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鰻魚絲兒
人在什么時候成長最快呢?人生沒有選擇的時候。
01
2021年2月,我做了微創手術,住院觀察。很快到了情人節,我在病房沒有等到老公易韋,卻等來了下屬靳明。
靳明小我5歲,還未到而立之年。他來公司時,我已經在這里待了很久,久到我經歷了結婚生子,又經歷了一場分崩離析。
忘了什么時候起,我開始留意靳明;也忘了從哪次聚餐起,我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也許,我們同時注意到了對方。
易韋不來看我,我是知道的。他說晚上單位組織聚餐,就不來看我了,我竟長長舒了一口氣。
靳明要來看我,我也是知道的。看完易韋的信息,我回復了靳明一個小時前的詢問。“小姐姐,我可以來看看你嗎?給你匯報公司最新動態。”“好吧,謝謝關心。”發出這6個字后,我陷入了初戀般的快樂。
住院時太匆忙,沒帶一件體面的衣服,我怎么可能穿著臃腫的病號服見他?我果斷溜出病房,在商場的試衣間里試了又試,轉了一圈又一圈。聽著曖昧的小情歌,一時間恍若夢幻,真實的只有扎在手背上的滯留針。
看著鏡子里的笑容,我忽然有點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
02
回頭再看,我和易韋的婚姻出問題,似乎早就有跡可循。
我從小被父母寵愛著長大,獨生子女嘛,又是辛辛苦苦才懷上的孩子。
這份寵愛讓我衣食無憂,也讓我對窮困一無所知。幾次戀愛,我都愛上了窮小子,包括易韋。我覺得,戀愛大過天。
這份寵愛也讓我失去了自理能力,對父母萬分依賴。結婚后,我才意識到,父母的寵愛失了邊界,雙方的家庭背景也很重要。
我媽經常幫我們打掃臥室。易韋明里暗里提醒過我幾次,說他的內褲被挪了位置。我沒太當回事,哈哈一笑搪塞了過去。后來,我看他把抽屜上了鎖,還和他大吵一架,覺得他不知好歹。
聚餐晚歸,我本可以坐地鐵回家,我媽非要奪命連環call,讓易韋開車去接,我也心安理得地被他車接車送。易韋發過幾次牢騷,我哄他:“我同事都很羨慕我,說你對我真好。”
類似的事還有很多。
也許,這樣的事每發生一次,我們的婚姻就多了一道裂痕,只有我渾然不知而已。而懷孕讓這些裂痕連成了片,咔嚓,碎了。
03
懷孕后,我爸媽興高采烈地搬了進來,準備幫我帶孩子。事實上,他們也搬得理直氣壯,首付60萬都是他倆拿的,易韋家一分沒出。
有一天,易韋問我:“我爸媽來了怎么辦?”我敷衍道:“我爸媽回自己家住就行。”誰知,易韋當了真。不久,他爸媽從老家過來,帶了大包小包的土特產。
我爸媽守著“陣地”,不愿意離開:“他們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會,來這兒就是養老的!”易韋爸媽只能住酒店。
易韋氣極了。他在被子里和我吵,在微信里和我罵,在電話里怒吼:“和你爸媽生活,你不覺得窒息嗎?我受夠了,不然我們就分開!”
原來,該來的一個都躲不掉,可我不想讓我爸媽失望。我不能讓步。
他爸媽回老家后,易韋出差的次數明顯增多了,他解釋說為了賺點出差補助。有一次出差回來,他背著我辦了張健身年卡。在一起那么多年,別說健身,他連早起跑步都不愿意。
我試探著問他,他倒也坦誠,說最近和一個女同事走得很近。
有多近?我問。
他沒有直接回答,只說出差時收獲了許久不曾體驗的自由,突然很想把自己從籠子里放出來。
我摸著小山一樣隆起的肚子,無助地大哭起來。
他不再有耐心安慰我,只是反復強調,還沒有到肉體出軌的地步。
04
沒有和解,也沒有離婚。
向我攤牌后,易韋回歸了家庭。恍恍惚惚間,我熬過了孕期,生下了孩子。然后,我們開始頻頻吵架。
他爸媽想來看孫子。我問易韋:“他們住在哪里?”
易韋說:“他們來看孫子,當然要住在我們家里。”
我冷笑:“只是看,不是帶?”
