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小利
(平頂山學院文學院,河南平頂山,467000)
語文教師對教材擁有良好的獨立駕馭能力,主要依靠自身的能力準確理解、吃深吃透教材,根據(jù)教學的具體情境靈活自如地處理教材,公正合理地評價教材,從實際需要出發(fā),創(chuàng)造性地對教材進行加工、改編或改造。語文教師能否很好地勝任語文教學工作,能否充分地適應語文新課程改革,與其教材獨立駕馭能力密切關系。擁有良好的獨立駕馭教材能力,在語文教師的專業(yè)成長中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初中語文教師是鄉(xiāng)村中學教師的重要組成部分,關注并研究他們的教材駕馭能力有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筆者以河南省為例,探討鄉(xiāng)村初中語文教師教材駕馭能力的現(xiàn)狀與提升路徑。
近年來,“河南省鄉(xiāng)村初中語文教師統(tǒng)編教材駕馭能力提升的研究與實踐”課題組在博愛、汝陽、固始、商水和寶豐五縣15 所初級中等學校進行了相關調(diào)查。調(diào)查結果顯示,鄉(xiāng)村初中語文教師對現(xiàn)行統(tǒng)編初中語文教材的獨立駕馭能力整體較弱,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他們的專業(yè)發(fā)展。
(1)對教材體系結構與組成功能的理解不到位
很多教師缺乏課程意識,他們不明白語文課程內(nèi)容包括語文知識、經(jīng)典文學作品及對其內(nèi)涵的闡釋兩大塊,語文教材的主要功能是具體承載語文課程內(nèi)容;也不理解經(jīng)典作品在語文教材中以選文的形式呈現(xiàn),而語文知識則較為復雜,可以以多種形式呈現(xiàn),選文形式只是其中之一。因此,在進行閱讀教學的時候,經(jīng)常出現(xiàn)教學內(nèi)容的確定嚴重跑偏的現(xiàn)象。如教學《敬業(yè)與樂業(yè)》一文,不恰當?shù)貙⒔虒W重心放在人文教育上,培養(yǎng)學生的敬業(yè)樂業(yè)之心,而對真正需要教的“閱讀演講類文本的方法”這樣的語文知識卻漠不關心。教學《蚊子和獅子》等寓言故事,也未能著眼于閱讀寓言故事的方法,而將故事中反映出來的道理當作了教學重點。在教學《論語》和陶淵明的《飲酒》等內(nèi)涵豐厚的經(jīng)典作品時,卻蜻蜓點水般地在文本表層滑行,未將深入挖掘文本中蘊涵的中國文化當作教學重點。
(2)對教材選文的解讀欠全面、準確、深刻與細膩
如教學《智取生辰綱》一文,不少教師只是在一般性的三要素分析上下功夫,而不善于深挖細掘作品的文化主旨和藝術內(nèi)涵,去引導學生認識“智取生辰綱”這一行為背后特殊的社會意義,分享作家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所采用的敘事藝術手法,并從中獲得美的享受。
(1)不善于采用群文閱讀的思路進行多文本集中教學
教學某一篇選文時,固守單篇教學的思維,不會采取群文閱讀方法,發(fā)揮多文本集中教學的優(yōu)勢。如教學杜牧的《赤壁》時,不免要分析作品中詩人對歷史人物和事件的藝術加工,如果能夠靈活地將不同版本語文教材中的《赤壁賦》《赤壁之戰(zhàn)》和《念奴嬌·赤壁懷古》等相關課文放在一起比較閱讀,有利于學生正確理解杜牧在《赤壁》中所抒發(fā)的情感。但多數(shù)教師卻習慣于按教材編排順序循規(guī)蹈矩地進行單篇教學,教學效果欠佳。
(2)不善于將語文知識在不同的選文中前后勾連、貫通
