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鑫
有一些紫砂壺作品,其本身誕生的時代和其所表現的時代咫尺天涯,這些作品的共同點在于,雖然作品所顯露的氣息帶有不同時代的氣質,但卻始終隱含著一種傳承的脈絡,如同圍繞著一根不斷延長的柱子,僅僅是在不同的高度有所偏好,這種同一文化體系下的不同表征往往就被我們稱之為“時代的特征”。從古到今,中國誕生了數之不盡的精美藝術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它們伴隨著時代的興衰,見證了中華文明的歷史,并且以一脈相承的形式,成為后世藝術創作的養料,當代紫砂藝術就是站在前人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地衍生。
四川是中國漢代畫像磚石藝術保存最多的地方之一,兩漢時期特別流行在石壁上刻畫大量的“懸璧”畫像,由于是刻畫在石頭上的,所以歷經千年依然保存完好,為我們后世研究漢代以及漢代之前的藝術提供了生動的實例和圖像資料。在眾多的漢代石刻中,漢代馬車無疑是非常具有時代標志性的刻畫,紫砂作品“漢風壺”就在壺壁上引入了這一元素,用陶刻的形式在小小的茶壺上,描繪了一幅漢代人們駕車出行的場面。
在中華文明漫長的歷史中,兩漢時期無疑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畢竟歷史上的漢朝是一個超脫于周圍時代,有著強盛的國力、昌盛的文化,讓四方賓服,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的時期,在千年之后,足以使無數人憑吊和遐想。在這一時期,漢朝人開創了多個方面的先河,顯示出中華文明強勢的文化特征,這些都是之后的漫長歲月中文化、藝術等領域創作的源泉。幾乎公認的,在漢代形成了一種具有漢風漢韻的藝術特點,在眾多的紫砂壺造型中,亦出現了不少與之相關的經典壺式,作品“漢風壺”在造型上非常的低調古樸,就如同漢代陶罐一樣簡潔的輪廓,各個部位結合緊湊,融成一體,并在壺鈕的設計上進行大膽的創新,以心形豆扣的形式豎立在壺蓋頂端,其鈕身的部位及鑲接的痕跡刻意地保持一種不夠細膩的狀態,隱約呈現出一種粗獷的鑄造感,而在茶壺的其他部分,對肌理的處理卻顯得一絲不茍,這樣的形體設計為后續的陶刻主題呈現埋下了伏筆。

在壺面上,由于茶壺表面的線條和緩,陶刻塑造可以有一個便于發揮的舞臺,整個畫面用陽刻的形式,刻畫了一輛極具特色的漢代馬車,在馬車旁還有一位緊隨其后的騎士,漢代馬以及漢代車乘的造型都由陽刻來進行描繪,這里充分借鑒了漢代石刻的線條表現方式,注重整體而輕細節,盡量從整個畫面的角度來權衡表現的主次,雙馬雙人、圓形的木質車輪,都得到了很好的表現,而馬匹與馬匹之間亦通過鬃毛的輪廓、馬匹的姿勢來加以區分,并不會造成單調乏味的觀感,相反正是由于在刻畫中、在細微處保留了個性,圖畫的輪廓感就不會太過濃重,時代的氣息就能彌散開來。
漢代石刻的魅力不僅僅在于其獨特的描繪,更在于其歷經千年的滄桑,在眼前這件作品“漢風壺”上,就用另一種形式模擬出那種歷經久遠時光的時代感,其畫面主體是以陽刻來進行塑造的,唯獨車乘的頂蓋嵌入到了茶壺表面的肌理之內,這一稍稍越線的做法,一下子將整個創作主題拓展開來,突破了畫面本身所能容納多少內容的限制,由于畫面邊緣的刻畫有意識地并不修平,所以會產生一種殘缺感,而車乘頂蓋明顯突破了畫面邊緣的作品,讓這種殘缺感進一步地放大,人們自然而然地會去聯想畫面之外是什么樣子,整個漢代又是什么樣子。
結語:簡約在中國傳統美學中一直被崇尚,甚至一度被認為是追求美的最高境界,在傳統中國畫中,常常會有大面積的留白,這些空白的地方并非是沒有內容可畫,而是已經被人的意識填滿。紫砂壺表面的可供陶刻刻畫的面積有限,所以通常來說,陶刻只是紫砂壺的一種裝飾補充,隨刻如隨筆,表達的是一種情感,而隨著對陶刻創作的深入,更復雜的刻畫技法誕生,陶刻可以表現更多的內容,但隨即便有人發現,紫砂陶刻所能表達的東西逐漸超出了茶壺所能承載的極限,茶壺上的陶刻又逐漸復歸到一種追求簡潔的方向上來,作品“漢風壺”以有限的空間,有限的刻畫,導引出無窮的遐想,正是對陶刻理解后進行的自我闡發,在這件作品上,陶刻既不是主也不是次,而是和茶壺融為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