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近的雁山

2020年5月12日，是我到廣西師范大學雁山校區注冊報到的日子。那天早晨，搭新同事的車前往，走到半路時，我被窗外的景色驚呆了：青山起伏，山腰間云霧縹緲。我慌忙舉起手機錄了一段視頻，生怕錯過了難得一遇的美景。當時我還不知道，這是我今后上班路上常見的景致。

我住在桂林市七星區，平時乘校車去雁山校區上課，下課后又匆忙乘車離開。整整一學期，竟沒出過一次校門。有一次在車上，坐旁邊的同事看我一直端著手機朝窗外拍風景，笑著說：“我剛到雁山的那年也這樣，在校車上都舍不得睡著。”

桂林春夏多雨。陰天時，窗外的山模糊了，只剩一些線條，隨意勾畫在灰色的天幕上，這兒一筆，那兒一筆，有的舒朗，有的擠在一起，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到了秋天，云層升高，一座座小山在眼前清晰起來，有的山上有植被，有的是純粹的石山，但都有獨特的山形。校車就像穿行在大自然的雕塑館里，想起康有為游桂林時寫下的“錦石奇峰次第開”，我不禁發朋友圈感嘆：“校車就是觀光車。”

下課后，時常有學生發微信給我，繼續交流課堂上沒講完的問題，我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一邊思索怎么回復，比在課堂上更加文思泉涌。多次討論后，有靈氣的學生就能把我們的對話整理成一篇文章。后來我讀到南宋教育家張栻在《靜江歸舟中》寫的“軋軋柔櫓鳴，臥見山起伏。推枕意悠然，還取我書讀”，很有共鳴。那是一個雨天，張栻乘船離開桂林前往湖北，本想躺在船上休息，聽著船槳劃水的聲音，看著窗外秀麗的青山，心緒難平，不如推開枕頭取書來讀。我在校車上工作的情景就這樣與古人交匯在了一起，這多少激發了一些我奮進的力量。

有半年的時間，雁山對于我來說，就是在校車上遐想的空鏡頭，是師大校園的背景圖，無聲無息，安靜秀麗。一直到2020年12月，我帶著父母和女兒參加了一個徒步活動，我與雁山的距離才第一次拉近了。深冬的早晨，我們從陽朔楊堤出發前往雁山草坪，沿漓江步行，一路移步換景，美不勝收。碧玉般的江水拍打著淡紫色紋路的鵝卵石，淺水處有肥碩的螺螄，岸邊是綿延不絕的竹林，更遠處，則是大片大片的柑橘林。

走了近十公里后，乘船過江，接下來眼前是一座高山，越過它，才能達到草坪回族鄉。我們徒手攀巖，一邊爬一邊脫衣服，所有人都累得氣喘吁吁。到山腰休息時，回頭一看，“青山簇簇水中生”，剛才仰頭看的山，現在全在腳底了。經過一番努力，我們終于到達山頂，然后下得山來，再往前走一段，只見群山環抱中有一座小村莊，導游告訴我們，那是草坪鄉的潛經村。

我曾從事媒體工作近十年，由于工作的原因，到過很多美麗的地方。但眼前這個村莊，竟如童話般迷人，超出我的想象。那些灰頂白墻的農舍坐落在叢林中，遠遠看去，我能辨認出的就有銀杏樹、烏桕、楓樹、黃櫨，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樹種，在青山之中，它們的顏色鮮艷，但又層次分明，金黃色、橙色、褐色、紅色……仿佛自己走進了法國印象派畫家芒特金的作品《秋天的小山坡》，再想到劉禹錫贊嘆“秋日勝春朝”時寫下“山明水凈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不也正是眼前風景？

正沉迷于南方遲來的秋景時，女兒大喊一句：“我肚子餓了！”導游老吳說：“村子里有好吃的，大家加快速度下山吧。”下山的路是水泥道，據說是為開發風景區新修的。進了村子，一陣涼爽，空地處全是厚厚的落葉。一條小河穿村而過，靈動又清亮，清得讓人想直接捧起來喝。住在河邊的村民，出門就在河里洗菜和淘米。云南缺水，這是我老家沒見過的情景，我心疼那清澈的河水被污染，當地人說這在桂林很常見，不必擔心。村口就是冠巖景區，沿路有許多烤魚烤豆腐的小攤，都是當地農戶自產自銷。夕陽西下時，我們又到漓江邊走了走，遇到一位老爺爺帶著小孫子趕鴨子回家，聽到我不停贊嘆這個依山傍水的小村很美時，小男孩自豪地說：“這里是我的家鄉，我家就在這里！”我當時真想用詩人北野的詩句回他：“請允許我把你的故鄉，也當作我的故鄉。”

夜幕降臨，離開潛經村時，恍然間像做了一場夢。心中十分眷戀，想再來一次。一年后，我找到雁山區委宣傳部的負責人，想與他們合作，組織學生去草坪鄉拍攝“鄉村振興”主題的紀錄片。交流后，他們發現我對雁山的了解還十分有限，于是在今年四月份，邀請我參加了“發現雁山”作家采風活動。三天的時間，我去了雁山很多地方，這才對雁山有了更多的認識。

我認識了一個有歷史底蘊和文化氣息的雁山。站在唐朝開鑿的古桂柳運河旁，眼前浮現出這條古代貫通桂林到柳州的交通大動脈上，船來人往的繁華景象;漫步于古樸幽靜的雁山園，聽著龐鐵堅老師講述這座“嶺南第一園”從清代到民國的傳奇故事，仿佛與在這里居住過的歷史名人擦肩而過。抗戰時期，很多知識分子曾在這里避難，彼時光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昆明的西南聯大。

我認識了一個有著完美自然植物群落的雁山。不必說桂林植物園里上千種珍稀植物讓人目不暇接，也不必說紅頂花園里一年四季都搖曳著從世界各地引種培育的花朵;哪怕是隨意沿著一條野外鄉間小道散步，也能遇見美麗的金櫻子、鐵線蓮、風車茉莉……對了，還必須說說那些參天古樹，雁山有不少樹齡上百年的古樹，古樹有靈氣，有神性，只要帶著足夠的虔誠凝視它，它會和你說話，告訴你這片土地的故事。

我認識了一個與國際旅游業前沿接軌的時尚雁山。在臺灣企業家曹日章先生創立的愚自樂園里，矗立著兩百多件來自世界各地藝術家的雕塑作品，這里還是法國地中海俱樂部度假村，有獨具特色的旅游體驗項目。在融創國際旅游度假區里，不僅有適合孩子玩耍的主題游樂場，還有類似歐洲購物小鎮的后海商業小鎮。坐落在湖光山色之間的融創酒店群建筑設計，中國風十足，具備強大的接待能力。

經過這次采風，才知雁山之大，才知雁山的面孔是如此豐富。再回到校車上，再遇到坐旁邊的同事，她說：“這幾天跟著你的朋友圈游覽了雁山，真不錯，好多地方我都沒去過呀！” "我告訴她，我計劃在雁山買房了。我還在心里想，如果下次再遇到潛經村的小男孩， 我也可以驕傲地回答他：“這里也是我的家！”

（編輯 何謂清）

·王淑萍

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