教學中,多數(shù)教師習慣于就課論課,不能夠將教材文本貫通、前后融合。比如,在整套統(tǒng)編教材的選文當中,散文所占比重非常大,回憶性散文也有多篇。關于回憶性散文的閱讀有一個關鍵點,即讀者要理解作品中獨特的兩重敘述視角運用,否則便不易理解作者所抒之情的微妙所在。在教學《背影》《湖心亭看雪》《老王》和《藤野先生》等分屬于不同學期的這些篇目時,就需要教師有意識地引導學生將“兩重敘述視角”這個知識點融會貫通到相應的閱讀實踐當中,讓學生在反復的閱讀實踐中實現(xiàn)相關能力的螺旋上升,最終真正學會如何閱讀回憶性散文的方法。
多數(shù)教師習慣于仰視教材,不能以平等的姿態(tài)和教材展開對話,導致對教材進行理性評價的能力缺失,發(fā)現(xiàn)不了教材編輯中的亮點和謬誤。實際上,統(tǒng)編初中語文教材在編制中確實有很多可圈可點的地方,但出現(xiàn)的錯誤也不少,表現(xiàn)在多個方面。如教學《黃鶴樓》這首詩時,教師們習慣于對詩中“鸚鵡洲”一詞在教材中的注釋(長江中的小洲,在黃鶴樓東北)不加辨析并讓學生直接接受。事實上,這個注解缺乏充要依據(jù),在學術上是站不住腳的。從各種現(xiàn)有可靠的文獻資料來看,鸚鵡洲并不在黃鶴樓東北方向,而在其西南方向。如王象之《輿地紀勝》中,有“……鸚鵡洲。舊自城南,跨城西大江中,尾直黃鵠磯”[1]的記載,酈道元《水經(jīng)注》則提到:“江之右岸有船官浦,歷黃鵠磯西而南矣,直鸚鵡洲之下尾……”[2]這兩處文獻都在表明:鸚鵡洲的洲尾和黃鵠磯(也就是黃鶴樓,因其就建在黃鵠磯上)正好相對。結合長江武漢段的流向可以斷定:鸚鵡洲位處黃鶴樓西南。
在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多數(shù)教師“教教材”的意識較為強烈,“用教材教”的意識較弱,“用教材教”的能力更是闕如。如在教學八年級下冊第四單元時,此種情況就較為突出。此單元選用了聞一多的《最后一次講演》等4 篇課文,這4 篇課文在教材中的功能無非就是一個個例子,用來體現(xiàn)、承載“如何演講”這樣的語文知識,學生須在理解這些知識的基礎上加以實踐歷練以形成一定的演講能力。當然,這些例子只是一種途徑或手段,如果有更好的途徑或手段,不妨一試。比如,讓學生觀看經(jīng)典的演講視頻,或者請一位演講家到教室中進行演講,都是合適的途徑或手段。
正確的理論可以引領實踐有效地展開。在課題實施之前,有兩所中學的語文教師對教材理論的掌握不夠理想。如下面一位教師確定的《最后一次講演》一課的教學目標:
(1)學習作者熱愛祖國、獻身革命的斗爭精神;
(2)領會本文觀點鮮明的表達特色;
(3)體味本文感情色彩強烈的語言風格。
可以說,這三條目標的確定,反映出執(zhí)教者缺乏明確的課程意識,未能從學理出發(fā)思考這篇選文在教材中的地位和作用,更未能將教學行為正確地指向帶領學生掌握“如何閱讀演講類文本”這項課程知識(教學目標的確定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反映教師對教材內(nèi)容的理解及相應的教學化處理是否得當)。
鑒于此,課題組組織學校教師進行了“語文教材分析方法”理論的強化學習。經(jīng)過學習,教師們對語文教材的性質(zhì)、內(nèi)容、體系、結構和編排,尤其是選文類型、功能及鑒別有了較深理解,這為他們合理利用教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同時,為了提高語文教師對教材選文的解讀能力,課題組從統(tǒng)編教材中精心挑選了一批典型選文和教師們一起進行文本細讀,并將孫紹振教授的《名作細讀》、王榮生教授的《實用文教學教什么》和《閱讀教學教什么》等專著分享給教師們,使他們在教學實踐中掌握解讀選文的方法,提高解讀選文的水平。
課題實施完成以后,教師們反映,在教材分析方面,最大的收獲就是對教材中每一篇選文所應發(fā)揮的功能能夠有理有據(jù)地予以界定,對選文內(nèi)涵的理解也更加深入細致,進而能夠更加合理地對選文進行教學化處理。
如有一位教師確定的《壺口瀑布》教學目標:
(1)說出作者的游蹤;
(2)感受文中所描繪景物之美;
(3)分享作者游覽景觀時產(chǎn)生的感受;
(4)體味文中精彩的語言美;
