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家用“新起點效應”來解釋人們熱衷在新年“立flag(定目標)”的現象。在新的一年開始時,人們會有告別舊我、變身新我,進入生活新階段的感覺。這種感覺能給人帶來強大的動力,令人“對卓越的新我充滿信心”,有自信去“嘗試過去沒有嘗試過的事物、挑戰過去不曾挑戰過的困難”。所以就算年末屢屢因未完成目標被“打臉”,我們還是會對新的生活、新的自我滿懷期待與熱忱,在新年伊始立下flag。
但如果新的一年,你即將迎來百歲生日呢? 100歲那年,你還會立flag嗎?
韓國哲學家金亨錫在100歲那年的1月1日制訂了他的新年計劃:繼續在學術期刊上發表文章,在韓國影響力最大的“三大報紙”上寫專欄文章并編輯成書,還有演講的邀約日程已經排到4月,也要一一完成……
100歲那年,金亨錫出版了他的百歲隨筆集《活著活著就100歲了》,在卷首題言:“寫著今天的故事,期待著新的明天。”在這部隨筆集中,他記錄了老年生活的很多趣事和感悟:年近六旬開始游泳,堅持了40年;93歲時被當成73歲,遭到霸占泳池的奶奶們驅趕,投訴無門,發出“老太太們很恐怖”的感嘆;99歲乘坐公交車給92歲的人讓座,被對方當作晚輩對待,心里有點兒委屈,自覺吃了虧;因為無法拒絕妻子,不情愿地買了保險,結果一直領到100歲,每年堅持親自去保險公司現場確認身份、領取分紅,身旁的業務員總會小心翼翼地問一句“您明年還會來嗎”;開始健忘,本想出門吃飯卻去了書店,想不起熟人的名字,甚至驚訝地發現,自己開始按照名詞、形容詞、副詞、動詞的順序遺忘語言,但對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的出版年份和黑格爾哪年去世記得一清二楚;親人、朋友、寵物一一離去,坐在窗邊看云的時間變長,精神與肉體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但依然寫下“我認為自己還可繼續成長”。
“遇到過百歲老人,但像金亨錫這樣百歲還在工作的極為罕見。”采訪過他的記者如此感嘆。99歲那年,金亨錫對公眾做了183場演講,相當于每兩天做一場,同時每周都會在《朝鮮日報》周末專欄發表文章,每月都會給《東亞日報》寫月度短評,一年寫了60余篇稿子。那一年,他還出版了4本著作,另有兩本隨筆集再版。他說:“我人生最繁忙的時期,是從40歲到60多歲,以及從97歲到100歲。”
臨近60歲的時候,金亨錫并沒想到會在100歲時又一次迎來人生最繁忙的時期。那時還在大學任教的他,認為自己的人生分為作為學生的30年和作為教授的30年,等到退休之后就無法再提供生產力了。等真到了60歲,他發現自己“依然可以授課,對于學問的熱情也很高漲”;70多歲時,他還能完成創意性的文學著作,寫出了《歷史哲學》等作品,90多歲的前輩說他正處在人生的“黃金年紀”;等到自己90歲時,金亨錫修正了曾經的觀點:人生應該分為接受教育的30年、職場工作的30年,以及作為社會人獲取成功的30年。“60~90歲是學以致用、報效社會的寶貴時期。”
人類可以永葆青春嗎?法國哲學家桑·吉頓在《我的哲學遺言》一書中寫道:“只要你相信自己面前有‘永遠’這回事。”那些感覺自己在不斷衰老的人,“也許,他們是不相信永遠的”。所謂相信永遠,就是堅信自己擁有無限的時間。日本哲學家森有正在日記里寫下過這樣的話:“切莫驚慌。先假設你未來擁有無限的時間,從容活著就好。只需要明白這一點,就可以一直高質量地工作。”另一位日本哲學家岸見一郎在其著作《老去的勇氣》一書中進一步闡釋:“人生不是馬拉松,而是舞蹈。即使最終沒有到達目的地,可過程中的每個瞬間都是完整的,都是被完成了的。”岸見一郎從60多歲開始學習朝鮮語,每周會讀兩次拉丁文巨著《神學大全》。別人說:“要想讀完這本書,估計得花200年!”但他說:“重要的是與眼前的每一行、每一句共度的時光。”我國文學翻譯家文潔若93歲的時候翻譯了太宰治等日本作家的5本小說。在她最滿意的翻譯作品—日本小說《五重塔》里,她曾用自己的語言道出作者的感嘆:“人之一生莫不與草木同朽……縱然惋惜留戀,到頭來終究是‘惜春春仍去,淹留徒傷神’。”面對老去的辦法是“既不回顧自己的過去,也不去想自己的未來……在這雞犬相聞,東家道喜,西家報喪的塵世上,竟能絲毫也不分心,只是拼死拼活地干”。
100歲的金亨錫正是這樣做的。他充滿熱忱地投入自己熱愛的事業中,絲毫不分心,以感恩的心態高效地工作。在人生的第100個新年,他依然立下flag,記下了自己在新一年里的最大心愿:“只要是能做事,哪怕是對近鄰親人提供小小的幫助也是好的。”
2021年年末,102歲的金亨錫被授予以韓國“國父”金九先生之號冠名的白凡獎大獎。
所以你看,對于新年,對于人生,永遠別失去想象力。Flag該立還是要立,哪怕是到了100歲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