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外一首）

牟茜茜

七月末，云彩是導演。

它把天空割成灰白、灰黑、灰藍

幾塊地盤，不知疲倦地遠交近攻。

陽光如同草民，只好夾縫中生存

卻照得我裸露的手臂水泥路面一樣發白。

一時世界又暗下來，籠罩在

巨大的不安中。我就這樣

行走在明媚和晦澀之間，腦袋一陣發亮

一陣發黑。大片田疇

被風追趕著向前跑去

經過村口的兩棵大梧桐樹時

把青色的稻香留在樹底下的石板凳上。

我抬起頭，喘著氣，螞蟻從石板的空心管里

一個接一個爬出來，像一脈黑色的涎水。

我愛了他那么多年……

可是愛也不能給人以安慰

半畝方塘

我不知道半畝有多大，在木屋前

造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池塘應是非常必要的

周圍沒有護欄，適合白天呆坐

夜間若盯著月亮的微微反光，容易失足落水。

掉入方塘中的人想必不少，但史書沒有記載

南宋之后走進貢院的文人，免不了

被官方打磨，沒啥好可惜的

不把時間用來讀《四書章句集注》

也會用來下棋;前半輩子讀《四書章句集注》

后半輩子也會用來下棋。如今

我們已不必修這些，要想在升學考中拿高分

得學好數理化，對了，巧的是

它們也被稱為“理”科

磨刀的人

蒲葦

磨了半輩子刀的莫老爺

把自己磨得愈來愈薄

頭發在霍霍的磨刀聲中

一律敗下陣來

古銅似的臉，像被鐵水煎過

眼睛里只摳得出一絲木訥

一生與刀打交道的莫老爺

從未用刀傷過自留地的雜草

更別說砍樹木殺家禽和割莊稼

刀是利器，掌控不到分寸

他怕刀的冷酷，拿自己開涮

磨刀是莫家祖傳的營生方式

他卻一次次磨平血淋淋的紛爭

祈愿刀鋒盡快退到鞘的墓地

人世間的兵器，不再寒光閃閃

所有的野心都不用刀去邀功

今日的豐饒大致如此

應紅梅

不過是沿途白的紫的玉蘭

爭相點亮它們紛紛的燈盞

不過是一樹桃花，幾尾泊舟

對岸的柳絲流瀉如瀑

古玩店里，將我帶走的是

寶匣上的花枝。想象那匠人

屏氣凝神，與螺鈿的春色無異

今日的豐饒大致如此

那些葆有你目光寵幸之物

亦輕松盜取你的虔誠之心

而一個人的夜，靜極

像枝頭苦等，一次盛開

像被什么突然擊中，我雙手合十

黑暗如炭，為你加持

曇花

俞曉華

每個清晨，

我都在文字的泥坑里打個滾，

裹上厚厚的泥漿，這樣

日光，霧霾和灰塵

對我都百毒不侵。

黑絲絨的夜，

我便可以小心地

綻放我的潔白，

哪怕，曇花般短短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