等刊物發表作品若干。）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