易韋拿起玩具砸到我身上:“帶!可以帶!你讓你爸媽走!”
“我爸媽沒付出?是誰半夜不睡幫你帶孩子!你爸媽出過一分奶粉錢嗎?”
易韋暴怒:“我的孩子我自己出錢,不需要啃任何人的老!”
我氣得快要歇斯底里。
最初躲在臥室里吵,后來當著父母的面吵,最后吵急了,我媽放下狠話:“你爸媽什么都不做,憑什么要來?不準來!來了就住酒店去!”
我爸也幫腔:“辛苦事都是我們做,我身體又不好,他們來了我們還伺候著?”易韋奪門而出。
很快,易韋提出離婚:孩子和房子都歸我,他凈身出戶。
我猶豫了三天,答應了。
05
雖然還沒有正式離婚,但我不得不提前面對沒有易韋的生活。
我爸犯了病,我媽不得不更多地照顧他。我一個人既要上班又要奶娃,整日在精疲力盡的邊緣掙扎。
家中采購以前都是易韋操辦,現在只能我自己來。
駕照拿了12年,我第一次下決心自己開車上路。我哆哆嗦嗦地開著,腿抽了筋,只想蹲在路邊嚎啕大哭一場。
這蹩腳的開車技術,這為人子女的艱難,這未卜的婚姻。
雖然過程很艱難,但我感覺自己一夜之間長大了,學會了許多早該學會的,也第一次意識到,現世安穩不過是有人負重前行。
靳明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因為工作需要,他和我對接:“領導,你生完孩子后變化太大了。”我有點吃驚,原來,他竟然留意過我,那個暗淡乏味的我。
彼時的我,穿著考究的羊絨外套,全身淺色系順色搭配。我聞見了自己身上的祖馬龍苦橙香水味,前調是清新的橙子味,尾調是讓我欲罷不能的檀木氣息。陡然以為這就是我的人生,前面是女孩的清甜,后面變成了女人的韌性。
雖然從未想過和靳明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但卻沒法拒絕一個欣賞自己的年輕人。后來,我們經常一起吃工作餐,一起談天說地。
有一天,我倒車時碰了一輛電動車。對方耍賴,不依不饒,我又氣又怕。那一刻,我想到了靳明。他沒費多大力氣就把這件事擺平了。這給我和靳明的關系帶來了質的飛躍,我從他年輕的面孔里找到了久違的快樂。再后來,他來醫院探望,我竟有了心動的快樂。
只是,這快樂讓我感到不安。這是愛嗎?或許,不過是對易韋精神出軌的報復。然后呢?
06
不久,我們小區確診了一個新冠腦炎病例,小區封閉了,離婚的事被擱置了。
我們必須關上門,重新面對生活。我負責照顧孩子和老人,易韋負責在群里接龍買菜,默默幫我爸擦洗、更衣、喂飯。
我們還一起學做菜、陪孩子做游戲,家里漸漸有了笑聲。想來,我們好久沒有夫妻雙雙持家的生活了。
他媽得知我們要離婚,在電話里放聲大哭,懇求我:“如果我們過去一定住外面,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麻煩;如果你父母帶不動孩子了,我們一定全力以赴!”為人父母考慮的從來都是子女,而我的孩子同樣不能沒有爸爸。
所有這一切讓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未來的路。恰好有家公司看中了我,我火速遞交辭職報告,無縫銜接到了新公司。雖然和靳明仍有聯系,但不再有任何曖昧。
沒多久,我爸做了手術,和我媽回到了自己家休養。我不再像過去那樣遲鈍地生活,和易韋好好聊了下。我們都如此喜愛孩子,寶寶需要爸爸舉高高,也需要和爸爸媽媽組成穩定的鐵三角。易韋的眼睛里閃爍著淚光。
我讓易韋喊來了他父母。二老幫我們帶了一個多月的孩子,因為無法適應這里的生活,決定回去了。
這天,我們帶著孩子到從前談戀愛時堆雪人的地方玩耍,從前的那片草地早已在城市的開發中灰飛煙滅。猶記那年的雪下得好厚,我們大笑著,在雪地上踩出一個個腳印。
那些快樂我永遠記得,日子在走,什么都變了,什么又都沒變。有時,不完美的人生才是真正的生活。