(5)欣賞文中的藝術手法美。
這幾條目標,正確地將《壺口瀑布》當作教學語文學科知識的途徑和手段,將教學活動精準指向“如何閱讀游記類散文”這樣的方法性知識:即學習者拿到一篇游記,要能夠把握作者的游蹤,感受作品中所描繪景物的美,并能夠分享作者在游覽景物時內(nèi)心獨特的體驗和感受,還要學會欣賞文中精彩的語言和豐富的寫作手法,從而獲得一種美感。
再如另一位教師確定的《周亞夫軍細柳》一課的教學目標:
(1)掌握“銳”“軍”“使”“介胄”等關鍵字詞的意義和用法,以及“將以下騎送迎”等關鍵句的結構;
(2)理解本文作為歷史傳記文本的實用價值;
(3)欣賞文中豐富的文學手法;
(4)感受中華民族正直、敬業(yè)的偉大精神。
這幾條教學目標準確地將向內(nèi)挖掘經(jīng)典文學作品豐厚的內(nèi)涵作為教學的指向,并有意識地從文字、文章、文學和文化四個層面去挖掘,是非常科學的。
語文教材在語文課程中發(fā)揮的作用有兩個方面:一是承載語文課程內(nèi)容,即明確“教什么”;二是提出語文教學方法,即建議“怎么教”。語文教師拿到教材,首先要對其表示尊重,因為教材是相關領域專家勤勞和智慧的產(chǎn)物;另一方面,教師們在教材使用中又不能泥守,要做到靈活處理。歸根結底,教師要對課程和學生發(fā)展負責,而不是對教材負責。那么,如何提升語文教師靈活處理教材的能力呢?教學實踐中應以教材理論為指引,以具體案例為抓手,展開相關實踐和研究。經(jīng)過一個階段的努力,取得了較好成效,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1)教師能夠以群文閱讀、多文本閱讀理念進行教學
如在教學《智取生辰綱》一課時,一位教師在多文本閱讀理念指引下,讓學生觀看了電視連續(xù)劇《水滸傳》中的相關片段,研讀了薩孟武教授《水滸傳與中國社會》一書中的相關章節(jié)及統(tǒng)編教材九年級上冊中的“名著導讀:《〈水滸傳〉古典小說的閱讀》”專題,又欣賞了《水滸傳》連環(huán)畫。經(jīng)過多文本碰撞,學生明白,原來《水滸傳》中包括奪取生辰綱的幾個人物在內(nèi)的所謂梁山好漢并非都是真的英雄,大善和大惡在他們不少人身上交織著。而施耐庵的《水滸傳》原著也正是按照不掩其善亦不避其惡的原則描繪一個個鮮明生動的原型人物形象的,倘非如此,原著的藝術價值必大打折扣。
(2)教師能夠根據(jù)教學內(nèi)容的需要靈活采用適宜的教學方法
如一位教師教學《阿長與〈山海經(jīng)〉》一課時,基于回憶性散文雙重敘述視角的理論,讓兩個學生分別扮演兩個魯迅(一個是小時候正經(jīng)歷課文中所敘事件時的未成年魯迅,一個是長大以后回顧往事時的成年魯迅),兩個魯迅則分別用自己的口吻來講課文中的故事并進行對話。通過這種教學方法,這節(jié)課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學生對課文的思想內(nèi)容和藝術手法有了非常直觀又很深入的理解。
大多數(shù)鄉(xiāng)村初中語文教師對教材都有一種崇拜的心理。這不利于培養(yǎng)學生的批判精神和批判能力。為此,課題組在給教師們講授語文教材評價方法的基礎上,重點向他們推薦了斯蒂芬·D·布魯克菲爾德教授的《批判性思維教與學》一書,以提高教師們的批判性思維能力和批判性思維教學的能力。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努力,不少教師有了一定的批判性思維的意識,進而形成了一定的批判性運用教材的能力。
一位教師在教學“名著導讀:《儒林外史》——諷刺作品的閱讀”專題時,首先引導學生獨立細讀作品,然后給學生提供黃仁宇教授的相關觀點:此小說將當時的生活狀態(tài)以極悠閑的態(tài)度寫出細微之處,但從歷史學家的眼光看來仍為官僚主義之下的產(chǎn)物;它極端諷刺,卻好像一部論文集;和包括《紅樓夢》在內(nèi)的其他清代小說一樣,作者之憤怒和自我憐惜表彰著他們生活范圍之狹窄,他們的讀者與愛慕者想必深切地了解而具同感[3]。還有李小龍老師的觀點:就《儒林外史》來說,作者的藝術目的并不是建立一個超越世俗的世界,恰恰相反,他想努力還原文人生活之俗[4]。之所以這么做,是為了引起學生大腦中的認知沖突,從而帶領他們在接下來的閱讀中盡量不帶偏見地對《儒林外史》的思想內(nèi)涵和藝術價值進行批判性評價。
另一位教師在教學《紀念白求恩》一課時,發(fā)現(xiàn)教材的練習設計有不當之處,即缺乏語用意識,未能引導學生從語用角度分析文本結構、寫作手法和語言運用。執(zhí)教時,這位教師從課文的語用功能出發(fā),引導學生認識到這篇文章的功能——簡要敘述白求恩的事跡,突出其偉大精神,表達對逝者的哀悼之情,號召大家向逝者學習。然后,從此出發(fā)回過頭再來觀察文本結構、寫作手法和語言運用,最終認識到作者以上這些言語行為都是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文本的語用功能。這樣,學生在課堂中學到的東西就成了活生生的、有情有義的內(nèi)容,而非干巴巴、冷冰冰的文字,語文和生活有機融合起來。
為了提升教師創(chuàng)造性運用教材的能力,我們采取的主要辦法是,向教師講授語文教材的開發(fā)方法,并給他們提供吳泓、劉朏朏等優(yōu)秀教師創(chuàng)造性運用教材的典型個案,然后和教師們一起研討自己應在某一個點上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教材。經(jīng)過努力,取得了以下成效。
(1)教師能夠對教材中既有的課程知識進行初步的加工和改編
比如,上口語交際課的時候,有教師能夠對統(tǒng)編教材所呈現(xiàn)的口語交際知識進行一定程度的增刪調(diào)補,尤其是適時給學生補充了“如何聽”的知識。應當說,現(xiàn)行教材中呈現(xiàn)的口語交際知識較為豐富,但卻存在一個較大缺憾,即沒有專門給學生講“口語交際中如何聆聽更有效”的相關知識。我們知道,會說的基礎是會聽,會聽有時候比會說更重要。因此,這位教師的做法,從課程角度來看是非常合適、也是非常必要的。
(2)教師能夠有意識地從“用教材教”的角度開展選文教學
如教學八年級下冊第二單元的五篇選文時,有的教師意識到,本單元選文在教材中發(fā)揮的主要功用之一,是呈現(xiàn)說明順序這樣的語文知識,而這五篇課文從整體來看卻都體現(xiàn)了一定的邏輯順序,雖然從細部來看也有時間順序和空間順序的使用。這樣的選文編排,是不利于單元教學目標的實現(xiàn)的。因此,這位教師在教教材中這幾篇選文的基礎上,另選了《雄偉的人民大會堂》(空間順序)和《從甲骨文到縮微圖書》(時間順序)兩篇選文來進行教學,從而取得了很好的教學效果。
(3)教師能夠創(chuàng)造性地選用恰當?shù)慕虒W手段處理教材
如九年級上冊第二單元的寫作專題中有這樣一項寫作任務:青少年應該如何對待時下流行的各種電子游戲?大家認識不一。對此,你有什么看法?自擬題目,寫一篇議論性文章。不少于600 字。這道寫作題目雖然在話題上能夠貼近學生實際,但也存在一個不足,即從世界寫作教學發(fā)展史的角度看,其體現(xiàn)出來的寫作教學思想仍然停留在文章寫作階段,尚未達到過程寫作階段,遑論交際語境寫作階段。有教師鑒于此,對這道題目進行了加工改造:你將要代表學校參加于下個月舉行的全市中學生辯論大賽,辯題是青少年應該拒絕時下流行的各種電子游戲。作為一辯,請你站在正方或反方角度寫一份開篇立論詞。這個題目的設計顯然要比教材原有的題目設計更具情境性與交際性,受到學生喜愛。
整體來看,雖然教師們在創(chuàng)造性運用教材方面的做法還顯得不夠成熟,但可喜的是,他們已經(jīng)有了較為成功的嘗試,能夠不拘泥于教材、不迷信教材,敢于從教學的實際需要出發(fā)大膽對教材進行一定程度的加工改編,這也為將來力度更大的教材改造做好了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